平原枪声-第3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老孟确实很希望和建梅一起工作,把胡子一摸,说:“我服从命令。”
“这才对嘛。”杜平忽然想起来,问道:“皮鞋呢?”“早上缴了。”
杜平不知怎么忽然可怜起这个老头子来,为了一双皮鞋竟然要求调动工作,便拉着他说:“咱们到那边去看看。”到了管理员那里,杜平说:“哪一双皮鞋是?”
“那一双。”老孟指着一班来领东西的战士手中正拿着的一双鞋说。杜平从那战士手中把鞋取过来道:“这双鞋孟参谋穿着正合适,分给孟参谋好不好?”
“好!”几个战士异口同声地说。杜平把鞋递给老孟说:“拿去吧。”
老孟接过鞋嘿嘿地笑了,那花白胡子又抖动起来。
杜平把老孟送走,天已经黑了,听得对面屋里战士们在吵吵。有的说:“苏金荣和杨百顺要不是上了西河店炮楼,这回准捉活的了!”有的说:“西河店的于老寿坏透啦,老百姓没有不骂他八辈的!”
“你们说于老寿吗?”这是王二虎的声音,“我还给他记着一笔帐哩,那一次打马车叫小舅子追的好败兴!”
“王排长,咱们把西河店的炮楼拔了吧!”
“给政委提个意见,打个炮楼试一试!”
“鬼子都打了,还怕几个汉奸!”战士们闹哄起来。一提起打西河店炮楼,杜平自然便想起马英,算时间,他该回来了啊。……
第一八章 一枪未发
马英和小李搀着周大贵的老娘,整整走了一夜,已经回到肖家区,虽然十分疲劳,精神却很愉快。
原来大队就曾策划过夺取西河店炮楼的战斗,当时对于“硬攻”和“智取”这两个方案进行了争论,最后决定智取。因为敌人占着有利的工事,我们又没有重武器,容易造成大量伤亡,而且这是全县夺取的第一个炮楼,只能成功,不准失败。马英想起到军区取枪回来时,碰到过周大贵的老娘,她是田三的妗子,就提出争取田三的问题。杜平觉得这个办法很好,叫马英去动员周大贵的老娘去做争取田三的工作。马英到了周大贵的家提起这事,老大娘没等他说完,颤颤巍巍地拄起棍子说:“我跟你走吧。”
马英心里一阵激动,忙说:“大娘,你不把家里拾掇拾掇了?”
老大娘把棍子一捣:“你看我这家里还有啥吗?”接着说:“想不到这孩子不学好,我正说去叫他回来哩。他要是不回来,孩子,你就把他拴回来!”
“大娘,”马英笑着说道,“还是好好劝他,要是劝的他回心转意,愿意邦助抗日,还能办大事哩!”
“你们还要这个坏小子吗?”老大娘惊疑地问道。
“怎么不要?只要他愿意改过自新,还是一分抗日的力量。”
“要说也是啊!”老大娘感叹地说道,“我就去劝他,你们看着该让他干啥就干吧,干啥也行,我把这小子交给你们了。”马英先把周大贵的老娘安置住了,就去找大队。杜平一见他,扯着他的手坐下说:
“周大贵老娘动员好了吗?”
“我已经把她带来了,老大娘可积极,根本用不着动员。”“太好啦,今天休息一下,明天去执行任务。”
“为什么还等明天,我今天就去!”
杜平深深了解马英的性格,没有阻拦。
天黑,马英便领着周大贵老娘到了西河店,在一个堡垒户①家里歇下。马英暂时隐蔽起来,便由我们控制的伪村长到炮楼上给田三送信去了。
①堡垒户:即指掩护抗日人员的基本群众。
田三在他弟兄三个里年纪最小,周大贵的老娘也很疼他,有时他也常住在周大贵家里,和他们感情很好。两年前他被刘中正的队伍抓去当了兵,开始他常常想起他们,夜里偷偷地哭。不知什么时候他慢慢赌起钱来了,接着吃喝嫖赌都会了,对周大贵他们的感情也逐渐淡薄了。有次他刚发了饷,拿着那一块半钱到亍上想找人捎回家去,可是不知怎么一下子走到酒店里,买了一瓶子酒咕咕嘟嘟喝光了,之后他也没让人带回信,他决心永不想家,永不和家来往了。人既然当了汉奸兵,就不是好东西,也落不得好死,就这样混吧,混到哪里算哪里,说不定哪一天就没有命了。……这天忽然听说他妗子来找他了,便心乱如麻,又回忆起那痛苦的往事,他向站岗的说了几句好话,便偷偷地离开炮楼进村了。
田三一眼看见他的老妗子,样子大变了,头发全白了,顶上脱光了,满脸皱纹,一双昏花的眼睛,两年不见怎么就老成这个样子了?老大娘一看田三,也变样了,面黄肌瘦,颧骨突出老高,再配上那一套土黄色的军装,更显得难看。二人相互一望,一句话也没说,就抱头大哭起来。哭了一会,田三镇静下来问道:“大妗子,你怎么跑这么远来了,俺表哥呢?”“他死了,叫鬼子害死的!”
“他……”田三的脑子好象被人猛一击。以前他不管他大妗子,总觉得有表哥在照管,可是他怎么死了?他知道他二哥又很刻薄,不禁想到:老人这些时是怎么熬过的啊!
“可是你还跟鬼子干事!”老大娘突然用那双昏花的眼睛丁住田三说,“你还在炮楼上报告你们的队长追八路军!”“大妗子,这也不能怨我呀!那是上边交代了的,出了事要杀头哩!”
“好吧,怕杀头就跟我回去吧。”
“回哪去,到处都是鬼子的天下,捉住了还有命?”“你怎么?死心当汉奸了!你不想想你表哥是咋死的,你还有良心没有?”
“大妗子,你别冤枉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你叫我跟你回家,上哪去?在家里能呆得住吗?”
“不要紧,回家我送你当八路去!”
“当八路!”田三吓了一跳,“你是不是说笑话,八路捉住我还有命?”
“我和八路军说好了,包不出事。”
“你……”
这时,马英突然从里间屋走出来了。他精力充沛,两眼闪光,腰间插一支二十响的驳壳枪,田三一下子被弄得不知所措。突然,噗嗵一声跪到地下,口喊:“别打死我,我是个好人,我那老妗子还靠我养活呀!”
“站起来!”马英大喝一声,“你过去是个好庄稼人,可是当了汉奸变坏啦!”
田三刚爬起来,周大娘气得浑身哆嗦,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坏东西,自从披上这身黄狗皮,六亲不认,把你大妗子早忘了!你要是不回到正路上来,我……我这老命也不要了。”说着就一头向田三撞去。
田三急忙把周大娘扶住,哀求道:“饶我这一回吧,我一定改邪归正。”
马英叫他们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向田三讲起抗日的道理,最后说:“希望你不要忘记周大贵的死,要报这个仇,回到人民这边来。”说的田三满面羞惭,频频点头。
周大娘说:“孩子,脱下这狗皮来,跟我们走!”说着就去解田三的衣服扣子。
田三吞吞吐吐的说:“我,我愿投降八路,可……可是,”此时忽然眼前现出伪军队长王洪建凶恶的面孔,对拤粗的大棒子在他头顶上乱午,心里通通直跳,不由的长叹一声,“唉,反正是没活路,八路不杀我,可王洪建饶不了我啊!”
马英看田三已有回心转意,到了研究打炮楼的节骨眼了,说:“这你不用担心,咱们想办法把炮楼拔掉,捉住于老寿。”田三心想,那炮楼子工事坚固,楼高、沟深,还有机关枪架在楼上,……不觉脱口而出:“这能打得下来?”
“用个计策嘛!”马英微微一笑。接着把予想的作战方案又想了一遍,问道:“明天夜里有你的岗吗?”
“有,十二点钟。”
“好了。”马英高兴地说,“到你上岗的时候,把炮楼的门打开,在岗楼上用烟头划三划作为信号,队伍便立即摸进去,炮楼就不愁拿不下来。”
老大娘接着又向田三嘱咐了几句,田三便回去了。刚走到炮楼下边,就听那站岗的说:“糟了,刚才队长点名,找不到你,连我也训了一顿。”
田三一听头发直扎,可是又没有什么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伪军小队长于老寿进城养伤去了,现在换的是王洪建。这王洪建是王瑞生的本家,念过中学,原来在国民党县政府里当过几天文书,不知什么时候耍起枪杆子,日本鬼子来了就当上伪军小队长,前几天才调到这里。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要给当兵的先来个下马威。这时他正在院里向伪军训话,一见田三回来了,劈脸就是一耳光:“你上哪去了?”“上亍喝酒去了。”田三怕出漏子,胡诌道。
“你可知道私自外出,违犯军纪吗?”
“知道,请队长饶我这一次。”
“哼!饶了你还怎么制服大家。来!给我打二十军棍。”王洪建怒冲冲喝道。顿时出来三四个人将田三按倒,一五一十在屁股上狠狠打了二十下,打得田三满头是汗,牙咬得直响,心想:看你能不能混过明天晚上!
“把他押三天禁闭,谁他妈再犯,加倍处罚!”
田三一听,心里发毛,忙央告道:“请队长原谅,少关两天吧。”
“一天也不能少!”王洪建冷笑了一声,上了炮楼。田三被推在小黑屋里,门上了锁。他心里又急,屁股又痛,不由哭了起来。他想:八路军一定以为他靠不住,大妗子也不知该气成什么样了,自己又挨了一顿每打,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第二天夜里,县大队六十多个同志排成单行,向西河店炮楼进发。马英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激情,充满着胜利的信心。是啊,这次我们的力量压过炮楼上的敌人,又有田三为内应;再看看同志们,一个个生龙活虎,劲头十足,迈着大步朝前走着,真象是一口要把西河店的炮楼吞掉。
炮楼越看越近了,三层楼上射出的灯光越来越亮了。杜平赶上一步说:“匍匐前进吧。”
“匍匐前进!”马英转过脸来小声命令道。接着大家一个跟着一个卧倒了。马英和杜平在前边并排向前爬着,慢慢的接近沟沿了。这西河店炮楼原是奶奶庙改修的,原来的房子全拆了,新修了一道围墙,有一丈多高。围墙中间是一坐方形的三层炮楼。原来那条环庙沟被利用起来了,又挖深了一些,和村子连着的那一段房子被拆了,在大门口加上一坐吊桥,这会早已拉了起来。二人爬到沟沿,不约而同地相互望了一眼。静下来,听了听,三楼上象是在说笑,可是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杜平掏出怀表看了看,正是十一点四十分,他翻身睡在地下,安静地等待时间了。
大家都安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马英小声问道:“到时间了吗?”
杜平看了看表,大针小针并在一起,说:“到了。”“怎么不见动静?”
“你看嘛。”
马英抬头一看,见炮楼顶上好象有两个人在换岗,一会只剩下一个了。马英想:这一定是田三了。他屏住气息望着那黑影,奇怪,他怎么不抽烟呢?……忽然望见了一个火头,他心里高兴极了,眼巴巴地瞅着,可是老半天也不见那火头在空中划。过了一会,那火头息灭了,大概是一支烟抽完了。他沉不住气,用肩膀碰了碰杜平,小声道:“怎么搞的,是不是田三变了卦?”
杜平也感到奇怪,可是他想,要是田三变卦,也不会完全没有动静,而看三楼上的样子也不象是有准备的样子,他对马英说:“可能有了新的情况,他无法下手。”
“管他啥原因,干吧,不能智取就硬攻!”马英说。“不,再等等看看。”
“算了,准没希望,要行早划烟头了,干吧,难道说没有田三还能不打仗?三十个汉奸有什么了不起,一个拚一个也拚他过了!”马英气忿地说。杜平看了看马英那孩子气的脸,也有些生气了,但还是平静地说:“打仗可不是瞎拚命。就说拚也难拚过人家,人家在炮楼里.咱们在炮楼外,战士们又有些人没打过仗。”
“那你说怎么办呢?”
“撤。”
“撤?就这样一枪不发撤回去?”
“嗯。”
马英心中不服,可是看了看杜平在黑暗中模胡不清的脸,不知一股什么力量,使他没有继续争辩,轻声地传了一声撤退的命令。
大家都摸不着头脑,有的趴在地下还不愿意走呢!催了好几声,一个个才无精打采地往回走,不知谁噗嗵一声摔倒了,炮楼上传出了“八路!八路!”的嚷叫便打起枪来。杜平和马英下令不准还枪,跳下路沟往回走。大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看那炮楼上的枪火,一个个都憋了满肚子气,可是感到杜平和马英那严肃的神情,谁也不敢吭声。
第二天,马英见战士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心里也闷闷不乐。他想到亍上转转,刚走到门口,就见有个老乡问一个战士:“你们昨夜去打炮楼,打的怎样了,听见响了好一阵子枪哩!”直问得那个战士哑口无言。马英怕那老乡也问他,便转身走回来,只见杜平这时也刚从屋里出来,他便问道:“战士的情绪低落,连老乡的情绪也影响了。第一次打炮楼就碰上这个,怎么办呢?”
杜平走上前去,双手搭在马英的肩膀上,望了望他,慢条斯理地说:“别说战士和老乡了,先看看你自己的情绪吧!”接着把他拉坐在一条凳子上说:“胜败兵家之常事,何况咱并没打败,要是这样,今后打了败仗该怎么办呢?再说,咱们去扰乱了敌人一下,也费了他们不少子弹,这也是好事嘛。”马英听了杜平的话,觉得句句是理,特别是杜平那样沉得住气,使他感到自己的不足。说道:“我看,你还是把这些道理给大家讲讲吧。”
“我看倒是你讲讲合适。”杜平笑着道。
正说着,小李领着建梅进来了。杜平拍着手笑着说:“准又是抗日的风把你吹来啦。”
建梅忙说:“人家是来工作的。”
“欢迎,欢迎。”马英说道,“多日不见了,我正说拿下了炮楼要去看你的。”
杜平说:“你不是说来工作的吗?把你的工作谈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