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2-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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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苦肉计演成功了。”天上星笑眯眯地说。
“你见到他了?”
“我见到他给我捎出来的东西了。”
天上星拿出一个已经拆口的信封,那信封外面包着一层油纸。“这就是徐州同志捎出来的东西。”天上星介绍道,“他今天从邮局跟我打了个电话,要我迅速叫人去陆军医院北门的垃圾桶里取个东西,就是这个玩意,东西是塞在一只破布鞋里,我让小钟去取回来的。”
随后,天上星将相关情况做了说明:黑室并不在渝字楼里,而是在止上路五号,陈家鹄也并不在黑室本部,而是在本部对面的院子里,徐州同志现在就在那儿当门卫。“最近他的伤口还在发炎,隔一天要上医院换药.但这是暂时的。”天上星说,“估计今后他要上街也很困难,所以他在信里跟我们约定了一个今后交接情报的地方,今后要靠我们去取。”
信中约定交接情报的地方是,黑室附院后面大门门前的路灯电杆,电杆是一根老杉木,杉木一米高处有一个节疤,日晒雨淋,节疤裂开一个大口子,拳头大,可以塞藏东西。如果有情报,他会在门口放一把扫帚做提示,等等。约定很详细。
“问题是,如果我们经常去那儿露面,目标太大。”天上星看着老钱说,“所以,你这个邮差下一步要争取换一条线路跑哦,要去跑那条线,这样你可以利用每天去那一带送信的机会顺便看看,有情况报带回来。”
“这可不是我想换就能换的,”老钱长叹一口气,为难地说,“我现在在单位是个犯过错误的人,没地位,说话没人听。”
之前以为黑室在渝字楼,那是邮局最难跑的一条线,都是坡坡坎坎,没人爱跑,老钱为了争取去跑那条线,故意犯了经济问题,被人从办公室赶出来,受罚去跑那条线。现在想换跑止上路,于是不想啃骨头,想吃肉,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童秘书拍了胸脯,“这事交给我好了。”
“就是,”天上星说,“你急什么,对你的要求小童哪一次没满足你?”
童秘书对老钱说:“放心钱大哥,你想啃骨头我帮不了你,你想吃肉,包在我身上。我这个老乡局长身上有的是口子,贪着呢,两条烟,一只火腿,事情保办成。”
“减掉一条烟,怎么样?”天上星跟他讲价。
“没问题。”童秘书对他的老乡充满底气。
“那就好,”天上星开始正式对老钱布置任务,“今后跟徐州接头的任务就是你的啦,你明天就去止上路看看,摸个底,争取尽快跟他接上头,建立联系。徐州同志这次为了下山付出了巨大牺牲,今后我们一定要充分利用好他的价值,建立长期、安全、有效的交通联系,他有情报要出得来,我,们有要求要进得去。我们要争取让黑室对我们来说不是黑的,而是白的,要让陈家鹄身子在里面,思想在我们这儿。只有这样,”他看看李政,笑道,“我们李政同志才能够甘心,是不是李政?”
“就是,”李政说,“他本来就是我们的,现在不过是把他养在里面而已。”
“这话说大了。”天上星认真地对李政说,“他可以说是你的,你们的友情确实非同寻常,但他现在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他和我们之间还有距离,很大的距离。这些工作要慢慢做,不要指望一夜之间改变他,欲速则不达。煮成了夹生饭,可就后悔莫及了。”他又指着桌上的信说,“徐州同志在信中说了,前两天杜先生专程去看过他。杜先生会随便去看望一个人吗?这说明什么?里面很重视他,把他当人才,当专家,当宝贝。里面越把他当宝贝看,我们要做的工作就越多,难度就越大,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老钱和李政都郑重地点点头,气氛似乎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这时小钟将那盘热气腾腾、吱吱作响的铁板烧牛肉锅巴端上来,满屋子顿时热气腾腾,香飘屋宇,引得大家口水直冒,喷喷称赞。天上星拿起筷子,画着圆圈,用诙谐的四川话催促大家赶紧吃:
“四川好啊,因为有牛肉烧锅巴这个菜啊,这道菜嘛,一定要趁热吃哦,不然就不脆哕,不脆就不爽口哕。”
吃!
大家纷纷捉起筷子,趁热吃,吃得人人嘴巴里都冒出烟来,一个个烫得龇牙咧嘴,辣得惊叫连连。但谁都没有放下筷子,大家都说好吃!真香!四川菜好巴实哦!
徐州此次成功下山,为同志们赢得了这餐美味,只是他们一定没有想到,这是一个温柔的陷阱。正如川菜虽然好吃,但因为油重辛辣味咸,吃多了对脾胃并无好处一样,徐州此番工作调动,虽然接近了同志们,接近了黑室,接近了陈家鹄,可也接近了危险……
第五章 第五节
此时五号院附院,黑室不仅冷清,冷清得简直可以说得上是阴森森了,偌大的院子里,只有陈家鹄办公室亮着一缕朦胧的灯光,除此之外,全是一片死沉沉的黑和暗。风吹过树梢,沙沙沙的树叶声,满院流泻,像从午夜坟场里传来的荒草声,或者幽灵掠过草尖的异样响动,听着都让人心惊胆颤。
门卫室里同样黑着。徐州像个幽灵鬼蜮似的,坐在浓墨般的黑暗里,一动不动。自从徐州被毁坏面容后,他就不再喜欢任何光线或灯光了,白天他尽量不出门,晚上几乎不开灯。他觉得,白天已经不属于他,他只属于夜晚,他愿意一个人静静地浸在黑暗里,静静地守着他的内心。只有在这样的时刻,只有在这静如死海的黑暗中,他才能心绪飞扬,金戈铁马,纵横万里,他的内心才重又变得强大充实,他才真正变成了一个人,而不是白天那个人见人怕的鬼。
突然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徐州听得出来,是那个老外来了。他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出来,拉开门,看见海塞斯手里拎着一兜水果,显然是来看他的高徒陈家鹄的。
徐州一声不吭地将他放进来。海塞斯看看他,笑着说:“怎么不开灯呢?黑暗让人胆怯哦。”他说得拿腔拿调,是想引诱徐州对他说句什么。徐州却置若罔闻,默不作声地将门拉上,真的像一个鬼。
海塞斯耸耸肩,刚抬脚又停下来,从兜里拿出两个苹果,递给他:“山东青岛的苹果,尝一下吧。”徐州幽灵鬼蜮般地站着,不接,只用从面罩上露出的两只黑森森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海塞斯只得摇头笑笑,把苹果放回兜里,开步往前走去。
陈家鹄住的庭园里也是漆黑一团,直到上了二楼才看见走道里有一线狭窄的灯光,是从陈家鹄半掩的办公室里挤出来的,亮得刺眼。同时,门缝里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吸引海塞斯加快脚步。
推开门,看见陈家鹄正伏案在用心打算盘。海塞斯不觉一怔,惊疑地问他是不是有了什么新思路。“才十几份电报,你可不要过早下判断噢,天才也要遵循规律嘛。”海塞斯说。
陈家鹄离开算盘,说他今天午睡时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炎武次二先生。海塞斯知道炎武先生是他在日本留学时的导师,此人是日本数学界泰斗,曾有传言说他与日本军界关系紧密,军方的密码高楼是在他指导下建造的。海塞斯很关心炎武先生在梦中跟他说了什么。
“你跟先生对话了吗?”
“没有。”陈家鹄说,“我只看见他一个背影。”
“你不会追上去嘛。”
“我追了,可怎么都追不上,最后追到崖悬边,以为这下他没处跑,要被我追上了。结果他纵身一跃,像只大鸟一样飞走了。”
“然后呢?你也跳啊,反正在梦中,摔不死的。”
“我跳了,并且学他的样又张开双臂想飞,结果成了个自由落体,刷刷刷往下掉,速度快得——那些白云都像树叶一样抽我的脸,惊醒了。”
“白云打人,”海塞斯大笑,“你像个诗人。”
陈家鹄没有笑,而是认真地对他说:“醒来后我就想,先生是日本当代数学的一面旗帜,当下又极力追捧军国主义,跟陆军部一直过往密切,他会不会真的像外面传言的一样,秘密参与了陆军密码的研制?”
“说,继续往下说。”海塞斯收起笑容,认真地等他往下讲。他却说:“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就开始琢磨了。”陈家鹄转身从桌上拿起几页稿纸,递给海塞斯,“你看看,我已经有个思路了。”
海塞斯接过稿纸飞快地看完,很是兴奋,说:“你这思路很有意思啊,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兴奋地上前拍拍陈家鹄的肩膀,“现在我也不敢说这个思路对不对,如果是对的,我真想打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构造,能够产生这样神奇的想法。”
“恐怕你会失望的。”
“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神奇,而是神经,看上去星罗棋布的神经。我把水中月当成了真正的月亮,也许是某根神经搭牢了,神经错乱了,俗称‘十三点’。好在这不需要多么复杂的求证,简单的演算就足矣。”说着又递给海塞斯一张草稿纸,“你看,一个未知数,竟然同时满足无限大和无限小。”
“有这种事?”海塞斯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他接过草稿纸,细细审看陈家鹄的演算程序。看着看着,忽然扑哧一声笑起来。陈家鹄问他笑什么,他把草稿纸放回桌上,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组复杂的公式,讲解道:“你这几步推论从数学角度看是没有任何问题,但按照你的思路,n在这里的意义并非一个自然数的变量,而应该是(n+X)÷8l,这是个有限小数,不一定是自然数。还有这里……”海塞斯一边讲解一边修改起来,粉笔与黑板摩擦的吱吱声有点像耗子的叫声。
陈家鹄一眼不眨地听,看着他的讲解,两道剑眉越蹙越紧,好像教授手上的粉笔是在他宽阔的额头上刻画着。待海塞斯讲完,他已是满额头的汗水。海塞斯讲解完,也没有订正错误之后应有的欣然,竟然也是双眉紧锁,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苦苦思量着。
两人默然半晌,陈家鹄才打破沉默:“你说得有理,但是……”
海塞斯突然抬头,目光咄咄逼人地盯着他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告诉我,这样的演算等于是在求证无限小的自然数等于无限大的自然数,这没有任何意义,是在原地打转。”
陈家鹄目光失去焦点,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说:“不错,这是……就地打转……鬼打墙……我们迷路了,要突围出去……可出路在哪里呢?”
海塞斯叹一口气,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深邃的夜空,神色幽幽地说道:“是啊,陈家鹄,茫茫黑夜,出路在哪里呢?”
与此同时,门卫室里的徐州也望着夜空在发呆。所不同的是,海塞斯和陈家鹄的夜空是神秘的密码世界,而他的夜空,则是陈家鹄那扇亮着灯光的、他永远也无法进入的窗户。
第六章 第一节
奇迹是在启明星升起的时候蓦然出现的。
在中国人眼里,启明星是一颗吉祥之星,美丽之星,它不仅代表来自黑暗的光明,来自远方的力量,还代表着来自神秘世界的启人心智的智慧——迷路的人看见它会找到回家的路,迷了心智的人看见它会茅塞顿开,找到心灵的家。这种玄而又玄的关于星象的说法,竞在陈家鹊身上得到了应验。
这天晚上海塞斯没有回单位去,两人被一种神秘的热情和困难鼓舞着,折磨着,搞得精疲力竭。海塞斯来之前还去会过美女姜,恰逢美女姜“挂灯笼”,没有搞成,所以才转到这儿来。但毕竟年纪不饶人,到后半夜,凌晨三点多钟,海塞斯实在招架不住,倒在沙发上呼呼地睡了。陈家鹄却越发兴奋,也许是怕打搅敦授的酣睡,也许是教授那肆无忌惮的呼噜声让陈家鹄听着刺耳,他便从桌上拿起香烟,出了门。
此时恰值黎明,夜风携带着嘉陵江的冷气,悠悠地吹拂着,启明星从东边黛青色的山峦后面升起来,硕大明亮,像一颗晶莹璀璨的宝石,幽幽闪烁着。而正前方,繁星密布,满天的星光把夜空衬得无比辽阔和深远。陈家鹄来到外面的走廊上,点一支烟抽着,头脑一下清醒许多。他望着满天的繁星寻思:天上的星星比地上的人还要多,我只要一颗,是哪一颗呢?
转眼间,一支烟抽完了。他将烟头扔到脚下,准备蹭灭它,就在这时,他望着烟头的眼睛蓦地睁大了,瞪圆了。他想到了什么,飞快地抬起头,去看那遥远天河中无数的星星,然后又飞快地将目光收回来,低头去看脚下的烟头。轰的一声,他听见自己脑袋里发出一声巨响,如同来自天外的巨大陨石掉入了他的心海。他禁不住一阵狂喜,冲回屋去,冲到海塞斯身前,激动地大喊:“教授,有了!有了!”
海塞斯被吓了一跳,醒了,睁开眼睛问他有了什么。陈家鹄激动得气喘吁吁,语无伦次地说:“出……出……出路,是烟头和星空……是它们……提醒了我。”
海塞斯惊愕地望着他,不知道他神奇的脑袋里又有了什么离奇古怪的新想法。陈家鹄不等他开口问话,连珠炮似的说出烟头和星空给他的启示——就是利用距离的递换,实体的两相对比,星星可以看做是无限大,烟头毫无疑问是无限小,可站在阳台上,在人的眼里,它们都是一点微小的光源。就是说,假如存在着这么一个距离差,相对求证,问题就明朗化了……
海塞斯想了想,没感觉,无反应,无语,愣着。叼一根烟,踱着步想。抽着,想着,烟灰洒了一地。突然,海塞斯停下脚步,站着静思一会儿,猛然冲到陈家鹄面前,大声说:“对!对了!找一个距离差,正是这个距离差,造成了每把密钥之间的不同。”
“也正是这样的距离,才会将密钥之间的相同,暴露在我们的视野里。”
“总之现在的问题已经明朗化了。事实上这部密码的密钥在根基处也与指代密码一样,只有一把,他们通过植入距离的方式,将它在另一维空间生生拉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