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言道-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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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转眼已经天人两隔。
就在姬政悲痛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黑马正朝这边飞奔而来,姬政定神一看,那人正是张循。
姬政急忙将一旁的周国旗帜捡起来,掸去泥土,轻轻覆盖在叔父的尸体上。随后他翻身上马,最后回身看了一眼叔父,接着向前飞奔而去。
马蹄踏过荒草,四处风声鹤唳,铠甲撞击宝剑,沙场狼烟不息。
张循紧握着缰绳,追逐着姬政的身影,他们跨过同样的泥泞、污血、残肢、断剑,向着阳光的方向飞奔,将路上娇嫩的花草踏得粉碎。
终于,在大路的尽头,一片远离了征战厮杀的青山绿水前,张循看到一匹白马正在水边悠闲的吃草,可是这里,却依然没有姬政的身影。
潺潺流水从山涧落入水潭,荡起层层涟漪,摇曳了青山的倒影,深不见底的水潭中研磨出青绿的浓墨,鸟儿从天空飞过,回荡着幽旷的鸣响,一缕阳光滑过裸露的山石,映入潭水,仿佛一下将潭中青墨卷起,泼出一副随性的写意。
张循跳下马,环顾着四周,试图寻找姬政的身影,可是终究徒劳无功。
“我知道你在这儿!”张循对着青山喊道。
声音在山间久久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
“你就在这里,我知道……”张循走到水边抬头望着青山。
“小姬,咱们离开师门多久了?四年多了吧,时间真快啊,我都不敢想象,这四年多的时间,是怎么一下子就从身边溜走的。”张循低下头,看着水中的自己。
“我们都比以前成熟了吧?只是,我们从来都没有仔细的看看自己,也许,我们都永别了稚气,脸上也多了一些沧桑。”
张循自顾自的说着,蹲下身子,捡起一块石头,随手丢进水中,将自己的投影砸的粉碎。
“小姬,你一定知道的,哈娜姐姐一直都非常非常爱你,她爱你胜过了一切,还记得么?咱们兄弟三个一起出征去陈国的前一天,哈娜姐姐说要送给你一件神秘的礼物。”张循的眼眶通红,他吸了下鼻子,微笑着继续说道:“呵呵,你一定想不到那礼物是什么,但我知道,你一定会非常非常喜欢。”
张循从腰间拔出那把神兵利器——重黎剑,对着阳光仔细的端详,他摩挲着剑柄上的火焰花纹。
“就是这把剑,重黎剑。可是……哈娜姐,哈娜姐出事的时候,这把剑还没有制好,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后来,我和霜荼用了几个月时间才把它打磨好,我想,这礼物也有我一半功劳吧,呵呵,它总要有个名字,对了,你觉得重黎剑这个名字怎么样?火神祝融的本名,虽然名字取得大了一些,但我觉得这把剑配得上这个名字,我就替哈娜姐把它送给你了。”
张循将重黎剑插在水边的泥土里,然后他索性盘腿坐在水边,托着下巴出神。
“我和小然哥把冬牙葬回了义阳村,哎,冬牙是个可怜的孩子,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们没有从义阳村经过,也不要去管那阴兵的事,冬牙,还有义阳村的村民是不是就不会死,可要是那样的话,你也就不会遇到哈娜姐了。”
张循的眼角终于流出泪水,抽噎着继续说道:“我们给哈娜姐选了块墓地,就在城郊不远的地方,那里开满了美丽的雏菊,我知道哈娜姐最喜欢的花,就是雏菊。”
“那一年初冬,下了第一场雪,我一个人来到哈娜姐的坟前,她的坟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小坟在白茫茫的世界里显得那么孤单,那么渺小,那么凄凉,我用袖子拂去了墓碑上的雪,当我看到碑文上的名字时,突然悲从中来,伤痛万分,那是我替你给哈娜姐立的碑,上面写的是‘爱妻哈娜之墓’。”
“不知怎么回事,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去看哈娜姐,不过你放心,霜荼还有和予每个月都会去陪哈娜姐说说话,她并不孤单,但……但她最想见的人还是你啊!”
说着说着,张循已经泣不成声,他对着山间大声喊道:“姬政!你倒是去看看她啊!”
山间不断的回响着张循的呼喊,却依旧没有姬政的回信。
良久,张循无奈的叹了口气,对着青山说道:“小姬,但愿,后会有期吧……”
张循留下重黎剑,跨上黑马离开了这片青山绿水。
青山的倒影依旧在水中摇曳,一阵微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
姬政躲在一块青石后面,背靠青石,悄无声息仰面痛哭,眼泪流过脸颊,淹没了这些年所有的心酸和悲伤。
他拔出炎炽剑,用力插入泥土中,双手紧紧握住剑刃,任凭鲜血顺着利刃流淌,放纵痛苦沿着剑身蔓延。
这把炎炽剑,象征了他所有的理想和抱负。然而,当他翻过右手的手腕时,却只能看着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疤,十余年来,经历了无数的磨砺,承受了数不清的伤痛,他的剑法几乎无敌,可是现在他却落下残疾,再也无法拿起宝剑。
他意识到自己竟是那么渺小,那么孱弱,不要说天下,就连心爱的女人他也救不了。
他经常将天下挂在嘴边,多年来,总是抱着那样的理想,仿佛信念竟是如此廉价的东西。
他认为,只要坚持希望,只要不懈努力,就一定可以实现理想,不管那理想是何等渺茫。
匡扶周室,平定天下。
可叔父的死历历在目,这天下战火纷飞,诸侯征伐不息,弱肉强食,又有谁会把天子放在眼里,所谓的天子不过是诸侯口中戏谑的辞令罢了。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问道。
这天下,你救得了么?
这天下,还有救么?
这天下,还值得救么?
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这些问题将他搅得神智混沌,气息紊乱,他胸中热血喷张,竟突然喷出一口血来。
这一口血喷出之后,他却平静了下来,那种平静是他从未有过的,很快,他的气息逐渐平稳,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浅浅的微笑。
周室天下,又与我何干?
不,之于天下,匹夫有责!
周室天下,又会如何回报于我?
我不求回报,只求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周室天下,一直想要我死!
九岁那年,叔父要我永远忘记自己的身世,从那时起,我就已经死了!
周室天下,还有希望么?
或许早就没有希望了。
他摇着头,嘴角咧开,无声大笑,身子顺着青石滑下,无力侧躺在泥土上。
他嘲弄着自己,却似乎又在庆幸着什么,或许,他终于可以扔掉那个可笑、可悲、可恨的理想了。
而就在这时,他的手突然触碰到胸口,那里一直藏着那枚锦囊,那枚下山前师父送给他的锦囊。
他猛地坐起身来,用颤抖的右手从紧贴着身子的衬衣里摸出了那枚红色的香包。一丝浅笑,这是四年前霜荼送个他们的香包,上面还绣着一个“吉”字。
师父说过,心念俱死之后方可打开。
应该,就是现在吧。
是的,就是现在。
他解开绣着“吉”字的香包,取出了师父给他们的锦囊,这所谓的锦囊其实就是一卷缝起来的麻布卷,他大笑起来,师父就是师父,如此至关重要的大道理竟然就写在这么一张破布上。
他捏着麻布卷在剑刃上划了几下,弄断了上面的缝线。
然后,他将布卷展开,上面只写了一个字——“王”。
此后,徐潭因被俘,极力劝说鲁王投降,鲁国迫于压力最终向吴国投降,并随即解除了与齐国的盟约,在政治上向吴国靠拢,成为吴国的盟国。
因为误杀周使,鲁王撰写亲笔书信向天子请罪,随后在各方势力的强压下,公开处死了徐潭大将军。
张循回到姑苏不久,收到了一件不知道是谁送来的礼物,打开包装,里面装的正是姬政的炎炽剑。
随后,张循和萧摄因平定叛乱、征伐有功,得到了吴王重赏,张循被加封为镇国大将军,再晋爵三级,成为朝中举足轻重的要员。
姬政返回越国,接受了大将军之职,并同越王、范蠡、萧摄等人一起,韬光养晦,厉兵秣马,寻求强国之道。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订婚
两年后,四月初八,这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姑苏城里飘满了花香,四处洋溢着盎然的春意。
和予正站在郡尉府门口,指挥着佣人们收拾庭院、张灯结彩。
和予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了,如今的他成熟干练,事事胸有成竹。这几年,和予经历了不少磨练,他苦心经营香厂,几年下来,竟把香厂发展成了姑苏的一大产业,甚至成为朝廷重要的税收来源。吴王为了奖赏和予,特意封他为姑苏市令,命他管理姑苏城的市场买卖和官办工商。
今天,和予心情非常好,他穿着新制的锦衣,将头发精致的梳理起来,他要为自己最心爱的妹妹过十七岁的生日,当然,还有一点更为重要,那就是如今的镇国大将军——张循,要在今天上门提亲。
靠近姑苏城郊的地方,曾经的院落依旧如故,老旧的砖墙上刀痕、箭孔仍依稀可见,长着苔藓的青瓦上,探出一大簇盛开的桃枝。这里安宁静谧,与洋溢着热闹气氛的郡尉府截然不同。
公皙然独自住在这里两年多了,虽然他已经成为朝廷上卿,负责管理国家财政事务,但他始终不舍得离开这个院子。
这时,一队人马扰乱了此处的安宁,一排士兵在前开路,两匹黑马拉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在院子门前停了下来。马夫跳下车,在车轮前摆上垫脚凳,然后恭敬的对着里面说道:“大将军,咱们到了。”
张循撩开车门上的帘子,缓缓走下马车,他抬起头,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院落,不禁叹了口气,哈娜出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住过。
“公皙兄,在么?”张循敲门。
片刻,公皙然打开了院门。
“来了,小循。”
“嗯,公皙兄。”
“进来坐吧。”
“好。”
张循走进院子,环顾着熟悉的景象,不禁感慨万千,随后他站在那颗桃树下,久久驻足不前。
“今年的桃花格外繁盛啊。”张循感叹道。
“是啊,等结果时,我给你送去一些吧。”
张循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府上都有供应。”
“嗯,那就算了。”
“公皙兄,还是不打算搬出去么?以你的身份和地位,住在这里实在是太不相称了。”
“不了。”公皙然笑着摇了摇头,“这里很安静,挺好的,而且,有很多房间……足够用了。”
张循没说什么,只是随手从石桌上捡起一片桃花,拿在手中端详。
公皙然端上一杯花茶,问道:“彩礼都备好了么?”
“都带着呢。”
“嗯,那就好。”公皙然帮张循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侧过身子,帮张循整理后背的衣服。
张循挺直身子,方便公皙然帮他整理,然后说道:“最近公事繁忙,除了在朝堂上,咱们也有一个月没见过面了。”
“是啊,差不多有一个月了。”
张循咬了下嘴唇,有些难为情,“以后我还是多来看看你吧,你这里真是够冷清的。”
“呵呵,冷清点也挺好的,我还是喜欢安静一点的环境。”
张循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看着公皙然,问道:“公皙兄,还是没有喜欢的人么?我听说小公主非常喜欢公皙兄。”
公皙然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岁数比公主大太多了,配不上。”
“哪里?我听说小公主非公皙兄不嫁呢!”
“都是大臣们拿我开心的玩笑话罢了,这你也信?”
“公皙兄,不过你也该找个人成家了吧?”
“方才而立之年,倒也不用着急。”
“都已而立之年了,还不着急?”张循讥笑道。
公皙然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公皙兄,今天晚上我在醉柳楼设宴,届时,郡尉大人还有和予都会来,咱们很久没聚聚了,你也来吧。”
“我就不去了。”公皙然摇了摇头,说道:“晚上还有些事情。”
“晚上能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的日子,公皙兄怎么可以不去呢?”
公皙然双手搭在张循的肩膀上,看着张循,欣慰的说道:“哥哥由衷的为你感到高兴,你和霜荼的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但是今晚我确实有些事情,而且今晚的宴席可以算是你和霜荼一家人的聚会,我要是去的话也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张循见公皙然态度坚决,就不再坚持,点头说道:“好吧,只是我们好久不曾相聚,赶上我跟霜荼的好日子,我确实想和公皙兄好好喝点酒,聊聊天。”
公皙然拍了拍张循,笑着说道:“这样吧,明天你带霜荼、和予来我这里,咱们四个好好聚聚。”
张循顿时喜笑颜开,“好!一言为定!”
张循辞别公皙然之后,辗转来到郡尉府,此时,和予早已经候在府门前迎接了。
引路的士兵在府门前一字排开,两匹黑马将马车拉至府门前停下,如此场面甚是气派,张循走下马车,和予便立即迎上前去,鞠躬行礼道:“和予恭迎大将军!”
张循笑着快步上前,一把揽住和予,笑道:“我们兄弟之间,何必如此拘礼?”
“都是应尽之礼!”和予一请手,“大将军请!”
“请!”
张循命人交接礼品之后,跟随和予来到正堂,娰苏明正在等候张循。
“大将军!下官有礼了!”娰苏明迎至正堂前,向张循行礼。
张循急忙回礼道:“郡尉大人,许久未来探访,实在是晚辈失礼了。”
“欸,大将军公务繁忙,如此说法实在是折煞下官了,来,大将军,请上座。”娰苏明再次行礼,示意张循到主位就坐。
张循摆手道:“在下是晚辈,岂有喧宾夺主之理?不可,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