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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部分

南疆记事:密林诡境-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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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正规途径向田荣国讨回荣誉的事情,无疾而终。
  战事结束之后,借着探亲假的时间,我回了一趟家。田荣国的父母已经收到了部队的信,知道了他牺牲的消息。
  但我还是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儿,把我那块稀罕的奖章交至他家,说这是部队追授的奖章,让我代交过来。
  这本来就该是他的,我坚信不疑。生命才是最宝贵的东西,奖章再闪耀,又有什么用呢?
  但奖章确实有用——田荣国的父亲捏着奖章盒子,那悲怆的泪水里,悄然中增添了几分慰藉。这也许就是荣誉的作用吧,至少会让人知晓,死的人没有白死,而是做出了什么贡献而死。
  事实上,在入伍之前,我跟田荣国并不是什么要命的好朋友,也根本没什么交流。只是在入伍之后,两人才觉合得来,谈得拢。如今他离世而去,更为我带来了“死亡崇拜”。
  天人相隔之后,两人本不太深的感情,悄然在我心中发酵,升华到了新的高度。
  回部队后,上级又放了我几天假,让我收拾收拾,准备前往北方的某个城市深造。但我不认为这件事就完了,因为见识了田荣国家里的凄凉后,心里的不满放至了最大。我硬是想着要替他讨个说法,见前几次申请无果,年轻气盛的我,直接就找到团部,想去大闹一场。
  当着领导的面,仗着一腔热血,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也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举动。最后的结果是,我想要的东西没有批下来,而自己却还受了处罚。
  因为事情影响很坏,我受到了公开批评,而那个前往军校学习的美好仕途,也就这样被我亲手断送了。上级是准备将我开除军籍,踢出部队,但幸在有功在身,有领导愿意给我改错的机会,减轻了我的处罚。于是乎,我被调离了原部队,留住了军籍,转了士官。最后因为一道不知所以的调令,又来到了侦察连。
  跟我一起受罪的,还有那两个军区的记者。他们采访我数次、幸幸苦苦改了好几次的新闻稿子,就因为这件事,被一刀切下不予刊登。
  而那闪耀的“战斗英雄”四字,再没与我的名字有半点瓜葛。
  如今回想起来,假如当时我的性格不那么急躁,做事的方法不那么武断、不顾后果,那今天的境遇必定会大不一样。我可能会是人尽皆知的战斗英雄,也可能是机关干部。总之不会是一个“糜烂”在基层的老资格。
  虽说这件事是我的心病,但很多地方我做得实在不妥。后悔那是肯定的,可是,在这事情的根本动机上,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田荣国命都丢了,我还有什么不能丢的呢?
  只是说,我吃了脾性的亏,不仅该有的东西没为他要回来,自己还落得了这般下场——这便是心病的原因。
  这件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黄班长这个临时领导竟还知晓。他就用了几句平淡的话,将这件事情讲给了旗娃他们听。而作为当事人的我,则听得沉默不语,满是思绪。
  命运是个爱捉弄人的小老头儿,他左拈右夹,像是在饭桌上添错了菜,也像是在牌桌上出错了牌,它让我落了一场空欢喜,还把我这个老年轻,二次丢回了越南这片土地上。
  尽管洞穴里只有低声细语,但我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几年前的那个夜晚里震破耳膜的炮火。田荣国,董班长,陈定远,战友甲以及“小八羊”,好像也都围到了火堆前。
  黄班长讲完,几人也都沉默。我吐了口烟,从回忆里抽回了神,无言的望向他们。几个人的眼神里,竟没有奚落,倒现出几分崇拜。
  黄班长转过身,展开了地图:“看吧,假如你们的建国哥当年脾气不那么火,没有无视纪律,他可能就是我们几个的上级了。所以,你们要吸取教训,不论在哪里,都不能由着性格来。”
  我丢掉烟头,缓缓点头,同意黄班长的看法。
  “对,别像我那样。”我说。
  刘思革沉默起看了我一阵,然后拖过背囊,枕头躺下。
  “可惜了,可惜了。”邓鸿超摇摇头,“但别气馁,这次肯定还能领个勋章回来。”
  “没看出来,战斗英雄就坐我旁边呢!”旗娃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饭可以乱吃,名儿不能乱叫。我可不是什么战斗英雄。”我回驳他说。
  旗娃以为我这是谦虚的说辞,没理会我。他凝住脸上的笑脸,正经严肃的问我说:“话说回来,建国哥,这几年肯定过得挺憋屈吧?”
  我用几片芭蕉叶垫到身子下,然后也枕着背包躺了下去。双手抱着后脑勺,盯着黑漆漆的洞顶,我玩笑似的回答道:“这能有啥憋屈的,古人讲韬光养晦,磨快刀而不误柴工,咱们军委主席都还三起三落呢,我这个小人物,又能憋到哪儿去?”
  话语一完,身旁果然响起笑声,陪衬我的玩笑。
  黄班长笑着对我摇摇头,然后继续低头看图。
  “会说话,真是干部的料。”刘思革笑嘿嘿的答了一句。
  旗娃也开始腾地准备休息的地方,他一边弄一边说:“诶呀,你可真有能耐,能评上战斗英雄,能讲高水平的话,又还是一身正气敢作敢当,哎,真是挺好!”
  “奉承话可就收好吧,我这里不允许个人崇拜。”我闭着眼,答了一句玩笑话。几句玩笑出口,回忆所带来的感伤就没那么引人惆怅了。
  并且眼睛一闭,困意就还摸上来了。
  黑暗中听到旗娃又是一笑,他喝了口水,嘀咕着说:“不崇拜,不崇拜,我啊,就觉得你挺有能耐,说话好玩。”
  “嗯。”我迷迷糊糊的答道。
  “放心吧,这次任务完了,大家都能立功,说不定上级一高兴,就把战斗英雄还你了呢!”他好像还在嘀咕着,“拿不回来也没关系,报纸上不天天在写吗,现在世界变了,要搞开放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整辈子待在部队里边儿,也不见得有多好!”
  “我哥讲了,现在不稀罕铁饭碗,想要混得好,头发往后倒。买卖一做好,幸福跑不了!”旗娃这话痨。
  “别讲你哥了,你哥都进号子里蹲着了。”我迷迷糊糊的答了一句。
  旗娃没理我,他默了一阵,才听他的话语响起:“邓大学生,我再问问你啊,小三洋大索尼,你肯定见识过吧?”
  “听说过,但是那些东西好像不便宜,我就……”
  对话声渐渐变小,直至消失。袭脑难挡的困意,让我睡了过去。
  再后来,闭眼之后的虚无黑暗之中,出现了真切的画面。
  田荣国的脸出现在了眼前,他握着机枪,扭回头问我:“你一个人?你一个人能行吗?”
  捏着爆破筒,我犹豫了一秒,忽然意识到我这是要独自要去炸碉堡了。心中的胆怯猛然生起,我放下爆破筒,答道:“可能不行吧。”
  “那你不要去了!”田荣国收好机枪,“其他人都死了,就剩咱俩了,我看呀,咱们就不要去拼命了!”
  “那岂不是成逃兵了?”我又拿起爆破筒,“不行,逃兵可是要枪毙的!”
  田荣国笑了笑,问我:“逃兵也比丢了命好,走,跟我一块儿回去。”
  我反抗着,我不想做逃兵,但田荣国扯着我的领子,一路拖着我走。就像小时候在大院里,他力气比我大,我打不过他,只能被他欺负。
  他说,我如果不跟他走,他就用机枪毙了我。
  夜色中,我们穿越了丛林,淌过了小溪,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走到最后,天也亮了。在一座山脚下,有一个洞穴,洞穴里钻出来几个人。领头的人是黄班长,后面跟着王军英、张旗正、刘思革、邓鸿超。一个不少。
  黄班长好像看出了我们的打算,他眉头一挤,端起冲锋枪,问道:“站住!你俩是不是要当逃兵!”
  这时候,我突然很想检举田荣国,将他的“绑架”行径报告给黄班长。但是田荣国肯定会被打死。
  田荣国不说话,只是愣愣的盯着黄班长。我便说:“报告首长,我们不是逃兵,我们是好兵!”
  黄班长一行人非常好骗,话一答完他们就放下了枪。
  “行,不是逃兵就好。我们在执行任务,你俩就编进队伍里来吧!”黄班长丝毫不怀疑我的说辞。
  我正准备答应时,田荣国却又抓起我的衣袖,带我疯跑了出去。
  “他们不是兵,是死人,刚才都被炸死了!”田荣国吼着说,“我们撞着鬼了!”
  回头一望,黄班长几人还站在原地,木讷着表情看向我们,没有追来。
  “你想不想死在这里?”田荣国问我。
  “不想。”我答。
  “想不想取媳妇儿?”
  “想。”
  “想不想生娃?”
  “想。”
  “想不想你爹?”
  “想!”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就跟我跑,跑回去了,啥都有了。”田荣国对我点着拖。
  想到这些,我莫名其妙的坚定了信念,傻着劲儿跟田荣国拼命的跑。跑啊跑,跑了好久,结果路过一个洞穴时,里边儿又钻出来几个人。领头的人是黄班长,后面跟着王军英、张旗正、刘思革、邓鸿超。一个不少。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山鬼
  这次,黄班长一行看出了我俩的打算,他眉头一挤,端起冲锋枪,问道:“你俩是不是要当逃兵!”
  而这次我连回答的时间都没有,田荣国就又拉起我跑了出去。回头一看,他们还站在原地,依旧木讷着那副表情看着我俩,没有开枪,也没有追来。
  “跑!别停下,被逮住我俩就死定了!”田荣国疯了一般。
  可谁知这个时候,头顶血红一片,隆声连连,周围地动山摇,山崩地裂,我俩脚下的土地,如地震一般猛颤不停。接着,脚下裂出了一个大口子。轰隆几声,脚下的泥土往下塌去,我俩趴在地上,跟着泥土块儿一起,掉了下去。
  奇怪的是,背上又多了一副降落伞。扭头一看,田荣国也有。我俩飘在空中,看着脚下的泥土块儿掉进脚下的黑暗深渊里。
  “嘿嘿,好玩儿!”我抓着降落伞的绳子,在空中晃了晃。
  在空中飘了很久,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可我依旧能看清田荣国的脸。他眉头紧锁,低头盯着脚下。我也晃悠着双脚,低头一寻,却发现脚下什么都没有。碎裂的泥土块儿掉不见了,身下只剩一片黑暗。
  挂着降落伞,我已经分不清我到底是掉进了地里,还是飞到了天上。没一会儿,脚下踩回了地面,降落伞也随之消失。周围仍然一片黑,我还是只能看清田荣国的脸。刚想说句什么,田荣国就对转头我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然后田荣国领着我,在无尽的黑暗里穿行着。
  最后,我俩在一块大石头上趴了下来,田荣国用手指着前方,标示我的视线。在他手指的方向,有一大片光亮区域。光亮区域里打着耀眼无比的灯光,远远能见着那边儿立着一座高塔。
  高塔之下,有好多人在里面忙碌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带着黄色的安全帽,像是修建楼房的工程队。
  工程队里有很多人,虽然离得很远,但我却可以听到他们的话语声。
  话语叽里呱啦,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但这些施工人员都长着大鼻子,生着金头发,想必都是些洋老外。
  “我们这是跑到外国来了?”我问田荣国。
  田荣国不回答我,他拍拍灰尘站起身,二话不说就往那片光亮区域走去。我也赶紧起身动起脚步,想过去看个究竟。田荣国走得很快,我有些跟不上。没走多远,施工队的洋老外们发现了咱俩,他们停止了谈话,一个个呆目闭唇,直勾勾的盯向咱俩。
  这时,人群之中钻出一个老头儿。老头儿的身板上挂着一件白背心,腿上穿着一条补丁裤,脚下踩着一双绿油油的解放鞋。我认出了他,这是刘思革放走的那个越南山民!
  老头儿叽里呱啦的从人堆里冲了出来,他疾步冲到田荣国面前,掏出匕首,往田荣国的肚子上连捅数刀。田荣国也不反抗,重刀之下,他倒在了血泊里。
  山民抹走脸上的鲜血,怒火冲天的目光瞪向了我。而那些戴着安全帽的洋老外,也个个掏出明晃晃的刀子,将我围了起来。
  恐惧的我连连退步,最后被石头绊倒在地。倒地之后,铁塔上的耀眼灯光让我睁不开眼,我哭喊着捏紧了爆破筒,准备鱼死网破。
  谁知就在我要吼出“向我开炮”的时候,这幅怪诞的梦境却戛然而止。不知是谁打醒了我。
  深渊里的洋老外、越南山民,连同着血泊里的田荣国一同被抽走,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困意,以及睁开双眼带来的酸涩感。
  睁开眼,我抬起脑袋,从梦境里回过神来。模糊的视野里,微弱的火光下,有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我面前。想必是轮我值哨了,我闭回眼睛,垂回头颅,回味了一下那怪异的梦境。
  虽然做的不是什么美梦,但梦境被打断,就好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一样,令人不爽。
  刚倒回身,闭上眼,身边那人就踢了我一脚,说:“快起来,有情况!”
  “情况”二字成功刺激到了我的大脑,我赶紧睁开眼,揉着眼睛,坐起身来。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洞穴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睡眼惺忪中我骂了一句娘——这肯定是有紧急情况了!我赶紧抓起身旁的冲锋枪,也站直身子。
  几个人呈半包围结构围站在篝火堆前,他们面朝着洞穴的甬道方向,无言的沉默着。我顺着他们的目光,朝同一个地方望去。
  火光比入睡之前微弱了一些,而这刚从睡眠状态里苏醒的双眼,看东西也甚是模糊。我又揉了揉眼,竭力想看清那地方究竟有什么。
  揉了又揉,可算是揉走了眼屎,视野里清晰了不少。
  抬眼一看,昏暗无比的火光让我辨清了洞穴里的异样。刚一看清,我这头皮如同触电般的一麻,差点软腿而坐。
  因为在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在几人所面对的甬道口前,有一个偌大的人影,立在那里。
  脑袋里本还剩有的三分困意,即刻被赶得一个不剩。
  下意识的,脑袋就向身体各个部队下达了“战备命令”,我几乎在头皮酥麻的同时,迅速举枪,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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