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One day(中文版)-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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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吧?注意力集中起来!眼前这位他格外关心的人正在受着颓丧精神的煎熬,他该去关心她,而不是她身后那三个打水仗的女孩子……
第二部分 1991年7月15日(8)
注意力!他努力不去想性事。头脑如同航空母舰敏捷地运转着。
“那个男的怎么样?”他问道。
“哪个男的?”
“你上班的地方。像个电脑俱乐部的头头。”
“伊恩?干吗问他?”
“为什么不和他约会?”
“闭嘴,德克斯特!伊恩只是朋友。把酒瓶给我,行吗?”
他看着她坐起来,喝那已变成温热糖浆水的酒。情绪不坏的时候,德克斯特还是可以安静地坐着看爱玛·莫利放声谈笑,或是听她讲故事,同时会由衷地认定,她是他所认识的最好的人。有时候他甚至想打断她,径直把这想法告诉她。不过此时,他只是琢磨着她的面色:苍白、忧愁、疲倦,低头看地面时双下巴愈发明显。她为何不戴隐形眼镜,而戴这么丑的大镜片?她可早就不是学生了。还有那个天鹅绒的发箍,丝毫不能增色。她真正需要的,他充满同情地想,是有人牵起她的手,帮她释放所有潜能。他想象着一组画面,优雅而善良的爱玛正在试穿一套套华丽的衣服。是啊,他的确该更关心爱玛才是,只可惜眼下他有太多的事情要操心。
不过近期他就不能做点什么让她好受一些吗?就不能振奋她的精神,提升她的自信吗?他心生一念,握起她的手,庄重地说道:“说真的,爱姆,如果你四十岁依然单身,我就娶你。”
她望着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这算是求婚吗,德克斯?”
“不是现在,得等到哪天我们俩都愿意的时候。”
她苦涩地笑了,“你又怎么会觉得我愿意嫁给你呢?”
“好吧,我是说假定你愿意。”
她缓缓摇头,“恐怕你还得排队呢。我的朋友伊恩也说过一样的话,当时我们正在给储肉冰柜消毒。只不过他只等到我三十五岁。”
“哦,我无意冒犯伊恩,可我认为你该多坚持五年。”
“为你们两个坚持?我怎么着都不会结婚的。”
“难说啊。”
她耸耸肩,“智慧的吉卜赛老人告诉过我。”
“我看你们是政见不合,或者有别的仇。”
“只是……我不适合结婚罢了。”
“我都能想象出你的样子。华丽的白婚纱,伴娘,小花童,蓝袜带……”袜带,一说到这个词,他便思绪中断,好像咬了钩的鱼一般。
“其实,我认为生活中还有许多比‘恋情’重要得多的事情。”
“什么,事业?”她瞪了他一眼,“不好意思。”
他们都转头望向天空,夜幕开始降临。过了片刻,她说:“其实,我的工作今天刚刚有些起色。”
“你被解雇了?”
“是升职。”她笑了出来,“被提拔做经理。”
德克斯特迅速坐起身,“在那种地方?你一定得拒绝。”
“为什么?在餐厅工作没什么不好。”
“爱姆,你还可以用牙齿去掘铀矿,只要你觉得开心,那也挺好。可你其实讨厌那份工作,无时无刻不在讨厌。”
“那又怎样?大多数人都讨厌自己的工作。所以工作才叫工作。”
“我爱我的工作。”
“哟,好吧。媒体行业也不是想去就去的。”她讨厌自己的语气—酸溜溜的嘲讽。更糟糕的是,她感到莫名的热泪开始涌上眼眶。
“嘿,也许我能帮你搞个工作。”
她笑了,“什么工作?”
“和我一起,在红灯传媒!”他对自己的想法颇感兴奋,“做调研员。从打杂做起,没有薪水,不过你那么有才华,你会……”
“德克斯特,谢谢你,可我不想在媒体行业工作。我知道,大家都觉得媒体是时下最风靡最好的行业……”我的语气怎么有点歇斯底里,她暗想,又酸又歇斯底里。“其实,媒体究竟是何物,我还没有概念呢……”别说话,保持冷静。“我是说你们这帮人整天能干些什么,不就是站在那儿喝瓶装水,用点毒品,搞些艳照……”
第二部分 1991年7月15日(9)
“嘿,这可是项艰难的事业,爱姆……”
“我是说,如果大家,我也讲不清,大家是不是像对待护士、社会义工或是教师一样尊重媒体人……”
“那你就去当教师嘛!你会成为出色的教师……”
“我希望你在黑板上写‘我不会给我的朋友做就业指导!’”她提高了嗓门,几乎是在喊了,接着久久地沉默。她为什么要这个样子?他只是想帮助她,伸出了友谊之手,却得到什么回报?他应该起身离去。他们同时扭头望着对方。
“对不起。”他说。
“不,该我说对不起。”
“为什么?”
“语言粗暴,就像……一头母牛。对不起,我累了,今天状态差。你都烦了吧,对不起。”
“没那么烦啦。”
“烦,德克斯。天哪,真的,我都把自己惹烦了。”
“我不这么觉得。”他握住她的手,“我永远都不会嫌你烦。你是万里挑一的,爱姆。”
“差远了。”
他踢了一下她的脚,“爱姆?”
“什么?”
“接受我的恭维吧,好吗?默默接受吧。”
他们对视了一阵子。他再次平躺,片刻后她也躺了下去,又立马向上弹了一下,因为发觉他把胳膊枕在了她肩下。就这样,他们忸忸怩怩地耗了一阵,她转身蜷缩着面对他。他紧搂着她,贴着她的脸说道:“知道我无法理解什么吗?有那么多的人说你特别优秀,你聪明、风趣、天分高,优点不胜枚举,这么多年我也一直这么对你说,可你为什么不相信呢?你觉得大家为什么会那样说,爱姆?难道你觉得大家都在耍阴谋,串通好了奉承你?”
她将头枕在他的肩上,示意他别说了,否则她要哭了。“你挺好的。不过我得走了。”
“别,再待一会儿。咱们可以再开一瓶酒。”
“糯米这会儿没在等你吗?她满嘴的药味,像一只药物实验用的小仓鼠。”她鼓着腮帮子,吐出一口气,惹得德克斯特大笑。她开始觉得心情舒畅些了。
他们又逗留了一阵,去了趟酒水店后,又回到了山上,喝着葡萄酒,吃着一大包价格不菲的薯片,看着太阳沉没在城市的尽头。各种奇怪的动物叫声从摄政公园传过来。最后,山上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我该回家了。”她说着,晕晕乎乎地站起来。
“你可以住我家,只要你愿意。”
她盘算着回家的路,去北区,坐三十八路公交车的上层,再走上一段危险的夜路,回到不明不白泛着炸洋葱味的公寓。终于到家后,她会看到中央空调一定开着,蒂莉·基利克一定在,睡袍敞开,身子贴在空调的风口,像条壁虎似的,一边还吃着瓶装的香蒜沙司。爱尔兰奶酪上想必会留有她的牙印,电视里正放着《三十多岁》。她不想回去。
“借用牙刷?”德克斯特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思,说道,“睡沙发上?”
她想象着自己在德克斯特的黑色组合沙发上过夜的情景,沙发吱吱哑哑作响。在酒精的作用下她有些恍惚,定了定神才终于认识到生活已变得太复杂了。她下定决心,一个这些日子来几乎每天都在酝酿的决心。再也不在外借宿,再也不写诗歌,再也不虚度光阴。该振作起来,重新开始。
第二部分 1992年7月15日(1)
星期三
希腊多德卡尼斯群岛
交往守则
有些日子里,你一觉醒来,诸事完美。
今天是圣史威逊节,天气晴好。头顶是一望无垠的蓝天,看不出丝毫下雨的迹象。他们置身于渡轮的甲板上,悠闲地驶过爱琴海。他们戴着崭新的太阳镜,穿着假日休闲装,并排躺着,沐浴上午的日光。昨天在希腊小馆夜饮,宿醉还未退去,他们迷迷糊糊地睡着。这是“越岛作战”十日游的第二天,“交往守则”依然发挥着效力。
“守则”是一份柏拉图式的“日内瓦公约”,包括一组基本禁令,在出发前就已定下,以防假期生活“复杂化”。爱玛经历了一段短暂的感情后又恢复了单身;男方是位自行车修理工,满手散发着防锈润滑剂的味道。两人都只向对方耸耸肩后就分手了。不过她的自信心倒是因此得到了提升,此外,她的自行车性能变得优良,远胜以往。
德克斯特也不再和内奥米交往了,据他说是因为关系变得“太过紧”,天知道是什么意思。之后他又经历了艾薇尔、玛丽、萨拉、莎拉、桑德拉、约兰德,最后倾情于英格丽德,一位悍妇般的模特,后来不得已转行当时尚设计师。她面无表情地告诉爱玛,她放弃做模特,因为“胸部太大,不适宜走猫步”。德克斯特听着似乎得意得要爆炸了。
英格丽德对自己的性感颇为自信,常把内衣外穿。尽管她不会受到爱玛或者世上任何人的威胁,然而一旦有派对,还是会有人事先向她打招呼,免得她几杯鸡尾酒下肚,连泳衣也脱了。
倒不是说真的会发生什么意外,多年前曾短暂敞开的情感之窗已然关闭,两人都对对方产生了免疫力,如今是坚守分寸,安心地做起朋友。尽管如此,六月的一个周五晚上,德克斯特和爱玛还是坐在汉普斯特德希思街区的小酒馆里,着手制定“守则”。
第一:卧室分开。无论如何不得共用一张床,不论双人、单人,不得借醉酒而搂搂抱抱;他们不再是学生了。“我觉得拥抱没什么道理,”德克斯特说道,“它就像捆绑。”爱玛表示同意,补充道:“也不能调情。这是第二条。”
“哦,我一向不调情,所以……”德克斯特说着用一只脚蹭她的小腿内侧。
“说真的,不许借着酒劲撒欢儿。”
“撒欢儿?”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许嘻嘻哈哈不正经。”
“什么,同你吗?”
“同谁都不许。其实这就是第三条。我可不想呆坐着看你瞎折腾。”
“爱姆,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嗯,当然不会。因为写进守则了。”
第四(爱玛坚持添的一项):禁止裸体示人。不得裸泳,身体接触要庄重,时刻谨记男女授受不亲。她不想看到德克斯特只穿着条内裤,或是撞见他淋浴,又或是,老天不容,看到他上厕所。作为报复,德克斯特提出了第五条—不许玩填字游戏。越来越多的朋友喜欢上玩这个,而且个个是直取高分的强手,只不过在他眼里,这种游戏的出现似乎是专门要暴露他的愚蠢和无趣。不许玩填字板,串字色子也不许玩。只要他还活着。
现在是旅程的第二天,守则依然发挥着功效。他们躺在一艘锈斑点点的渡轮的甲板上,随着嘎吱嘎吱声缓缓前行,从罗得岛向着多德卡尼斯群岛中更小的岛屿驶去。头一夜在“老城”度过,喝装在掏空的菠萝里的甜味鸡尾酒,由于新鲜感而不住地互相傻笑。离开罗得岛时天色还暗着,此刻已是上午九点,他们静静地躺着醒酒,感受着胃里翻腾的液体和引擎的搏动,偶尔吃口柳橙,安静地沐着阳光阅读,沉浸在各自无言的欢愉之中。
第二部分 1992年7月15日(2)
德克斯特首先打破沉默。他叹了口气,把手上的书放在胸口:纳博科夫的《洛丽塔》,为爱玛所赠,这个假期的书单也完全由她选定。一摞砖头般的书,占去了衣箱的大部分,简直是座流动图书馆。
片刻之后,他又做作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爱玛问道,眼睛依旧盯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
“我看不进去。”
“这可是名著。”
“让我头疼。”
“看来我该买些带插画的。”
“哦,这个不算……”
“也许该带上《饥饿的毛毛虫》一类的。”
“我只是觉得它有点晦涩。从头到尾就是这个男的怎么恋童,怎么性欲旺盛。”
“我觉得这正是动人之处,”她推起了太阳镜,“这是本很色情的书,德克斯。”
“对于迷恋小女生的人而言,或许是吧。”
“那么你说说,你为什么会被罗马的那家语言学校解雇?”
“我告诉过你,她当时已经二十三岁了,爱姆!”
“那你就睡觉吧,”她拾起那本俄国小说,“俗人!”
他再次把头枕到帆布旅行包上,却发现身边多了两个人。他们投射下来的影子罩住了他的脸。女孩生得漂亮,神态却紧张,男孩高大而苍白,在阳光下几乎呈现出金属的亮白色。
“不好意思。”女孩子操着中部口音说道。
德克斯特手搭凉棚,对他们俩热情地微笑,“嗨,你们好。”
“你就是电视上那个男的吧?”
“有可能,”德克斯特说着坐起身,摘下太阳镜,脑袋轻佻地微微一甩。爱玛轻轻地叹息一声。
“叫什么来着?‘大千世界’?”节目的标题全是小写字母,时下很流行。
德克斯特举起一只手,“很惭愧,被你逮着了。”
爱玛干笑几声,德克斯特瞪了她一眼。“这一段挺有意思。”她冲着书点点头,权作解释。
“我就说在电视上见过你!”女孩用手肘捅着男朋友,“我说了,对吧?”
面色苍白的男生搪塞了一声,然后不做声。德克斯特通过摊开在胸口的《洛丽塔》感觉到了引擎的颤动。他悄悄地把书滑进旅行包,“你们在度假,对吧?”他问道。显然是没话找话,不过也借此进入了荧屏角色,原型来自一位他们在酒吧遇到的魁梧直爽的男子。
“是啊,度假。”男生嘟囔着回答。
气氛依然很僵。“这位是我朋友爱玛。”
爱玛戴着太阳镜瞄着他们,“嗨,你们好。”
那女孩斜眼看她,“你也上电视吗?”
“我?天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