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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金瓶梅人物画廊-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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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拿了四、五分一块的小银子给他,剩下的又塞回腰里,一直进去了。
  惠莲的种种表现,尽显小家子气。
  从此以后,惠莲常常在门口买一些花翠、汗巾之类的东西,每次出手都拿大票——成两的银子。买瓜子儿的时候,甚至一次买个四、五斤,分给各房丫环和众人吃,头上的珠子箍儿、金灯笼坠子,黄烘烘的,金灿灿的,在穿衣上也开始讲究档次了,绫罗绸缎之类开始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她身上,她在袖子里袖着三四个香茶、香桶子(女人们用布缝成小袋儿,里面装上香料,走起路来香气四溢,这也就是古代香水。《金瓶梅》和《红楼梦》描写得确实细腻,读者能看到当时的时代风貌,如果细读原著,更会有此感受。)。每天的花销也在两、三钱银子上下(当时买一个丫环在五两银子左右,在第九回时,傅伙计提到过他每月的工资是二两银子,他还算是一个主管,小伙计的工资更少了。一两银子是十钱,按照一两银子折合三百到五百人民币计算,二、三钱银子对于小户人家是一大笔钱,由此可见宋惠莲的大手大脚。不过这都是西门庆背地里开的“工资”,有可能是她感觉自己赚得心安理得,所以花起来毫不在乎。相比较而然,潘金莲不爱钱,她注重“色”与“气”,尽管她也经常在床上工作期间向西门庆要东西,要求涨工资,不过她主要还是为了面子,不蒸馒头蒸口气。她十分清贫,家里条件不好,和武大郎过多少年也不会有巨额资产,不像李瓶儿、孟玉楼来时就是富婆,她捉襟见肘,又不肯在众位妻妾面前低人一等,她要东西主要是为了“争口气”,和宋惠莲要钱的目的大不一样。),过上了“阔太太”的生活。
  自从被抓住把柄之后,惠莲在金莲面前确实规矩了许多,当然这都是表面文章。她每天在月娘面前就是打一个照面儿,然后就到金莲房里,烧茶倒水,做些针线,不拿强拿,不动强动,每天和金莲、瓶儿泡在一起,陪着她们下棋、打牌,有时西门庆也过来参加,金莲故意让她在旁边斟酒,或者让她坐下来一同玩耍,就是为了讨汉子的欢心。这就好像潘金莲刚刚到西门府时,为了取得吴月娘的信任所施展的一些小巧手段,等她站稳脚跟之后,就开始称王称霸起来,在西门庆耳边进谗言,让两人斗气,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如果宋惠莲要是得志,按照她的行事风格和性格特征,我们有理由进行合理的推测,她不过是“潘金莲第二”再次发迹而已。
  作者引用了一句诗: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
  如此形容,倒非常贴切。
  转眼到了正月十六,西门庆大摆家宴,娘子军的主力成员悉数到场,春梅、玉箫、迎春、兰香四个家庭乐队成员也在两边就座,弹唱灯词,陈敬济作为男人中的二号种子当然不可或缺,一家欢乐饮酒。丫环们在席上斟酒,众位小厮跑堂打杂,宋惠莲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仆妇,她也应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如今她一下拴住了西门庆的裤衩带儿,自认为飞黄腾达了,再也不屑于和以前的同事们并肩作战了,她就坐在穿廊下的一张椅子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发号司令。如果堂上要酒,她就扬声叫道:“来安儿,画童儿,上边要热酒,快点去催。贼囚根子,都不在这里伺候着,跑哪儿去了!”当画童端酒上去时,西门庆就骂道:“贼奴才,都不在这里伺候,去哪儿了?贼少打的奴才!”小厮下来时说道:“嫂子,谁离开了?你那样对爹说,不是让爹骂我吗?”惠莲道:“上头要酒,谁叫你不伺候?关我什么事?不骂你骂谁?”画童说:“这地上干干净净的,嫂子嗑了一地瓜子儿皮,爹看见又该骂了。”惠莲道:“贼囚根子!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活儿又不重,你扫了就是了。要不然你就放那儿,让别的小厮来扫。等他(指西门庆。)问,我只得说一下了(处处显示自己和老板关系多铁,不过张扬不多久了。)。”画童赶忙说:“哎呦,嫂子,将就些儿吧,怎么就和我斗气?”于是拿过扫帚来,替她扫瓜子皮儿。
  作者总是在不经意间,把金莲和惠莲放在天平的两端比较、衡量,我们应该不会忘记,潘金莲也曾经制造过“瓜子皮儿事件”。在第十五回中,李瓶儿还没有嫁过来,她所在的狮子街是观灯的最佳位置,于是这帮西门府的娘们过去赏灯,当天晚上,潘金莲进行了淋漓尽致的表演,显示自己的“幸福”,她“露出那十指春葱来,带着六个金马镫戒指儿,探着半截身子,口中嗑瓜子儿,把嗑的瓜子皮儿都吐落在人身上。”我们一闭眼睛,就能把这两人嗑瓜子儿的神态描摹出来,都是那么地张扬、轻浮、不讲公德和素质低下。通过种种努力,潘金莲在当晚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同时也被人掀开了底牌,讲究一番她那不堪回首的往事。此时的宋惠莲对画童发威,无非也就是显示自己能给西门庆吹枕头风而已。
  这时,席上又出现了新情况。原来陈敬济没酒了,愚蠢至极的西门庆让潘金莲去给帮助老丈人“整顿内务”的女婿敬酒,这金莲赶忙满斟了一杯酒,笑嘻嘻地递给敬济,说道:“姐夫,你爹吩咐,好歹饮了奴的这杯酒。”敬济一边接酒,一边用眼睛斜溜妇人,而潘女士趁人不注意,右手在敬济的手背上一捻,陈敬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众人,却用脚去踢金莲的小脚儿。对于这个场景,潘金莲不陌生,想当年,自己和西门庆勾搭时,就是用一双掉在地上的筷子做媒介,使得西门庆得以戏弄其三寸金莲,这才成其好事的,如今敬济依葫芦画瓢,也在她的小脚儿上传递着暧昧的信息。金莲对敬济的知趣很是满意,微笑着低声道:“怪油嘴,你丈人看着如何是好?”两个人在这里调情玩耍,众人没有料到两人会如此色胆包天,都没有注意,只有宋惠莲在外边看了个正着儿,心里暗想:“平常在我们面前,倒是会假撇清儿,谁知她背地里倒和这个小伙儿勾搭。今天被我看出破绽,到明天她再找寻我的毛病,我自有话说。”
  正是:谁家院内白蔷薇,暗暗偷攀三两枝。罗袖隐藏人不见,馨香惟有蝶先知。
  后来,西门庆被应伯爵请去赏灯,留下一众女人在家。潘金莲就提议出去看灯,得到了宋惠莲的积极响应,当时月娘身上不自在,李娇儿腿疼,而孙雪娥怕西门庆回来责怪,都不去了。于是以金莲、瓶儿和玉楼为首,带领众位小厮和丫环出去看灯,陈敬济也加入其中,由他一路上燃放烟花炮竹。这一队人马出行,前面有一对纱灯开路,队伍里的人穿着华丽,百姓以为她们出自公侯之家,莫敢仰视,都绕着走。
  上一次元宵节赏灯,潘金莲是主角,通过她一个人的倾情表演,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而这一次,惠莲无疑是最为引人注目的一个。她在临走之前,特意回房里精心打扮一番,“月光之下,恍若仙娥”。她一会儿喊:“姑父,你放个桶子花我瞧。”一会儿又道:“姑父,你放个炮仗我听。”一会儿掉了花翠,赶忙捡花翠,一会儿鞋又掉了,又得扶着人提鞋。玉楼看不惯她的张狂样儿,就问:“怎么偏偏只有你的鞋掉了?”玉箫在旁边说:“她怕地下泥泞,套着五娘的鞋穿着哩。”玉楼说:“你叫她过来我看看,真个穿着五娘的鞋儿?”金莲道:“她昨天向我要了一双鞋,谁知道这个成精的狗肉,套着穿。”惠莲过来后,搂起裙子给玉楼看,玉楼一声儿也不言语。孟玉楼习惯于背后使绊子,很少在表面上主动攻击谁,不过种种迹象表明,她对宋惠莲确实相当不满,甚至喜怒形于色。
  而这个惠莲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她:得瑟。她套着潘金莲的鞋穿,无疑又是在众人面前显示自己的脚更小,是她在藏春坞中讽刺金莲的余波,这是旧事重提,笔者分析过,这是动了潘金莲第一块奶酪,她当时讽刺金莲的出身,这是啃她第二块奶酪,今天晚上,她又偷了金莲第三块奶酪——就是陈敬济。要知道,潘金莲的占有欲是相当强烈的,在西门府中有两个种子,一个是西门庆,这是她的泄欲工具,当然,反过来这个命题也成立,另一个就是陈敬济。如果说潘金莲一生中还有两次动了真情的话,一次是对武松,一次就是对陈敬济。可是宋惠莲不但抢占她的性欲资源——西门庆,如今又把手伸向了陈敬济,这样的话,一向奉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哲学的潘金莲怎能容忍?
  宋惠莲不断地挑逗陈敬济,两个言来语去,都有意了。等到回家之后,就连一向迟钝的西门大姐都看出了门道,她骂敬济道:“不知死的囚根子!平白和来旺媳妇子打牙犯嘴,倘忽一时传的爹知道了,淫妇便没事,你死也没处死!”大家想,以潘金莲对男女风月的精通程度,她会不知道这些玄机?不出意外,第二天金莲就向陈敬济指出了这个严重问题,责备他这种感情的背叛,尽管现在还不能这样说,不过占有欲极强的潘金莲应该早就把陈敬济视为自己的禁脔了。
  第二天早晨,有一个荆千户——新上任的兵马都监——来拜访(此时的西门庆虽是一个富豪,但他毕竟还是一介平民,就能让官员亲自拜访,如果他再有权势,那还了得。),西门庆赶忙陪他在客厅说话,一面派平安去要茶。宋惠莲正和玉箫、小玉一起玩游戏,只见小玉把玉箫骑在身下,笑骂道:“贼淫妇,愿赌服输,你如何耍赖不让我打!”并且喊惠莲道:“嫂子你过来,扯住淫妇的一条腿,等我操这淫妇一下子(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西门府中的人都是“猛将兄”,玩游戏都如此大胆,性开放在这个环境中是大家共同遵守的价值观。我想如果只要给她们机会,哪怕一点点机会,这些丫环都能在风月场独当一面。一个宋惠莲倒下,会有成千上万个宋惠莲继续接过前辈的风月大旗,昂首挺胸,向前冲锋。能写出这样的玩笑和对话,我确实佩服作者的想象力和生活阅历,他究竟是谁?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他对社会底层为何研究得如此广泛和深刻?难道他也和曹雪芹一样经历过大起大落,世态炎凉?)。”
  这三人正玩儿着,只见平安走过来说:“玉箫姐,前边荆老爹来了,爹使我过来要茶。”那玉箫也不理,仍然和小玉厮打。平安催促道:“客人已经来半天了。”宋惠莲接过话茬说:“贼囚根子,爹要茶,就到厨房找上灶的要去,为何只在我们这里缠?我们只预备爹娘房里用的茶,不管你们外边的账儿。”平安只好走到厨房,这天是来保的妻子惠祥(《金瓶梅词话》中是“惠祥”、“宋惠莲”,《金瓶梅》中是“蕙祥”、“宋蕙莲”,差别就是草字头,人物内涵没有区别。)当值班经理。来保是西门庆手下的大家人,他经常替西门庆出去搞外交,是一个实力派人物。
  惠祥看平安过来要茶,就说:“怪囚,我正在做饭不得闲,你就到后边要两钟茶端出去就是了,巴巴地非得向我要茶。”平安道:“我先到得后边,惠莲嫂子说,这是上灶的应该负责的事儿。”惠祥便骂道:“贼淫妇,她认定了自己是爹娘的房里人,我们天生就是上灶的?我这里要做大家伙儿的饭,还要替大妗子炒素菜,几只手?哪能忙过来?说起来倒杯茶算什么活儿?指名点姓地让来找上灶的,上灶的是你叫的?误了茶也罢,我偏偏不弄。”平安说:“嫂子快些办吧,荆老爹来了这一日了,迟了又惹爹骂。”
  因此这里推那里,那里推这里,耽误了半天。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中,如果主人迟迟不敬茶,客人就会认为自己不受欢迎或者主人有事在下逐客令,是十分失礼的。果然荆都监再三要起身告辞,都被西门庆留住了。等茶端上去时,西门庆嫌茶冷,不好喝,喝骂平安再去换茶,直到另行喝过了,才放荆都监走。客人走后,西门庆就盘问是谁煮的茶,平安告诉是“灶上煮的”,他回到上房就告诉月娘道:“今天竟然煮这样的茶招待客人,你到厨房查一下是哪个奴才老婆上灶,揪出来盘问一下,打她几下子。”小玉说:“今天是惠祥上灶。”慌得月娘说道:“这歪剌骨找死!怎么煮这样的茶待客?”一面让小玉把惠祥叫来,让她在院子里跪着,惠祥辩解说:“因为做饭,又要给大妗子炒素菜,使着手不得闲,茶略冷了一些。”被月娘数落责骂了一回,这才让她起来,并且重新划分职责,让厨房只管大家伙儿的茶饭,只要有客人来,只叫玉箫和惠莲煮茶。
  惠祥在厨房里忍不下这口气,刚等西门庆离开,就气狠狠地找到惠莲,指着大骂:“贼淫妇,这回趁了你的心了!罢了,你天生就是有时运的爹娘房里人,我们就只能是上灶的老婆?巴巴让小厮向上灶的要茶,上灶的是你叫的?促织不吃癞蛤蟆肉——都是一锹土上人(这话深刻至极。蟋蟀虽然有牙齿,但是不吃癞蛤蟆,因为两种生物的生存环境相似,都不容易,同病相怜。以此来说明大家都是下人,没必要互相倾轧,如此排挤都比不上蟋蟀识得大体。)。反正你不是爹的小老婆就是了,你算是爹的小老婆,我也不怕你。”惠莲说:“你这人真不知好歹。你煮的茶不好,爹嫌你,关我什么事?你为何拿我撒气?”惠祥听了,越发恼怒,骂道:“贼淫妇!你刚才调唆打我几棍子好了,怎的不教打我?你在蔡家养的汉子数不过来,来这里还弄鬼哩!”惠莲说:“我养汉,你看见了吗?别在这里放臭屁!嫂子,你也不是什么清净姑姑儿(比喻清白的人。)!”惠祥道:“我怎么不是清净姑姑儿了?翘起脚儿来,比你这淫妇还好些(惠祥看来也非等闲之辈,和宋惠莲比还要好些,那和别人比呢?《金瓶梅》中怎么就没有几个好人呢?)。你汉子有一拿小米数儿(小米儿体积小,一把小米儿,数不过来。看来惠祥最多是半拿小米数儿,所以她才敢如此叫嚣。不过五十步笑百步,指责得非常牵强,就好像惠莲嘲笑金莲是什么“回头人儿、露水夫妻”一样,都是半斤八两。)!你在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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