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宝-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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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呢?”忙探手拿出他玩了好几年的心爱的弹弓和小石头蛋来,把石头蛋安上,照着吕叔叔身上就是一下子。吕怀山用手比比划划的正和那工友说话呢,“啪”一声。。石头蛋打在他左手上,疼得他一咧嘴,忙用右手握住左手,向地下一看,打来的是一个小圆石头蛋,他正东张西望,找那石头蛋是从哪里打来的,“啪”一家伙,身上又挨了一下。吕怀山抬头一看,见树上一个小孩子向他直摆手,他仔细看看,见是玉宝,但不知是怎回事,忙握着左手跑过来说:“玉宝,你这孩子胆子太大了。怎敢跑到这棵大树上来玩?快下去吧!叫鬼子看见,就没你的命了。”“吕叔叔,我不是来玩的,是刘叔叔叫我给你送信的。我进不来了,才上了这树。快!快!这信是刘叔叔给你的,叫你去开会,我在这外面等着你,快出来吧。”忙把信丢下去。正这时,远远又来了鬼子,吕怀山忙拾起信说:“你快下去吧,我就去。”吕怀山忙回去对那两个工人说:“好了,好了。你们不是说和那几个厂子一起罢工怕不行吗?看,来信了,是老刘给我来的信。现在就叫我去开会。这样吧,你还是快去组织大家,我去开会,咱们几个人的事情回来再谈。”那两人点点头走了。吕怀山忙走出了厂子。一看,玉宝还在大门外等他呢,他高兴得过去拍拍玉宝的头说:“你这小家伙,真是个好孩子!看,你把我手打得都肿了。”玉宝看看吕叔叔的手,笑着说:“谁叫你乱摆手来的,我是打你身上。那是你自己碰的,可别怨我。”原来那石头蛋子正打在吕怀山的拇指上,肿得又红又粗,玉宝心疼地摸了摸说:“吕叔叔,那可不是我特意打的呀。”吕怀山用两只手捧着他的小脸,笑着说:“不要紧,不要紧,你能把信送到了,打掉了也没关系。你这个弹弓打得真准,你能再打一下我看看吗?”“吕叔叔,我现在不打了,等晌午吃饭时我再打给你看。走,刘叔叔还在那等着你呢!”两人忙奔大华窑业厂东小门走去。
刘长德见玉宝走后,非常担心,总怕这孩子出事。他在老纪头屋里,坐也不好,站也不好,急得到门口来回走着。一抬头,真快呀,玉宝和吕怀山来了。他欢喜得忙走过去拉着玉宝说:“行,你这孩子真中用了。”吕怀山笑着说:“中用?看,手指头快给我打掉了。”刘长德问是怎回事,玉宝把这事讲了一遍。三人笑着走进了工厂。
玉宝要回去装柏油,刘长德忙拉住他说:“你先别回去,今天开会过时间了,人又多,再过不大时间就要开工啦。鬼子见少了人,他一定要找,你给我们打打更,别叫鬼子抓着大家。”玉宝很满意,就跟刘叔叔走进一个大池洞子。这个大池洞子,玉宝曾经进来过好几回,它是大屋子工友们换衣服的地方。洞里面很长,南北有两个洞门。刘长德对他说:“玉宝,你就在这个门口给我们打更吧。你见鬼子从北门进,咱们就从这个南门跑,鬼子要是从这个门来,咱们就从那个门跑。你可千万要小心,别叫鬼子看见你呀。”玉宝点点头说:“你放心开会吧,刘叔叔,我会注意的。”“好吧,那我们就开会去了。”刘长德、吕怀山和其他两个厂的工友,一共四五十人陆续都进去了。玉宝坐在洞外,四下看着鬼子,他奇怪的想:“刘叔叔这个人,倒是干什么的?他对人那样好,不但我说他好,四个大工厂里的人都说他好。真怪,他也没有家,住的地方都不一定,今天住在这里,明天住在那里,我问他好几回,他也不告诉我,总是说:‘你现在不要知道,等慢慢有了时间,我好好对你讲。’以后我非要问出他不可。”正想着,不好了,他见独眼龙带着三四个鬼子,凶气冲天的样子,一个个拿着大棍子走来。玉宝见事不好,忙跑进洞去,见他们已开完会正想走呢,玉宝忙说:“快点,快点,鬼子从这个洞门口来了。”刘长德听见这话,忙把电门关死,拉着玉宝和其他人一起在黑古隆冬的洞子里跑了好长时间,四五十个人都从北洞口跑出去了。大家很是欢喜,刘长德和三个工友送那三个厂子的工友出厂子去了。玉宝怕小工友们不知道鬼子来,怕他们挨打,忙跑回柏油池去。小工友们见玉宝跑来了,大家忙围拢来,问他上哪儿去了。他说:“你们别问了,鬼子来了,快干吧。”大家不敢再问,忙干起活来。独眼龙鬼子拿着铜棍走进来说:“你们现在不要装了。快快的把装好了的油桶拿出来,好装火车。”他在那里看着大家向外拿油桶。玉宝一听说装火车,心中真不高兴;再是,他病才好一个来月,身上也没力气,怎能拿动呢?可是,鬼子在这里,自己又不能不拿。他抱起四十来斤重的油桶,累得他两眼直冒金花。木板上全是柏油,又腻又滑,他一害怕,两条腿就颤颤起来。那独眼龙鬼子见别人拿好几桶了,他一桶还没拿出来,就怒气冲冲的走上了木板子,用铜棍照玉宝头上就狠狠的打下来。玉宝怕打头,一见铜棍奔头上来,吓得他把油桶一松,两手就去抱头。这一松手不要紧,只听“咔喳”一声,油桶把木板打断,独眼龙吓得象鬼叫唤一样,想向外蹦也来不及了,“哗”的一声,独眼龙和玉宝、油桶一齐掉进了热气腾腾的一丈多深的柏油池子里去了。
第十三章 母亲的死
大热天,朱家屯一带贫民住宅区,真是臭气冲天。住宅区背后紧靠大粪场,前面紧靠大脏水坑,热风不论从哪边吹来,都带着腥臭气,真把人都熏死了。又肥又大的长尾巴蛆满地爬,家家墙壁上都爬着长尾巴蛆;大红头苍蝇成群飞,你只要动动手脚,“哄”一家伙就要惊起一大群。大人小孩受不住这个臭气,十家有八家都闹病,三天两头,短不了就有几家拿破炕席卷着死人往出抬。
玉宝头上、手上、脚上给柏油烫的伤,在家养了一个多月,才好一点,又得了瘟病,接连发了几天高烧,常常一阵阵烧得不懂人事。玉宝他爹,这一个来月连零活也找不到,天天提着个破筐子出去讨饭,碰上好运气,能要几分钱,就赶快拿去给玉宝买药吃。玉宝妈见孩子烧得厉害,也不敢到“三不管”地界上去补衣服了,天天守着玉宝,把屎把尿,喂水喂药,生怕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真担心死了。
玉宝在家病这一个多月,刘长德和吕怀山叔叔来看了三回,来一回,就给玉宝留下一点钱,叫玉宝妈给玉宝买点米,熬点稀粥喝。周德春叔叔也给过几回钱。虽说他们每一回只不过给三分两分钱,在刘长德、吕怀山和周德春说来,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力量了。幸亏有这些帮助,玉宝的病才一天天有点见松起来。要是光靠高学田要饭,光靠玉容到“三不管”地界去替人家补衣服,一家人早就饿死了。昨天,玉宝发烧又轻一点,能起来在炕上坐一坐,肚子也有一点想吃东西了,玉宝妈心里稍为松快一点。晚上,周永学来了,玉宝听说周永学来,很是高兴,忙爬起来坐在炕上,恨不得就能和周永学一道出去玩玩,甚至到工厂里去看看刘叔叔,问问刘叔叔,还能不能让他再回到大华窑业厂去做工;每月给妈妈带点工钱回来,能买上几合米熬点稀粥,也免得弟弟玉才老是饿得哭;再说,跟刘叔叔一起做工,又好玩,又有意思;这是玉宝给柏油烫伤以后天天盼望着的事。哪知道周永学进屋来,一提起刘长德叔叔,就伤心得哭起来;玉宝看他,原来两个眼早就哭得红红的了。好久,周永学才说出:刘叔叔和大连窑业厂的吕怀山叔叔,昨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给日本兵抓走了,另外,还抓走了一大帮人。日本鬼子为什么抓走他们?抓到哪儿去了?连周永学也弄不清楚,照周永学说的样子看来,他们这回给鬼子抓去,恐怕是凶多吉少。玉宝听见这事,整整哭了半宿,后半夜又烧得厉害,一下子昏过去了好长时间。
玉宝恍惚觉得自己正在大华窑业厂的柏油池子旁边装柏油。那柏油又腥又臭,柏油桶压在背上真沉得厉害,好象脊梁骨都要压断了似的,玉宝心里又慌又急,憋得喘不过气来,心里好难受,真想赶快把柏油桶放下来,喘一口气;可是不行,独眼龙鬼子拿着一根大木棒子过来了,玉宝不敢放下,只得慢慢地一步步踏上柏油池子上铺的木板,那木板给压得“吱吱”地叫,好象就要给压断了似的,玉宝看见池子里的柏油直冒热气,生怕掉下去,两腿不住的打颤颤,想有一个人能来帮他一把;可是,刘长德叔叔、周永学和工友们都不在,只有独眼龙鬼子拿着棒子跟在后面笑,他不但不帮助扶一把,反而拿着木棒劈头就朝玉宝打来,玉宝身子一闪,只觉两脚悬空,“咚”一家伙,掉进了万丈深渊;这儿,四面热气腾腾,烧着大火,火烟呛着鼻子,火灰给风刮起来变成—群一群蚊子,飞来叮在身上,浑身疼得要命,赶也赶不掉。玉宝正急得要命,忽然独眼龙鬼子变成了一条恶狗,一张口就咬住了玉宝的一条腿,玉宝吓得大叫一声:“刘叔叔!。。”就大哭起来。只听耳边有个声音,直叫:“玉宝,玉宝,孩子,快醒醒。。”又有人用手摇他,玉宝被摇得翻了一个身,睁开眼睛,看见妈妈坐在自己身边,直叫“玉宝,孩子。。”这才清醒过来。过了好久,浑身还疼得难受。
玉宝想起刘叔叔、吕叔叔他们被鬼子抓走了,又伤心地哭了一场。心想:这下完了,再也见不到好心的刘叔叔了,大华窑业厂再也进不去了,工钱再也挣不着了,吃没吃的,穿没穿的,妈妈又是个大肚子,爹成天去讨饭,也讨不了多少,常常是讨一天还不够他一个人吃的。往后什么都完了,谁能再要我去做工?刘叔叔,你在哪里?。。玉宝想起自己掉进柏油池子那一回,工友们先把他拉上来,然后才拉日本鬼子独眼龙。听说独眼龙烫得比他还厉害,玉宝心里真高兴!可是,他想不透,为什么刘叔叔要叫工友们把独眼龙拉起来?让柏油把他烫死,不很好吗?省得他以后再打工友们!刘叔叔来看玉宝的时候,玉宝问过刘叔叔,刘叔叔光笑不回答,后来才说:“孩子,你不懂得,不把他拉起来,以后的事情就不好办。”什么事情不好办?是要求长工钱的事情?是罢工的事情?工钱长了没有?为什么没有罢工?是走漏了消息吗?嗯,准是独眼龙鬼子起了坏心眼,把刘叔叔抓走的。他真不是个好东西!玉宝又气又恨,想起刘叔叔,就直想掉眼泪,一阵一阵直迷昏。
早晨,玉宝还不见好,清醒一会,又昏迷一会,饭不想吃,水也不想喝。玉宝妈发愁的不行,不敢离开玉宝。高学田见玉宝病重,没钱买药,一家人见天没吃的,成天愁眉不展,加上又饿又累,心口疼病又犯了,昨晚整叫唤了一宿。玉宝妈吃力地弯着腰正扫地,见高学田咬牙挣起身,提上破篮子,拄上棍子,又要出门去讨饭,忙放下扫把就去拉住他,说:“玉宝他爹,你今天不能去呀,快歇着吧!”高学田使劲甩开玉宝妈的手,扭头说道:“不去?你要我待在家里等死?”“你昨晚才叫唤了一宿哪!”“疼死、病死,我也不在家里等着饿死!”“唉!你就别走哪,玉宝病得不轻呀!”“玉宝药也吃完了,我不出去讨几个钱,你有钱给他买药?”“好吧。”玉宝妈无可奈何地恳求他男人:“你就慢慢走吧。讨着讨不着,能早点回来,你就早点回来。我今天要上‘三不管’地界去一趟,兴许能挣一两毛钱。”眼巴巴看着男人带病走了。玉宝妈想起玉宝三四天粒米未进,心里象刀子割肉一样难过。大连的日本鬼子,先前还给中国人配点小米和苞米面,现在,一人一天就配一点稷子米①;有时,连稷子米也领不到,尽配给橡子面,病孩子怎么能吃得下去!今天,玉宝他爹要是能讨点小米稀粥回来,那就太好了。
玉宝妈正在拾掇针线筐子,周婶子带着针线篮子来了。半个多月来,玉容到“三不管”地界去补衣服,每天总是周婶子带她去,带她回来。周婶子到门口叫道:“大嫂,玉容在家吗?天不早了,该走啦!”玉宝妈说:“快进屋坐坐吧。玉容和玉才抬水去了,快回来啦。”忙把周婶子手中的针线筐拿过来,说:“这些日子,我没有去补衣服,多亏你照顾玉容了。”“哎呀,你这说哪去啦?你的孩子,不是和我的孩子一样吗?有什么照顾不照顾的。玉宝的病见好一点吗?”周婶子说着,就走到炕边去摸玉宝的头。玉宝正迷昏呢,躺着没有动。周婶子说:“这孩子还迷昏呢,该请大夫再看一看!”玉宝妈说:“玉宝他爹出门想法去啦。今天或许能请大夫来。唉,愁呀,什么法子没有想遍?病就是不好!他大婶子,你坐坐,待会儿咱们一道去。”“嗨,大嫂,你大着个肚子,眼看快生孩子了,你可不能去!再说,玉宝有病,家里也缺不得人!”“唉,他大婶子,有什么办法啊?孩子他爹有病,想干个零活,人家也不用;要饭吧,连他自己那张嘴都顾不上;住在大连这个死地方,柴米油盐、住房、吃水,哪一样不花钱买?玉宝买药要花钱;生孩子也要花钱;大前天配给粮,不是你们帮助借到五毛钱,全家早就挨饿了。趁我现在还走得动,去补几件衣服,能多挣两个算两个,手头也宽畅些。”“可是,玉宝躺炕上发迷昏,总得有个大人照护!”“这孩子的病,照护不照护,也就是这个样子了。”“眼看你就生孩子了,大嫂,你还是不去的好,千万别累坏了!”“我能去。生孩子还有十来天呢。去补几件破衣服,也累不了。”。。 说着,玉容和玉才抬水回来了。周婶子见玉才给一桶水压得满头是汗,走得摇摇晃晃的,忙上去接过玉才这一头扁担,和玉容两个把水抬到里屋放好。玉宝妈牵起衣服大襟给玉才擦擦头上的汗,对他说:“好孩子,今天你不要跑出去玩了,在家给你哥哥赶苍蝇!南屋王大娘给你哥哥半碗稀粥,在锅里放着,你哥哥醒来,你就给他吃。”“不,我不。妈妈,我跟你到‘三不管’去玩。”“你去干什么?”玉宝妈生气了。但立刻又和缓了口气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