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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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这次,众人便将此事捅到了朝廷里,几日之后便有禁军下来将陈同光押解京城问罪。有因着得罪了庞太师,更是被庞太师百般刁难。
西宁百姓问询,写了请愿的万人血书,求了陈同光手下一员官兵拼了官位性命不要,亲自自私返京,费尽周折将血书交到了真宗皇帝手中。
真宗震怒,查明原委之后下旨活刮了西宁上下大小官员,许百姓拾他们的肉回家烹煮,以泄民愤。只是地方贪官虽然处理了,陈同光私自挪用军粮的事情确实还没结束。庞吉坚持国有法度,文武官员的一应举动都应该依法行事,否则国家四维不张,有法而不依,大宋却是无从治国了。真宗当时沉迷炼丹之道,已是丹毒入体,病入膏肓,自知命不长久,一来无力与太师争辩,而来也为朝政考虑,就妥协刺配流放了陈同光一家。
陈风崇是陈同光的次子,当年才五岁。因着长生老人也听说了这一件事情,原意在半路上救走陈同光一家,陈同光却是正直死节,宁死不走,只求长生老人带走幼儿,为陈家留下一条血脉,也是全忠义之后再全仁孝,死后九泉之下也好面对先人。
长生老人念其忠孝节义,感念非常,便救走了陈风崇,改了他本来的名字,赐字“风崇”,收为弟子。
听长生老人说完此事,众人都是沉默,一时书房里落针可闻。
师娘一早就知道,陈风崇和孙向景却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也是不知道如何评价。
陈风崇一脑子混乱无比,又是怨恨父亲死节害了一家人,又是为其感到骄傲,又是伤痛,又是喜悦。虽然不想认他,却不知道师父先前说的父亲有难是为何,替他担心。
心乱如麻之下,陈风崇却是默默走出了书房,再不与众人说话,自己拎了一壶酒,做到了院子一脚,一身颓废的样子。
师娘朝孙向景使了个眼色,孙向景会意点头,快步追了出去。
长生老人一看师娘,说道:“这下对了。向景非要出门一趟了。”师娘无奈地看了看窗外,点了点头。
陈风崇一口气灌下去小半壶酒,正做着发呆,又见孙向景过来,撩起衣襟坐在了自己对面。想起自己之前事态,却是说了伤师弟心的话,陈风崇一时也是不要意思,只低着头。
孙向景却是说道:“师兄,我好羡慕你。你有个那么了不起的爹,我也好想有一个。”
陈风崇嘿嘿一笑,沉声说道:“一个男人,连妻儿都保护不了,只为皇帝尽忠,不为家人尽孝。沽名钓誉的东西,有什么好羡慕的。”
孙向景摇了摇头,伸手接过了陈风崇手里的酒壶,说道:“了不起。师兄,你爹救了一城的百姓啊!我常想,我爹娘到底是因着我有病,还是因着生计艰难才丢掉我的。要是说因着我的病,师父师娘却不曾丢了我……或许当年我爹娘能遇上你爹,我就不会被丢掉了……”说着,也是一大口喝掉了剩下的酒。
陈风崇一愣,骤然起身,飞进了书房,抄起长生老人摆在案桌上的书信,细细阅读,顿时跳脚大骂道:“庞吉!好贼子!”说着,陈风崇转向长生老人,急切说道:“师父,我要去西宁,现在!断不能叫他落入了庞吉的圈套!”
长生老人点点头,还来不及说话,陈风崇便从窗口跳了出去,赶着收拾东西去了。
师娘一脸奇怪,说这向景却是跟陈风崇说了什么,扭了这头犟驴的性子过来。长生老人长叹一声,转头看向窗外。
孙向景在树底下,头埋在手臂里,耸动着肩头。
第一十一章 父子难相道
陈风崇此刻心乱如麻。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抱定一种“天父地母,生我养我”的观念,从不关心自己生身父母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如今可好,只当自己是寻常孤儿一般。也是长生老人门下都是一众孤儿,众人都不提自己生父生母,隐隐抱有怨恨,众人思想一致,自然也就互相影响,潜移默化,将这个观念深深地关注进了陈风崇的内心。
如今从长生老人那边得到了自己生父的消息,陈风崇这才知道自己却是与众人不同,并非为生父故意抛弃,而是形势所逼,将他托付于长生老人。然而即便如此,陈风崇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陈同光还是抱有无尽怨恨。他性格洒脱不羁,对一应的军国大事十分看不上眼,虽也时时留意,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一众门人,并非对其有心。陈同光为一众百姓计,害的自己一家家破人亡,刺配流放,陈风崇虽然本心尊敬佩服,但真落到了自己的身上,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要是这陈同光不是陈风崇的生父,单凭他为西宁百姓做出的牺牲,也就值得陈风崇推崇一生,必要时为其舍生取义也是可以;可是这陈同光却是自己的父亲,叫陈风崇十分纠结。他这些年兽长生老人收养照顾,倒不曾受了什么委屈,比之被卖入教坊多年的师姐清平夫人还是幸运了不少。但是归根到底,没有父母的孤儿还是与寻常孩童不同,成长过程中的种种还是左右了陈风崇的想法,叫他半生飘零。绝不会起了一丝一毫成家的念头,却是逃避自己内心对家庭的渴望,映射了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的憎恨。
孙向景劝陈风崇的几句话,其中最打动他的就是那一句“或许当年我爹娘能遇上你爹,我就不会被丢掉了”。陈风崇厌恶陈同光死节,怨恨其酸腐抛弃妻儿,但还是为师弟这句话动容,也是想当年西宁百姓因着陈同光的善举和牺牲改变了命运,使得多少儿童免于下锅被煮作烂肉,也避免了西宁城孤儿遍地的惨状。
从现实情况来说,陈同光的行为导致了陈风崇小半辈子的心结,叫他过了二十多年无父无母的日子,却也将无数的父母还给了西宁的孩童,避免了成百上千孤儿的产生。
不过道理是道理,想法是想法。人的思想自虚无中产生,受周围环境影响,累积数十年经验,才形成独立不同的人品性格,却是很难在一时之间扭转。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对一件事情的刻板印象绝不是短短数日,三言两语之间就能改变的。
但是陈同光毕竟是陈风崇的生身父亲,又是有功的大德之臣,如今复出前往西宁,在长生老人和陈风崇的眼中都是落入了庞吉的政治陷阱。于情于理,陈风崇都不能坐视不管。他现在还是不愿意承认陈同光是他的父亲,只称呼作“他”,内心还在纠结,但已经觉得前往拯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句话不单是说对局势的判断,也是表明了人对自身情感看不透的困境。
庞吉太师此番进言启用陈同光,一来是因为他的得意门生莫之代遇到了和陈同光当年相似的情况,需要由着他自己推翻当年的案子,才不会在之后对莫之代的处理之中听见“想当年那陈同光……”之类的话语,更加能保住莫之代的身家性命;二来也是他老谋深算,虽然重新启用了陈同光,却又将他送回了原本的驻地西宁,如今西宁战事吃紧,只要后方的庞太师和莫之代等人稍微用些手段,倒也能叫他立功不成,反而有罪,也是打压政敌,消解困境于无形之中。
陈同光自己未尝不知道如今的情况,然而他是一个可以死节的忠臣,一生也只为这朝廷的江山社稷考虑,当年可以放弃自己的官位被刺配流放,随后又可以拒绝长生老人的救援而保全名节,身处流放地时还不忘求取邸报观看,时刻关心国事。如今一朝被重新启用,一把老骨头又有了为朝廷尽力的机会,虽然知道可能危急重重,他却还是无法舍弃这个期待了二十年的机会,义无反顾地朝着庞太师设计的火坑中跳去。
要说以着陈同光在军阵行伍上的天赋与造诣,守住西宁迎击西夏倒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问题。但是历来战场就是朝廷政局的延伸,战局又会反过来左右政局,两者互相影响,紧密相联。如今朝中庞太师独大,一应的粮草兵器之类便难保多加为难;加上西宁背靠兰州,庞太师的门生莫之代又掌握了一应的后勤和增援,纵是陈同光用兵如神,也架不住他们在后方设置障碍,此番驻防西宁却是危机重重。
无论是长生老人还是陈风崇,都觉陈同光此刻前往西宁驻防不妥,此等情况之下,他在西宁战死沙场都是可能,重新因此获罪也不是没有机会。当年陈同光死节不愿接受长生老人的援救,如今长生老人和他的儿子陈风崇却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前线赴死,白白做了庞太师的刀枪和莫之代的替罪羔羊。
陈风崇一时冲动过去,却又打起了退堂鼓。毕竟要面对的是自己的生父,内心还是又一丝怯懦和退缩。然而事情的发展已经没有给他留下怯懦的时间,更没有留下退缩的机会。此番前去,要么说服陈同光放弃官位,就此退隐养老;要么就长随其身边,用一身武功助其横渡朝堂上的风雨暗流。陈同光自然不会轻易退缩,陈风崇却也不会简单放弃。血缘亲情之中,外貌长相或有不同,根上的脾气秉性却是不会改变的。
陈风崇一边收拾着行礼,一边又在发呆思考。其实他在这山庄中,又有什么行礼需要收拾带走,不过是寻一个安静所在,收拾自己的心情,理顺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罢了。
屋外闷雷阵阵,却是这一年的雨水早至,早上的一片蓝天白云变成了此刻的烟雨蒙蒙。
雨水打在地上,激起薄薄的尘土,带起一股淡淡的土腥气,顺着窗沿门框,丝丝缕缕地飘进了山庄的每一处房间之中,充斥每一个人的鼻腔,倒是带来了一丝淡淡的莫名清新之意,弥漫心田。
师娘出了书房,走到院中树下,拉起孙向景的手,领着他走过九曲的回廊,缓缓踏过木质铺板,踏着低低的脚步点儿,来到了陈风崇的房门之外,两人朝里看去。
陈风崇陷入思虑之中,一时不曾发现两人到来。师娘也不惊他,轻轻走进了房中,来到陈风崇面前,帮他把那几件可有可无的衣物仔细叠好,整整齐齐地放进包袱皮里,堆成一小堆。
陈风崇这才抬头看见师娘,一时又是百感交集,呐呐不说话,只低着头,胡乱将其他东西一股脑地塞进行囊,又将师娘刚刚理好的衣物弄乱了许多。
师娘拉住陈风崇的手,也不说话,只细细用白葱一般的手指不断抚摸着陈风崇粗糙生茧的一双大手,低垂了眼眸,流露出无尽心痛关怀,却还是依旧沉默。
许久之后,陈风崇轻轻将手抽出,师娘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别人家的小孩儿寻得了出处,都是欢欣鼓舞,叫自家养亲心忧。你倒好,却是不肯相认,反叫我和你师父老大年纪,还为你担心焦急。”
陈风崇这才咬着嘴唇,小声说道:“师娘莫要取笑。我只愿救一个忠臣栋梁,却不想认回什么父母。”
师娘施施然起身,掸了掸裙裾,朝门口缓步走去,边走边说:“你去救忠臣也罢,认父母也好,我可不管。只是这一路山高路远,你可给我把向景照顾好了,莫叫他吃了苦头。回来他瘦了一斤,你可给我试着!”说罢,师娘已经一脚踏出房间,转眼便走远了,只留下陈风崇一脸呆滞,抬头看着面前笑意盈盈的孙向景,一时无语。
孙向景倒是不管师娘和师兄说些什么,只过去翻动着陈风崇的包袱,将里面那些小衣鞋袜一股脑地拣出来丢在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地,算计着多腾出些空间来,放自己的东西。
陈风崇这才反应过来,又是一把拉住孙向景,说道:“向景别闹。这次出行,你就在庄子里待着就是,我不会带你去的。”
孙向景眼睛都不抬,也不见他手上动作,便脱出了陈风崇的掌握,依旧翻捡着包袱,说道:“嘿,师兄,这话你留着跟师父说去,我可不管!”
陈风崇又是满头黑线,终于没有出门去求了师父。他自知师父师娘养他二十余载,自己心中点滴都瞒不过两位,却是长辈实在担心自己,舍了孙向景与他同行,一来有个照应,二来真与陈同光见面之时,孙向景或许还有师娘教下的话语,自有说道。
此刻陈风崇的异样,其实也是憎恨亲生父母未曾给他的那份亲情。如今师娘和孙向景一来,却是叫他想起了师门的情谊,比之寻常人家的天伦亲恩也不逊分毫。他这二十多年都这样过来了,也不必别人过得委屈些,也就是事情突如其来,一时钻了牛角尖。
想到此处,陈风崇虽然心结未消,倒也觉得莫名舒畅,也就不再作那般委屈模样,连忙问孙向景要带些什么东西,他尽快打包准备,明日一早就启程上路。
孙向景嘿嘿一笑,颇有奸计得逞的神色,眼珠子不住乱转。
第一十二章 兄弟启程忙
第二天一早,陈风崇看着眼下乌黑的孙向景收拾一夜的结果,满头黑线,只觉得脑中眩晕更甚昨日,心中烦闷恨不得一吼而出。
忍之又忍,又默念了两片清心劝善的经文,陈风崇还是忍无可忍,指着那一大堆东西,朝着孙向景扯直的脖子,怒声吼道:“你出门为何还要带上古玩香炉?这对破铜烂铁又是什么玩意儿?”
孙向景嬉笑着,站在一个散发着诡异气味的小箱子旁边,一一指着地上小山一般高的东西,逐件地给陈风崇分析这些东西的用处,言语间这满地包裹箱子竟都是有用的,或是平日里养神清心所用,或是闲暇时修炼蛊术的材料,还有一大堆铜铁事物,却是孙向景最近对机关之术起了兴趣,也要带着一路研究练手用的。
陈风崇额角青筋直跳,更是大声吼道:“你跟方旭出门,也是带这么多么?我哪里是你师兄,我就是你的牲口罢了!”
孙向景依旧嬉笑,却突然神色一变,做足了委屈模样,两眼泪汪汪地,怯怯拉着陈风崇的衣袖,小声哽咽道:“师兄莫要生气,我……我少带些就是了。”
陈风崇只觉得无尽危险,心中暗叫不好,就听见身后传来师娘比他还大的怒吼道:“陈风崇!这还没出门呢,你怎地就将你师弟弄哭了?”
说话间,就见师娘从背后走了出来,看了看一脸生无可恋的陈风崇,又看了看皱眉嘟嘴的孙向景,再转头看着地上一堆东西,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