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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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向景暗想,若是师兄福泽深厚,逃得一条性命,自然会来解救自己,何须与他们废话;若是他不幸遇难,有一半的责任就在太玄教众人身上,等他们派人去找,只怕早已尸骨无存。想到这里,孙向景又是一阵难受,直要流泪,只是硬撑着不想叫这妖女看轻,苦苦忍住。他心思细腻,心知徐方旭此次九死无生,又想起之前徐方旭对他诸多交代的地方,自然知道水火无情的厉害,知晓凡人之力在汪洋大海面前的渺小,心中更是几乎失去了希望,只是无尽痛苦。
那太玄教圣女真真是慈悲心肠。太玄教一直心怀不轨,意图天下;她的父亲,太玄掌教更是着了魔障一般地苦研《太玄往事录》,一门心思扑在武道和捭阖之术上,纵容门下弟子明暗皆施,正邪两立,只求结果,不管经过。人都是缓缓滑向深渊容易,奋起求善艰难,故而太玄教中弟子大多一步步走上了邪路,只留她还独自坚持,一心苦劝父亲回头。
此番前往海市,也是存想大宋西夏俱是百姓,西夏连年天灾,去年更是遭了百年难得一遇的白毛雪祸,虽然打秋风劫掠宋人之举实在不堪,却也真是保全西夏百姓一条活路的法子。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得从了父亲的意思,以降世玄女的身份前来与两浙船王商谈,却不想此间横生枝节,不甚坏了徐方旭的性命。
此女心思纯净,道理也是精深,杀一人救百人之事,虽合乎世俗情理,她却万万做不出来。想来众生平等,蝼蚁尚且偷生,救百人的功果是救百人,杀一人的罪孽是杀一人,怎可混淆不分;天下道理,本是没有所谓“功过相抵”一说的。
船王发威,一时致徐方旭于死地,料来他也是在劫难逃,插翅难飞。圣女只将这番罪孽归结自己一人之身,模糊猜到是孙向景见了自己才暴露行迹,虽不知道各种缘由,始终是因果纠缠,这才奋力从船王手中保下了孙向景,只说要留他逼问《太玄经注》的功法。
圣女慈悲,那真是白莲圣母一般,这才抱了一份歉疚,一份怜悯,不惜降身照顾孙向景,忍受他诸多恶语污言。也是世间多有满嘴慈悲仁义之人,却都做不到如她这般,不说唾面自干,也是忍辱负重,舍得为善行付出时间精力,甚至人格尊严,在所不惜。
多亏了圣女这般心思,也是孙向景命不该绝,这才捡了一条性命,未受得多少委屈,凭空还得了一份艳福。
孙向景听她说话,自不搭理。奈何心里苦闷烦躁,越听越怒,心思却不住被她的言语勾起,百转千回,思虑纷扰。
那圣女见他此刻饱受丧亲之痛,真是感同身受,想要安慰却又不得其法,只得寻些话头,分散他的心神,教他好受一些。圣女与孙向景素未相逢,彼此间一无所知,只得捡手下禀报的讯息说起,问他吐蕃之行种种。
孙向景原不欲理她,只恨没学成无上玄功,不能自闭五官,只得在这里受罪。听她提起吐蕃,虽是百般抵触,不由也想起他与徐方旭两人吐蕃一行,那是两人共甘共苦的经历,徐方旭为孙向景付出一切的现实,一时更是心念迭起。
电光火石之间,孙向景突然想起,他与徐方旭离开吐蕃之时,徐方旭曾说过:“上师也说了,十三年后,相约我‘两人’再赴神宫,必是早知了因缘,不愿说破罢了。”一想起这话,孙向景顿时眼前一亮,暗想仁钦桑布上师乃是当世大德,佛法精深,真是行走于地上的佛陀。他堪破因果,通晓过去未来,观遍三千红尘世界,慧眼独具,断不会说些无根由得话语。既然仁钦桑布上师那般说了,就相当于保证徐方旭与孙向景十三年后定能登上冈仁波齐圣山,再入辛饶弥沃神宮,这是因果机缘,真真不生不灭,不随万事发展而改易,是诸法无常中的恒常,天地变中的道不变,是极真实,最上究竟。
想到此处,孙向景顿觉心中一团热火熊熊燃起,本已僵死的精神再度活络,之前一心求死的意念顿时改变,只求脱身此间,早早寻了徐方旭去。
道家说精气神意,此刻他神意一振,周身精元血气便顿时流转,整个人像先死后生一般,一时恢复大半。原本他先前旧疾复发,徐方旭拼着莫大的危险不惜,也要给他喂下药丸。那药丸乃是侗人千古第一神医、医道蛊术俱佳的杏妹劳心耗神书写,又得了当世第一高人、一方杏林魁首的长生老人亲手制作,真是兼得吐蕃中原千年医术精华,糅合汉、苗、侗三族万载智慧的结晶,个中神妙之处,不说绝后,也是空前。
此刻他周身气血运转,药力自然发挥,不仅压制了五脏病气,更不断滋养他的身体,助他恢复内劲气力。也是两位不世出的高人考虑周详,孙向景病起五脏,若无内力温养压制,所用之药的效力就难以发挥,故而其中多有些温养经络,恢复内力的搭配组合,这下真是救了他的性命。
孙向景一时气力恢复,又暗自打算,脑中飞速运转,心里想法纷起。
只见孙向景一时脸色大变,五官紧凑,似是极为痛苦;又见他两眼紧闭,眼里挤出泪滴,整个人缩成一团,不住呻吟。那圣女哪知道他心思,只是担心害怕,自然跑到他身边,也不顾男女有别,费力将他扶起,口中焦急询问你,手上不住为他擦拭汗珠泪水。
孙向景堂堂七尺男儿,虽是瘦削几分,也是一身铁熬的筋骨,作势装病之下,真是死沉死沉。也真是这圣女救人心切,区区女子之身,娇俏柔弱之体,情急之下,竟真能将他搀扶起来。
孙向景本是演戏,被圣女扶起时却也心神荡漾。那圣女真是焦急,竟不管不顾地,一对酥胸贴在孙向景脸旁,一身体香直冲他的鼻腔,令他回想起那夜与杨琼独处,也是万念俱起,全身火热。
圣女见他情势愈发危机,全身竟是着火一般发烫,更是急得无法,简直想哭,竟忘了门外就有手下,也不知道呼喊。孙向景半天才想起正事儿,也是暗骂自己色迷心窍,连忙寻个时机,闪电般探出手去,一把扣住圣女脖颈,挟着她缓缓站起。
轻轻一抖,原本的五花大绑顿时散落在地。孙向景这手在侗人寨子就显教过一番,如今更是纯熟,绳捆索绑中脱身真是易如反掌。那圣女一时不备,竟被他得手,顿时被制住,动弹不得。
圣女也是一惊,愣了一愣,才说:“原来你没事儿啊?”
孙向景也不答话,恶狠狠说道:“别废话!叫你的人停船转舵,往苏州开去!慢了一时半会儿,看我扭断你的脖子!”
那圣女却不慌张,轻轻说道:“你若没事,我也就放心了。”说着,只见她猛一跺脚,正踩在孙向景脚面之上,疼得他顿时松手后退,抱着脚叫疼。圣女这次再不顾他,转身一掌拍中他的肩头,将他打倒在地,一时起不来身子。
孙向景哪里料到这般变化,不想股掌之间的玉兔顷刻化作猛虎,一时原地惊呆,反应不过来。
他却忘了,这姑娘不是蛮女杨琼,乃是太玄教掌教之女,玄女下凡之称的太玄圣女。
第一十二章 水寒伤马骨
苏州山庄,长生老人一片焦头烂额。
三天之内,先是夫人莫名有所感应,卧床不起,后真从清平夫人那边传来了令人不安的消息。老人又是忙着照顾夫人,又是着人四下打听,始终不得确切消息。毕竟大海茫茫,纵是清平夫人也知知道两人上船后失去了行踪,再难打听其他。
师娘这三日来更是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成日里哭了睡,醒了哭,任凭长生老人如何安慰劝解都不奏效,只是忧心悲伤。长生老人暗里起卦卜算,也得了十分不详的意思,更是心急,又不敢与夫人说明。
这天傍晚,一辆马车风驰电掣地行至山庄门口。长生老人似又所感,不等马车停稳就飞奔到车前,吓得看门的仆役一跳。那马夫自是一无所知,懵懵懂懂,半天说不清楚。长生老人一把掀开布帘,只见其中是自己的两个弟子。徐方旭面如死灰,气息微弱,昏倒一旁;陈风崇形销骨立,满脸疲惫,见他只喊了一声“师父”便昏死过去。
长生老人见两人虽然情况极差,始终留了一条性命,心里顿时一松,连忙叫人将两人抬进房里将养休息,自己亲自为两人诊断调养。师娘才听得这个消息,马上挣扎起身,踉跄着到了徐方旭床前,见他这般模样,又是心疼痛哭,不住呼唤,又直念“阿弥陀佛”,中间将诸天上下各种有名无名的神佛都谢了一番。
陈风崇只是心力交瘁,得了长生老人救治,不多时便转醒,向师父师娘述说了各中情况。
原来那日他前去采购药材,半途又怕错漏,回头想跟徐方旭拿了方子再去。不意见了两人跟踪一群行踪诡异的人,一时也不好惊动,远远吊在后面。后来徐方旭两人进了船王的楼船,陈风崇却是认得,不敢贸然跟上,只得远远看着,也是担心焦急。不多时,便听得楼船里一片混乱喧哗,随后便看见一道人影撞破船闭,直直落入海中。
陈风崇也管不得三七二十一,纵身入水救人,费尽全身力气,才将落水的徐方旭拉上船来。一见是徐方旭,陈风崇顿时大惊,又看他胸骨凹陷,似是被人大力伤了心脉,加上他入水太久,心肺都呛了海水,眼见气息微弱,命在旦夕。陈风崇自是大惊,也来不及关心小师弟的生死,只忙着抢救眼前的徐方旭。
也亏得天数使然,陈风崇除了轻功决定之外,就靠着长生老人秘传的独门内功真气行走江湖。他这内功一不擅长对敌,二不适合交战,唯一的长处就是温养身体,疗伤续命,这才造就他打不死的神通。陈风崇不通医理,也只能稍稍为徐方旭整理残躯,随后便靠着日夜不断地渡与内力,吊着徐方旭心脉不绝,撑到了长生老人面前。
这几日他昼夜行功,消耗真气不说,已是动摇了根本真元,全靠一丝意念苦撑,这才保住了徐方旭一条性命。
长生老人也是感慨,好在有陈风崇三日不断地内力续命,徐方旭虽然伤势严重,始终还能救得回来,当下全力施救。
师娘听了这事儿,又是哭得泪人一般,徐方旭尚且如何,那孙向景又不知该当如何,一时哭闹不休,要长生老人去剿灭太湖船帮,救得孙向景回来。
长生老人无法,只得安慰说先救了方旭起来,待他说明事情详细,才好拯救向景。按照陈风崇的描述,徐方旭两人跟踪的是太玄教之人,那群人一心求取《太玄经注》原文,如今徐方旭既然身在这里,孙向景性命应该一时无虞,还得先救了眼前之人,再作打算。
师娘也晓得其中厉害,也不再闹,只是衣不解带地服侍在陈风崇身边,任由长生老人对徐方旭施救。
第二天一早,徐方旭在长生老人妙手之下终于睁开眼睛,虽然全身经脉脏腑都有些损伤,始终挽回了一条性命,也不是什么大碍,仔细修养些日子也就好了。
徐方旭一睁眼就四处寻孙向景,长生老人连忙跟他说了他落海之后的事情,要他先莫担心,将事情说个清楚。
徐方旭忙将这事儿原原本本地向长生老人说明,长生老人一时眉头紧蹙。照着徐方旭这般说来,孙向景十有八九是落入了太玄教的手里。只是那太玄教之人也不是什么善于之辈,以着孙向景的功夫手段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虽说太玄教要求《太玄教注》原本经文,一时不会伤及孙向景的性命,只是他落入敌手,难免会被酷刑逼问,始终不妥。
念及此处,长生老人匆匆提笔,写了几份书信,用火漆封了口子,印上一枚数十年不用的独特印记,叫人快马加鞭送往驿站,寄向各地。
师娘见得徐方旭醒来,自是仔细关心服侍,又不住担心孙向景的安慰,只是无法,成日里背着众人流泪。长生老人与两名弟子苦心劝慰,也不能令她开解分毫。
徐方旭一条性命得救,长生老人的几封书信却像千斤巨石投入浅水一般,一时激起无尽浪花。中原大地顿时纷乱一片,各方势力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纷纷倾巢而出;黑白两道,民间官府,都在暗地里使足了力气,寻找那位名叫孙向景的少年,颇有些“羽书速惊电,烽火昼连光'*'”的意思。
这些种种,孙向景自然不知。他自三日前偷袭圣女未果,便被太玄教众人重新拿住,用牛筋绳索捆了手腕脚踝,又加上麻绳五花大绑,只如一个粽子一般。
牛筋绳索颇有弹性,用之束人是专破锁骨挣脱一类法门。孙向景这下算是遇见了克星,一日十二个时辰都被牢牢困住,吃喝拉撒都靠旁人帮忙,自是委屈非常。
太玄教人怕伤了他的身子,不曾点得他的穴道,只能靠着绳索束缚与他。这点穴之事,原本是阻隔气血运转,截断经络气息,一时半会儿还好,若是时间长了,对人的身体却又不小的损伤,众人得了圣女的严令,不敢妄为,只得将绳索拉紧些,一泄心中的怒火怨气。
想那圣女两次被孙向景制住威胁,还曾置身徐方旭拼死一搏的险境,虽然依旧安然无恙,可服侍保护圣女的众人都是重罪加身,回去后难免要受诸多惩罚折磨。众人暗恨孙向景坑人,只得小处为难于他,疏解些怨气。
孙向景被如此捆缚了三天,初时是在海上,还有船舱空间,两日后众人登岸,车马路程,更是叫他痛苦难当。那牛筋绳索本就不粗,众人又是故意捆得极紧,他这几日动弹不得,也是气血瘀滞,四肢手脚酥麻冰冷,直要失去知觉。
那圣女却依旧对他很好,每日里常来与他说话,几番宽慰于他,直说到了总教山门,等他背出《太玄经注》原本经文便还他自由,绝不为难。
孙向景从不搭理,心下暗恨,想这女子也是城府极深的人物,隐藏一身武功,当时在海市上装的那般楚楚可怜,也不知怀了何等的心思,更是对她的话一句也不相信。
那圣女不知自己如此蒙冤受屈,遭他误解,只当他挂念亲人,心绪繁杂,愈发与他好说好讲,每日里都要来自言自语上一个时辰,生怕他忧思过度,伤了身体。也是她艺高人胆大,当时在海市之上,自己一方占尽天时地利,自不用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