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第16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而书房之中的徐方旭,则是在服下那枚暗藏的药丸之后,一时陷入了神志模糊之中,整个人坐在书桌前面发呆,意识却是已经飘远,只觉得浑身像泡在温水中一般,处处妥帖舒服,又是轻松自在,就像是人世间一切的烦恼都远离了自己而去,一时超凡脱俗。这药丸颇有神异之处,竟是连孙向景都不能发现徐方旭在服用,原本按照他现在在蛊术上的修为,莫说是这等药物,就是食物相克而产生的微量毒素,也是难逃他的眼睛。
徐方旭的这枚药丸,原是他从弥勒教中带出,却是不知一枚,颇有许多。这药以曼陀罗草为基础,辅以诸多奇门少见的药材,又是用高明手法炼制。一旦药丸入口,混着唾液就能融化无踪,不等进肚,便能使服药之人享受到神仙一般的快活,远离尘世的纷纷扰扰,内心安宁自在,又是混沌之中,神思敏捷,想平日之不敢想,做平日之不可做。一切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俊男美女,都能在药丸进嘴的瞬间,在服药之人的脑海意识之中应有尽有,唾手可得,予取予求。
只可惜,这药会上瘾。
这药丸原是弥勒教那位“弥勒佛祖”悉心研制,其中所用之工艺,在中原医术之中早已被人为毁去,传承不存;就是杏妹的蛊术一流之中,这等药物也是绝密中的绝密,蛊师之间代代口传心授,绝不落在纸笔文字之上,若是某一代传承断绝,那真是阿弥陀佛,再好不过,却是绝对不会外传的。就是杏妹给孙向景的那本《九黎蛊经》之上,对这药丸也是只字不提,甚至在有关曼陀罗草的记载之中,故意还有一些错漏,就是为了避免传人一时经受不住诱惑,将这等害人的东西重新带回人间。
弥勒教研制这种药物,原是为了配合摄心术来使用。中原医典之中,对曼陀罗草也是颇有研究,一早就发现了它能压制人的神志意识,令人服用之后幻觉丛生,刀砍斧剁也不会有丝毫影响。相传神医华佗的麻沸散之中,就有这一味曼陀罗草作主药,才有那般神奇功效。
弥勒教为着使摄心术效力增大,却又是苦心研究了许多,在这药丸之中加入了诸多奇门药物,使得其致幻效果愈发强大。原本曼陀罗草造成的幻觉,就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看得见,摸不着,又是光怪陆离,不受心智控制,不过是虚幻之物;而经过了弥勒教的改进,这药的效果却是强了百倍不止,一切幻觉发生在脑海之中,俱是触手可及,所有色、声、香、味、触、法俱是无比真实,又是结合了摄心术的些许原理,勾起了服药之人潜意识中的渴望期待,予以满足,借此击溃心防,使人沉迷其中,万难自拔。
可以说,这药丸造成的环境已然不是那等虚无缥缈之物,不再是爽死眼睛渴死身子的虚假,而是刺激强烈,看得见,摸得着,只发生与脑海之中的“真实不虚”。
一切道理,就是徐方旭当年在辛饶弥沃神宫门前,与老上师辩法师一样的。世间恒常,无常,诸苦无常,恒常。弥勒教这药的确能帮助服药之人逃离一时之苦,甚至超脱“生、老、病、死,怨憎会、爱离别、求不得、五蕴盛”这八苦蒂。可是一时逃离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无尽空虚与欲求不满,一切痛苦都会在药力退去之后十倍百倍地返还,又是叫服药之人倍受折磨,不得解脱。
这药只要服用过一次,便是再也无法摆脱,却是见过至美至好,再不能忍受残缺的尘世半分。而一切美好事物,头一次接触,总是万分欢喜满足;次数多了,也就变得稀松寻常,不再令人惊喜。下一次服药之时,所得的快乐就会减少,又是不得满足。服药之人要么忍受这不满足,要么就只能加大剂量,循环往复,直至肉身崩溃。
所谓“是药三分毒”,苦口良药吃多了,都会影响身体机能的运转,就更别提这等迷药幻药,更是要命非常。弥勒教研究这药,原本就不是用来解脱痛苦,而是辅助摄心术的威力,寻常人吃上一丸,便已经是极限了。徐方旭因着内家修为出众,倒是真真抵抗的助,又是心性坚韧,每每只在无从坚持之时吃上一丸,便也满足,绝不多用。
饶是如此,这药也不是那么易于的。
第九章 先前遗漏事
查徐方旭的身子,却是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药力一旦入体,就如孙向景的顽疾一般,纠缠血脉脏腑,寻常不能发现,只会觉得用药之人身子越来越差,精神越来越不稳定,却是难以寻找根源。
要是长生老人在场,以他的高深医术,未尝不能发现徐方旭身上的不对。只可惜长生老人已经远走,在场众人之中,无人医术能药石之类,一旦入口,便会逐渐侵入五脏六腑,深入肌理血肉,融入一点一滴。寻常的药物,每每是讲究一个君臣佐使,相互制衡,在平衡之中除去病痛,又不至于对身子造成太大的影响。弥勒教这药可就不管这些,一味地只是增强其致幻作用,又是麻痹心神。服药时间一久,肉身就会被药力所侵蚀,连带着精神心智,都是在大完满之后的大破灭之中受到震撼,逐渐就会失守,缓缓沦入对现实的不满之中,心智开始变得扭曲极端,残缺不全。
从第一枚药丸进嘴,这药就再也停不下来。一段时间不服药,便会导致服药之人心烦意乱,行为异常,又是神志癫狂,肉身百般痛苦加身,宛如刀割火烧,又似冰冻虫噬,四肢百骸无一不觉痛苦,周身四万八千个毛孔都张着嘴呼喊药丸。
弥勒教用着药丸,在第一次服药之时便种下摄心术意识,随后每一次服药,在无尽欢喜之中,都会伴随着弥勒教种下的摄心术意识。多次之后,无论是心智还是肉身,都对着药丸带来的欢喜不再满足,只是单纯为了解除药瘾发作之时的痛苦,不得不时常服用,沦为弥勒教的走狗,届时在摄心术和药瘾的双重控制之下,莫说是一般凡人,就是武道地仙,也是难逃一个被掌控的结局。
也是孙向景一开始就不知道世间还有这等害人的东西,又是不察,只靠着自己施展摄心术的经验和杏妹传授的蛊术一类,检出得徐方旭之右,却是万难发现他服药这件事情。加上徐方旭从来都是小心谨慎的人,又是最为细腻不过,这些寻常时候的优点,此刻却是成了害他性命的催命之处,叫得众人都无从发现他的秘密,藏药的手段又是十分高明,几乎要与孙向景一般,自然也是无人能够察觉。
一时药丸进嘴,便是入口即化,又是给徐方旭带来了莫大的欢喜与快乐。饶是感觉不如第一次服药之时,这等幻境中的虚无欢喜,却也是人世间所求不得的。盘古开天,女娲造人,凡人肉身所能承受的一切,无论快乐还是痛苦,总有一个自然的极限。这药丸却是生生打破了这极限,能给人带来莫大的快乐,药效过去之后又是施加以莫大的痛苦,这才叫徐方旭这等人物也是难舍难离,又是无法自救。
药效逐渐过去,徐方旭的神情也渐渐陷入呆滞之中,却是人间极乐之后,那段最痛苦,最不愿意想起的过往经历又是浮上了他的心头。
那一日,少室山之上,徐方旭被一剑穿胸,最后挣扎着看见孙向景和冲玄子逃走,意识顿时放松,再也无从坚持。黑暗笼罩之前,徐方旭真切看到凑过脸来的那位“弥勒佛祖”,正是自己早已身死亡故的四师兄,周其诚。
再醒来时,徐方旭已然身处不知某处的一间卧室之中。他心脉受损,又是失血过多,要不是周其诚最后关头,施展地仙威能,重手封住了他的穴道,只怕他万万撑不到这里,半路便身死道消了。也因此,徐方旭虽然勉强恢复神志,睁开眼睛,却是还来不及回想之前之事,便被无尽疲惫重新拉回了混沌黑暗之中,又是昏睡过去。
就这样整整过了三天,期间徐方旭几次醒来片刻,只见周围无数人围着自己团团乱转,有人给他清洗伤口,有人给他敷上药粉,有人给他喂些稀粥流食,也有人不住呼唤他的名字。此刻的徐方旭,意识只在半梦半醒之间,又是无从做出反映,只觉一切都是模糊,又是似梦似真,却是口不能言,手不能动。
在这段过程之中,徐方旭曾经感觉到有一至亲之人,为自己关注同门一脉的内家真气,维持肉身运转不死,撑过难关。这人不是长生老人,不是清平夫人,甚至不是这些年来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人,而是一个最熟悉,也最陌生,最期待,也最不想看见的人。模糊之中,徐方旭想不起来他的名字,想不起来他的面孔,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只是意志强撑,不住含糊喊着“四师兄”。
第四日正午,徐方旭才勉强脱离了危险,堪堪缓醒过来,又是周身疼痛无比,胸口更是火烧一般,却是没有丝毫力气,仅仅睁开眼睛便已经耗尽了全身的能耐。
周围还是先前那些人招呼着,徐方旭竭力转动眼珠,却是不见那个令自己无比挂念,无比疑惑,无比忧心的四师兄。此刻的他,只不过是一块能思考的活肉,一切行为举动,俱是不能随心,饶是强自运功,却是只觉得血脉之中火烧火燎,又是难以运行丝毫真气。半天之后,徐方旭只得放弃,静静躺在床上,不再试图动作,只待一切随缘,该来的总是会来。
可是随后的几日,徐方旭却一直没有等来那个他潜意识中等待的人物。相反的,随着他身体情况逐渐稳定,甚至连身边照顾他的人也在逐渐减少。原本他就是练武之人,虽是内劲一时还不能流畅运转,身子却也是比之寻常人要强健许多,虽然那一剑对他造成了极大的损害,但是在弥勒教人这段时间的照顾之下,伤口已经开始缓缓愈合,除了十分痛苦之外,倒也不再危及生命。
徐方旭就这样在弥勒教总坛之地躺了整整十余日,知道胸口的伤势勉强合拢结痂,心脉附近的一应血管也还是愈合,他才勉强有了一些行动的能力,又是能够在房间之中活动些许。只是弥勒教对他的看守是十分严密,除了最开始“弥勒佛祖”用重手巧劲封住的穴道一直不曾解开之外,每日的饮食饭菜之中也是有着微量的药物,压制着他的内功运行。也是弥勒教真把握着一些神奇的手段,竟是能叫人被封住穴道这么长时间,依旧不会因气血阻塞而出现问题。
身上的情况不再要紧,心里担心的事情便开始纠缠徐方旭。他当时最后一眼,看见的是冲玄子带着孙向景逃走,因着自己拖住了弥勒教的高手,两人应该是能够逃出生天的。只是当时孙向景已然旧疾复发,情势又是危急,又是看见了自己被一件穿胸,只怕他会胡思乱想,却是不利于病情恢复。徐方旭原本已经压制下去的知见障这下又是卷土重来,引导着他的心神不住越想越远。从孙向景的疾病想到了近十年前的那场事情,又是想起了少室山之上陨落的诸位武林同道,随后更是越想越远,一时推想起中原武林今后的发展情况,又是各种杞人忧天,一时怕孙向景身死,一时又是怕武林动荡之后牵连同门。
一切种种,一时之间也是涌上心头,扰乱着徐方旭的思绪。
在这卧室之中,并无旁人到来,每日出了一日三餐,再也见不到其他人物。加上弥勒教的人都是哑巴一般,一句话也不说,无边枯寂之下,更是令徐方旭不住胡思乱想,又是各种猜测,越想越是吓人,生生搅扰了自身的心境。
数日之后,徐方旭终于忍无可忍,又是忧思过度,伤势未好,生生病倒在了床上,又是引得一众弥勒教人进来服侍治疗。他这一次情况却是比之先前还要危险,却是少室山一事带来的震惊,加上知见障引发的思绪,同时身上又是重伤,愈发叫他难以承受。一时之间,弥勒教一方也是乱作一团,各种方法都是用上,却是难以挽回徐方旭的性命,只得眼睁睁看着他昏死过去,呼吸心脉都是缓缓衰弱。看这个样子,不出三天,徐方旭却是就要身死道消了。
就在徐方旭身子宛若处于冰火地狱,脑中混沌似是陷入无间之时,他忽然感觉到有人往他嘴里塞一枚药丸。无尽混沌之中,徐方旭潜意识中排斥了这一枚药丸,却是从药丸之中,尝出了当年侗人头领火烧曼陀罗草时的感觉,一时抗拒。
只是就在徐方旭苦苦抗拒药丸之时,耳边却是传来一道声音道:“师弟,好生将药吃了,身子才好得快。”
这声音,可谓是徐方旭多年以来不敢想的,又是叫他一时激动,昏迷之中都是留下两行清泪,口中自然也是将药丸含住。这药丸入口即化,化作各种光怪陆离的气息,冲入徐方旭身子的四肢百骸之中。一时之间,徐方旭只觉得浑身不再那么难受,心念更是一时平复,似是得到了大安宁,大解脱,一时十分舒服。
恍惚之间,徐方旭只看见自己与师门众人一齐围坐在苏州山庄的院落之中,师父和师娘品茶说话,清平夫人和陈风崇则是嬉笑打骂,孙向景坐在自己身旁,脸上一直郁郁难消的病气竟是一扫而空,多年痼疾一时痊愈。无尽欢喜之中,徐方旭又是看见对面坐着一人,年纪比自己稍大,面庞清俊柔和,满脸笑意叫人看着内心安宁。
徐方旭一时失神,又是苦思这人的身份,却是一时无有所的,只觉得熟悉,又是似乎关于他的记忆早已沉浸在了心底,一时难以回想。许久之后,徐方旭才一时心中划过一道闪电,一时脱口而出,喊道:“四师兄!”
眼睛一时睁开,徐方旭一时愣住,却是先前幻觉之中的四师兄周其成,真真就坐在自己的对面。
第一十章 难信眼前人
坐在徐方旭床边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那位早已死去的四师兄,周其成。
一隔多年,这周其成却依旧还是原先那副模样,清俊柔和,面带微笑,此刻正看着徐方旭,又是见他睁开眼睛,开口问道:“师弟,你可好些了么?”
徐方旭一时之间还回不过神来,想不通为什么当年一经死去的师兄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又是糊里糊涂,眼泪却是已经不住流了下来。泪光模糊之中,徐方旭一时想起了小时候师兄照顾自己的点滴,却是那些年里,自己和孙向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