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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部分

且尽眼中欢-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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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铭修闻言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只意味深长地沈吟一声:“哦……是吗。”他的笑容依旧,只是眼底隐隐有光流过。

皇甫誉直觉有什麽地方不大对劲儿,可是他挠著後脑勺想了大半天,最後也只得放弃。说到底,他毕竟,就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侯爷而已。

即便他现在哭成这个样子,但那也只不过是因为感情。而感情这种东西,那可是好多人一辈子都没机会遇到,或者即便遇到了,却也仍然要不起的,最最可遇而不可求的奢侈品。

 他一直都被保护得很好,不曾经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不知道重重宫墙下,堆满的全是累累白骨,不知道笑颜如花下,早已经淌过血迹无数。他生而高贵得天独厚,自出生起便已经站在高处。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从最低层里一级一级厮杀拼搏出来的,最後的胜利者。而等到那个时候,那些人早已经练就出一副钢筋铁甲,皮囊之厚,举世无双。

 所以皇甫誉并不明白,一个人若是要死,除了老,除了病,还可以有很多,很多,其他的方式。恶毒的,残忍的,甚至是生不如死的──有时候,都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立太子是有规矩的,而他便天真地以为规矩是怎样定的,那麽人人就都会那样去做。阴谋的世界离他太远,如果他像薛铭修或者封易辰那样长大,而又并不改变性格……他要麽早早便死,要麽,就活成一个疯子。

 皇甫誉眨眨眼睛,忽然问:“二殿下,你莫非也想要当皇……呃,太子吗?”

“不想啊,”薛铭修笑著回答,表情一派轻松,“而且,反正也当不了呢。”

“呼……我就说嘛,”皇甫誉擦擦眼角,撅起嘴角嘟囔道,“薛铭礼那个自大吹牛狂果然又是在乱说,他有次居然跟我讲,最有可能当上皇……呃不不不,是继承皇位的人,是二殿下你,还有五殿下薛铭诚诶。”
 
 皇甫誉哭到现在终於勉强挤出了一个干巴巴的笑脸,然而薛铭修的笑容,却是一点一点冷淡了下去。

 他低下头摸摸茶杯,黑发垂落投出一片阴影,看不出表情:“三弟是这样跟你说的吗?”

 皇甫誉点点头,一边想一边道:“恩啊。可是,他说是这样说啦,不过二殿下你完全不像一个皇储嘛。你看你整天都去如斯找颜惜玩儿,为了他什麽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总是弄得满城风雨的,哪里有半点儿……呃……”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说错了话,表情不禁显得有点尴尬,赶忙窘迫道,“哦不不不……二殿下,我、我并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哦……”

 哪知薛铭修却并不生气,反而重新扬起了唇角──好像心情是真的蛮好。他摆摆手笑道:“没什麽。然後呢,三弟还跟你说了什麽?”
 
“然後,他就叫我不要担心啊,说他是没有负担的,不会要其他女人,也不会跟她们生孩子。如果,我怕老了以後会孤单,那等再过几年,我们就去过继或者领养几个,只属於我们自己的孩子……”皇甫誉想到往事眼眶不禁又红了几圈儿,就连鼻尖也红通通的,“他还说,他这辈子就只要我一个……呜呜……我、我当然也是只要他一个人的啊,可、可是现在……”

他哭著哭著就感觉到指尖触碰到一个凉凉硬硬的东西。

薛铭修将一杯清茶递进皇甫誉的手心,温和一笑:“哭了那麽久也该渴了吧,而且又一夜未归,老侯爷和大姑妈一定担心死了。”

只有像皇甫誉这样的大傻瓜,才会在如此清楚明白的逐客令之下,仍然仰起一张写满感激的脸,满目真诚道:“二、二殿下……你人真好……”

薛铭修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哪里,不过一杯茶而已。”

皇甫誉大大喝完一口水,捧著茶杯脑袋一阵猛摇:“不不不,才不止是这样的……你不知道,那天我和薛铭礼的事情被捅出来之後,所有人看见我,都是一副扼腕叹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好像觉得我很自甘堕落,很坏,很……脏……”

薛铭修轻轻笑了一声:“小侯爷被娇惯著长大,受不了这些,那也是正常的,”他顿了顿,眼眸漆黑一片,其间波涛翻涌,看不真切,“……这种疏远鄙薄,我早就习惯了。”

皇甫誉以为薛铭修这句话只是在说他与颜惜之间的事情,却并不明白它其实暗指了很多东西。那是一段难忘的,漫长的岁月。其间所受,远比颜惜带给他的耻辱更多。

也许不应该这样说。颜惜并没有带给他任何痛苦,相反每一次,都是极致的欢乐。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他可以在那个人的身体里忘记自己,忘记一切。忘记他为什麽会去找他,然後同样忘记,他终将要离开他。

皇甫誉紧紧捧著茶杯,抽抽鼻子小声说:“谢谢你二殿下……虽然你今天心情不好,可你还是耐著性子听我絮叨了这麽久……这些话连我爹爹妈妈都不听的,他们这几天就知道骂我不成器……呜呜,我、我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啊,到底哪里错了呢,我、我这辈子,就是不能没有薛铭礼……”他抹抹眼睛,哽咽道,“现在能理解我的,就只有你和四皇舅了……”

薛铭修略微讶异地挑眉:“四皇叔?”

“嗯……那天我想去找薛铭礼,结果不仅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而且还被颖妃娘娘一顿怒骂给赶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走的时候就正好碰上了四皇舅……你知道四皇舅本来平时和我们都没什麽交集的,可是那一天我才发现,他人原来那麽好的……在那麽多长辈里,就只有他一个人跟我说没关系,他觉得我是对的,应该坚持下去……呜呜呜……我好感动……”

 薛铭修冷笑一声:“他是这麽跟你说的?”

 皇甫誉抬起脸来,一脸天真地说:“对啊。唔……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天他为什麽突然……就这麽好心地劝慰我。你知道四皇舅平时还挺冷的,也不怎麽搭理人,就和封易辰一样……”

 薛铭修眼眸一垂,淡淡道:“大概,弥补遗憾吧。”

“……遗憾?”皇甫誉一听怔了怔,水蒙蒙的眼睛扑哧一眨,忽然来了兴致,“诶?二殿下你这是什麽意思?难道四皇舅曾经有过什麽感情憾事吗?啊……其实我也一直觉得好奇怪啦,你说像四皇舅那样,长得那麽好看,身份地位又那麽高的人,喜欢他的女人不计其数,其中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也不少啊,怎麽就没一个能让他看上眼的呢?这都几十年了,居然还是一个人,妾室也不娶,孩子也不生,平时也生活得好冷清哦。还有哦,听说他连……连那种事情也都做得很少诶……唔,四皇舅现在好像还不到四十岁吧,不是说,那正是男人生龙活虎的时候吗?他……他怎麽能忍得住呢?”

 皇甫誉挂满泪痕的小脸现在涨得有点红,眉目间一片天真疑惑,眼看就要说出什麽“四皇舅身患隐疾,多年求医未果,因此终生不娶”──类似这样令人哭笑不得的猜测。

 薛铭修一直安静地听著皇甫誉对薛景涵,间或夹杂著崇拜和好奇的描述,忽然眼波一动,微微笑道:“也许四皇叔年轻时遇到过什麽人,就像薛铭礼之於你一样,”他顿了顿,中间似有很多话都不必再说,“……所以後来,无论再遇到谁,也都入不了他的眼了。”

 皇甫誉愣愣地听著,眼眶里隐隐有泪光闪烁。他呆了好久好久,久到已经让他在脑子里,将自己和薛铭礼从相遇到相识到相知到相爱的全过程尽都回忆了个遍,又再大著胆子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未来的生命,都再也没有薛铭礼这个人的话……

 皇甫誉忽然眼睛一眨,滚下几滴泪来。

 他红著眼圈儿,哽咽著轻声说:“那……那也不能怪四皇舅啊,因为他遇上的那个人,一定太刻骨铭心了。”

 薛铭修眯起眼睛不知想到了什麽,良久才笑著嗯了一声:“的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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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快要忘记小侯爷了吧~~他又适时地出来卖了一把萌……= =|||
於是谢谢亲们给的礼物~~鞠躬ING~~都抱抱抱抱~~




正传 (二十二)

第二十二章

 尽管皇甫誉在薛铭修面前哭成了一副天崩地裂,世界末日的样子,但是他和薛铭礼的事,却并没有如他所料那般,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他该感谢他有一双权倾朝野的父母,和薛铭礼那一位,野心勃勃的母妃。他们联手将事情压了下来。多说一个字就是割舌头,多说一句话就是掉脑袋。在这样的强权淫威之下,谁都不敢再多嘴。

 而薛铭修却在这样的风尖浪头,毫不避讳地去了一趟成华殿,看望薛铭礼。

 薛铭礼被颖妃娘娘软禁在梓苓阁,已经有整整十日没出过大殿──也就是说,没再见到过皇甫誉了。薛铭修一进阁内,瞧见薛铭礼明显瘦削下来的脸,和下巴底那一圈隐隐泛青的胡渣,不禁微笑:“哎呀,这可真是,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呀。”

 薛铭礼平静地站起身,朝薛铭修点了点头,低声打了个招呼:“二哥。”

 薛铭修长眉一扬,径自坐下,悠悠然道:“你好像不怎麽吃惊啊,早猜到我会来了吗?”

 薛铭礼苦笑:“皇甫誉那个爱哭鬼,出了这种事儿只会怕得要死,六神无主。他那种猪脑子又想不出来什麽好办法,一定是先去找人哭诉个够的。”

“哦……”薛铭修摸摸下巴,笑著说,“不错啊,三弟你很了解小侯爷嘛。”

 薛铭礼闻言沈默了。眉宇紧皱成川,眼底阴影浓重,薄薄的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可是很奇异的,在他这样担忧焦急的表情里,竟然会有丝丝柔情,一点一点,染满了上去,

 最终融化了整张脸。

 薛铭礼垂下眼睛,耸肩一笑,轻轻开口:“像他那样的小笨蛋,一眼就能被人给看穿了。我认识他那麽多年,想要不了解……也很难。”

 他声音里的温柔,真是遮也遮不住。

 薛铭修看著薛铭礼,若有所思,忽然道:“你怎麽会喜欢上他的?”

“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仰头望望天,眼神空远恬淡,唇角处的笑意越绽越大,“第一次见面是大姑妈带著他回宫里来小住的那一次,他闲得无聊非要和我玩儿斗蟋蟀,我看他诚心得很便想逗逗他,对他说好啊,只要你能亲手抓住两只,我就答应跟你玩儿。”

“呵,二哥你知道的,捉蟋蟀,那可是个苦累活儿,更别说还要考验细心耐心了。我以为皇甫誉娇生惯养长大,一定是做不下来的。所以我跟他说了以後就直接回去了殿里,哪知道睡到後半夜,就感觉有人在猛摇我的肩膀,还在我耳边大叫捉到了捉到了。”

 薛铭礼说到这里缓缓停了下来,那些闪烁在眸光深处的,无处不在的爱意,从过去到现在,从回忆到将来,正一点一点,将他整个人吞没殆尽。

“……我最讨厌有人在我睡觉的时候吵醒我,眼睛还没睁开就狠狠抡了一个耳光过去,然後一脚踹飞了那个人挂在手上晃个不停的铁罐子。”

 薛铭修听到这儿忍不住出声笑了一句:“啊,那小侯爷那个时候岂不是要恨死你了。”

 薛铭礼同样笑著:“可不是吗。那个时候他也不顾脸疼,直接尖叫一声朝那个铁罐子飞扑过去──当然已经晚了。两只蟋蟀,一只被砍头,一只被腰斩。他小心翼翼将尸首放进罐子里,坐在地上抱著罐子哭得稀里哗啦呼天喊地,怎麽劝都不行。我那个时候才刚睡醒,脑袋也不怎麽清楚,坐在床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我是有答应过和他斗蟋蟀这一桩事儿。”

“其实就算想起来,我心里仍然烦他得很。他哭得伤心并没有很打动我,只是他哭得太大声,又毕竟是身份尊贵的小侯爷,我怕事情闹大被我娘知道,又免不了要数落我一顿。可是……等我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才看到这个家夥的脸,手,小腿,脚踝……全都是黑乎乎脏兮兮的。尤其他本来养尊处优,皮肤白嫩得不得了,那些血痕划痕刺痕印在他脸上,实在是触目惊心。”

“他泄愤似地把鼻涕眼泪一股脑儿全往我衣服上蹭,蹬腿儿踢我挥手打我,口里还骂我,说我不讲信用,说我粗鲁野蛮,说我是谎话连篇,以後长大了娶不到媳妇儿的坏孩子……呵。那个时候啊,他实在是可爱极了。”

 薛铭礼想起这一段往事,表情温柔得简直没了底。他长长久久地停顿一阵,好像後来的东西,都已经不能再被分享,而只能是属於他们两个人的共同心事,永远被珍藏在最深最深的心底,无论日後岁月动荡,流年坎坷──都始终,鲜活如昔。

薛铭礼回忆结束,最後心满意足地低笑一声:“呵,谎话连篇的坏孩子会娶不到媳妇儿麽……他到底还是说错了呢。”

“他敢不承认,他皇甫誉今生今世,就是我薛铭礼认定不改,不离不弃的媳妇儿吗。”

 薛铭修安静地听到这里,想起前几日皇甫誉在自己府上又急又哭,担心到死的焦急模样,不禁抬起手来轻轻双击掌心,扬唇一笑:“看来你们俩都很痴情啊。难道那麽小的时候,就已经互相喜欢上了吗。”

“是的。”薛铭礼回答得很干脆。

 薛铭修微微讶异:“哦?这麽确信?”说完又皱了皱眉,怀疑道,“……那麽小,可能吗?”

“那个时候的确太小,自然是不知道的,”他顿了顿,语气中忽然升腾起一种,近乎宿命般的深沈,“……可是很多事情若是从後往前看,那就会变得很清楚了。”

 薛铭修半晌没接话,眯起眼睛,随口敷衍地嗯了一句。

 薛铭礼也早已住了口,转过身定定望著薛铭修。那模样有些不安有些紧张有些忐忑,还很有些焦躁……像是在等待什麽。

 薛铭修见状轻轻一笑,伸出两只白若玉脂的手指,从折扇缝里灵巧夹出一管小圆筒,绕在指尖漂亮地转过两圈,而後飞扔给了薛铭礼。

 他撑住下巴懒懒一笑,声音轻快:“原来三弟你早就猜到了啊,等得很心急了麽?嗯?”

 薛铭礼深吸一口气拧开铁盖,抽出其中纸片。他长这麽大,两只手还是第二次抖得这麽厉害──第一次是因为皇甫誉高烧不退,烧到神志迷糊。

 纸片上那几行歪歪斜斜,实在是丑不堪言的蝌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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