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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部分

着魔-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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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翊那么笨,他完全有可能会摔倒,撞到哪里。
  
  在他的梦想中,每天都能看到心爱的人,一起入睡,一起醒来,一起做日常平凡的琐事,林翊不用勉强自己去适应他适应不了的环境,不用去学他学不来的知识。他的男孩,只要能做一份令他开心的工作足矣。他一辈子都不用面对来自生存的真实压力,在黎承睿的梦想中,他的男孩,永远单纯笨拙也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这个梦想就如教堂天窗那薄脆的彩色玻璃,稍微丢块石子过去,立即碎裂,透过那扇窗照进室内的五彩光晕乍然崩塌,最炙热真实的阳光毫无阻滞地照射进来。
  
  原来一室荒芜,原来尘埃满地。
  
  黎承睿凝视着背对着他弹钢琴的少年,琴声优雅而动人,就连他这种不懂听的人都听懂了其中所表达的复杂的感情,有回忆,有希望,有喜悦,有淡淡的哀伤。
  弹琴的少年仿佛用他神奇的手指,轻轻点开通往天堂的门户,在优美的旋律中,他仿佛将人的一生所有的悲欢离合浓缩在音符当中,无法解释的,不能明白的,他都一一呈现,为何我们生于尘世,为何我们要相爱,他隔着乐曲,看着黎承睿,邀请他一起来寻找答案。
  
  这样的少年怎么会笨拙?他自成体系,自己成为自己世界的主宰,他有一整套关于善恶,关于爱与恨,罪与罚的思考,他只是不想表达,或者,他只是不擅长用人们惯常使用的方式表达而已。
  
  黎承睿凝视着林翊,忽然间,他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这个少年。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一曲终了,林翊抬头,眼神发亮地看着他,目光一如既往清澈见底,他冲黎承睿绽开一个好看的微笑,略带不好意思地说:“嗯,我很久没弹了,可能,可能不是很好听……”
  
  黎承睿摇摇头,哑声说:“你知道不是这样的。”
  “你不喜欢吗?”林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看起来不高兴。”
  
  黎承睿闭上眼,随后睁开,将从他家里找到的牛皮纸袋递给他。
  林翊接过的瞬间,脸色变得苍白,他的表情迅速回到很久以前黎承睿熟悉的那种木然,只是这次,他睁大一双幽深的黑眼睛,默默地看着黎承睿。
  
  黎承睿别开视线,他觉得心里疼得厉害,他深呼吸了一会,才尽量克制自己的声音不发抖,尽量正常地说:“我问过席一桦,他没有做过你说的那种事。我找到其他人,证明他说的没错,林翊,”黎承睿困难地斟词酌句,“你骗了我,为什么?”
  
  “为什么?”林翊像听不懂一样,呆呆地重复了这句话。
  
  “你,”黎承睿抿紧嘴唇,痛苦地问,“你跟我在一起,是从一开始就谋算好的,对吗?”
  
  林翊的脸色白得如纸,显得他的眼睛越发幽深,他用一种久违的,历尽沧桑的疏离和悲哀看着黎承睿。
  “不想说?”黎承睿轻声问,拉过一旁的椅子,慢慢坐了下来,他觉得身心疲倦到了极点,却不得不忍耐着,用最大的理性强迫自己冷静地说,“我替你说吧,有不对的地方你随时打断我。”
  
  “我看了阿凌给你画的速写本,他爱你,对不对?”黎承睿轻声问眼前的少年,悲伤而缓慢地说,“他爱你,就像我爱你这样,只需第一眼看到你就把整个人赔进去,他可以为你去死,可以为你而活;他也跟我这样,怕这种感情惊吓到你,只敢千方百计地靠近你,在无数小事上照顾你,逗你笑,带你玩,他怕你有负担,甚至都不敢亲口对你说一句,为自己的感情,哪怕只是亲口承认,在你面前他也不敢,对吗?”
  
  林翊依然面无表情。
  
  “那本速写本,是在他死后你才拿到的?”
  
  林翊抬眼看他,蒙上水汽的眼神亮如寒星。
  “你拿到那本速写本,所以你明白他的感情,所以你恨夺去他生命的人,陈子南、郑明修、吴博辉、庄翌晨、席一桦,他们每个人都要为阿凌的死负责,但杀人容易,要恰如其分地惩罚他们却难,你给他们每个人做了审判,但要执行你的审判,你需要帮手。你找上曾杰中,是因为他能替你动手杀人,你找上我,是因为你需要一个秉公执法的警察来对付你对付不了的庄翌晨、席一桦,我说得对吗?”
  
  黎承睿看着他,温柔而悲伤地说:“可是你没想到我爱上你,于是你将计就计。林翊,你血腥、残忍、算计人心、装傻扮懵、铁石心肠,这都是报仇而必须的,ok,我能理解,但为了报仇你连自己的感情都能拿来做戏,这是最让我难过的地方。我不恨你骗我,利用我,我咎由自取,但我还是很难过,因为你被仇恨蒙蔽双眼,你连自己都不放过。”
  “现在你大仇得报了,亲爱的,你告诉我,你开心吗?”
  
  林翊注视他,随后皱眉,认真地问:“为什么你要这样理解问题?你不觉得你的理解很偏执吗?”
  
  黎承睿一愣,林翊伸手将钢琴琴盖砰的一声合上,然后将那个牛皮纸袋的东西倒了出来,把那几张照片整整齐齐排列排在锃亮的琴盖上,他用一种研究宇宙奥秘的神情将每张照片又仔细端详了一遍,带着遗憾说:“阿凌死的时候,样子可真丑。”
  
  他平淡地,用叙述事实的口吻又说了一句:“他活着的时候很好看的,还好喜欢笑,我从来不懂为什么他有那么多可笑的事,可他说,嗯,因为我不爱笑,所以他要替我笑,他要把我们两个人的份都笑了。”
  
  “我到今天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有这种,”林翊真诚地困惑着,“没有逻辑的荒诞念头。这就好像,我也不明白你怎么觉得我能为报仇而献身,这种粤语残片都不演的情节,太荒谬了。”
  
  这样的林翊是黎承睿陌生却又熟悉的,因为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纯真明净,态度也一如既往的认真,但他的思维却敏锐洞察,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林翊,一个黎承睿从来不知道的林翊。
  
  林翊低头看了看阿凌的尸体照,淡淡地说:“两百八十七。”
  “什么?”
  “两百八十七道伤口,”林翊抬头,平静地看着他,“阿凌被人在身体上弄了两百八十七处伤口,分别由八种以上的器皿或方式造成,这么多伤口造成的疼痛和缺血足以引起休克,而那两个人显然没有急救的常识,我猜这是阿凌真正的死因。”
  
  “我不喜欢交朋友,不喜欢说话,周围的人不是太蠢就是太无聊,那些同学,从前看我功课好就妒忌我,后来看我只考过关分,就以为我傻欺负我,老师不是拿我当施舍爱心的对象,就是拿我当烂泥扶不上壁的典型,他们愚蠢、虚伪、贪婪、自私,在我看来,他们活着的唯一价值,就是证明神说人有七大罪这句话有多正确的。我每天都看到他们在犯罪,但尘世间的法律不会惩罚他们,惩罚他们,只有天国的主。”
  
  “只有阿凌跟他们不同,我记得刚刚做同学那时,有天我们的女班导,大概昨天晚上看多了煽情的电视剧,第二天一上课就爱心爆棚,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点我的名字,说我好可怜,只靠妈咪一个人养大,让大家帮助我。她入戏很深,居然当众哭了,搞得我以后去哪,那间学校都有人指着我对我说三道四。我因此更加抗拒这个世界,因为我不想成为一帮蠢人可怜的对象,幸好那时有阿凌。”
  
  林翊的脸上带上淡淡的笑容,用手指尖轻轻摩挲照片上阿凌的脸:“他拉着我去上学,拉着我去练钢琴,他在我耳边一遍一遍地啰嗦,让我不要怕跟人接触,他劝说我,人性中还有很可爱的部分,他告诉我可以信任朋友,他说,人跟人之间有种感情叫爱,那是很美好的东西,如果发现了,就不要错过。”
  
  “阿凌,死的时候却很凄凉,他一定很痛,很怕,他从头到尾都神志清醒,睿哥,你有想过一个人清楚明白地死去是多痛苦吗?阿凌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他不该这么死,他们都是有罪的,世间的法律惩罚不了他们,但神的法才是唯一的真正的法。”林翊淡淡地说,“我不觉得我做错,再来一百次,陈子南郑明修也必须死,而且要身败名裂地死。”
  
  黎承睿心里涌上苦涩,他看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少年,摇头说:“可吴博辉并没有伤害过阿凌……”
  
  林翊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说:“你知道吴博辉一共给阿凌看过多少次伤吗?”
  “什么意思?”
  “至少看了不下十次。”林翊平静地说,“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他作为一个医生,明知一切却还选择沉默,看着无辜的人受苦却无动于衷,阿凌的伤口在他眼中,比起郑明修给的黑钱简直无关紧要。他的罪不比郑明修少。”
  “那程秀珠呢?她只是碰巧养了一条狗。”
  
  林翊沉默了一会,说:“那是我的失误。”
  “失误?”
  “中哥,后来跟我的分歧越来越大。”林翊皱眉说,“他质疑我的计划,未经我同意就做一些无谓的事……”
  “程秀珠是他杀的,后来他还想杀我,对吗?”
  
  “嗯,他把你当成假想敌,真是莫名其妙。”林翊摇头,皱眉说,“如果不是他要杀你,我还不至于清理他。”
  
  黎承睿心里一震,盯着林翊问:“所以那次你被他抓去,其实也是你将计就计,把全部事情推到他头上?”
  “嗯,”林翊点头说,“我激怒他,他抓我,但我已经给你留下线索来抓他,可是我没想到,这个过程连累了一位神父。”
  
  黎承睿微微叹息,拉过他的手,手腕精致漂亮,他摩挲了一会,才痛苦地说:“翊仔,对不住。”
  说完,他迅速掏出手铐,咔嚓一声扣在他的手腕上。
  
  林翊有些吃惊,黑眼睛睁大看他,问:“你还是要抓我吗?”
  黎承睿心里疼痛难忍,却不得不说:“你犯了法,我必须这么做……”
  
  林翊眼睛中蒙上一层水雾,轻声说:“我有按阿凌说的做的,我明明没有错过你,我是对你撒谎了,可是我没有欺骗你的内心啊……”
  黎承睿将手铐的另一端铐在自己手上,颤声说:“别怕,睿哥跟你锁在一起,我陪着你,翊仔,你做错事,触犯法律,睿哥这是不得已。”
  
  “你陪着我上法庭?你陪着我坐牢?还是你陪着我一起死?”林翊看着他,忽然就笑了,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漂亮干净,就如一个天使,他带着这样的笑,软软地说,“如果你都陪我,我就不怕,可是我还没成年,你又没犯法,你怎么跟我关在一个牢房里?”
  
  黎承睿呆呆地看着他。
  “我这种人进监狱,只有两种结果,不是被人玩死,就是我玩死别人,”林翊微笑着,如同谈论天气一样淡淡地说,“但前一种可能性更大,因为我还有哮喘,我没有什么力气自保,我最可能的死法,就是被监狱犯人轮暴,在这个过程中窒息而死。”
  
  “当然我也可能有第二种死法,我会死于监狱奇奇怪怪的意外事故,庄翌晨一定很乐意通知他的亲朋故友好好招呼我,因为正是我一手策划,把他那个关系暧昧的弟弟郑明修送下地狱。”
  “我死了的话,也许还会连累妈咪,”林翊有些难过地说,“妈咪很脆弱的,这么多年,她一个女人死撑,全是为了我。我如果判刑,妈咪可能死不了,我要是死在监狱里,九成九,妈咪会受不住自杀。”
  
  “然后呢,你凭着这个功劳会当上高级督察,快快乐乐地结婚生孩子,睿哥,你猜你要用几年能忘掉我?”林翊轻声问,“高级督察黎承睿,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爱过我这样的人,嗯,你别担心我,我死后去天堂或者去地狱都会祝福你,不我现在就祝福你吧,也许以后没机会了。”
  
  他凑过去,把软软的嘴唇贴在黎承睿额头上亲了一下,悄悄地,就像他以前多次跟黎承睿说亲密的话那样:“你一定要幸福,睿哥,你是好人。”
  
  少年顿了顿,又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软软地说:“差点忘了,生日快乐。我爱你。”
  
  黎承睿在这一瞬间心如刀绞,他瞬间湿了眼眶,伸手单胳膊将林翊紧紧勒入怀中,红着眼睛狠狠啃了少年的脸颊和脖颈,他几乎呜咽出声,但他却在这一秒认清了这样一个基本事实:无论林翊是什么人,无论他做了什么事,他总是自己惜之如命的爱人,他的爱从来没有退让和消失过。他想起很久以前对这个男孩承诺过的一句话:我可以为你死。
  
  连命都可以给你,又怎么舍得亲手将你推入深渊?
  
  可是我跟你之间,只能错一次,不能错永远。黎承睿咬牙想,我只能为你违背原则一次,却不能为你,变成不像我的人。
  
  他用壮士断腕的狠心打开了林翊的手铐,深深地注视他,艰难地说:“我今天什么也没听到。”
  “睿哥……”林翊的眼中闪出光彩,高兴得红了眼眶,伸手想抱他。
  黎承睿拉开他,退后几步,摇头说:“可是,我从今往后,就当没认识过你。”
  
  林翊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摇头,到底是个孩子,惶恐和悲伤瞬间都涌了上来:“不要,睿哥,你不要我了吗……”
  
  “我从来,没认识过你。”黎承睿从牙齿缝隙里挤出这几个字,随后转头,义无反顾地大阔步离开。
  “睿哥,睿哥……”黎承睿的袖子被林翊从后面扯住,他听见少年带着哭声,像别人遗弃的小孩,拖着他边哭边哀求:“你不要走,我错了,我去自首,你不要走,你抓我好了,呜呜,你抓我吧,你原谅我好不好……”
  
  黎承睿闭上眼,随后狠狠心,将少年的手扯开,但林翊很固执,抓得很紧,仿佛抓紧了就能阻止他离开一样。黎承睿猛地转身,揪住少年的肩膀,用力往后一掼,林翊一个踉跄,屁股着地跌到地上,哭得哽噎难言,黎承睿不忍再看下去,喝道:“给我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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