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场总会有些奇妙的人-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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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翎子那么执着的人，大概会挺过五年魔咒，成为「留下来的人」。

不过，一切理想好像都有难度呢。

更遑论他自己其实也是从那里离开的人了啊……

想着想着就郁闷起来，他干脆打电话找卢立鹏。

「学长。」

「怎样？」背景音嘈杂得很，听起来像在片场。

「孟景涵走了。」

「……干，不要说得好像死了人一样好吗？」卢导在电话骂他两句之后转头交代杂事，「所以呢，爱徒不在你空虚寂寞冷？」

「学长，我太久没有直接洗你脸你不甘愿是吧？」季子衡的声音冷下来，「孟景涵去了崭风，我问了一下，翎子也不在了。」

「……那今年，你还回去看戏吗？」

「不知道啊。」季子衡叹了口气，「还没想好。」

「如果我说，当初学妹一毕业我就找不到回去的理由了，你会被安慰到吗？」

「完全不会。」

学生时代卢立鹏知道校内一直有个崭风剧团，基本上对于圈外的人际关系他疏懒得要命，可能顶多交几个菸友，课间空档相揪出去抽一支。系上某学妹正是剧团干部，死活找不到人录像，这才托了几层关系找到他。

「妳怎么不找音响社？我平常是拍短片的，活动录像还没弄过。」

「当然是学长你的口碑很好啊！」

卢立鹏没有戳破学妹那有点尴尬的神情──大概是音响社case太多拨不出时间吧？

他想反正也不忙，帮帮学弟妹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一天两天，还可以。

于是他就去录了崭风那年的制作，反正时间都花了，卢立鹏的确像其他人架个三脚架、调到恰好可以录到整个舞台的部分就放着机子随便跑。但与此同时，他也向相熟的友人又借一台单眼，看了一遍彩排决定了一下镜头，跟着演员跑抓特写照。

结果档案一并公开在社群网站后，那天在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学弟私讯给他，问说能不能拿他拍的剧照当大头贴。

他答应了，想说就这么结了，没想到小学弟倒是坚持着请他吃饭。

卢立鹏差点没傻眼，他真怕约他的学弟真如台上表现是个软性子，那种女生一般的男孩子他相处起来怪不自在的，这下答应也有风险、拒绝也不是。

卢立鹏硬着头皮赴约，没想到学弟本人飒爽多了，聊下来一拍即合，知道季子衡有在写剧本，看着有兴趣的题材他就问问能不能拍，一来一往地合作下来也相当愉快。

每次想起来的时候，卢立鹏都忍不住感叹：那时候才大二的季子衡可爱多了，叫他都是一口一个学长，声音平平淡淡的也不说粗话，存在感不怎么强，但是演戏的时候很投入。

──现在脸皮身材尚佳，就是个性歪了个十万八千里，真不知道剧团那是什么折磨人的地方，可以把原本清瘦温和的小学弟搞成生人勿近的家伙，是不至于没事就大动肝火，但是季子衡平常站在他后面盯演员的时候那气场……总是闹得连他都有点发寒。

后来卢立鹏出了社会，除了当兵那年走不开，之后连着几年都想办法挪着时间回去看崭风的戏，后来学妹延毕一年，跟季子衡同时毕业了。崭风换了批干部，决定从校内社团舍下学校资源，渐渐变成独立营运的剧团，一年之后还真的成了，那风格一变，他也就没特别想大老远跑去看戏了。

☆、015　那个音乐人

「你怀念崭风？我还怀念大二清新听话又好骗的季子衡呢。」

「……大导演是不是不想要『翻译』了？」季子衡冷哼两声，「我是无所谓啦，反正空出时间来写稿什么的我也乐见其成，就是时间成本啊、演员情绪啊什么的你多担待点，制作人要是知道你轻松愉快地得罪我，会不会碎唸你到耳朵长茧呢？」

「缺德啊你！开开玩笑嘛，我们不是互利互惠的吗，你不是缺钱？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你也干得下手？」

「身边的治愈系小动物不在，我一时不查就凶暴了点，学长你懂的不是吗？」

「你就享受把人家耍得团团转吧？」

卢立鹏认识季子衡那么久了，还不知道对方那点恶劣的兴趣？就像猫咪甩着尾巴耍着狗玩那样，收了徒弟是有点麻烦，但是有事没事逗着玩，乐趣无穷啊。

谁知道看起来那么温顺受控的孟景涵忽然就这么去了外地，看这情势，估计之前吱也没吱一声。

哎哟当初自己怂恿孟景涵拜师怂恿得好啊，果然没看错那些听话的表象不过是礼貌，其实温顺的外皮底下机伶得很哪。看准时机一个抽身就轻轻松松免去跟高层的冲突，连带地还把季子衡的胃口吊起来了，这招高啊！

卢立鹏挂了电话心情良好，他把所有的感性都用在拍片上了，其他时候要不是神经大条就是没心没肺，陪季子衡那么文艺地伤春悲秋一小阵子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何况眼下还有进度要赶。

卢导把手机塞回口袋，喊人回来继续拍，整体状况顺畅得不得了。

真不寻常。

一般来说季子衡不在，现场人员听懂他指示的能力应该会打个七折；至于他失去耐性的时候，大家的听懂能力干脆是打对折。

合作过的人员中，许滢接收指令无障碍他是知道的，其他几个资深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也还算熟，彼此都有一定的了解，不过这次特别需要现场配乐请来的薛慕声，倒是让人……印象深刻。

这支短片是城市的形象广告，为了制造冲突的惊艷感，他们选的角是地下乐团的主唱──没有出道，没有合约，不会任何乐器却有着奇妙人气的主唱，欧阳睿。

这年头的主唱通常专精歌艺，顶多也就接触钢琴，但卢导想要的效果是某种类似打破艺术的菁英印象，塑造全民同乐的情景。一身叮叮咚咚金属饰品，还穿着耳针，帅气中带点戾气的欧阳睿虎虎生风地走过街角，路人畏惧，随后欧阳睿从街头艺人的手上拿把小提琴，站定开始优雅地演奏，路人的表情则转为惊喜，待奏完一曲，掌声如雷。

欧阳睿的表现还算合乎标准，反正卢导从头尾都没有要他有多细致的表情呈现，他的外型与古典乐的冲突就是最大卖点。

可是因为想录出现场演奏的效果，音乐部分就很重要了。

卢导没有跟薛慕声沟通太多，后者对音乐的掌控却非常精准，只排了四五次，他就能紧紧抓在欧阳睿动作下的同时开始演奏，流畅地让音乐徜徉在空间中，路人临演的表情都不知道是演出来的还是真那么惊叹，最后在欧阳睿收手的瞬间戛然而止，一点点都没有妨碍之后的掌声呈现。

「薛先生的演奏很准啊，相当厉害。」对于优秀的人，卢导从来都不吝于直接肯定。

「过奖，」薛慕声用缓慢的、带着某种绅士特质的语调说：「刚好接过相关工作，可能比较上手。」

「真是客气。今天多亏有你，拍摄十分顺利，辛苦了。」

简单聊上两句，礼貌性地道别之后，卢导有些怀疑季子衡的眼光。

薛慕声这人他在季子衡口中听过几回，要说是电台同事吗，也不见季子衡这么跟他提过别人；要说是粉丝吗，可是季子衡似乎也对音乐方面兴趣不大，可他每次提薛慕声的时候都用着一种少见的赞赏语气，这倒是让卢立鹏很不习惯。

学弟啊你不是最看不起名牌的吗，这人虽然还算低调，身上一个Logo都没有，却也藏不住那身名牌质感。

平常季子衡说话又快又急，怎么受得了讲话这么慢悠悠的薛慕声？

对方有才是有才，可是光是想象画面，相处起来就怎么讲话怎么怪啊！

总之卢立鹏还是记了这笔，下次见面的时候来聊聊看套套话吧。

＊

远在台南的孟景涵过得还不错。

因为排戏时间都要和导演与其他演员互相协调，早上下午晚上三个时段，一天通常也就花一到两个时段在剧场，顶多假日偶尔会一排一整天，但反正其他时间都是自己的，真是签约以来前所未有的轻松惬意。

小青看他略显悠闲，干脆拉着他谈兼职的事。

「哎我手上的行政你有没有兴趣啊？感觉你好像没什么事，要接过去体验看看吗？」

「咦？」孟景涵愣了一下，「我其实比较想专心演戏耶。」

「天啊！好久没有这么果断拒绝兼职机会的人了！」小青哈哈笑，「哎呀好吧，想专心演戏就演戏吧。你本人和广告表现出来的感觉那么像，我还以为你会笑一下然后答应呢。」

「这个……」孟景涵倒是笑了，「我多少有点怕被唸嘛，要是随意接工作，经纪人会很『关心』我的。」

「好的好的，这我理解！」小青把桌上的笔扫进她的小笔袋，「好吧，没有小助手可以差遣，那我要去赶场了，掰掰──」

「再见。」

☆、016　来吧过去

坐在那间堆满东西的小办公室里，目送小青走后孟景涵收起笑容。

唉，刚刚那状况实在是自己不专业啊不专业，他想自己也才离开「职场」一个月，怎么反应就迟钝下来了呢？

要是今天是去谈案子的，开口不够圆滑，第一印象就先打折扣了。

他经纪人手上有两个艺人，一个是他，另一个是小童星，作为一个成年人的孟景涵理所当然地被放一边了──经纪人对他多半都是电话遥控，通告消息大多看e…mail，对方通常是把小童星送回家之后大半夜才发最近的通告给他。嘘寒问暖是没有，盯早睡或要求近况回报倒是都很实时，要是孟景涵一个不小心在夜里回了信，还会一通电话直接来勒令他睡觉保养肤质、保持形象。

算是尽职的合作伙伴。

只是对方这么忙，所以除了戏剧之外，他通告大部分是自己在接，只要他乖乖呈报依着拆帐比例的话，公司不会说什么。

──刚刚拒绝小青完全是借口，他不想接行政。

可是兼职的事一再被提起，他盘算了一下，既然这半年都在吃存款，开源节流也未尝不可。

他很快就下了决定，拨了电话给一直合作的网拍店主。

「暴风时装你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嗨米花，我是小孟。」

「哦哦小孟！怎么了你决定要要照片了吗？呜呜不要催我我还没P完你不要这样上个月摄影才把照片给我刚好又办活动很忙我没……」

「没有啦妳不要紧张──我不是来要照片的，真的真的。」

「真的吗那你要干嘛？」米花瞬间收起装可怜模式。

「我这半年都在南部，想问一下你有没有认识的摄影或case。」

「虾密？你在南部！你公司怎么了啊不是待得好好的吗，那个新片，啊不是，新戏什么的广告打那么大你干嘛在这时候跑去南部？」

「进修啊。公司安排的，不用担心。」被老朋友关心了觉得有点高兴。

「哦哦好吧，南部的case喔，我要问一下欸。还是我晚点再给你电话？」

「好啊，那麻烦妳囉。」

「哎唷三八啦，认识多久了在那边跟我客气，我问问看这两天再给你答案哈。欸我客人来了先挂喔。」

「嗯，掰掰。」

孟景涵已经很习惯他的小套房，平常没事他也不爱出门，但对剧团那间堆满资料的小办公室情有独锺，有事没事会过去晃晃。

那里跟衡哥家很像，就不知道是谁影响谁的。东西总是摆得乱七八糟，却也不是脏，就很多书本纸张资料夹，办公室比衡哥家好一点的地方大概是纸张不会散落一地吧！可是那叠资料夹在三层柜上堆起小山，看起来随时会垮，山崩之后一定能达到相似度一百啪。

小青说黄色资料夹里面的是历年的制作，可以没事翻翻感觉一下每年不同的呈现。那本档案册保存得很好，据说创团到现在的表演资料无一不齐。

这倒是勾起孟景涵的兴趣，他捧着那本一页一页地翻，一开始还是手写介绍，相片贴在纸上，然后在旁边附注一堆简介，后来越翻越多打字稿或彩印图，他算了一下届数去翻衡哥那届的表演，还真的看到他大学时候的样子……只是穿着国中制服当戏服。

那几张剧照特写的神情有着几分柔和，甚至可以说软软糯糯很好捏的样子，要不是这照片他还真不敢相信衡哥到大学还能这么……可爱。孟景涵觉得那表情感觉简直比他的十七岁还要天真。

他再往后翻，后面的演出衡哥挂的就都是编剧了，怎么翻也翻不到剧照。

好可惜啊，演一年就不演了，不知道是没适合的角色，还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当演员了？

孟景涵本来还想趁着这时机多看看那人青涩的样子呢。

拿起手机翻拍了几张颇有纪念价值的照片，他把档案册收好摆回去。

今天有衡哥的节目呢。

赶紧开始背剧本跟日常练习，这样晚点回去才可以安心听广播。

「欢迎回到涌动心情，刚刚的歌曲是来自他口乐团的记忆，非常深情的一首歌曲。今天的话题是想念，不知道大家最近有没有特别想起来，或者一直都在想念的人呢？」

有啊。孟景涵窝在床上小声回答。

「生活中总是有很多东西在不断变动，有时候和朋友家人的距离远近真的不是我们可以完全掌握，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份想念，其实也是很不错的连系吧。首先我们第一通call…in来自屏东……」

孟景涵有点漫不经心，在别人说话的段落，他基本上不怎么想听。

他对声音没什么特别的偏好，只是有点想念衡哥。

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默默追着人家跑到底对不对，他本来以为那种奇妙的可靠或魅力会随着没时间相处而消失，没想到自己成了小粉丝追着他的节目，一个礼拜听个两次声音就能继续吊着那些喜欢，甚至觉得对方越来越迷人。

这怎么行呢，没有实质进展就罢，距离一拉开不只相处少了，连了解的机会都大大降低，他可还没忘记自己对衡哥的认识还不够多啊。

至少，不够衡哥把他当成熟人的吧？

这种念头一直困扰着他，但是边听着广播那把沉稳的嗓音，孟景涵不知不觉睡着了。

大概是太早昏睡过去，孟景涵醒的时候是半夜。

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把发着嘈杂声音的耳机扯下来丢在一边，一个想起身才发现不太妙。

股间微微的溼黏让他瞬间明白自己怎么了。

听广播听到睡着就算了，醒来还这样……

☆、017　欲求

孟景涵已经放弃分辨自己到底是太过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