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向西-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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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收了?”
“盛情难却,勉为其难收下了车子,其他的没要。”
吴崇礼啧啧摇头:“刀昭罕这回可把马屁拍错了,他不晓得爷爷不稀罕汽车。”
“我听说啊……”吴淑珊四周看看,凑近了轻声说,“我听说二伯和三伯在运私货,可能想走你家头人的运输公司,你跟他说,别答应。二伯他们太算计,以前马帮偷着夹带也罢了,现在还想自立门户,当爷爷老谷子做不得种么?”
“我说怎么人人供着他,原来为了几车货,阿仁哥刚才找我说半天,估计也是这个意思。”
“阿仁哥也想单干?阿嫂家那么大个马场,他不能赚了爷爷的骡马钱,这边又找车子运货啊。”
“不晓得,他说话我反正是听不明白的。”
“既然都看出骡马不如汽车,当初你和爸爸反对买马时,他们就不该装聋作哑,那时上赶着逢迎爷爷,现在又来搞小动作,委实非丈夫所为。”
“行了,小姑娘家知道什么丈夫所为。人为财死罢,不听从爷爷的,怕分不到家产;不搞小动作,怕比别人挣少了——都是吃着碗里还盯着锅里。”
要说吴家顶不合群的,就是这两兄妹,也聪明也机灵,也能做些分析考校,但答案填完交卷了,知识就还给先生了,心思依旧转回吃喝玩乐上。
吴崇礼搞清楚为什么吴家人对刀昭罕恭敬了,于是鸡皮疙瘩也消了,一身清爽后就有点飘飘然,邀吴淑珊:“听一天戏你闷不闷?”
“还要听两天呢!”
“走,阿礼哥带你去娱乐城开开眼界。”
“你敢走?”
“有什么不敢?”
“你家头人还在呢。”
“你看二伯他们巴结他那摸样,定是不敢得罪他,不敢得罪他难道敢得罪我?”
“对哦,你是头人‘太——太’的嘛。”吴淑珊故意膈应吴崇礼。
吴崇礼踢她一脚。
两人拉拉扯扯,躲着灯光顺着墙角,溜出吴公馆。
小白楼的家教是对儿子松对姑娘严,吴淑珊晚上是不准出门的,今次跟着阿哥来娱乐城,就显出眼界窄了。
娱乐城老板不是云南人,好像与孔家有什么关系,警察局也打点得好,黄赌毒一概不禁。吴崇礼好心提醒妹子,哪些东西碰不得,哪些犄角旮旯去不得,然后要了两杯鸡尾酒一杯苏打水,就在大厅里看人跳舞。
娱乐城客源好,舞女有中国女人也有白俄女人,个个浓妆艳抹袒胸露腿,很是稀奇。
吴淑珊面上落落大方,行走间却紧贴着吴崇礼,让吴崇礼好笑不住。
“阿珊,我有你这么大时,已经……”
“已经嫁人了,是吧?”吴淑珊瞪他,发现他身后是个半截白嫩胸脯颤颤巍巍卡在礼服上的白俄女人,忙转开眼。转眼过去,入目的又是穿着高开衩紧身旗袍的中国女人正拿腿去勾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简直没处放眼睛,“阿礼哥,我们还是走罢。”
吴崇礼坏笑。小白楼的家教是管女不管男,姑娘教得细致,儿子就放野马,吴崇礼小小年纪已花名满江湖,吴淑珊十八岁了却还懵懂羞涩着。
吴崇礼寻个坐处,示意吴淑珊既来之则安之。吴淑珊半好奇半不甘地坐下,脸红耳赤地看着舞池里相拥的男女。
吴崇礼也看得认真,心思却在别处。
昨夜春风一度,吹得吴崇礼心潮汹涌。
舞池相拥的对对男女,此时摸乳掐臀,明天天亮了,谁还会牵谁的手?
为什么自己与刀昭罕的关系会演变成如今这样?本是机缘巧合碰着了,双方一拍即合你情我愿,即便整个晚上只与他共舞,跳过一曲又一曲,但舞会总要散场长夜总有尽头,轻易抛出的心可会被凌乱的舞步踩得稀耙烂?
细想今天在吴公馆,带着男人在家人前亮相,若往常,定要得意——“你们不是嫌弃我喜欢男人么?如今还不是围着我的男人转”——今天却是忐忑的,细究之下,那忐忑里,更多的是生怕男人被吴家人算计了……
怕外人被自家人算计?
再回想白天在刀氏寓所那篇关于玉蒽家教的宣言,倒不全为了赌气,一大半出自于真心。怎么就下意识里搓根麻绳,把自己绑给刀昭罕一辈子?
吴崇礼端着鸡尾酒一口一口呷,越琢磨越难受。
吴淑珊不敢沾酒,要的苏打水,尝了几次都咽不下去,直皱眉头,拍拍吴崇礼肩膀喊道:“阿礼哥,吴崇礼!”
“啊?怎么了?”
乐队正演奏欢快的舞曲,倒掩饰了吴崇礼的心不在焉。
“阿礼哥,你又不喜欢女人的,来这里做什么?走罢。”
“你喜欢男人啊,我带你来的。”
吴淑珊变了脸,蹬一下跳起来直往外冲。吴崇礼忙丢下一叠法币追出去,没跑两步就却酒保拦住。
“钱不够?”吴崇礼皱眉,“小费且有多的。”
“先生,就是上周来,也不够酒钱的。整个昆明只有我们娱乐城还是定价,一周才变一次……”
旁边一位客人听着了,插话道:“先生是才来昆明吧?您先生不晓得,昆明物价见天涨,已是全国最高的。不过现在要找乐子,也只能来昆明了。”
吴崇礼翻遍口袋居然凑不齐两杯酒钱,只得剥下手表,说好明天来取。
吴淑珊见吴崇礼迟迟才出来,心头更气,冷声道:“阿礼哥找的好地方,可以光明正大看男人罢?别忘了你家头人还在昆明呢,钟江不过唱两首歌就被他教训了……你消停点吧,少害几个人。一天都离不得男人么?”
吴家公子混欢场钱不够,本来已很是丢面子,出来还被这般数落,也来了气:“姑娘家怎么说话的?自己想男人别栽我头上,刚才你不是看的挺欢快么?”
“吴崇礼!”吴淑珊毕竟家教严,在外面且不敢动手打人,骂又没多的词,气得眼泪直转。
吴崇礼也觉过份了,忙不迭赔礼。这般梨花带雨的娇小姐若带回家去,免不了挨顿家法,家回不得,只能继续在外面逛。没钱没底气,想了想,看电影最省钱,电影票且可以赊账,最适合现在的他。
要说此时的昆明,有中国最高学府西南联大,又远离战场硝烟,文人骚客齐聚,俨然有番领导中国文化的架势。电影院也紧追形势,担负起文化传播的职责,以前不敢碰的英文片也敢上了,反正不缺懂英文的客人。
吴家两兄妹到得大中华逸乐影戏院,吴崇礼交代吴淑珊等在外面,自己跑售票窗口去交涉。戏院经理正好在,见是他,忙送两张票出来。
“今晚的‘The Little Princess’不晓得合不合二位的口味。”
“小公主——讲小姑娘的吗?”吴淑珊有点兴趣。
“是美国小童星Shirley Temple出演,那小姑娘机灵的很……如果二位想看爱情片……”(注:秀兰?邓波尔)
吴崇礼摆摆手:“我就不爱看什么爱情片,世间哪有那么多情情爱爱要死要活的。为人处世总讲个礼尚往来,我爱你也要得到你回报爱才公平,爱情片又怎么会演这种互不相欠的爱?总归是一方爱得死去活来另一方还逍遥自在,然后这一方就失意了,若在现实里大多也是得不到便放手,电影里却偏不演这大多数。于是先爱上的那个总要犯了失心疯,做出种种逼迫傻事,甚至有自残自杀的,那不是让对方作难么?让对方作难又怎么是爱呢?”
吴崇礼洋洋洒洒讲一通,看向经理,经理茫然点头表示赞成;又看向吴淑珊,吴淑珊不茫然也不点头,正欣赏高悬的电影海报。
“吴崇礼,到底看还是不看?”吴淑珊问。
“看什么?”
吴淑珊懒得理他,冲经理笑道:“开演了吗?”
“要——哦,已经开演两分钟了,就两分钟。”
吴淑珊一听,提起裙子就跑。
吴崇礼茫然着,追上去问:“我们看哪个片子?什么开演两分钟了?”
一部电影一个半小时,两人出得影院,已是月上中天。经理也晓事,知道吴公子出门忘带钱包,已叫好两个黄包车听候。
“听说老太爷大寿,若老太爷老夫人有想看的电影,我们去吴公馆放一场也是应当。”
“承情了,承情了,你也晓得爷爷那脾性,说电影见不着真人,且不放心的。”
黄包车跑上金碧路,街边店铺打烊了许多,人也明显少了,吴淑珊让两辆车并行着,热情地讨论影片。
“可惜玉蒽不太懂英文,要不明天我就带她来看电影,她肯定喜欢。阿礼哥,玉蒽到跟Sarah相似,也是贵族,也是寄养在外,只玉蒽更好命,送来我家。”
“送来我家就好命吗?”吴崇礼随口问。
吴淑珊敏锐地反驳:“你怎么说这种话?虽然我妈收下她生活费,但不也用在她身上么?小白楼哪个不当她小姐看?她的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跟我看齐,我舍不得买的南洋纱裙,妈妈且舍得给她买,你怎么那样说话?”
吴崇礼真是有理说不清,苦笑:“你烦什么,我不过是说,Sarah是为着爸爸打仗不能照顾她才放寄宿学校去,玉蒽的阿爸却好手好脚好清闲的,非把亲姑娘扔给别人去带——玉蒽的命也不见得好吧?”
吴淑珊想了想,叹气:“也是,阿嫂就有抱怨,说爸爸妈妈只疼我两个,不当阿仁哥是亲儿子。不过,摆夷人的风俗我也晓得,在摆夷做女人着实辛苦,你家头人更不会对玉蒽说‘You are my princess’,玉蒽还是出来好些……至少在小白楼,我们都当她是Princess。”
吴崇礼跟着叹口气,心里却更烦闷。他真是猜不透自己,那边还在争夺玉蒽的养护权,这边又抱怨刀昭罕不尽父亲的责任,到底搞哪样嘛!
两人是中途偷跑的,玩到这么晚,也不敢去吴公馆领骂,直接躲回小白楼。黄包车跑到铁门前,却见路边停着辆轿车。
司机靠在车门上,见着黄包车停了,跑过来。
“吴少爷,吴小姐。”
虽说的汉话,也没看清脸,只看那双手合十的礼节,就晓得是摆夷人。
“依旺?你怎么在这里?”
“太太和老爷要带小姐休息了,我不好在里面。”
吴崇礼想了想,吩咐他:“那再等我几分钟,我且去收拾几件衣服。”
“小翠姐已经装了一箱来,在后备箱里。”
吴淑珊笑起来:“得了,你家头人等不急了。”
吴崇礼居然脸红了,万幸夜色浓暗不易显现,也不好再多说话,催道:“那就走吧。阿珊你自己进去,别吵着爸妈。”
依旺又行个礼,却往门房走去。
“依旺你做什么?”
“岩吞还等在吴公馆,我给他电话,让他直接回去。”
“阿礼哥,你家头人待玉蒽粗枝大叶,待你倒满仔细的。可见你比玉蒽淘神多了。”吴淑珊很不淑女地笑出声,挥挥手跑进门去。
吴崇礼坐进车,对着后视镜端详自己,这副皮相真是好,勾得刀昭罕离不开了。
可能勾住他一辈子?
回到刀式公寓,吴崇礼穿过花园时就开始腰杆发软,他暗骂自己,昨晚才浪了一夜,不够么?
不够,着实不够。
迎着小楼上的灯光,他加快脚步。三步两步跨上楼,见刀昭罕穿着睡衣坐起居室里看账本。
吴崇礼抢先开口:“有热水么?我先去洗了来。”
“饿吗?先吃点东西。”刀昭罕放下账本。
“不饿,我去洗。”
吴崇礼蹿进盥洗室,闻闻身上。摆夷人好干净,脏兮兮的一次两次撒娇还管用,多几回就会让人烦。
刀昭罕听他关了盥洗室的门,才拉了拉铃。
依旺和岩吞都上来了。依旺提着吴崇礼的行李箱,岩吞手里也有个东西,却是吴崇礼当在娱乐城的手表。
“散出去的侍从都回来了,这是吴少爷酒钱不够,当在娱乐城的。”
“娱乐城?”
“是个外省人开的,里面有些耍的东西,男男女女抱一起跳舞什么的,也有吸大烟的地方,不过吴少爷只喝了酒,坐了坐便离开了。”
“与吴小姐一起?”
岩吞点头。
依旺接着禀报:“吴少爷与吴小姐一起回的小白楼,吴少爷在车上说了句,说他们去看的电影。”
刀昭罕摆手:“下去吧,该打赏的打赏。这表也拿去,若明天吴少爷去赎,你们就赎来给他。”
两人明白,合掌行礼后退出。
盥洗室里的吴崇礼且不知他的表已回来了,他其实早忘了手表的事,此刻浴缸还没放满水,他扒掉衣服,又对着镜子审视自己。
身上的印迹有些变淡有些变暗,正如他对刀昭罕的感觉,戏耍的念头变淡了,那份不愿承认的心意沉淀着,则越来越浓了。
盥洗室的门推开,刀昭罕走进来,视线在镜子里与他相会,笑得欢快。
他挑逗地舔了舔唇,继续端详着镜子,只是眼神里的内容变了。审视已收敛,灵动的的眸子充满了蛊惑,明明他只是看着镜中影像,这种“看”却仿佛有触感,在放浪的印迹上逡巡、留恋着。
刀昭罕喉结急动,弯腰试试水温,贴过来抱紧他:“看电影去了?”
他不答反问:“今天见识吴家男人了?”
他往后靠扎实了,仰起头亮出修长的脖颈任刀昭罕亲吻。
他喜欢被刀昭罕舔舐喉结和锁骨。
感觉到他蓬勃的情|欲,刀昭罕在一颗樱红上狠啄两口,然后抱他进浴缸,随即三下两下脱了衣服也跟着跨进来,把他拉怀里揉搓:“你跟吴二爷他们,还真是不同。”
“怎的不同?”吴崇礼扭动着,往刀昭罕胯间凑。
“他们才像吴家男人。”
吴崇礼一声呻吟哽在喉间,差点噎着。他深吸口气再问:“跟他们谈得来么?”
“我们摆夷人做不来生意,得学。”
这不是吴崇礼想要的答案。他想听刀昭罕说“我不欢喜那样的吴家男人,我只愿意跟你谈。”
他心里虽然泄气,面上依然笑意盈盈:“谢谢你送给爷爷的大礼。”
“吴家马帮这些年在班宇进出,回回见礼——我还这点算什么大礼!”
吴崇礼郁闷得连那根东西都差点软了,原来送大礼是为着这个,不是为我,没想着为我!
他心有不甘,却不敢再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