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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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回事嘛到底,早上特意跑药店买的,不要这么不讲道理好不好!”
是蒋峥回来了。陈越蹑手蹑脚地靠近寝室门口,往里看去,唐林凡站在阳台上,身上穿着单薄的线衣,默不作声地在抽烟,而蒋峥拿着一袋药,手边桌子上放了一个热水瓶和一碗热粥,在唐林凡背后气得来回走。
“别站外面了,算我败给你了!”
蒋峥走上去拉他,却被唐林凡走远几步避开了。
“唐林凡!不要太过分了,从小到大都拿这招对付我,吃定我比你急是不是?”
“你有什么好急的,”唐林凡轻蔑地笑了一声,“我看你每天没心没肺嘻嘻哈哈,就差乐到天上去了。”
“我哪有没心没肺?”蒋峥气得捏紧了拳头,“每天给你买的早饭都丢着不吃,跟你说话也不理我,没心没肺的人到底是谁?说到底不就谈个女朋友么,看不顺眼你也可以去谈啊!”
“我没你那么无聊。”
陈越在外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听他们之间的对话虽然具体说不上哪里奇怪,但就是觉得不太对劲的样子。难道唐林凡和蒋峥吵架的原因是因为蒋峥谈了恋爱?可是这应该是比较高兴的事情才对吧,又为什么会成为冷战的理由呢。
里面又吵闹了一阵,唐林凡还是不愿意妥协,蒋峥渐渐也灰心了,把药放到桌子上,拿了下午的课本就往外面走。陈越要躲也来不及了,只能站在门口尴尬地打了个招呼,蒋峥草草点了下头,连话都不愿多说,就一言不发地快速走下了楼。
陈越叹了一口气,拿着药和杯子,走进了寝室。
唐林凡已经关了阳台的门,正靠着桌子看着那碗热粥发呆。见到陈越进来,也猜到刚才的事他估计都已经听到了,便笑了一笑:“峥峥生气的样子没看到过吧,不爱理人。”
唐林凡很少叫蒋峥的小名,有时候故意当着大家的面叫峥峥,也都是为了取笑他,陈越第一次听到他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这个名字,在听到的瞬间,竟觉得有种苦涩的感动。
“唐林凡,”他试探地问道,“你不喜欢蒋峥谈恋爱么
。”
唐林凡看了他一会儿,仿佛也是在揣测陈越的想法似的,慢慢开口道:“如果是的话,你会觉得奇怪么。”
陈越诚实地点了点头。也许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种可能性,但是把那个假设放在唐林凡和蒋峥身上,他实在无法去想象和相信。正如他不久前才刚思考过的,那类人离自己很遥远,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遇到,还是在这么近的距离呢。
唐林凡看到陈越的表情如此凝重,忽然笑起来:“你在想什么呢,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啊,有么……”又一个人确认了自己对同性恋的排斥感,陈越不得不正视起这个问题来。
“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说得肉麻点,大概是朋友间的占有欲吧。”
“占有欲……?”
“是啊,”唐林凡看似轻松地把粥端起来,舀了一口放到嘴边吹了吹:“我们两个从小玩到大,一直都是在一块儿的,他现在忽然谈个女朋友,上课一完就没影了,我肯定是会不习惯的吧。甚至如果他把女朋友看得比我重,一起出去玩还拖拖拉拉的,在我的角度,能高兴起来就有鬼了。”
“是这样啊……”
唐林凡点了点陈越:“就像你和渝然啊,如果渝然谈了女朋友,你的反应估计比我要夸张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陈越噎了一下,没想到话题会到自己头上来:“我不会那样,他谈女朋友,我会支持他的。”
唐林凡像是真的被陈越逗笑了:“上课他会和女朋友坐一起,你不介意?”
“……我可以坐前面。”
“不能和他一起去早读,去图书馆的那个人也不是你呢。”
“可以一起吃午饭……”
“女孩子都喜欢爱心便当,渝然到时都不用买饭了。”
陈越憋了一会儿,忽然说了句:“我能进男生寝室,她总来不了了吧。”
唐林凡噗了一声,扶着额头哈哈大笑了好一阵,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他看着陈越,一脸我没说错吧的了然表情:“还说不会那样,那你现在就急着生气干什么,陈越你真是太好懂了,和渝然做朋友还能这么好懂的可真少见。”
陈越心里一阵不爽,唐林凡刚才还黯然神伤的模样,拿别人取笑了一阵就立刻复活了过来,难怪蒋峥平时总是狐狸狐狸的叫他,这时候他真后悔自己的同情心乱泛滥,活活当了蒋峥二号。
“不过陈越,”唐林凡收敛了点笑意,“也许你只是依赖,而不是占有欲,不过那也不代表别人没有。”
陈越觉得和唐狐狸说话真的很累,担心一不小心又要被绕进去:“什么意思?”
“渝然的个性,其实你并没有去真正注意过吧。
”唐林凡稍稍向后靠了靠,“他不是一个慷慨的人。换句话说,白渝然啊,绝对不想和其他人分享属于自己的东西。”
☆、Chapter Nine
H城的下午下着阴暗的小雨,列车的到站引起一阵拥挤的混乱。之前坐在邻桌的年轻学生们热热闹闹地下了车,几个人合拼着三把雨伞,仍旧精神奕奕的。陈越刚从并不怎么舒适的火车觉中醒来,脸色苍白睡眼惺忪,感叹年纪到底比不上站在青春黄金点的少年人们,只能拖着巨大的行李箱,腾出手的空挡里在窗口买了一把折叠伞。
白渝然的工作挺忙,据陈越所知道的,他在政府单位工作,常年要飞去不同的地方开会。所以他也不愿意多麻烦白渝然,只是要了联系方式和地址,等一切安顿下来,再去请他吃顿饭表示下谢意。
说起来,能进省政府,并且一路升迁都很顺利,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非常值得羡慕的事情吧。但是陈越却并不向往,甚至避免了父母都很期待的公务员考试,因为官路前程这一系列微妙的词,总让他想起那段不太愿意去回想的校园生活,也是曾经自己好不容易适应和接受的事实——大二的下半学期,白渝然申请到美国的交流生名额,一去两年,连最后大家站在曾经的藤架前,照毕业留念照的时候,陈越都没有再见到过他。
“渝然有他的目标和追求,一个人之所以优秀,也是会有理由的。”
唐林凡如此告诉自己。而陈越在那个时候才意识到,白渝然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今后要走的路也早已下定决心去实现,去国外留学,便是为日后的前程铺路。
只是,那个人从未对自己吐露过这些想法,陈越更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鼠标点在学校网站的新闻主页上,看着那个名字在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出乎意料地平静。
无法相信那是真的。
他记得那天夜里做着梦,他在长长的公路上无法停止地奔跑着,然后黑暗中有谁抱住了他,那熟悉的气息让他觉得安心又虚幻,他被这真实的温柔迷惑了,竟忘记了继续奔跑下去。等到第二天睁开眼的时候,寝室里的其余人都不在,白渝然站在阳台,听到陈越起身的声音,慢慢地转回过头来。
清晨的光线,还记得,是透着层浅浅的青蓝。
在路口拦了辆的士,按着纸条上记下来的地址告诉了司机具体位置。H城的一切在熟悉中又有了些微的变化,陈越靠着窗口向外看去,一路的高楼大厦,街上的行人车辆,仿佛在时光的罅隙中生出了新鲜的面孔,又仿佛仍旧沉淀着记忆,依然能看到自己背着书包跑向公交车站的模样。
出租车
司机开着广播,频道是多年前十分热门的音乐栏目,陈越边听边给父母短信报平安,发到一半手机突然开始震动起来,他按下了通话键,白渝然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到了么。”
陈越回答到了,已经在去公寓的路上。白渝然说了声好,叫他路上注意安全,如果不认识路就打纸条上的号码,会有人去接他。
“我十五分钟后有个会,你今天住不习惯的话,我晚上过来。”
“喂喂,又不是小朋友了。”陈越忍不住失笑,大学的时候他的确过分依赖白渝然,晚上睡觉也很喜欢挨着他。不过现在都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再怎么不成熟也起码独立了很多,他还不至于要好朋友专程来陪他过夜的地步。
“那好,”白渝然也没有过多坚持,“你今天好好休息,上班可以下周再开始。”
“嗯,我知道。”
手上的行李很重,又撑着一把伞,把这些拖到公寓楼下费了不少力气,陈越的半个身子都蒙上了水汽,衬衫贴在身上,背脊一块湿漉漉的。他抬手擦擦额发,站在大楼的屋檐下先抖了抖雨水,鼻梁上的镜片也糊了,这个时候腾不出手来擦,索性把眼镜收起来放进了口袋里。
视线不太清晰,模模糊糊地看到雨雾中立着一个人。那人撑着伞站在路口,一身黑衣,身材修长,正远远地往这边方向看过来。
陈越也没细看,大概是这里的住户在等人之类的,正准备掏出纸条开始看楼层号,就见那人似乎定了定,接着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竟朝陈越这边径直快步走了过来。
那人边走边说着什么,透着雨声蒙上一层不清晰的音色,陈越搞不清楚状况,只下意识地赶紧抓牢了自己的行李,怔怔地看着那人笔直走到自己的面前来。
一把雨伞盖过了头顶,覆上一层安静的阴影。
“混帐……”
那人抓过陈越的肩膀,面对他一脸茫然的表情,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陈越眯了眯眼睛,终于从那跋扈冰冷的眉眼中,认出了来人:“周,周嘉?”
周嘉皱着眉,浑身的气息凉浸浸的,大概在雨中待得有点久,肩头和手臂上都染上了深色的雨渍。他牢牢盯着陈越,手上的力气掐得他都快吃痛了。他那表情像是要狠狠骂人,又像是在极力忍耐,陈越大气都不敢出,只紧绷着神经,一动不动地
睁着眼睛看着他。
周嘉咬了咬下唇,良久才说了一句:“你没订婚?”
陈越脸上一阵尴尬,他刚刚因为这次打击逃跑一般来到了这个城市,却又被别人当面问到这个问题,心头顿时横生不快。
周嘉看他不肯吭声,脸上的神情更加捉摸不定了,他抬手按上了陈越的后颈,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被细软的头发蹭得一阵痒。陈越疑惑地看向他,如果是白渝然做出这个动作,那他可以肯定这是在安慰他,但是现在这个人是周嘉,陈越就弄不明白他到底是要做什么了。
对方在这个戒备的目光中收回手,空了一空,咬牙骂道:“你真是……”
两个人都互不说话地站了一会儿,屋檐外雨丝淅沥,陈越觉得这气氛怎么如此奇怪。周嘉不是应该在国外的么,不管他是不是去当评审,按道理也不是这个时候回来。而且这个公寓是白渝然帮他安排到的,他今天才刚刚搬过来,也只告诉了唐林凡他们几个而已,周嘉又怎么会到这里来,还用着这种陈越根本看不透的态度,既不像是来骂他,又不像是来接风的。
“你……是有什么事么。”陈越想到他刚才似乎是在等人,“有朋友住在这里么?”
周嘉气得青筋都出来了:“你脑子是不是不长神经?”
“啊……”这种语气实在太熟悉不过,陈越终于明白过来,“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谢谢你。”
“……少自说自话。”
公寓的环境不错,电梯直达10楼,装修也很考究。陈越把零零散散的行李都搬进了门,屋子里不算脏,开窗通风了一会儿,很快就显得清爽舒适起来。
周嘉穿着长袖衬衣,又潮气森森的,湿得比陈越严重,陈越并没有来得及安置什么洗浴用品,只能从行李箱里取出一块浴巾递给他:“要不要先擦一下,只是不知道浴室的热水器开没开。”
周嘉接过浴巾擦了擦头发,没有陈越预想当中的挑剔,只是拿到手里就没再还回去,完全无视了陈越衬衫贴背脊的窘态。陈越只好收拾了件旧T恤出来,一边拿来擦头发,一边开始解衬衫扣。
对面的人停了停,罩在浴巾下的脸孔也看不分明,等到陈越把脱下来的湿衬衫丢到脚边,周嘉站了起来,走到了窗沿口,视线向外看着窗玻璃上滑下来的雨水。
“说起来,”陈越从口袋里掏出眼镜开始擦
镜片,“听说你已经是画家了,恭喜你啊。”
静了一会儿,“白痴……。”
陈越“啊?”了一声,这两句话衔接的也太不对头了吧,自己好好的祝贺他,还得被人骂白痴是怎么一回事。
周嘉没有回头,仿佛不愿意去看陈越一般,他今天实在有些奇怪,在雨中见到的时候就觉得他仿佛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到最后终究是放弃了一般妥协了。这和印象中的周嘉差别实在很大,这个人不是应该什么都不畏惧,什么都不在意的么,他那么出色,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甚至那种众星捧月的际遇,也是陈越曾经羡慕而不敢奢求的。
“我回去了。”周嘉转过身来,把手上的浴巾扔到一边。
“这么快?喝杯热茶吧,我有带红茶过来。”顺势就要弯腰去拿行李包。
“陈越。”
“嗯?”
“我曾经说过,你很烦,你还记不记得。”
这种事情,不想记得也困难啊。陈越无奈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周嘉讨厌自己,这是他非常清楚的一点,大学的时候从来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甚至他常和白渝然待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周嘉身在同一个寝室,都没有对他略微友好过,有时候只顾着自己在阳台画画,有时候更加直接,索性不想回来看到陈越。而真的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过他很烦之类的,好像就是戏剧排练那天,周嘉受伤时候的事情。
陈越只能点点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忘记。
“我和那时候,是一样的。”
眼神里带着层并不相宜的坚持。
“我从来都没有变过。”
向玻璃缸里倒了点饲料,几只颜色漂亮的热带鱼争先恐后地凑近水面,用小巧的鱼嘴努力去啄那些容易漂浮的食物,从鱼缸这头追到那头,乐此不疲。这种灵性就像人一样,往往拼尽全力去追赶那些自己也无法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