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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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残存的温度。
紧张和忧虑加重了疼痛,我几乎跑不动,在卷着雪的风里东倒西歪的走着,每每我停下脚步想嘶喊小妹的名字,声音,如同被黑夜吸走。
上帝,如果您听得见我的祈祷,请给我一点希望。
在小区门口第一栋楼底下,我找到蜷缩成一团靠着楼梯发抖的小妹。
走近的时候,楼底的感应灯应声而亮,我把大衣用力裹住妹妹,想要训斥她,适才黯淡的顶灯在记忆里发出刺目的光线,所有龌龊便无所遁形……恐惧以几倍的速度席卷过来,淹没了我所能发出的最后的声音。
“哥你……别生气,我醒来看到你不在……”妹妹仰着头,还在厉害的发抖,她的脸色很差,像只被遗弃的小动物。
我搂着她站起来,但她抱住我。
“这是谁的衣服?”妹妹低头看着大衣,仿佛刚才低低的话只是风言风语。
我回答不出。
“……哥,我不是故意的。”她不看我。
没勇气思考她道歉的缘由,更没勇气询问她是否看到了什么,我用被冷风吹的麻痹的手紧紧按住小妹身上被风吹起衣袂的大衣。
“哥,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吧。”小妹小小声地说,似乎又回到了小时生病偶尔的撒娇。
低头吻在天使的头发上,勉强忍住疼痛,我循着风雪中模糊的路,搂住她的肩膀往回走。
妹妹在中途哭了,冻得颤抖的哭声和风声连成一片,网兜住我近乎所有的气力,让我寸步难行。
很想很想告诉她,不是哥哥不疼她。
只是我,背不动她了。
那天晚上,林子午离开了城市,而日子照旧一天天过去。
原来黏糊我的小妹似乎在疏远我,但我已经不需要再去搞清楚那个雪夜的每个片段。超市那里,只要有可能我就请假,即便忙的不可开交,在晚餐时分我也一定回去,做小妹最喜欢吃的东西,甚至带她去过一次快餐店吃烤翅。
我在等待,等待林子午履约,然而我又希望不屑撒谎的人破坏承诺……再见即是永别,那时我到底该以如何的面孔面对,以为即将被抛弃的小孩哭泣的脸庞?
我连想也不敢想。
两周后的星期四,小妹给我电话,说她要参加同学的生日派对,这是两周里第二次同样的谎言,她说的支支吾吾,我也没有多问,叫她早点回来。挂断电话不久,手机响了,我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手指是颤抖的。
他用淡薄的声音问我:“病好了么?”
“唔,”我回答他,“感冒好了。”
他说:“那就好。”
沉默了片刻,我呼出一口气:“我们谈谈,你在哪?”
“在你门外。”
“你妹妹不在。”林子午站在门口做出没有询问味道的判断。
我有些不安,仿佛触摸到随着他的到来一并跟从的约定,侧过身体,但他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安静的看着我的脸。
“既然准备放弃,就别露出这种表情。”
林子午说完从我身边经过,脱下大衣随手扔到沙发上,踱到餐桌前。
“你做的?”
我关上门,坐到沙发上,仰着头靠着:“嗯。”
“可以么?”
我笑了笑,没回答。
他坐下:“你不吃?”
“我没胃口。”
林子午吃完饭从大衣口袋取出烟,没有立刻点燃,看着我,似乎改变了想法,他靠近我,居高临下的俯视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睛慢慢溢出类似感情的东西,附上了黑色的眼瞳,明晰的眼神变的朦胧。
我闭上眼睛,拒绝回答。
嘴唇上温润的触感,他的动作很慢,舌尖滑过口腔带来微热的温度,他没有探入太深,最后仅剩下嘴唇的接触,然后一点点滑开,但他迟迟没有走开,用脸颊贴着我的脸。
“结束后,我们回去东山,”他的声音很轻,没有冰冷的柔软。
心里一痛:“你都做到了?”
“……慈善协会的常理士,妻子是妇产科医生,”他用脸颊摩挲我的皮肤,“儿子五岁时出意外死了。”
我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他进了我的房间,我没反对。
“无所谓,过去的,又一个春天到了,”他像陷在自己的回忆里,“东山的叶子开始绿了。”
睁开眼睛,头顶上是发出青白光线的顶灯,我在他耳边喃喃:“都不是那个春天了……”
有腥味的液体涌进口腔,我咬着牙齿咽下,伸手但够不到开关,他带着低低的喘息,把我摁在床上。
林子午关上了灯。
29
灯亮了,很刺眼。
我眯着眼盯着天花板,有些迷糊,思维还没从黑暗中脱出。
推开他的手,花了点力气坐起来,靠着床头喘气。
他从客厅拿来烟,在我身边点燃。
飘渺升起的轻烟里,那首风格迥异的曲子隐现在每一缕的灰色里,闲散的,温暖的,让我有点着迷。我向他伸出手,他看了看我发抖的手指,然后将嘴里点燃的烟递给我。
房间里响起火机单调的击打声:“什么时候对你妹妹坦白,我没时间耗在这里。”
我衔着滤嘴,深吸进肺里。
“……很快。”
他不放过我:“称职的哥哥要怎么斟酌说辞,抛弃一直被他保护的妹妹?”
“够了,”我扔掉烟:“别逼我太紧。”
打火石无法打出火,林子午放下火机,灼烫的火苗在他眼中跃动起来:“一旦背叛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你,知道吧?”
我笑了笑:“余地?那种奢侈的东西,我没有。”
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门骤然被碰上的声音。
类似冰块的东西堵到我的咽喉,我从床上摔下来,等我追到门口,客厅里漆黑一片,只剩下我。
“她什么时候来的?”
那种伤人的话,她听到多少?
“你觉得呢?”林子午站在卧房门口,背对着光线,只剩下边缘光亮的黑影。
“告诉我,什么时候?”我朝他吼。
林子午在黑暗里说:“你睡着时。”
嘴里尝到了咸腥味,我走到他面前给了他一巴掌。
“你不该报复我妹妹。”
我吐掉嘴里的液体,“我已经用我的命付出代价了。”
“什么意思?”他抓住我。
我甩开他,扯下衣架上的羽绒服,打开门,赤脚跑出去。
小区外的大街上,夜间的行人很少,我盲目的前行,抓住任何一个陌生人询问妹妹的下落,但没有人能告诉我,没有人能告诉走入女巫森林的男孩如何做才可以和他迷路的妹妹找到归途。
我的口袋里没有糖果,这美丽干净的城市街道甚至没有石子可供捡拾,让我在来路上抛下记号。
十字路口,零星几个人站在公路中间,谁躺在地上,被他们围着,一动不动。
我摇摇晃晃的走入矮人们围拢的圈中,把昏迷的白雪公主抱起来,公主的脸上现出紫绀。
这是来自过去的梦魇。
“王子还没到,”我的脸贴着她的头发,“但哥哥在这儿,别怕。”
“救救她!求你们救救她!”我抬头朝周围的人吼,谁谁慌张的掏出电话,接着人群散开,围在离我稍远的地方,我不知道电话是否接通,是否有人正赶来救妹妹,所谓的“人们”明明在附近,但当中的谁可以帮助我?
世界开始摇晃,快到极限了。
“骆飞!”熟悉的平直音调。
他从车上下来,在离我三步远的地方骤然停下。
透过他的肩膀,我看着他身后晃动的灯光,看着这越发动荡的长街。
他站在路灯下面,掀掉了无表情的面具,脸上反射着昏黄的惊讶。
他靠近我,用大拇指迟疑的碰上我的嘴唇:“……你在流血?”
我抱紧妹妹:“救她。”
林子午慢慢的皱起眉,嘴角露出浅浅下摆的纹路。
“欠你的……我用命还你。”我再也不能说出更多。
手指滑过我的脸,冰冷的声音被晚风吹出涟漪,飘荡在风中:“我帮你。”
妹妹经过急救,度过了危险期。
我和妹妹住进了同一栋楼里,相隔两层,除了上午十点和下午两点我会换好衣服下楼去看妹妹,呆在自己病房的一整天我几乎不说话,林子午也不说话,像个会动的雕塑一样,如果不是摆弄他的行动电脑,就是在看报纸。
但每次闭上眼睛,我能感觉,他的视线烧灼在我皮肤上的灼痛。
林子午安排的是医院最好的病房,公寓式房间,带有卫浴和简单炉灶。他从早到晚不离开医院,甚至晚上也不走,谁也没想过打开电视,两个人活在哑巴的乌托邦里,勉强算和平相处。
比起对确定人的愤恨,倒不如说情绪上被无可奈何占据。
生活它给你一些不给一些,有一些东西值得一个人罄尽所有去换取,我一直那么认为。很多时候,如果不相信所做会有所得,我也许早就半途而废。
大约一个人对什么太过执着,也就成了顽固不化。
第三天,妹妹短暂的醒了会儿,我陪了很久,出病房时他就站在走廊窗前,什么也没说,走过来把我的手臂架在脖子上扶着我往回走。
他不问我意愿,我也不说谢谢。
晚上关了灯,我从床上下来,摸到了他的外套,掏出烟和火机,在我打出火后,沙发上的黑影站了起来。
“来一支?”
我从嘴里抽出烟递给他,他在黑暗里伸手,握住我的手,然后接过烟。
黑暗里,他的烟头忽明忽暗,不如他本人的沉默。
“你走吧,”我深吸了一口烟,慢慢呼出,“等小菲的病情稳定,把她送人也好,寄给林叔抚养也罢,好好照顾她,等待捐赠者。”
短暂而熟悉的安静里传来嗤笑。
“你还没死。”他说。
我抽出烟,看着烟头:“那你想怎样,要上我么?”
林子午的烟头灭了,我把整包烟和火机递给他。
他打火,深吸,在月光之下,烟雾升腾。
“你还活着呢。”他轻描淡写地说。
烟头抖动了一下,带火星的灰烬落在手背上,些微的刺痛。
第四天,妹妹的状况好多了,她还不怎么能说话,然而看到我时,给了我一个大大的微笑,让我歉疚的不敢进去。
“咕咕。”小妹用小小孩发音不准的叫法叫我,撒着娇。
右手插着点滴管,她从被子里伸出左手,朝我抓了抓,摇摇晃晃,很淘气,也很虚弱。
妹妹没问那个肮脏的雪夜,没责怪我抛弃她,只要我握住她的手,她就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靠着走道的窗口,我看着从大厅走过的人们,有老人有小孩,有谁带着病痛的表情哭泣,有谁麻木的看着账单,空气里飘浮着浓重的酒精味,那是死神的香水。
这些本不该属于小妹的,她理应快乐的待在学校,做完早操去上课,因为上课讲话被老师批评,然后小男友下了课急急忙忙过去安慰,逗她开心,放学后心情大好的和朋友一起上运动场抢羽毛球的场地……而不是强心剂和吗啡。
那个雪夜,妹妹感染了感冒进而诱发了旧疾,那么长时间我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原以为,不管我做的事如何下作,我没有做错,”我看着林子午的眼睛,他侧过头,把手插进裤袋。
“知道什么是急性心衰么?什么该死下流的要求我都答应你,”我走到他跟前,巨大而沉重的情绪重压在我的胸口,“我只是要你关灯——”
“适可而止。”
我喘息着重复:“我有叫你关灯的。”
他伸手扶住我的肩膀,安静的看着我:“想讨伐什么?你连站都站不久。”
“你依然高高在上。”我甩开他的手,转身往电梯走。
检查的结果不太好,肝脏的状况持续恶化,医生不建议我进行复杂的手术,林子午的态度却很强硬。
那天和主治医生谈过后,他辗转知道我无意接受手术,和我吵了一架,其实我能吵架的精力很有限,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摔东西,他几乎砸毁了手边所有可以移动物件,他的样子如同好多年前,他身体里另一个疯子解除了束缚。
他把我从床上拉下来,我以为他要揍我,他只是简单直接的进入,野兽无差别的交媾。
“你以为你父母想要看到你?你想快点死可以少受罪么?我没给你准许,切除肝脏也罢,没有四肢也好,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就要履行契约!”
嗓音像伤口裂开的声音。
我伸手触到了有些模糊的脸,他的身体一震,慢慢的,整个人于是松弛下来,眼睛黯淡。他从我身体里出来,把我扶回床上,进了浴室。
过了一会儿,他打开门,脸色已恢复平静,背我进了浴室。
弥漫着叫人昏昏欲睡的蒸汽里,他在我耳边轻轻地笃定的耳语:“你的每一个明天都是我的。”
30
妹妹的病情控制住了,隔了不算很久,那对素昧谋面的夫妻竟然亲自过来看望小妹,我很诧异。据说其中的丈夫姓袁,是林叔的好友,林叔和他讲过我和妹妹的事,得知妹妹的病情,他和夫人很挂心。
他们在病房见面,袁夫人端庄而温柔,很像妈妈的感觉,她很喜欢小妹,看得出妹妹也喜欢他们,可我明白,那是在小妹不明所以的状况下。
快乐平静如同家人的谈话里,小妹不时地朝我递来问询的眼神。
我可以在此时缄默不语,但我必须给她一个交代。
那天痛的很厉害,林子午看出我在忍耐,替我送走了袁氏夫妇,直到视力难及的拐弯处,声音和图像然后扭曲,仿佛将要分崩离析。
我倒在医院底楼的过道上,神志游离,只感觉人们在我身边围拢,含义不明的杂乱声响震痛了耳膜。
我的世界里,光线和声音摇摇欲坠。
有人闯入这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