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法-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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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打酱油的郑浩林沙等人,请参见《狮虎情缘》中的番外《肉丸咖喱饭》~
12
12、
黎向荣不是不担心吕永或是步微的质问,那天的表现已经不只是用“抢眼”“出色”就可以形容,完全是同一个人在几乎同一时间完成了相差如云泥的作品,这不是用发挥超常就能解释的。
就算那步家小少爷还不明白,吕永不可能不明白,步微,也不可能无所察觉。
但毕竟有个御厨灵异师傅嘛,应急足够用了,现在自己要做的,只能是努力而已了。虽然日常的工作还是洗盘子、打下手,还有就是在切配间切菜,主厨好像根本忘记了那晚的点心事件,两个师兄甚至还不知道这件事。
与其说乐天不如说是迟钝的黎向荣这样想着,被寄予信赖的师傅也只能干干叹气。
步朗尼虽然会偶尔怀疑自家爹爹作为父亲的称职度,但是绝对不会怀疑他度关于食物的评价,如果说黎向荣第二次做的云吞真的能令吕永震动,那他岂不是拣了个宝回来?
虽说步朗尼也叫吕永为师父,但根本没有正经像个厨师一样去学习,他擅长的也不过是在父亲需要的清淡家常菜而已,对鱼翅燕窝之类依然只会看不会做。
步家菜绵延百年,主厨是夫人、是妾室、是家仆,而绝不是男主人。步家把主厨的位置不过看成心腹才能担当的重任,而诗礼世家的家主只需足够的品味就行了,何必要会做?
按照惯例,步家的下一任主厨应该是吕永的大徒弟,何之山本就是步家的族亲,十几岁便拜在吕永门下,天资聪颖且忠心耿耿,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厨房的实际管理者,更何况连妻子白媛媛都在步家工作。
二徒弟陶星明烹饪高等专科毕业之后慕名来到步家,同样接受了苛刻的测试和长达8年的试炼,而外聘厨师一般工作时间不会超过3年,封一帆在临时工作合同到期之后也有自家的酒店要继承,学徒安东也算工作得兢兢业业,在具有浓郁家族气息的厨房生生塞进一个外人,这是步朗尼自己也觉得冲动的事。
作为下一代家主,必须要考虑到每一个人的立场和想法,他这样任性地弄来了还谈不上是好友的同学,怎么都有点奇怪吧。
厨师们以步家家仆自居,尽管嘴巴上不会当面说什么,心里肯定也很不舒服吧,甚至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又会怎么对待黎向荣呢?
黎向荣离开曼殊院之后就住过来了,步家本来是不解决员工住宿的问题,工作人员基本都是本市人,封一帆租住了附近的公寓,刚好步家菜的院落里有座充当仓库的小楼,二楼还有简单的卫浴设备,算是临时的员工宿舍。
步朗尼仔细地考虑着关于黎向荣的点点滴滴,其实他们真的还不算熟稔,同窗三年都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充分说明只是黎向荣本身这个人的话并不值得一点点重视。
直到看见他的刀工而已,在自己手中零落的黄瓜片,用豆腐皮包裹土豆泥的菊花鱼,绚丽的刀法不是没有见过,但为何那时会一刹那停了心跳?
把黎向荣带到步家,又能让他做到什么地步?难不成还真的取代掉何之山陶星明?
那绝对不可能,步朗尼摇摇头自嘲,步家的厨师不是那么好当,也不是那么好离开的。
爬上陈旧的阁楼,步朗尼推开木门,黎向荣正背对着门盘腿坐在地上,头微微下垂,双肩有微弱的摇晃。
推门的声音不算小,但是黎向荣并没有回头,步朗尼只得叫了他的名字,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却没有停止自己正在做的事。
步朗尼走过去看见,他的左手擎了个胡萝卜,右手拿着一把槽口刀,正在聚精会神地雕刻着花样,面前的地板上摆了一张似乎是某名画的图片,平口刀、U形刀、圆柱刀散了一地,最显眼的还是他惯常用的闪闪发亮的解肉刀。
“你在干嘛?”步朗尼还是忍不住问,冷拼是需要好刀工,但是也不必要把胡萝卜刻成栩栩如生的人像吧?
“练习而已,”又换了一把刀,黎向荣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睛,“只有这个还比较拿手。”
“做这个有什么用?”步朗尼不禁提高了声音,“你要学的是做菜!没人叫你刻萝卜!”
“还有三个星期又要考试了!你怎么面对吕大师傅?你不想留在步家吗?”说完这句话那种奇异的感觉又冒出来了,步朗尼俯□劈手夺下萝卜,直直盯着黎向荣的眼睛,“你不喜欢步家吗?”
黎向荣回望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放下手里的刀,“我喜欢步家,但是也许我没资格……”
“什么资格不资格?”
“我不会做步家菜。”
“你怎么不好好学?”
“学?”黎向荣吃惊地看着步朗尼,没有看出对方脸上有一丝嘲笑后轻轻问道,“谁教我?”
步朗尼愣住了。
“更何况我第一不会拜这里的师傅,第二妈妈说过不准杀生,”黎向荣继续说道,“在厨房里我连杀鸡宰鸭剖鱼烫虾都不愿意做,除了切菜洗盘子,其他什么都不会……”
“那天的炸云吞很好吃,”步朗尼平静地打断他的话。
那不算是我做的。黎向荣在心里反驳,说不出的话语在嘴巴里打转。
“那不能算是步家菜。”他想了半天总算想了个理由。
“从步家厨房端出来的就是步家菜,”步朗尼淡然说道,“没有所谓的步家菜,只要是好吃的东西,只要是步家人做出来的,都是步家菜。”
“步家菜不是死板的菜单,不是标准化的样品,就算是再高明的厨师,又怎么能保证自己每次做同道菜口味都一摸一样?完全按照菜谱的配方做出的成品又有什么意思?活生生的菜肴不是机械化生产的泡面薯片,也不是汉堡店里两公分厚的肉饼10毫升的番茄酱,步家菜的名声只是一种象征。”
步朗尼蹲下来,轻轻将几把刻刀移开,“如果你做的炸云吞不是足够好,怎么会被送上步家的贵宾面前?”
“吕师傅叫你做的热菜,也不过是想看你的天分和潜力而已,别用没人教这种借口糊弄我,”进一步凑近昔日同窗的脸,对方圆滚滚的眼瞳中全是自己的影子,“你不想试一下吗?如果不是想留下你,主厨又怎么会给你机会?”
“我……”黎向荣不知该说什么好,长久以来的自卑和脑子里灵体的事纠结成团,让他混乱不以,在化身御厨的片刻里他品尝了胸有成竹的快乐和无所畏惧的勇气,然而实力突然消散之后的巨大失落和恐惧也同样难以忍受,要是别人发现怎么办?要是师傅消失怎么办?如果只借助所谓的师傅的力量每次替自己撑面子,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黎向荣知道自己在作弊,随时可能被抓包,但是为了虚荣的成绩,他还是会铤而走险。
为了留在步家,为了获得称赞,他可能会哀求徐疾再次上身直到成习惯……
因为依赖着徐疾实力的自己一定会失去所有的自信,会不敢面对自己的卑怯而在欺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不想变成那种把欺骗当做理所当然,让作弊成为本能的人,黎向荣痛苦地低下头,逃避步朗尼几乎凝固的视线。
——师傅,师傅。他在脑海中悲伤地呼唤,——告诉我该怎么办?
没人搭理他。
“阿荣,”步朗尼轻轻地坐在他身边,拿起他的解肉刀细看,“你震撼我是用这把刀,我那时就想,一个用解肉刀做素斋的人,是多么独特啊。”
“也许步家菜的风格你还没有适应,但是你也可以是很独特的存在啊?不想杀鸡就不杀,不想剖鱼就不剖,我想师傅他们也不会难为你,我想给步家带来的,是有特殊意义的——新鲜。”
“新鲜?”黎向荣呆愣地咀嚼着这个词。
“一百年了,步家菜也许渐渐失去了活力,我和爸爸都有这个感觉,”步朗尼仰躺在地板上,“就拿之前的多宝鱼事件来说,我们在明明知道那一段时间的进口鱼有可能存在药物饲养的情况下还是采用了,因为当时正是吃多宝鱼的季节,点单比较多的缘故……后来我在想,为什么我们不做其他的鱼而非要应和大众的习俗和口味呢?”
“步家菜本来就不是大众菜,所以所有查处的饭馆中,步家受伤最重,你看大排档里的鱼还不是照样卖?为什么只有我们被通报被检查失去了很多名流贵客?”
“因为步家代表的地位,步家的客人需要的不仅仅是好吃的菜肴,而是足够独特的品味……”
“为什么就一定要做鱼翅燕窝鲍鱼海参?不是鱼翅代表了步家,而是步家赋予鱼翅独一无二的味道,阿荣,你要是为步家做出独一无二的豆腐也好、面筋也好、那就都是步家菜。”
“你不用想着自己非要做到什么地步,只要认真想想,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我不认为你现在去把萝卜刻成艺术品是个好主意,你是厨师,不是雕刻家,你做的菜应该让人吃进肚子而是只能看着几天后的萝卜蔫掉。”
“师傅叫我好好练习刀工……”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应对,黎向荣只得厚脸皮地把不为人见的师傅扔出来挡箭。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师父是谁,但是我告诉你吧,步家菜并不重视刀工,”步朗尼翻身坐起,“不仅不重视刀工,也不重视配方,不重视摆盘,不重视菜名,当然这些都是相对的,我们最重视的是感觉,和材料。”
“材料的事很惭愧,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了,但是唯有感觉,才是追求的极致。”
“取材的灵感,运刀的别致,工艺的创新,巧妙的意境,让人吃过一次就忘不了的滋味,第二次点同样的菜又有新的感触,这才是步家对吃的理解,食物不仅让人满足快活,还要让人依恋并且怀念。”
“也许分手的人记住香烟的味道而回忆恋情,高兴的人记住畅饮的啤酒而珍惜朋友,失意的人记住寡淡的白粥而记住贫穷,每一种滋味都代表一段记忆,那么步家菜的意义就是希望每个客人能记住这些菜都是那些无可替代的感觉的象征。”
“这就是我理想中的步家菜。”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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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
对,一种感觉。
感觉来自于声音、味道、形状、颜色、触摸,让人的心激越或是沉重,是流泪还是微笑,是痛苦还是幸福,却最难以用语言述说。
恍然想起了以前的生活,小小的卤味店一楼窄窄的店面只能摆下出售的柜台,后面的小院和厨房是主要的料理空间,一家四口的房间只能在二楼将就,窗户一打开就能闻到那些血腥味、鸡毛和内脏的腥臊气息和正在熬煮的卤肉香味混合在一起几乎形成实质性白雾的恶心气息。
从小到大,几乎每一天的便当、每一天的晚餐都是同样味道的卤肉,自己和妹妹曾经摔着碗筷哭着闹着发脾气,劳碌整天的妈妈会毫不留情地收掉饭桌任他们挨饿,而爸爸会偷偷给他们几块钱去买点别的东西吃,有时也会悄悄给他们做阳春面。
他曾经以为无论是夜市地摊上任何一家的炒饭面条云吞还是水饺都比自家的饭菜好吃,为了去吃汉堡薯条还故意跟爸爸发很大的脾气要零用钱,上高中之后坚决不从家里带午餐,别人一提他家的卤味就会发无名火,觉得很丢脸很气恼。
高三修学旅行时家里正忙,他又发脾气只要钱就好,最后在背包里发现了大概是爸爸偷偷放进去的装满卤味的饭盒,想拿出来丢掉的时候却被同学闹着抢走去吃。
就当他被莫名地羞恼袭击的时候,那个高贵如洋娃娃的少爷笑着对他说,“卤味很好吃,谢谢。”
有什么凉凉的东西不断从脸颊滑落,一滴一滴落到手背上。
心脏被谁紧紧捏住,而血管里奔流的全部是止不住的遗憾和自责。
爸爸,已经去世了。
再也没有卤味、没有零用钱、没有根本就不好吃的阳春面了。
连爸爸的脸都渐渐淡忘……黎向荣从静静躺在地板上的解肉刀刃上看到自己满脸泪水。
“阿荣?”
“阿荣!”转
过头来的步朗尼吃惊地发现黎向荣止不住颤抖,无声地哭泣,茫然的眼睛里不断涌出晶亮的水珠。
“你怎么了?”他轻柔地伸手去碰黎向荣的胳膊,低低问道。他想不出自己刚才说的关于步家菜的话有哪些地方会让朋友哭泣,而这种突然宣泄出来的显而易见的悲伤,他根本手足无措。
如果阿荣是个女孩子就好了,他甚至天马行空地想到,要是一个女孩子哭泣,不需要理由不需要借口,只要温柔地抱住她就好,轻轻拍她的背,摸她的头发,低低叫她的名字就好了,可是阿荣,阿荣能怎么办?
步朗尼的记忆里,还没有安慰朋友哭泣的记忆,他略微用力握住阿荣的手,心里还在想朗宁那个小鬼一哭起来天翻地覆也好啊,这样默默流泪的人到底要怎么应付!
是不是要像漫画或是青春剧中的那些男生一样大惊小怪地乱叫乱蹦?还是要插着腰说“男人流血不流泪”之类可笑的台词?
而事实上他根本来不及困惑就开始难过。
眼睛圆圆滚滚的少年,脸颊已经在最近辛苦的生活中消瘦了许多,柔顺的黑发贴在额角,脸颊一片湿迹,鼻子还在抽动,门牙咬着嘴唇,倔强地忍耐着哭声……
——!!!
脑子猛然一震,黎向荣回过神的视线对上步朗尼咫尺的凝视,沙哑地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走神了……”胡乱用手背擦拭着眼睛,没注意到在甩开对方的手指时步朗尼有什么神情。
“刚刚想起了爸爸,我很想他,”一边抽动着鼻子一边竭力发出平静的嗓音,黎向荣赶紧站起来朝卫生间走去,“真的很对不起。”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原来是在想爸爸啊,也对,阿荣的父亲因为意外事故……所以阿荣一直过得很艰难吧,好可怜……
手指无意识地触摸地板上冰冷的水迹,步朗尼闷闷地想到,失去父亲会如此伤心,平时多艰苦的工作也不能流露出一点点,那阿荣私下里是多么痛苦啊。
洗好脸的黎向荣虽然眼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