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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时间逝去得太快,我们明白得太迟-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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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半小时吧。”沈逸薪扬一扬下巴,示意办公楼四楼窗户,“我到的那阵子见到你正在工作,就先等等了。” 
文子启的办公桌恰好靠窗边,站在楼下仰头,可以望见文子启的侧影。 
工程师饱含歉意地说:“对不起,今天要整理的文件比较多……你连鼻子都冻红了。” 
“没事啦,比起北京的冬天,深圳的冬天太暖和了。”沈逸薪拍一拍文子启的清瘦肩膀,“来,我陪你走一段。” 
两人的步伐缓慢适淡。路旁一间麦当劳,巨大的M字母下,通透洁净的玻璃落地窗里,一对学生模样的小情侣坐在靠窗位置,桌面上摆放着盛有汉堡、薯条和热奶茶的托盘,以及两本高三补习社的笔记薄。女学生有着玫瑰花般青春鲜丽的脸庞,一手托腮,一手将蘸有番茄酱的薯条递给男学生。 
“你最近去北京出差了?”文子启笑道,“北方有暖气,应该冷不了你。” 
“不,不是出差。”沈逸薪摇了摇头,“我长驻北京,已经足足待了两个冬天。今年终于到暖些的南方过春节了。” 
“逸薪,你不是负责海外业务的吗?”文子启记得沈逸薪以前是东方旭升海外业务部的。 
沈逸薪将步速放得更慢,偏头凝视文子启的侧脸,“子启,你或许还不知道——” 
文子启茫然回视沈逸薪。 
空气中弥漫着点到即止的默契,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深亚麻色头发的男人安静片刻,“子启,我不在东方旭升了。我目前就职于赛思克的亚洲分部,专门负责北京地区的销售业务。” 
头顶传来树叶在风中相互碰撞的窸窣声。沈逸薪的这番话,文子启花了好一阵子时间才反应过来。 
“赛思克……”工程师的眼帘颤了颤,继而半垂,遮挡住眼底的惊讶情绪,“东方旭升的死对头。” 
昨日分手再见的十字路口。 
双向车道上的车辆仍旧川流不息,车灯拉出一条条明亮的光流。 
“是的。”沈逸薪坦白回答,“我现在的工作,就是从以前的东家手里抢地盘。” 

算不了沧海桑田,毕竟也人面桃花。表面看似未变,实际什么都变了。 
文子启默默心叹。 

沈逸薪定定看向文子启,度量着他的不语沉吟。 
“子启,明天我还能来见你吗?” 
“……嗯?”文子启回过神,“明天是大年三十,我休息,不用回公司值班。” 
“噢,我明白。”沈逸薪的清亮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失望。 
“明天就是假期了,”文子启笑道,“逸薪,你也该早些回家,准备准备好过节了。” 
沈逸薪迟滞了一小会儿,才说:“……我没有家。”他的语气添了几分怆然,“我在北京有个住处,但无论在哪里过春节,都是我自己过,没区别。” 
“那你的父母呢?”文子启一下子没想太多,问,“不陪陪他们?” 
沈逸薪抿着唇,安静了许久,“……他们去世了。” 
“啊……对不起,问了这样的问题。”工程师深感后悔——阖家团圆的日子,若是父母皆在,怎会独独一个人度过?是自己太笨,没考虑到这层。难怪逸薪在甘肃的时候会说,能理解自己的孤独。 
十字路口的红灯换了绿灯,导向岛上有人来,有人往。身穿阿玛尼西装的中年男人,戴着蓝牙耳机一面在通话中训斥下属,一面急匆匆迈向地铁站入口。衣着新潮时尚的年轻女孩们甜蜜欢笑着,各自的手里都拎着三四个万象城购物袋,一边交流着年末的购物场血拼经验一边踩着斑马线走向对面街道截计程车。朋克打扮的男青年,染了一头金毛,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嘴里嚼着口香糖,双手插裤袋,背着电吉他,晃悠悠地走过。 
“子启,”沈逸薪伸出手,在纷繁复杂的人群中牢牢抓住文子启的手腕,“你今年……留在深圳过年吗?” 
“嗯。” 
“……一个人过?” 
“嗯,就我一个人。”文子启点了点头。 
话音散落在晚风中的刹那,工程师意识到,自己和沈逸薪同是天涯沦落人——孑然孤独,只不过自己习惯了,适应了,故而不觉得寂寞。 
沈逸薪听后,张了张唇,却没说什么,似乎欲言又止。他顿一顿,松开文子启的手腕,转了话题,干脆利落说:“时候不早,天那么黑了。你先回家吧。我回酒店,还有些事情要先办完。” 
“……哦。”文子启顺从地答应。 
夜晚的昌荣都市,绚烂的灯光夺去了本属于明月和星辰的灿耀,可是文子启清楚地看见了沈逸薪眼眸中的光,仿佛烈燃的一簇火花。 
他往心里一想,又觉得沈逸薪那句告别的话好像未表达得完全——事情先办完,先办了,然后怎样呢? 


三十三: 

中国农历年的最后一日,除夕。 
黄昏的斜阳是浓金的厚重色彩,犹如粘稠醇厚的蜂蜜,透过窗帘照得一室金黄。 
距离新年剩下不足十个小时,房屋的主人正赖在床上打盹。 

文子启昨夜几乎没睡。确切的说,这三日来,他都没睡多少。 
沈逸薪的出现,让文子启止不住地想起了过去的日子,三年前那一段先开心后悲痛的时光。 
心里装着沉甸甸的事,他在开心的回忆里渐渐进入浅睡眠,不久又在噩梦中骤然惊醒。如此,整个夜晚的睡眠仿佛一匹漫长的帛布,被混乱的思绪扯得稀烂,零碎散乱一地——断断续续的迷糊与清醒一遍一遍地循环重复,令他疲惫不堪。 
除夕清晨顶着黑眼圈起床,上午大扫除,中午随便吃了点东西,之后文子启便晕乎乎地倒在床上补充睡眠了。 
——直至手机铃声打破宁静,用持之以恒的毅力将他唤醒。 

文子启连眼皮都没睁开,只伸手至枕头旁摸索响声来源。 
前一段时间伍诗蕊曾用文子启的手机玩过三国杀,顺手把手机铃声设置成周杰伦的《爱在西元前》。在“我给你的爱写在西元前/深埋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用楔形文字刻下了永远/那已风化千年的誓言/一切又重演”的旋律里,迷迷糊糊的工程师好不容易摸索到手机,努力抬起眼帘睁开一道缝,看向手机屏幕上来电人姓名。 
“唔……逸薪?”文子启接通电话,无声地打了个哈欠。 
“子启,是我。你在睡觉吗?”沈逸薪的声音听起来不大清晰,背景音有些吵杂,似乎是在大街上。 
“没睡了,刚醒……”文子启翻了个身,脸面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口齿含糊地回答。 
“子启,我正站在我们这两天分手的路口上。” 
“唔……”文子启一恍惚,差点又眯眼睡过去了。 
“你家该往哪里走?”电话里的声音继续问。 
“噢……一直走……第二个路口拐左……然后拐右……然后左拐……然后右拐……”文子启蹭蹭枕头,睡糊涂了的脑子努力描绘回家路线图。 
电话那头沉默数秒,“子启,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地址吧。” 
“哦……”文子启揉揉眼,告诉了他自己的住处地址。 
沈逸薪说:“你等我,我过一会就来。” 
挂了电话后,文子启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眨巴眨巴眼,浆糊脑子总算恢复了一丁点逻辑思维,“逸薪……他来我家干什么?” 
一边是拥有温暖床铺的回笼觉,一边是即将到访的朋友——真是个艰难的抉择。 
文子启挠了挠头,满腹纠结地磨蹭起身,挪去浴室刷牙洗脸。 

浴室的窗敞开着,傍晚的风捎进了别家电视播放的新闻节目主持人声音。 
这片住宅小区有些年纪,楼房全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建成的。楼梯房,每一层都是门对门的两户人家。距由于离近,一到傍晚,上下家和左右邻居家的生活说话声和炒菜气味常常随风而至。文子启的父亲离世后,房子由文子启继承。 
文子启刚刚洗漱完毕,门铃便迫不及待地闹响。 
他打开门,外头站的正是一身长款羊绒大衣、笑容如腹黑狐狸的沈逸薪。大衣未扣上衣扣,檀乌缎子般的纯黑裘毛领隐隐泛着毛料特有的白光,仿佛染了一缕冬日寒意。 
文子启从鞋柜里找出空余的毛拖鞋递给到访的男人,感叹:“逸薪,你来的好快……长腿的人就是不一样。平时我走那段路少说也要二十分钟。” 
沈逸薪接过毛拖鞋,诚恳回答:“我不认得路,所以把你的地址直接报给的士司机了。” 
文子启:“……” 

房间是两室一厅,面积不大,只有六十平方米左右,但装修翻新过,而且保养得很好,杂物也非常少,整体感觉干净清爽。外阳台朝南面,通透宽敞。客厅方方正正,靠墙摆放着挂衣柱、五斗柜和电视机柜,电视机柜上的纯平电视机用洁净的米白色布罩子罩着。电视机正对面是布艺沙发,也是米白色的棉麻布料子。 
沈逸薪换好鞋,进了屋,“好干净。” 
“上午才大扫除……”文子启爬上又宽又软的沙发,深深的疲劳和困倦再次袭来,哈欠道,“不是什么豪华大屋,可能让你失望了……随便坐,别客气……” 
深亚麻色头发的男人左右张望一番,片刻后,“子启,我——”他低头一看,文子启已经蜷缩在沙发上,如同一只圈起柔软身躯的猫咪,打起盹了。 

文子启这次的回笼觉睡得并不踏实。他一会儿觉得自己正失重往下坠,一会儿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漂浮在空中。忽然间又梦见家里养了一只大肥猫,趴在自己胸口,自己半口气都喘不过来。大肥猫细细喵叫了一下,竟然像周芷瑶的声音。他低头,认真瞅瞅,大肥猫还长了一张神似孙建成的圆脸。猫眼睛圆润晶莹,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韩光夏。 
……光夏?! 
文子启骤然苏醒,双眸睁开。 
天色暗了,屋子里没开灯。静,相当安静,静得仿佛有了沉坠坠的质感,连邻居家的电视节目声和厨房爆炒菜肴声也变得遥远。 
文子启等眼睛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后,将现场状况观察一遍。他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而沈逸薪坐着地板,上半身仰靠着沙发,脑袋正好枕在自己的胸口上。 
沈逸薪抬头,转看向文子启,醇和的嗓音在黑暗中格外悠然,“子启,你醒了?” 
文子启扶着额头,“嗯,睡醒了……好像做了噩梦……” 
发问的人饶有兴趣,“什么样的噩梦?” 
“梦见一只大肥猫趴在我胸口上,好沉……” 
沈逸薪用手肘支着脑袋,笑得不亦乐乎,“我能做你家的大肥猫,荣幸之至。” 
“你还是做狐狸吧……”文子启嘟哝,深亚麻色毛发的狐狸,以前不觉得像,现在倒是愈看愈觉得像,三年没见,物种特性怎么就进化了这么多,“我……睡了多久了?” 
沈逸薪抬臂,拉亮了沙发旁的落地灯,“大概一小时吧。” 
“一小时?”文子启惊讶自己竟然打盹打了这么久,全然把来访者晾在一旁,“怎么不叫醒我……” 
柔暖的灯光洒落在二人身上,在黑暗中缔造出一方独属于二人的空间。沈逸薪伸出一指,指腹轻轻抚过文子启的眼底,“你瞧你的黑眼圈都这么深了。晚上睡不着,有心事?” 
“呃……可能是前几天值班,太累了。”文子启掩饰道,岔开话题,“嗯,对了,你以前养过的那只猫,后来怎样了?” 
沈逸薪稍稍扬眉,“我养过的猫?” 
“嗯,叫Orange的那只。你在甘肃时跟我说过它年纪大了,牙不好,你带稀饭去喂它,然后就没继续说下去了。” 
“Orange后来——”沈逸薪的表情僵了一瞬,恍若被某种记忆的利针戳刺了一下,但旋即又露出一种极为温柔的笑意,抬手抚摸着文子启那睡乱的松软头发。 
文子启不明所以,看着他。 
沈逸薪忽然笑得更深,“子启,我今天特想吃饺子。” 
“……啊?”文子启茫然:我跟你说猫,你跟我说饺子,这话题跳跃得太快了吧。 
沈逸薪:“我饿了,想吃饺子。不如我们做饺子吧。” 
文子启:“……” 
沈逸薪:“我吃饱了就跟你分享Orange的故事。” 
文子启:“……真的?” 
沈逸薪信誓旦旦:“真的。” 
“咳咳,做饺子这事儿……”文子启无奈,狐狸先生你这是靠吊人胃口来换取条件么,“储物柜里好像有擀面杖,不过呢还得去买面和肉……不知道掐完饺子会到几点钟。” 
“材料我去买。”沈逸薪一下子来了精神,语气里透出兴奋,仿佛一只眼神精亮的狐狸竖起了耳朵,“我来的时候在小区门口见到凉面店,有现成的面皮和肉馅卖。” 
文子启:“……”还真有备而来。 
沈逸薪笑道:“多谢夸奖,有备无患嘛。” 
文子启:“……我把心声也说出来了吗?” 
沈逸薪依然笑:“没有,是我看出来的。” 
文子启:“…………” 

沈逸薪兴致勃勃地跑下楼买面皮和肉馅——在文子启眼中,就是一只狐狸蹦蹦跳跳地奔向落叶堆后方的甜果子。说好的风度翩翩的混血儿大帅哥呢?接触深了才明白每个人果真都藏着外人所不知晓的另一面。 
工程师慢腾腾从沙发上坐起来,揉一揉太阳穴。 
自己与光夏搭档一年多,出差在外同吃同睡,接触得也深,可如今回忆,只记得他一贯从容冷静的神情。光夏他好像没有大笑过,即使在庆功宴上也没有,只是得体的微笑——他是个不轻易表露情感的人,至少在自己面前不轻易表露。 
工程师摇一摇头,将注意力调整回饺子晚餐上。他转头瞧闹钟,“啊原来都晚上六点了……难怪狐狸饿了……” 

阳台外的夜色清辉如水,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 
积极准备晚餐的二人都没仔细看春晚究竟到了什么节目。一人用筷子把芹菜猪肉馅夹上面皮,一人接过来捏饺子褶,静静的,配合十分默契,宛如已共同生活多年。电视传出的音乐不过是衬托气氛的背景。 
文子启捏的饺子四平八稳,褶角分明,出锅了也是精致圆润的样儿,饱满,不露馅。饺子全捏完,接着是煮开水下锅。第一锅出的二十五只饺子刚刚搁凉没多久,就被沈逸薪一下子全倒下肚。文子启无奈只得赶忙下第二锅,将剩下的三十只煮了。煮好后,文子启瞅了瞅自己碗里热气腾腾的饺子,又瞅了瞅一脸可怜兮兮神情如饥饿小狐狸般盯着自己的沈逸薪……不对,是成年大狐狸,还是食量巨大的那种。 
文子启投降了,默默分了一半给沈逸薪。 
贪吃的狐狸将食物风卷残云地干完,又盯着文子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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