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言-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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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其他人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赤裸裸充满幸灾乐祸的嘲弄眼神,贺均就恨不得冲上去杀了那个丑八怪乡巴佬!他妈的!什麽庄景玉!明明长得不那麽不入流,身材也瘦得跟个皮包骨似的,一看起来就硌得慌!最重要的是,他从出现到现在,嘴巴里连半个字儿都没蹦出来过,每次都是一副欲言又止,想说又说不出来的丑样子,简直憋死个人!他妈的……连哑巴都比他干脆!
这种家夥……这种无趣的家夥……这种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可能会是黎唯哲喜欢的类型的家夥,到底哪里好玩儿了!?到底哪里让黎唯哲觉得有意思了!?到底哪里引起黎唯哲的兴趣了!?竟然……竟然能让一向暴躁的他……如此有耐心……!?
贺均想得怒火中烧,心底愤意连连。他是不敢得罪黎唯哲,所以只好将周围这一群落井下石的贱人们狠狠扫视一圈,稍解愤怒。
“……够……够了……”
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锺的样子,某个沙哑生涩,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细小声音,终於在安静的房间里轻轻响起。
庄景玉艰难地吞咽著喉咙,眼睛闭了又开,开了又闭,身体微微颤抖,似乎仅仅这碎不成句的三个破字,就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再难说下去别的东西。
哼,没种的懦夫──贺均和除柳君城以外的其他少年看见庄景玉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全都在心底,不约而同地讥讽出声。
唯有黎唯哲,在听见庄景玉总算开口讲话之後,眼底竟是豁然一亮。仿佛一出戏剧,终於看到了令人振奋的高潮。
他摸摸下巴,满脸玩味地说:“真是难得啊,你居然会说话……嗯?我该觉得有面子吗?”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庄景玉有更多的反应,简直就像根木头似地,傻愣愣杵在原地。然而黎唯哲的神情却丝毫不见气恼,眼底唇边的笑意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深。忽然他猛地一个起身推开左右两边的人,大步迈向不远处的庄景玉。
庄景玉呆了一下,而就在这一秒功夫的耽搁里,黎唯哲的大手,已经死死钳住了他的下颚。
“嗯……看来你变哑巴的事情是真的呢。怎麽,进监狱对你的影响有那麽大吗?”
钻进耳朵的,一如既往,是那人调戏中透著恶劣的磁性嗓音。
庄景玉眨眨眼睛,突然感觉好难受。倒不是因为黎唯哲说的话,而是因为,他……他靠得……有点儿……太近了……
黎唯哲似乎又长高了不少。极富压迫感的高大身躯从头顶沈沈俯低下来,近乎半压在庄景玉整个瘦削的上身之上。更何况黎唯哲现在还一手钳住了庄景玉的下颚,强迫他不准低头,一手往後撑住墙壁,经典的围剿姿势,将庄景玉牢牢锁定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别人进不来,而他也出不去。
他低头埋进庄景玉纤细苍白的颈窝,故意磨蹭许久,似乎很享受对方哆嗦著说不出话,只能愈发沈重的急促喘息。
“很难过吗?”
湿热轻柔的气息顺著蜿蜒的耳廓缓缓流入身体,庄景玉死死咬住下唇,这才勉强咽下了那一声,差点儿抑制不住的羞耻呻吟。
他不知道黎唯哲为什麽要这样做,为什麽在时隔两年以後,还是要如此地针对他。他明明……只是一个什麽都不是,什麽都没有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小民而已,哪里值得他黎唯哲大少爷这般玩笑作弄,大动干戈呢。
这些他都不明白。但或许,这一切的答案,无非一句简单的──因为,他是黎唯哲──而已。
因为他是黎唯哲,所以他就是喜欢玩弄人折磨人,然後从中,获得一种扭曲变态的快乐。
“难过的话……那就求我吧。嗯?怎麽样大好人?只要你肯说一句求你,我不仅放了你,而且立刻放了柳君城……两个字换两个人,很公平吧?”
──果不其然。
庄景玉被迫直直对上黎唯哲那一双黑如宝石不参杂色的漂亮眼眸,实在搞不懂,像他那麽聪明的一个人,怎麽会喜欢这种毫无意义,根本看不出能从哪里获得快乐的无聊游戏。
况且……他明明也该很确信,自己,是绝不会按他说的那样做的。
每个人骨子里,都有一些与生俱来至死不离的东西。
再说,他虽然不很聪明,甚至可以称得上笨,可像这种老过时的骗人圈套,他也还是不会上的。黎唯哲是什麽人,如果他真的想对柳君城做什麽,那麽就算他跪下来磕著头说一万句我求你,也是没有用的。
他明白,这个男人……只是纯粹地,想要羞辱他而已。
他不会让黎唯哲得逞。
於是,尽管下颚被捏得钻心般的疼,然而庄景玉,也仍然倔强地紧紧抿住了双唇。这时候他眼睛里的光,虽不强烈,但却是绵长,而坚决。
黎唯哲脸上的笑容渐渐薄弱起来。他手指搓动几下,捏得庄景玉的牙龈咯咯作响,仅仅听著都让人觉得疼痛难当。
“你现在这副表情很不错啊。怎麽,是不屑吗?”黎唯哲凑近庄景玉的侧脸,几乎是将嘴唇直接贴在那帘薄薄的耳垂之上,声音低如鬼魅:“我以为你在监狱,应该学到了很多啊。我想,当初你只要拿出你在监狱里讨好萧岚的一半儿工夫,来讨好讨好我,後来也不会落得个,被打入监狱的凄惨下场吧。嗯……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很练习得熟练了,怎麽,还是不行吗?”
他顿了顿,仿佛想到什麽似的,不仅眉目间蓦地一狠,甚至就连语气,也都忽然变得尤为不善起来:“还是说……那些在监狱里学到的手段,你只愿意,拿去讨好萧岚?”
说到这里,准确来讲是在说到萧岚这个名字的时候,黎唯哲脸上的笑容已经消退得相当、相当薄弱。他慢慢抬起另一只手,不轻不重按上庄景玉细碎柔软的後脑勺,一字一句吐得温柔,然而猛扎下去,却是比一柄利剑还要更加见血剧痛、
“……嗯?是这样的麽?我的庄大好人?”
“…呃……”
两只手的的力道骤然增大,饶是绝不愿意在他面前服输求饶的庄景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弄得猝不及防哀叫出声。如蛇般的窒迫感一层一层席卷而来,紧紧缠住了整个身体。
如今寸步难行,庄景玉只能眼睁睁看著头顶那一张,越来越向下越来越放大的脸,脑子一片空白,浑身一激灵仿佛被什麽东西附了身般,心底恍惚升起一个诡谲至极的念头:如果……如果黎唯哲是楚回……楚回是黎唯哲……就好了。
就在这个念头成型的瞬间,庄景玉心里仿佛经历了一场灵魂的地震。他被自己惊世骇俗的假设给吓呆了,几秒锺之後,又拼命摇头拼命否认,不不不!他怎麽会这麽想,他怎麽可以这麽想!?黎唯哲这种败类……这种人渣……怎麽能和楚回相提并论!?他怎麽能把那麽那麽好的楚回,和这麽这麽这坏坏的黎唯哲……拿来相提并论!?
他一定是疯了……是的,他一定是疯了!
如今黎唯哲的脸就停留在离他不到一厘米的上方。庄景玉别无所逃,眼睛茫然睁大,被迫看了很久很久。那的确是一张可以说毫无瑕疵的脸,即便是这麽近距离地看,也仍然相当迷人,甚至是,更加迷人。
庄景玉看著看著,忽然就陷入了一片雪白的盲区里。
也许他之所以会在那一刻企盼楚回和黎唯哲能是同一个人,只是因为,在他这短暂狭窄的前半生里,撇去其他所有,唯有黎唯哲是和楚回一样,能够在任何彼此四目相对的瞬间,抓住他全部的注意力,并且让他愿意承认,自己的确是被吸引了的男人。
所见太少,所思难见。所以哪怕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也足以令他梦萦魂牵。
可他们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除了漂亮的容貌,像黎唯哲这种败类人渣,哪里有一丝丝,能够和楚回相提并论的地方呢。
那个人是……无可替代的。他曾经也陪在过自己身边,可是如今的自己,居然只能靠眼前这个恶劣的男人,来幻想……其实楚回,从未走远。
这样的差别,是不是也……太大了。
再坚强的人也会有脆弱的地方。庄景玉想到这里终於忍不住呜咽出声,苦涩的感觉,瞬间就流遍四肢百骸。也许是因为盯著同一个过於靠近的地方看了太久,他竟还感到眼眶,有些微微的肿胀发酸。
黎唯哲看他这副将哭未哭要死不活的虚弱样,皱皱眉,抬手扒了扒他的眼角,语气戏谑而嘲讽:“嗯?要哭了?”
庄景玉脸白了白,努力想别过头去可又比不过人家的力气,下唇被咬得几乎见血。
黎唯哲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笑了:“哇,那我今天的面子可真是好大啊,居然先让你开了口,然後又让你流了泪……”他心情一好,手上的劲道也放松了些,好像电视剧里那些不良公子哥调戏黄花大姑娘似的,捏著庄景玉下巴上那一点儿可怜的肉上下左右轻轻晃著,语气轻挑,“哎呀,我们的庄大好人怎麽突然间变这麽脆弱了?以前不是自诩正义勇敢的吗?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还要放大话说要去告我的吗?”
黎唯哲声音温和动作轻柔,然而於庄景玉而言,那只不过是羞耻代替了疼痛。
他知道自己是变了……变得患得患失,变得疑神疑鬼,变得怯懦软弱。
他在人生的谷底得到拯救。如今失去救赎,生命处处,都是不能相信的陷阱圈套。
无法别开脸去,庄景玉沈默地搭下细长的睫毛,垂下那一双,逐渐漫出泪光的眼睛。
黎唯哲始终目不转睛地看著他,忽然挑眉笑了下,仍旧漫不经心地戏弄道:“哎,你说你当初要是能这麽乖,不就好了麽?嗯……现在这副表情更不错了,很迷人啊。来让我猜猜,是因为在监狱里见识了什麽吗?还是说……是萧岚把你调教得太好了?”
虽然语气轻佻,不过黎唯哲这一番话倒也不完全是在戏弄。此刻他眼前的庄景玉一改最初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勇气无限,一切由我扛著的傻样,整个人显得异常单薄脆弱,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甚至隐隐能看见薄薄的皮肤下,好几条被撑得突兀的青色血管。嗯……勉强,有一点点那麽惹人怜爱的味道,但相比林烟还是差得太远了。他眨眨眼又将视线往上移去,表情霎时有些吃惊:他从来不知道,像庄景玉这种土得掉渣的傻老帽,竟然也能长出这麽漂亮的眼睛。
即便是被纤长细密的睫毛给紧紧覆住,却也很难将那一对漂亮的形状,和其间若有若无流动无痕的软光,所完全掩盖住。犹如一潭碧波,尽管清可见底,却也自有它,引人沈沦的另一番无边天地。黎唯哲认真看了很久,挑挑眉心想,他的确是……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灵动的眼睛。
那是一双,不应该出现在他所生活的世界里的,未经人事,未染纤尘的,婴儿般的眼睛。
黎唯哲忽然不著痕迹地扬了扬唇角,眉间霎时染上些许霸道的笑意。这样一来,庄景玉那些不为人知的众多面目,他就又多看了一个了。
说起来,在这之前黎唯哲对庄景玉的全部印象,本来只有高三他顶撞自己的那一次,那时的庄景玉还很天真,整个人充满了童话般的道义理想,对著自己大放厥词的时候,好像全身都闪耀著绚丽夺目的……可笑的光。
从来,从来没有人……敢对他这样。
或许这正是黎唯哲,会生那麽大的气,甚至不惜动用私权,把对方陷进牢里的原因吧。
後来偶然经林烟提醒,才发现这个本应身陷牢狱的家夥竟然提著大包小包出现在火车站,显然是已经从牢里出来了一段日子了。於是本来从未在意过这只小蚂蚁的黎唯哲,也不禁开始有些在意起来。
没有人,可以违抗他。
查出萧岚实在是意外中的意外。饶是黎唯哲,对著那张黑纸白纸无比分明的报告单,也是惊愣了许久。下属满头冷汗地站在一旁,唯唯诺诺半天,支吾出几个字来:“少……少爷,情报就到这里了……”
尽管黎唯哲听完之後,面色冷漠地将文件夹一掌拍在了那人的脸上,然而他心里其实也明白,不是他们不想再查深一点,而是牵扯出了萧岚,他们也确实是……无能为力了。
可是黎唯哲实在没有办法,将那个蠢得可怕的乡巴佬庄景玉,同那个几年前不择手段豪夺家产,为人阴鸷冷漠,精明强悍的萧家私生子萧岚,给联系起来。
庄景玉的身家背景他查过,简直是不要太弱,於萧岚而言根本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可是庄景玉又的的确确是被萧岚给从监狱里保出来的──这一点,确是事实。
黎唯哲想到这里再一次凑上前去,对著庄景玉的脸细细观看了很久。
和两年前并无区别,这确确实实就只是一张平淡无奇,毫无出彩的相貌,就算往最好了说,也只不过是面色白皙,眉目清秀。
这不是他的菜,而他也不怎麽相信,这会是萧岚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肉食动物的菜。
黎唯哲不禁眼光一暗,重新用力捏紧了庄景玉的下巴,用一种好像哄小孩儿似的蛊惑语气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好,我不为难你……你不用求我,你只要老老实实告诉我,为什麽萧岚要保你出来,我就放了你和柳君城。”
这一次庄景玉没有再逞能不理。他缓缓抬起眼来,茫然失焦的眼神逐渐收拢合一,怔怔看向眼前的男人。
嗫嚅的唇瓣一字一顿,吐出一句不算大声,却足以掀翻全场的话。
“我不会告诉你……我只要见他。”
“我要……见萧岚。”
第八章
屋子很安静。如同一块石头扑通一声坠落河流,无数波痕缓缓荡远飘散,水泡乍隐乍现,余音嫋嫋漫远──
那样沈闷窒息,吞没一切的安静。
黎唯哲静静看了庄景玉一会儿,一直似笑非笑的唇角忽然奇异地向上扬起,弯出了一个半月牙形的漂亮弧形。他本就容貌出众,如今这副亦正亦邪,有点坏又有点痞的性感模样,实在可以说是,英俊得惊人了。
他缓缓放开庄景玉早已被捏得发红肿胀的下颚,手腕一翻,摸上那一片因长期泡图书馆而显得血色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