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无可恕 何沫书-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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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没有秦伟的夜晚。一年来，我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孤独和寂寞，渐渐习惯了这种没有爱情的生活了。我能够走进秦伟的生活吗？秦伟如果想和柳一离婚，那么秦桐生、秦太太、柳一、柳一的家庭，肯定要和秦伟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的。离婚，有那么简单容易吗？名声、荣誉、巨额的财富、权力、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秦伟一己之力，摆得平吗？秦伟离不了婚，我只能偷偷摸摸，像个影子人一样生活。我还愿意过那种撕心裂胆、偷偷摸摸、朝不保夕、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生活吗？不，我不愿意了。经过一番生死的涅槃，我不愿意退回去了。秦伟是秦伟，我是我，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两个世界里，我们本该各有各的道路。他不愿意为了我而与他生活的世界决裂，我也不想为了他而闯进一个不会接纳我的世界中去。我终生只爱他一个，只拥有一段爱情，但这一切该是终结的时候了。他继续走他的路，我继续走我的路。我既然是一只飞蛾，就注定要用身体和生命去扑火，最终被烈火焚毁。没有烈火焚身的刺痛，我的生命就会孤独地凋谢。唯有烈火，可以让我的生命充盈、昂扬、充满斗志。这是一条孤身奋战的道路，我不能奢望秦伟会陪我一起走。我要向世界上根深蒂固的误解、偏见和仇视宣战，而这一场战争，就像堂吉珂德大战风车一样，根本就不会有获胜的可能。我已经决心以身扑火，早就预备着惨败的结局。扑火的路上我不能带上秦伟，我决不能让毒火殃及到他的身上。我要他好好地活着，幸福地活着，达到他的一切目标，实现他的所有理想。我毫不怨恨他，而是无比感激他。是他陪伴我走过了七年的时间，让我十分之一的生命里，充满爱，充满欢乐，充满幸福；让我阴暗的人生轨迹里，有十分之一充满了绚丽的色彩；让我沉闷哀伤的人生之歌中，出现一段慷慨激昂的华丽乐章。他所能做的，他都做了；他做不到的，我不能强求他做。现实的条件注定了，我们在一起是不会再有幸福和平静的，我们不能回到过去了。我们彼此的生命轨迹已经分了岔，南辕北辙地各自延伸。我将悲伤和欢乐都深藏心底，从此我将不会轻易悲伤，也不会轻易欢乐。我将秦伟，以及我们美好的爱情也深藏心底。前途布满荆棘，我将孤身一个，
独自战斗。在前路上，我受伤的时候，我孤独的时候，一直到我垂死的时候，秦伟，以及关于他的温暖的记忆，将会温暖着我
，感动着我。我不愿我们之间再发生任何关系。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属于过去，属于回忆。我决心做一名战士，做一只扑火的飞蛾，背负不可饶恕的罪名，为了几千万、甚至几亿人的权益而斗争至死。“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在这条不归路上，我不能带上秦伟，不能连累秦伟。我要让他继续过他富有、高贵、幸福、体面的生活，我要让他成为事业成功、家庭幸福的楷模。我会为他祝福，为他祈祷，尽管也许一直到死，我都不能再见他一面。


我开始给秦伟写信。我写道：

“秦伟：能够再次见到你，真让我感到意外。过去我曾经深深地爱过你，我也从不认为这种爱是错误的。在六七年的时间里，你带给我欢乐，带给我幸福。你对我的帮助和关爱，也许今生今世我都无以为报，但我必将永远铭记于心。我是因为你才留在天津工作的，当你结婚之后，这座城市就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我不会怨恨你，在中国这样的社会现实中，我们是不可能生活在一起的。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单薄太弱小了，在现实的面前，个人根本就不堪一击，更别谈什么感动社会、改变社会的大话，那只是自欺欺人、痴人说梦。我们面临太多的阻力，承受太大的压力。而这些阻力没有一个是我们可以克服的；这些压力，也没有一种是我们可以随受的。你不要为你离开我的决定而于心不安，其实这是我们能走的唯一一条路了。在离开你之后的那段时间里，
我真是痛不欲生。但时间是一副灵丹妙药，可以医治一切创伤，可以冲淡一切记忆。我渐渐地走出了心理的阴影，又过上了正常的生活。这段时间以来，我的工作作得很顺利，生活也过得很开心。最重要的是，我已经找到我的爱人了。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成了过去，变成了记忆中的往事，我已经不再爱你了。我不知道我是否说的过于残忍，但这都是真的，是实话。我已经有了新的所爱，我们的生活平静而幸福。我不会愿意去改变这种生活的，也当然不会放弃我深爱的爱人，就像当初我不愿意放弃你一样。


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也该有你自己的生活。我现在的生活平静而幸福，你的生活我不知道。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的了。你忘了我吧，就当作你从来就没有见过我，从来就没有认识过我，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你就当作在你的生命中，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我这个人。
找一个你爱的、也爱你的人建立一个家庭，共同生活，养儿育女，创建事业吧，这就是人生所能得到的幸福了。

更多的话我不想多说了，我想你会明白的。不要再来找我了，也不要再想我了。我们之间的一切，都让它过去吧，最好连记忆里都不要再保存。我祝你幸福！何沫书。即日。”


我的心里有千万把刀在绞动，疼痛得难以忍受。酸甜苦辣的往事，一齐涌上心头，一幕一幕地浮现。真难以忍受这样痛苦的回忆。秦伟接到信后，不知道会怎么样。他会信以为真，从此不再寻找我了吗？我多么希望不要是这样！他会发疯一般飞到广州来，发誓永远都不再离开我吗？我多么希望是这样，但我明知道不会的。他不可能为了我而与他的家庭决裂，放弃他的巨额财富。而且在充满荆棘的扑火的不归路上，我也不能让秦伟与我同行。我不能害他像我一样，痛苦一辈子，最后在罪恶的毒火中被活活烧死。这一次我将彻底地、真正地、永远地放弃了秦伟，即使他愿意和我在一起，我都不能让他和我在一起。我的泪水不断地流淌，滴在信纸上。我将泪湿的信纸撕了一张又一张
。但是我实在止不住我的泪水。后来我将一条毛巾包扎在脸上，蒙住鼻梁以下的部份，泪水流下来，全部渗透进毛巾里面去了，不再滴到信纸上。我模糊着泪眼，奋笔疾书，尽快地写完了给秦伟的信。


我将信投进邮箱，仿佛抛弃了一件让我不堪重负的绝世珍宝，仿佛与过去的我彻底地决裂。我感到一身轻松，轻松而迷惘，一种生命无法阻受之轻，油然在我的心头升起。
我明知，明天还会有数不清的恶梦，但是我已经懒得去想它了。我已经习惯了，麻木了，漠不关心了。既然每天都是这样的，这颗心就总有一天不会再痛的。这封静静地躺在邮箱里面的信，下午就要发出了，经过一双双手，经过一程程路，最终到达秦伟的手里。秦伟会读到我一笔一划写成的字体，他会怎么想呢？我不知道，也不愿意去猜想。我回过头来，看见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大街小巷，浓绿葱茏的树木，明丽温暖的阳光。生活是多么美好，多么令人眷恋。我想起一句诗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我在这个世界上，微不足道。不管我是生存还是死亡，不管我是快乐还是悲伤，不管我是呐喊还是沉默，不管我是屈服还是抗争，一切都不会因为我而有丝毫的改变。


我知道，故事结束了，但是我的厄运和生活仍将继续下去。我知道，罪无可恕的我，在有生之年，将会一直伴随着孤独、寂寞、痛苦、绝望和幻灭，直至我死。同样，这个罪无可恕的世界，也将会一直伴随着孤独、寂寞、痛苦、绝望和幻灭，直至它毁灭的一天。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