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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残烬-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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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洛站在那儿,默默地等着,等南方说完最后的“抱歉,还是我自己去一趟吧”,然后才开口问:“需要我帮着找找看吗?”
  南方一言不发地摇头。
  自知再有什么疑虑也轮不到他来说,抬腕看看表也确实是该走的时间了,沈洛就没多说什么,转身带上了门。
  南方在他身后重重叹了口气,颓然坐进沙发里。
  他算计过了,自以为算得很清楚,可事到临头还是要出这样的差错。当初决定在公演那天一早发行剧本,他心里就清楚路程不会赞同。可那么多无法向路程解释的压力还在他肩上,公司要利润,正在被慢慢剔除影响的路家股东心有不甘,这些都逼着他要从有限的商业活动中挖掘最大的利益。
  他也有委屈的,可他不能抱怨。每天下班到家,他好不容易又能看到路程的笑容,有时候路程还会直接迎到门口来拥抱他、亲吻他,他舍不得提起任何可能引发不愉快的事情。
  带着这样不好的预感,南方赶去剧院找人,那边果然已经开演有一会儿了。路程曾经明说过,自己不喜欢首演那种半生不熟、兴奋过度的表演气氛,所以他才敢赌他今天不会来。事实上,路程之前也确实没有找顾修齐或者导演要过票。可眼下他已经坐进了首演的观众席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南方反而不敢猜路程会不会中场就离开。
  每个人的创造力和激情都是有限了,为免透支,首演结束后只会有一个小小的庆祝活动,大家开两瓶香槟就会散。毕竟后面还有很长时间的演出,过早的情感宣泄对每一个演员都不是好事。南方找到直通后台的小门,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找罗祈衡,又想到他现在肯定也在下面坐着看顾修齐的演出,只好又折回车里去等着。
  中场休息的时候,罗祈衡大概是刚看到南方后来发的短信,拿着手机就找到外面来了。两人简单商讨了一下,他觉得还是先带南方进去,趁着中场休息找找人。如果没找到路程,下半场结束以后还可以继续找,或者看他会不会自己到后台来祝贺顾修齐首战告捷。
  演出的剧场比排练租用的那个大一些,设施好得多,休息时间只在四个出口亮了灯,方便观众进出。南方皱着眉四下打量了半天,根本看不到任何跟路程相似的人,下面全部坐满又没座位能临时空出来给他,他只能在后台干等着下半场结束。
  最后的台词消逝在空气里,所有灯光都熄灭,南方站在舞台一侧,看着顾修齐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边摇摇晃晃往后台走,一边揉着眉心,像是累极了的样子。原本安静得连呼吸声都遥远的剧场里突然爆发出轰然的掌声,顾修齐走回来的脚步没有停,面上却忍不住微笑起来。
  三次谢幕,最后连导演都出去了,还是没能平息首演观众们的激动。顾修齐走到舞台最前面,一遍又一遍向所有人深深鞠躬,但沸腾的人潮迟迟不愿散去,仿佛不知疲惫地为他鼓掌。准备了鲜花的人把大捧的玫瑰和百合拆开,分给身边的人,于是花从各个方向飞向舞台,演员们捡起来作势亲吻花瓣,台下更是加倍的喧嚣起来。原来计划的一两瓶香槟最终还是变成了一箱全部洒光,后台卸妆的、没卸妆的男男女女笑着拥抱在一起,南方被卷进那种群体性的情绪里,没来得及抗拒就被泼了半瓶酒,剩下半瓶不得不自己喝光。
  等那一阵疯狂过去,南方里外找了一圈都没看到罗祈衡和顾修齐,也就放弃了打个招呼再走的念头,独自从边门挤了出去。走廊很长,只一盏孤灯远远悬在正中,因而墙边独立的那道人影就像剪纸一样轮廓分明。
  南方甚至不用抬头去看,就已经知道是路程在等他。
  之前几个小时一直在找他,现在找到了,才发觉自己反复默念的理由有多可笑。南方的欺瞒,从来不是因为路程接受不了,他只是不想让路程对他失望。如今面对路程专注的、只看着他一个人的目光,南方没有逃开,只希望他能看到自己的愧疚。
  “我,我可以解释的,我们……回家谈……”
  路程沉着脸,垂下眼扫了他两眼,突然开口:“这么大酒味,被他们泼了香槟了?”
  南方愣了一下,点点头。
  “那先回家,洗个澡再说。”说着,转身就先往外走了。
  南方快步跟上去,低低地念着:“你……你不生气?”
  “……不,”路程眉心紧蹙,面色凝淡:“我很生气。”
  首演散场后,赶着回去的人流造成了小规模的交通堵塞。回家路上所用的时间远远超过平时,南方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全是汗,转头看了路程好几次,他都毫无反应。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路程恐怕也是一样。
  就在这辆车里,他们也曾有过繁花似锦的好时光。
  路程出版了第一本中文的小说,庆功宴回来稍微喝多了点,曾趁着红灯的时候扑过来吻他,南方连推他一下都舍不得。
  路程夜里急病,南方打电话给谭亦辰,话刚说了两三句那边就连声说“送医院”,南方只好把路程用安全带固定在副驾驶座上,半夜里飙出了这辈子最离谱的车速。
  路程串通了南洲,情人节那天在南方车里摆满了玫瑰,然后他不得已带着一车的花去接路程出来吃饭,一路上赚得路人频频回首,开车都能开得满脸通红。
  路程,路程,哪怕心里恨他还会给他过生日的路程,努力说服自己无论如何要原谅南方的路程,分明目下无尘却为了南方学会隐忍的路程。
  到家了,路程拿钥匙开了门,客厅里的大灯瞬间亮了起来。南方又被那双漆黑专注的眼睛盯住了,然后他无奈地发现,自己理了一路的心思全乱了。

  5

  一箱香槟都几乎都喂了在场所有人的衣服,首演毋庸置疑的成功甚至都感染了一向冷静的罗祈衡,他答应趁着夜深带顾修齐去街上走走。墨镜是随身备着的,罗祈衡左看右看还是不放心,嘱咐顾修齐先在化妆间里等等,自己出去想买两顶鸭舌帽作伪装。
  饰演小角色的新人们总会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主演身上,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顾修齐这几天越来越明显的好心情。剧组岂是闲杂人等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可那个永远一身黑的男人却能时刻陪在顾修齐身边,有时候给他披件衣服递瓶水,更多的时候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必要的时候给几句指点。
  顾修齐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但并不想搭理。以前遇上这种可有可无的传言,他还会酌情让经纪人顾薇来处理一下。可现在身边有了罗祈衡,他才觉得这一切其实都无所谓。如果他的爱人不能被公之于众,至少让看在眼里的人心知肚明,这也算一点安慰吧。
  他大步穿过仍旧在庆祝的演职员们,进了自己的单人化妆间,手里把玩着手机,等待罗祈衡通知他从边门溜出去的短信。一个老朋友的电话,也就是卡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进来的。
  “顾修齐?是顾修齐吗?”
  “是我,吕洺你怎么了,你喝酒了?”顾修齐无奈地揉揉眉心,耐着性子问。
  “对,我喝了,不过我没喝多少。”电话那头沙沙作响,电流音几乎刺耳:“顾修齐你听着,今天你的戏我看了,我觉得非常好。”
  隐约地,顾修齐觉得他在酝酿什么很重要的话:“嗯,多谢。”
  “这几年我知道你很红,炙手可热,但我从来没说过你演得好……你记得么。”
  “……嗯。”
  “但是,但是今天,我总算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一点像话的地方。你,你让我想起当年的罗祈衡了。”
  “……”
  “他是一直,一直在你面前不清不楚地瞒着,怕你知道了心里过意不去。可我今天看到你成器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想当初,罗祈衡还没毕业了手上就有片约了你知道么,就差他去签个字,那一届的导师都说他前途不可限量。可那时候不肯放他走的老混蛋竟然说,说让他把你看看好,小心你出什么事。就为了这个,罗祈衡跟他才闹得不可收拾……”
  仅一门之隔,不久前还在同台的人们都在笑着相互敬酒。可在顾修齐这里,一切声音都仿佛湮灭了。
  他当然知道罗祈衡的天资如何,情人眼里出西施,任何优点他都不会错过,只可能放大。罗祈衡放弃了所有演艺上的发展机会,他之前只知道是为了跟某位金主彻底了断,可他从来不知情,那是为了自己。
  他想起多年前罗祈衡眼里的那种苦涩,果然他还是太蠢了,竟然低估了其中的隐忍和希冀。曾经有那么一个男人,毫不犹豫地背离了触手可及的荣光,把沉重到不可思议的爱情深深埋在心底,甘于与他遥遥相望。
  而他自己,他做得这样糟糕,还是非要罗祈衡回来才能稍微有一点点起色。之前他所拥有的一切光彩,原来都建立在罗祈衡只字不提的牺牲之上,如同血肉上筑成的城池……他还以为那全是自己的成就。
  在什么都无法确定的情况下,罗祈衡出于对他的感情,放弃了作为演员的一生。
  罗祈衡今晚运气不错,沿街转了两个弯就找到一家卖帽子绒手套之类冬令杂货的店面,所以很快就回到了剧院的边门。他以为顾修齐马上就会兴高采烈地跑出来找他,就像上大学的时候约他出行一样,笑容满面的样子十足是个孩子,每次都让他忍不住拉过来吻一吻。
  喧嚣都散去了,城市像匍匐的倦兽一样安静,罗祈衡耐性很好地等待着,心里难得地平静。手机铃音响起来的时候,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甚至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声音来自自己的口袋。
  “……”屏幕上跳动着顾修齐的名字,接起来却无声无息。
  “修齐?是你吗?你……你在哪儿?”
  那边显然是用力抽泣了一下,含糊地答:“还在,在化妆间。祈衡,祈衡,我很想你,我……”
  罗祈衡在耳边不管不顾的哭腔里完全慌了神,当下也不敢挂电话,就这么拿手机紧贴着耳朵,一路摸黑穿过走廊。
  化妆间的门还是那种老式的门把手,他发觉右手竟然抖得都握不住东西了,只好再把左手的力量也加上去,一下子拧开了门。里头灯光大亮,捂着脸的顾修齐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三两步扑进他怀里,立刻趴在他肩上发出了极其伤心的呜咽声。
  罗祈衡手忙脚乱抱住他,看着他哭得试图把自己缩起来,又想把声音都闷住,整个人都快上不来气了。他从没见过一个成年人能哭成这个样子,至少没有近距离地感受过,他觉得自己乱套了。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罗祈衡都想叫他祖宗了,只要他别再这么痛苦地发抖:“怎么哭成这样,你……”
  他不开口还好,顾修齐这一听到他的声音,简直就是应声崩溃了。罗祈衡低着头,只能用轻轻的抚摸来安慰嚎啕大哭的爱人。他自己把有可能的原因都过了一遍,甚至连顾修齐该去看心理医生都想过了,可最终还是理不出所以然来。
  “吕洺,吕洺说,你当初是……”
  罗祈衡赶紧拍抚他的背,生怕他喘不过来就背过去了。
  “他说你是为了我,是因为,因为有人威胁你要,要动我,你才……”
  温柔的抚慰一下子顿住了,罗祈衡摒住呼吸冷静了一下,把自己的声音放得更低,也更软:“我以前是不想告诉你,觉得没必要。现在我们和好了,就更没必要了。你看你,哭得像什么样子……原来就为了这个。”
  顾修齐闷着脸呜呜地哭,好像凭他自控力已经停不下来了。罗祈衡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头像被滚油煎了,疼得难以言表:“我们先回家行不行,回去慢慢说。你在这儿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明天就成娱乐版头条了啊。”
  “你是坏人,我不要你替我想。”孔雀先生抽泣着,摸索着捉住他的手,凑在自己脸上捂着眼睛:“你,你自以为聪明,你从来不想我难不难受。我不要你管……你是坏人。”
  反反复复就那几句话,又是嗔怪,又是耍赖。罗祈衡头大如斗,稀里糊涂答应了好多稀奇古怪的要求,比如以后再也不会拒绝顾修齐送他的东西,以后再也不能不告诉他就出门办事,以后再也不准跟四十五岁以上的任何演员导演单独交谈,等等。
  不必等到第二天,顾修齐的眼睛当即就肿痛起来,一路遮遮掩掩回到家里,几乎已经到了睁不开的地步。罗祈衡仔细一看就变了脸色,连忙给他冷敷消肿,怕他影响了演戏。可怜顾修齐多少年的忍耐委屈全等着这一个机会发泄出来,想想就心里难受,闹到半夜了还蜷在罗祈衡怀里默默地淌眼泪,活生生要把一辈子的伤心都哭完才算完。
  导演是肯定要暴跳如雷了,可谁去管他。戏总不会没人演,B角眼巴巴等在那里,实在不行还可以停一场的售票。罗祈衡乱糟糟地想着琐事,手里始终笼着顾修齐的脑袋,一下一下给他梳理着半干的头发。
  仿佛没完没了的,因为后知后觉而生的泪水,终究是把他给烫伤了。
  凌晨一点,路程私宅。
  按路程原本的预想,这不是一件很难沟通的事情。他看得出来南方刻意不让他知道,也明白他是怕招来激烈的反对,可剧本已经印好卖出去了,他们私下里再怎么争论还是于事无补。
  或许正因为这种“于事无补”的想法,刚出浴室的南方才会被他过分冷淡的态度突然激怒。有时候不顾一切的争吵才是最正常的反应,而所有的冲动都沉淀之后,那种无法掩饰的失望才是最伤人的。
  “……路程,你确定你想说的是唯利是图?你竟然,认为我这样做,是唯利是图?”
  路程原本垂着眼坐在床沿上,希望回避南方的视线就能减少一些火药味,没想到他认为理亏的爱人却以这种态度回答了他:“我也可以换句话说,是你想追求利益最大化,是吧。请问你觉得这种行径,跟唯利是图有什么区别吗?”
  “……”南方就那么赤着脚站在区区三五步远的地方,像是控制不住呼吸频率似的,沉重地喘息着:“路程,你有没有想过,哪怕是一次,我做这些或许会让你很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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