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烬-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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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变卦;路程则不然,南方好几次都以为他下了决心,但一转眼他又落荒而逃了。有些人天生就是这样,他们埋首在唯一的、强占他们几乎全部心神的那件事里,其余的一切都需要外力推一推才能有抉择,否则便自欺欺人地将头埋在沙子里,还自己骗自己,说我什么都没看见。
所以那到底是“我也爱你,但我不能跟你在一起”还是“我也爱你,我想跟你在一起”,南方觉得自己必须当面问个清楚。
他一个电话都没有打,甚至短信也没有,出了维尔的机场就直接打车去了明信片下角印着的那个地址。南方觉得自己可以想象出路程寄明信片的情形,应该是某次滑雪归来或者补眠醒来后,就在酒店的大堂里随意买了张明信片,皱着眉头挑了挑图案,然后拿出随身带着的笔,一笔一划写下这三行中文,再拜托酒店大堂代为寄出……
他的预测是正确的。人已经在出租车上了,他才向路程大致说明了自己在哪里。那边沉默良久,总算报出一个房间号码来,说是自己一个人住着一间双人房,让他直接上去就好。
本来应当要近乡情怯的,但南方沿着走廊逐渐走近的时候,心里的担忧远远盖过了那种难以言说的兴奋。谁知道路程到底是怎么想的,那是告白还是诀别,只要往深里一想就不免惊悚。
路程当然没有想到他会来,白天大概还是按原计划出去游玩了,开门时还穿着整齐,连酒店的拖鞋都没有换。南方站在门口静静地望他,一言不发,随即欣慰地发现路程至少没有避开他的目光。
进了门,南方不知哪儿来的一股意气,一把拖住路程摁在椅子上,自己撑了两边的扶手俯身看他:“你给我说清楚,‘我也爱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不是第一次了,路程,你三番两次地来招我,然后又退回去说你没想好。是,我是喜欢你,可我也不能活该被你这么一次又一次地耍啊!”
路程从未见过他失掉风度,怔了几秒钟后居然笑起来:“我想好了,真的,没有耍你。你先把大衣脱掉好么,你看,地毯上全都是你身上化掉的雪水。”
南方任他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拿到门后去挂好,然后整个人被他温柔地拥进怀里:“我很想你,你不在,我做什么都没有心情了。南方,我不能没有你,我想跟你在一起。”
这话一到耳边,南方紧绷了几十个小时的神经才骤然松懈下来,满脸被寒风吹僵了的冰冷和发间的湿潮全都明晰起来,像是之前已经没了感觉。他模模糊糊地觉得路程一定不喜欢自己一头一脸的雪,与他相拥了片刻便自己往浴室去了。
路程有些意外,不知不觉跟了他两步,声音也低下去:“我本来想多写一点的,可又怕你嫌我矫情。”
南方弯着腰开旅行箱,找衣服:“嗯?什么?”
“我还想写我对你一见倾心,恨不能化昼为夜……”
南方缄默的眉目终于真正舒展开来,回过身捧着路程的脸:“化昼为夜?你想干什么?”
路程环住他的腰,一点一点收紧力道,嘴唇就附在他的耳廓上:“你知道我想干什么的……对不起,我之前考虑得太多了。没有人会比你更好了,我早就应该答应你,早就应该一刻不离地陪着你。”
这样缱绻的时刻,南方的身体诚实得令人感动,竟然直接在路程的怀里颤了一下。路程忍不住笑了,含着他的耳垂咬了两下,然后才推着他进了浴室:“你最好洗得时间长一点,没多久天就要黑了。”
南方忽然转身扑上来,托着他的后颈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两个人就在墙边笑着缠绵了一会儿,随后才心满意足地轮流去淋浴。
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一个晚上,谁的经历都称不上愉快。
路程洗完澡出来就坐在床边犹豫,伸手倒了杯红酒递给南方:“听说你也只做top,是么。”
接过酒杯的那只手看着很舒服,带着常年养尊处优的余韵,手指自然地在高脚杯外壁上合拢成一个优雅的姿势:“是,但我可以无所谓的。”
路程颇为意外地看着他,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你无所谓?这怎么可能有人无所谓?”
“那你说怎么办。”南方把酒咽了下去,喉结缓缓地滑动,实在煽情之至:“总不能不做了吧。”
路程思忖片刻,接下来也就不说什么,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早知道何必给他倒上半杯酒,原本以为这话题尴尬,谁知一两句话就过去了,余下的等待才真正尴尬。
还好南方知情知趣,一仰脖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还将那空空如也的杯底在路程眼前晃了晃。干柴烈火,自此一发而不可收拾。
路程的吻从南方的额头开始滚落,细腻潮湿,仿佛对待易碎的瓷器一般。这可不像拥有刚才那种眼神的人应该做出的举动,南方感觉自己的嘴唇被他轻轻一触,随即一切都停了下来。
“南方,我没有爱过,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做‘爱’……”
所有关于欢愉的记忆,还有对未知的期待,一股脑儿地从身体的深处冲出来,很快在皮肤上逼出一层细密的汗水来。路程的手早已滑了下去,挤压揉按的频率也和缓得教人心焦,南方难耐地喘息了一会儿,低声应答:“我也没有。我们试试看就知道了,你……你轻一点。”
“好了,我知道你第一次,一定小心。”一阵又一阵轻吻,当真半点鲁莽都没有:“下次我还你吧,你这样慷慨,我怎么好意思。”
他说的是“下次”,不是“以后”。刚才还在说怎么可能无所谓,这会儿立刻就学会有诚意了。南方有点想笑,可路程就是这个时候屈身滑进了被子里,爱抚也跟着蔓延如潮。
不知他做了什么,南方忽然腰身弹了一下,喘息也急促得失了规律:“路程……”
路程横肘把他压回床上,手掌摁在他的胯骨上,仍旧专注在刚才的动作上,只是细心地施加了更多的压力。
南方整个身体都快弓起来了,无奈被人控制得死死的,只能让一道道电流般的快慰疯狂流窜。他咬牙忍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才勉强开口,竟然又是一声“路程”。这音调已经彻底变得软糯,夹在颤声低吟里,听上去完全不似他平日里温醇的声线,连被子里的路程都被他叫得顿了一顿。
再然后,南方发出的就是不受控制的惊喘了。
……
一夜好眠,路程抱着心上人睡得人事不知,一觉醒来却看到南方紧蹙着眉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怎么了?很疼吗?”
南方贴着他的身体把自己缩起来:“昨晚还好,但多少有一点吧……我有的时候会神经痛,其实没有物理伤害,只是心理因素,要痛多久我也说不准。”
路程沉默了一下,低头亲吻他露在被子外面的侧脸:“怎么不早说。”
南方唇边慢慢浮起了恬淡的笑意:“昨晚气氛太好,我不舍得告诉你这些。”
路程微微一愣,忽然伸手拨开他掖在头颈处的被子,非要看到他的眼睛才肯开口:“别用这种口气,说得像天一亮就要分道扬镳似的……”
“分道扬镳?我连一点扫兴的事情都不舍得说,现在难道会舍得走?”南方与他交换了一个早安吻,自己掀被坐起来:“我去洗漱,你帮我翻翻看箱子,把里面那瓶药拿出来。”
路程果然依言去翻,在一叠齐整衣物的下面滚出一个白色的塑料药瓶来,上头的标签已经撕掉,别的什么端倪都看不出来。浴室里水声稍停,路程扬声问他:“这是什么药?”
南方从里面探出头来,正用酒店雪白的毛巾吸掉脸上的水分:“安眠药。我对很多药都有抗药性的,不如就安眠药最管用,睡过起来或许这一阵就过去了。”
路程踌躇着不递给他:“你总得先吃点什么吧,安眠药不能空腹吃啊。”
窗帘是双层的,南方拉开的外层是米色精纺布,内里还有一层轻软的白纱,恰好让天光投进屋里,外面的景致却依然影影绰绰。南方穿着白色的浴袍站在窗前,脸色略显苍白,但笑起来的弧度却令人无比安心:“你别叫酒店的东西就行,出去随便买点什么给我吧。就算是一夜情,早上你也该……”
路程起先还听着,到了这里便耐不住了,抓起一只枕头就砸过去:“去你的一夜情,少给我胡说八道!”
南方愕然接了,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这玩笑哪里过分了,转眼又被路程摁回被子里去:“等我一会儿,我去看看除了汉堡薯条还能买到什么。”
路程一阵风似地出去了,留下南方拿着个枕头发怔。其实路程是极会体贴人的,昨夜连枕头都替他拍过,可见在公寓里就仔细观察过他的床铺,一点一滴的小习惯都放进了心里——
南方喜欢蓬松的枕头,每晚就寝前都要把两个枕头都拍拍松,半夜里枕着的那个被压扁了,他自然会醒过来,换上另一个再继续睡。因此哪怕是双人床,南方都一定要用上两个枕头,否则下半夜一定睡不安稳。
昨晚大约也是下半夜,他挣扎了一会儿还是醒了,然后身边递过来一个符合他要求的枕头,又替他把原先那个抽走了,简直像已经跟他同床共枕了十年二十年一样处处妥帖。还有路程始终抱着他的那份眷恋,明明是两个人都习惯于独睡,早上南方醒来却被他的手臂紧紧揽着,俨然如珍似宝。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明里寡言锋锐,暗里体恤贴心,一下笔却是那样光华耀目,连随手写写的《醋栗》都能拿到年度最佳短篇小说奖。偏偏他还不肯去领奖,只让报社代为出面,奖金也由他人转账,只因为他不想这么早就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何等恃才傲物,才敢堂而皇之地推拒一夜成名的机会。他觉得时机不够好,作品还不能令自己满意,于是所有的荣光他都可以不要,宁可躲在寒风吹彻的学生公寓里继续敲他那老旧台式机的键盘。
一时间千头万绪,他竟然连路程开门回来的声音都没注意。外面显然还在下雪,路程走得急了,一进门就像长毛的动物一样甩甩头,把头发上、衣服上的雪花都抖下来。待他走近了,南方很自然地把他搂过来吻了一下,顺手接过他带回来的牛皮纸袋。
“这是热可可,这是烤土豆和细盐。你趁热吃,疼得厉害要赶快睡下去。”
南方打量了半天手里的东西,不由失笑:“烤土豆?”
“别挑三拣四了,这里又不是国内,能找到烤土豆我就很庆幸了。”路程跟他一起靠在床头,忽而有些抱歉地看着他:“南方,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我。”
食物味道尚可,最要紧的是热气腾腾,南方一面咀嚼一面抬眼应道:“……什么事?”
“我哥刚才打了我手机,说是我爷爷知道我是同性恋了,让我有伴的话立刻带给他看。”
南方彻底惊住了:“路程,我们刚刚在一起,你觉得这样一起回你家合适吗?”
“我也不知道,真的。”路程抬手抚摸着他的脖子,低声叹气:“路衔已经帮我们订了后天的机票,肯定是来不及回布朗了,我们只好直接从这儿走了。”
南方别无选择,也只能默默点头。
5
两天后,维尔飞往旧金山的空客上。
路程看上去不像很有精神的样子,低着头慢慢翻着航空公司用来自吹自擂的内部杂志,眉心微微地皱着,像一只失了水、愁眉苦脸的鸭梨。
南方自己心里比他还忐忑,但转头看着他的时候,不知怎么就冒出这么一个想法来,于是伸出手去抚了一下他的面孔:“喂,鸭梨。”
路程正想着什么想得入神,被他吓了一跳:“什么,什么鸭梨?”
“你这副样子,心不在焉的,活像个鸭梨。”
路程忽然觉得南方比他还应该去写小说,完全不知道他那个脑筋是怎么转到水果上去的:“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动笔写一写?我是说,你看进去的书总得物尽其用,否则积累得再多也没意义吧。”
“抱歉,志不在此。”南方一下子变得很认真,连手里拿着的报纸都放了下来:“你想过么,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绝大部分的作家都在自己认定的道路上走得很辛苦,没有承认也就罢了,甚至连像样的评价都得不到,这样公平吗?”
“当然不。”路程顺着他的语意,静候下文。
“或许我到了老得写不动的时候也还是人微言轻,但总应该有人试着公正地评价他们。写字的人不是神,也不是鬼,我觉得对他们最大的尊重就是评论者尽可能地博览,然后把他们放在多维度的体系里客观地评估……”
路程一字一句地听着,然后自己想了一会儿,忽而低声道:“你帮我写序吧。”
南方忍不住笑起来:“这算开得什么玩笑?杂志社主编连打了几个电话问你序言准备了没有,言下之意还不是要你请他写么。”
《醋栗》获奖之后,杂志社出面希望把路程这几年连载的专栏结集出版。南方看过他们的报价和预期利润率,明摆着有点欺负路程年轻、根基未稳的意思,但路程本人并不在意。对方好不容易押对了宝,得了路程这么一个大有前途的新人,又是电话又是邮件地殷勤备至,后来路程嫌烦了,干脆松口答应了。
“我没开玩笑。”路程皱眉早就成了习惯,连刚才南方说他像鸭梨都忘了,眉心拧出了再明显不过的川字:“南方,我难得说这种话,不要让我重复。我是真心认为你……”
南方从保鲜盒里拿出草莓来递给他:“好了,我知道了。”
路程冷不丁被打断,自己心里先噎了一下。原本还以为要被迫说出多么矫情的话来,没想到南方倒是个好打发的人:还没说呢,他自己就先明白了。
草莓是昨天他们一起去买的,路程挑得格外认真,南方当时不以为然,现在才知道细心的好处。草莓当然是大棚里出来的,但摘了叶子洗干净之后,居然个个都是形状匀称的。连吃了几个下去,南方发现路程挑的全是没有一点青白的、个头中等的草莓,放过一夜也没有任何熟过头的地方,感觉这些全都是经由同一个母本直接复制产生的。
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