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巷-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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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麟的一串话劈头盖脸问过来,我全都明白了。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陈麒的错,他给我的爱给我的保护都是错,他在我面前背后所做的一切都是错。
青婴嫁给贝勒作妾,十月怀胎,本是喜事,却在此时遇到了当时在人世公干的陈麒,自此倾慕于他一发不可收拾,却也因而害死了腹中胎儿,直接导致了最后被扫地出门的噩运。
陈麒回地府的时间到了,人的身子舍了,青婴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爱人死了,于是搬出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禁术,想通过散掉自己灵魂的办法来救回陈麒。可这在他身上怎么行得通?
于是她就那么含恨死了,灵魂也散得七零八落,一日拼凑不齐,一日就无法转世投胎。但是意外中的意外就是,这个可悲的女人离落的魂魄误入了轮回,以一个不完整的形态出现在了人间。
“老朽实在不知你这般残缺的魂魄是如何化人的……魄无命不生,命无魄不旺,你七魄不整,因此命魂不旺,最易受阴,能活到你这般年纪……”
顾戌的话语尤在耳边,而我,就是那个不完整的灵魂,我,是她的一部分。
我想起那张脸,在镜子中与我四目相对,眉目残缺,苍白,却如迟老太太所言,清丽如画。难怪是这样的相似,难怪她要穷追我不放,难怪她看着陈麒的眼中那样悲伤难怪……难怪陈麒,会爱上我。
我就是她。
我亦想起我在安琪与安娜死气沉沉的眼中的特别,想起那鬼胎在我枕边一声声呼唤着妈妈,她们已经是无辜而又无法超生的弃魂,却硬是被拉回人世,只为以灵魂中骨血的牵绊而在冥冥中把我从南方的小城带到北京带到大井胡同。
一直在被安排。
我还想起某一日井边的幻觉,晚清旧事,如临其境。那是她的记忆,拉车的汉子,鲜红的裙,雍和宫左近的小院隅,身形颀长的男人,微笑着拥她入怀。
而他也是那样对我微笑……
心中突然撕扯着疼痛了起来。
陈麒,你破坏这么多规矩,草菅这么多条人命,将地府与人间的牵连搅得浑浊不堪,所有这些,原来就是为了帮助你的女人如愿以偿的收回她的七魂六魄。你隔着我的脸我的双眼,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你抱着我吻着我,却把拥抱与亲吻中的爱意传达给我另一半遗失的、不属于我的灵魂。
高学辉,武博华,袁媛……所有因你的纵容而被那女人残忍夺去生命的无辜之人,要我怎样去面对?
“可是我这次是真的爱了。”
你这样说,而我,也是真的信了。
我竟然真的信了。
我绕过陈麟上前一把揭开了覆在棺木中的布。那下面,女人昔日姣好的面容已残败不堪,皮肤青灰而皱缩,大块的头骨□在空气中,顶心处深埋着一根黝黑的木钉。
青婴。你要我还给你的东西,是我的命,还是陈麒,还是,二者皆有?
可是抱歉。我赵小沫不愿意给的话,谁也别想拿走。
我看着那具尸体坐了起来,随后缓慢而机械的将她那张可怖的尸颜扭向我,眼球极端不自然的瞪出来,她看着我,我也看着她。手背上的三道抓痕此时已完全黑透了,而我就那样看着她。
没有了恐惧,只有被欺骗的伤,与恨。
突然,我的肩膀被身后很久没有动作的陈麟箍住了。而当我用尽全身力气摆脱他再加以的一拳击出后,我笑了。
什么也没有打中。空气,一样,是空气。……
那张酷似陈麒的脸上显出一个嘲弄的表情。手背火烧火燎的痛了起来,伤痕慢慢变成了八卦的形状。陈麟维持着讥讽的笑容,手起刀落,刀尖直刺入八卦的正中,又穿过我的手掌。
“血封八卦位”,顾戌如是说。
我没有叫,甚至没有觉得疼。
陈麒。若你知道我就这样死去,灵魂还给你心爱的女人,若你知道你的谎言和欺瞒我轻信到最后一刻,完美无缺……若你知道,我还爱着你……
若你知道我直到现在,直到现在,也还是那样的爱着你。
你的脸上,会不会也是陈麟这样的嘲笑?
第三十五章
三十五
陈麟的嘴角挂着一丝嘲笑,抬手将插入我手背的刀拔了出来,一阵凉意,我却没有感到疼。
最凉,最疼的,还是心里。陈麒,若你知道我知道现在也还是那么爱你,你的脸上,也会是这样的表情吧。
血从伤口中流出来,很快漫过了手背上的黑色八卦图案。原来青婴抓我的那一下为的就是这一刻,我就是她,她当然知道自己身上的八卦位在什么地方。
自手背被贯穿的一刻起我的身体就已经不听使唤了,虽然意识还清醒,但左右自己的动作已不可能。我只能任由陈麟架着我,把我翻进那个女人坐着的棺材里。
身体在接触到那具干瘪的尸体的一刹那,我整个人剧烈的抖了一抖,那种冰冷而腐朽的触感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陈麟抓起我的右手,按到了女尸的头顶心,那个插着木钉的地方。
血迅速渗进木钉,并且顺着木钉流进那个枯败的伤口中。而我的意识与此同时也在一点一滴的流逝,就如同体内某种流动的物质在拼命从五脏六腑中抽拔出去,伴随而来的是心跳的变缓和呼吸的不畅。
这是一种太过折磨而又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器官的逐渐衰竭和神经中枢传导的迟钝,可这却丝毫未减缓四肢百骸的不适感,比疼痛更让人崩溃。
“可以啊小子,一声不带吭的,我看你能撑到多会儿。”陈麟压着我的手冷笑道。
渐渐的我开始无法控制呼吸,紧抿的嘴唇不听使唤的打开,我一边大口倒着气,一边心中自嘲的联想到了人死前常会经历的潮状呼吸,那感受无法言喻,而自我张开嘴后我发觉这种被抽离的感觉更鲜明了,我甚至可以想象我现在脸上的表情——眼球突出,下颌张大……
现在我可以明白了。他们都是这么死的。
“死时七窍洞开,三脉尽灭。三魂七魄散尽,则可换取欲复生之人魂魄回身。”
突然之间,我脑海中擦过顾戌的话。陈麟,你这是在我身上重新用了一次散魂之术,想把我的魂魄还给青婴吗?!
休想!
我集中精神拼命对抗着外力的影响,先是紧紧合上了眼睛,接着又闭上了嘴,一瞬间这种灵魂流失的感受就减轻了不少,可是这样一来,却陡增了另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就像奔涌的溪流突然被什么截住了一样,开始在体内肆意乱淌。
陈麟哼了一声,似乎颇为意外:“哟?你知道我要干吗?”
我闭着眼,没有回答,他却把我的手松了开。我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支撑,直接由棺木边翻了下来,竟被陈麟扶住了。
我们僵持了半晌,他才开了口:“赵小沫,你知道么?你压根就不应该存在,你从一出生就是个错误。”
“是又如何?错了二十多年,如今你说抹掉就抹掉?”
“我在按规矩办事,从哪来的回哪去,就这样而已。”
“从哪来的回哪去?那你又为什么要复活已经死掉的她?”我指着棺材里的女尸怒道。
陈麟有些烦躁的扶着额:“复活个蛋啊!她魂不整,收不了,搁以前我能给她消进死魂池子里,可我哥不让!结果这些年因为杀了那么多人,积累的怨气又太重了,消都消化不了了,你懂吗?她杀人,是为了续她的怨气,她知道怨气没了她也就彻底不存在了;她不甘心变成死魂,是为了找到你,杀了你,收回你身上属于她的灵魂,是她想复活,不是我想复活她!”
我摇摇头:“我不懂,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把你的灵魂补回去,把她的缺漏填完整,然后收她回到轮回。”陈麟叹了一口气,“这才是原本内个对的结局。”
这一点,想必陈麒也心中有数吧。那天顾戌也曾对他说,我和青婴,他只能留一个。
我想,这就是他的选择了吧。
只是我猜错了陈麟的意图,从头到尾,他没少跟陈麒对着干,我一度以为他在幕后操纵着一切,直到刚刚。而事实上,他只不过是在按规矩办事,在弥补他的哥哥犯下的错,在修正着他哥哥打破的游戏规则,在帮他哥哥把一切还原到原本的形态。他想要还给这生死两界一个平衡,那是他和陈麒作为两界的使者,应当履行的职责。
“那我算什么?”我抬起头来问他,双眼盯进他的眼睛里。
陈麟愣了愣,移开了目光:“对不起。”
语毕,一弯腰从棺木中直接把那具女尸提了出来,随手便拔去了女尸头顶的木钉。
电光火石间,那女尸像诈尸般一跃而起,压到了我面前,双手向我的脖子掐过来。而我一接触到她,就能感到有什么从身体内汩汩的流去,挣扎不得。
也就是这个时候,棺材内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臂用力一拖,将我拖离了那女人。命悬一线,也顾不得那许多,我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骨碌爬起来,迈进了棺材里,又反手扣上了盖。
棺材的外壁登时传来激烈的抓挠声,我知道那女人像疯了一样的想要进来取我的命,而我已经没有扣住棺盖的力气了。
忽然感到被什么人抱住了。
我这才发觉棺材里除了我,还有一个人。
“沫沫……”
是陈麒。
我呆呆的趴在他身上,任他抱着,四肢绵软无力,一阵酸楚从胸口弥散开。
他什么也没解释,只是抱着我,用唇磨蹭我的脸,手臂收在我的腰上,很紧。
眼眶中有液体滴落出去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女人。
我明明该恨他。
“陈麟说的都是假的吧?是假的对吧?”
我这样问他。我多希望他说一句,那都是假的。
可是他只是抱着我,他只是回答,对不起。
“对不起。”
我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摸到我的右手,刺穿的地方有尖锐的痛,他轻轻移到嘴边,舔了上去。
很冰冷,很温暖。
一遍一遍。
陈麒说:“赵小沫,几千年了,我只爱过那么一个人。”
他说:“不是青婴,是你。”
编外?陈麒
编外?陈麒
我知道他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我,可他什么也没有说。
这是我一直认识的赵小沫。
一步错,步步错。当初陈麟这么说话的时候听着简直就像是有意在等着看我笑话。不过我知道不是,因为我了解他。麒麟座下,曼佗双生,千年又千年,他一点没变——看着轻佻散漫,其实比谁都顽固。
那一次,无常们捧着生死簿来向我讨人,说近三百年的生灵亡魂对不上数,人死了上去引,却发现只剩下零散的死魂。拜托顾戌查了查,原来罪魁祸首是个老要饭的,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邪书,记着早就被禁了的散魂之术。这老丐,按说该死了几百年了,可却一直活着,原来是每当将死之时,就抓个人散了魂续自己的命。
事情原本很简单,我上去,收了他,把那些替死鬼的魂接下来交给下面修修补补。
可是我始终没有找到那本书。
在人世逗留的几年,我一直住在顾戌的住处附近,找这本书的下落,也就是那时,遇到了跟着七贝勒同去雍和宫求母子平安的偏房太太,青婴。
我知道书在她那里。
可是她不肯还。
可悲的女人想用一本书留住我,她很清楚,拿到书,我就会走。那时的我,有太多时间跟她耗,只是陈麟一直警告我夜长梦多,只是我一直没有听。
直到我亲眼看到我身边的无常从她肚子里掏出两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婴魂,我才明白为什么几千年的规矩,我们不能动情,我们不能与活人太过接近。
让我怎么告诉她,是我杀了她的一对孩子。
她每一次悄悄溜出贝勒府的时候,脸上都挂着无比幸福的笑容。而当她终于被那高墙大院扫地出门,住进别院做了弃妇,我就成了她的全部。
我想过躲开,尤其是看见她因为与我太过接近而日渐憔悴的时候。我特意去查了轮回簿,可那上面怎么也找不到她的名字。
那个时候,我和陈麟谁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
最后那段时间,她轻得好像空气做的,本来就白皙的皮肤更是白的近乎透明,甚至能看到那下面血管的脉动。大概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有一天,她把书还给了我。
拿到书,我马上回到了下面,从现在起离开我的话,她的健康应当可以慢慢恢复,却不想那书上的内容,她已烂熟于胸。
紧接着没多久,我隔着忘川看到了她,好好的年轻的生命,只剩下残碎的魂魄。
她也看着我,那眼神,我每每想起,都如同历经冰雪过境。
是我对不起她。
我开始帮她四处寻找她散落丢失的魂魄,这一找,就是将近百年的时间。陈麟也在找,但我知道我跟他的目的不同。他是想补上轮回簿上丢失的那一笔,收了该收的魂,然后顺其自然的投进轮回。但我却坚信如果不是因为我,她本该在世上好好的活着,灵魂补全,我就送她回人间。
我,陈麟,和青婴,是同时看着那个孩子出生的。
那些我们一直找不到的零散的死魂,竟在无人发觉的时空里自行融为一体,虽不完整,却奇迹般的转世为人了。
也是因为灵魂已经回到人间,青婴残余的魂魄无法再支持她的存在,她开始离不开她本身身体陈尸的井,开始渐渐衰弱,只能像当年的老丐一样靠着吞噬别人的魂来维系。她把她杀死的人的名字一个个钉在墙上,我就一个个把他们填进生死簿,给他们新生。
第一次,她选择了11院的夫妇,女人肚子里有一对即将临盆的双胞胎,人死的时候,它们破腹而出,我知道青婴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我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