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隐隐水迢迢作者:水菱-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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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统见那双清澈的眼眸中装满了小心翼翼,动作语态都大有一股撒娇的意味,顿时天大的火气也烟消云散了,出口化为一声叹息,低语道:“你要我怎么对你才好……”
这话已是出了暧昧的边界,只不过他说得太低声,公孙策并未听见,但是看那一双平日锐利的黑眸中盈满了丝丝柔情,公孙策只觉得心慌慌,没来由的脸色有些发烫,忙松了手,笑道:“咱们这便回去吧。”
庞统微微一笑:“既来了,那便赏一回桂吧。”
公孙策顿时眼睛一亮,喜道:“当真?”
庞统见他笑容明媚,欣喜万分,唇边也溢出温柔,忽的拉了公孙策的手:“你随我来。”
第25章 第 25 章
公孙策随着庞统越过桂花陇,更进到深处,忽觉一阵馥郁的香气传来,却比陇外香气更深更幽,再走得几步,却见已经走到陇尽,三面碧色山崖,靠左边一条玉带似的小溪,细流淙淙,水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右边一片小小桂花林,却与陇外一径的米黄色桂花大为相异,只见翠绿枝头细细碎碎缀满了如白雪一般的桂花,晶莹剔透,善心悦目。阵风出来,幽香四溢,沁人心扉。
“啊,是白洁!”公孙策这下欣喜非同寻常,走上前来细细观赏,边赏边道,“这白洁产于苏州,芽鳞修长,嫩梢褐紫,花朵稠密,花瓣洁白如玉,故名白洁,叶密千层秀,花开万点白,想不到在这宣城也能看到此花。”说罢啧啧叹赏。
庞统见那人今日穿着碧色轻衫,站在绿影白花之间,衣袂随风飘举,肤洁如雪,笑颜如花,当真是人比花娇,美不胜收,正是人与花心各自香。听得他卖弄,只是嘴角含笑,满目宠溺。
“庞统,你怎会知道这里有此奇花?”
庞统笑答:“自是因为我来过。”
“哦?”公孙策意外。
庞统笑笑:“当年我初投军中,入的便是抗击西夏的前锋营,部队正好驻扎在宣城。那年也是桂花满树时节,恰巧也逢两军对峙,闲散无事,我便与同营好友出门赏桂,误打误撞之间来到此处。”
公孙策恍然,戏谑道:“原来庞元帅也有这般不守军规,违纪抗命之时。”
庞统笑道:“那时我不过十七岁,怎能不贪玩。”
“十七岁?”公孙策道,“原来你是十七岁投军的。”
“本来想早点出门,只是父亲看得严,便一直耽搁下来。直到那年西夏入侵,朝廷到处征兵,我哪里还能忍得住,半夜偷偷翻出墙去,随了征军队伍数日疾行,到了前线。”
公孙策叹道:“你与梁大哥一样,皆是年少志高,豪气干云,我真后悔当时没有与你们一起投军报国。”
“你?”庞统睨了他一眼,忍不住哈哈大笑。“我看还是算了吧。”
公孙策脸上顿时一阵白一阵红,咬牙:“庞统,你什么意思。”
庞统稍微敛住笑意,道:“看你这般柔弱身板,真上了杀场,恐怕一刀便给人杀了,还谈什么杀敌报国。”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嘲弄,公孙策恨恨得看着眼前之人,但却无话可驳,扭头不理他。
庞统见公孙策气得面红耳赤,心中顿时软了,安慰道:“报效国家也不一定要上阵杀敌,你才高八斗、有经世治国之能,在朝堂之上为君解忧、为民请命,不是更能发挥一家之长?”
庞统居然说出这番话来,公孙策大为意外,想庞统一向对朝廷不屑,今日这是怎么了?脑中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庞统见他若有所思,柔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公孙策随口回道:“我在想李元昊!”
忽觉不对,抬头一看,果见庞统脸色古怪,公孙策暗自好笑,忙解释道:“他曾跟我提过你。”将当日对弈的情景说了一遍,又问庞统是否记得那人。
庞统身经百战,败在庞统手下的将军数不胜数,哪里还能记得这么多,随意摆手道:“我不记得了。”
公孙策忍不住感慨:“当时你只不过是刚参军不久,居然就能将对方大将吓得魂飞魄散,胆颤惊心,一辈子刻骨不忘。你可真了不起!”
庞统笑道:“这有什么,自古英雄出少年,有才不在年高。若我早参军几年,当时便将这西夏兵全歼了,哪能容他们现在再来猖狂。”
还是那么狂妄到不可一世的口吻,公孙策听着却不似以往觉得别扭,只觉这人说话本应如此似的。
“庞统!”公孙策突正色道,“李元昊已然即位,西夏再没有什么能阻挡他的脚步,我最近总有不好的预感,你……要小心提防。”
庞统目光一凛,对李元昊,他从来不曾掉以轻心。李元昊越不动声色,他越觉担忧。众人都觉李元昊登基不久不会南侵,但他却越来越心惊胆颤。只是怕动摇军心,他一句话也不曾说过。而今,却有这样一个人,两人没有交换过只言片语,他却能如此知他心,难道这便是所谓的心心相印?
心念急转,口中却道:“我知道。”
公孙策一愣笑道:“我见你天天操练兵马,已知你的心思。只不过……不提醒一句还是不放心。也罢……”
庞统心中一阵感动,怔怔看着眼前的人,仿佛天地间便只有这人的影子。
公孙策却未留意,笑道:“明日便是中秋了,咱们采些桂花回去,到时候我给你们做桂花羹吃。”
中秋?原来这人也不是纯粹贪玩出来的。庞统望着那忙碌的身影,目中更柔。
中秋那天,梁远方在后院设宴,招待众将。席间一溜的桂花食物,桂花鱼、桂花鸭、桂花虾、桂花肉……却是厨子将公孙策采的桂花物尽其用,全都做成了食物。众人吃的齿颊余香,连连赞叹。
饭后上了一道甜汤,却是公孙策亲手做的桂花鲜栗羹,那羹红黄绿白,色彩绚丽,栗子脆嫩,羹汁稠浓,桂花芳香,清甜适口。众人吃得赞不绝口。
展昭问道:“公孙大哥,为何这桂花羹有这么多种颜色?”
公孙策便解释道:“这桂花羹是以西湖藕粉作羹,调入糖烧栗片,撒糖桂花、青梅片、玫瑰花等制成。所以,色泽红、绿、黄、白相映。”
众人听得不断点头,梁远方道:“愚兄真是惭愧,不知贤弟竟有如此厨艺。”
公孙策笑道:“大哥说笑了,小弟哪会什么厨艺,这羹是机缘凑巧之下跟杭州灵隐寺的一位师傅学来的。说来,这里面还有个趣事。”
众人听得兴起纷纷催促公孙策说下去,公孙策便笑道:“话说唐明皇时,有个中秋之夜,皎洁的月光把大地照得晶亮。寂寞的嫦娥在广寒宫中,凝望人间,见到杭州西湖风景胜似天堂,游人尽情欢乐,禁不住舒展广袖,翩翩起舞。吴刚手击桂树为她伴奏,震得“天香桂子落纷纷”。此时,杭州灵隐寺中的德明师傅正在厨房烧栗子粥,无数芳香扑鼻的小粒飘落粥中,众僧尝了这种粥,都说特别好吃。德明师傅很高兴,便把散落在地上的桂子拾起来种在山上。很快这些桂子到第二年中秋就成树开花了,从此西湖四周就有了各种馨香的桂花。”
众人恍然大悟,俱都称赞公孙策博学,公孙策甚是得意,接下去道:“后来灵隐寺的和尚将桂花栗子粥经改进成桂花鲜栗羹,我有一次去杭州游玩借住灵隐寺,那厨师便烧了这桂花羹给我吃,直吃得我齿颊留香。所以在那住了三天,将这羹偷师学来。”
展昭将一口桂花羹咽下,听到最后一句随口问道:“公孙大哥,你什么时候去的灵隐寺?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那时你还不认识我呢。那是我十七岁的时候,跟包拯……”说到这个名字,公孙策满脸笑容顿时散尽,顿了一会才轻声接道,“……一起去的。”
场面顿时僵了下来,包拯,这个人又有谁不知道?他和公孙策的感情谁又不知?
眼见公孙策清秀的脸上抑制不住的哀伤,众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展昭自知闯了祸,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公孙策勉强笑了笑:“你们慢用吧,我有点累,先去休息了。”说罢起身离去,那纤瘦雪白的身影竟孤寂的让人心疼。
展昭站起身来,却不知该不该追过去,因为太了解他,所以不知该如何安慰。
庞统突地起身,笑道:“梁将军,你好好招呼大家,不要太晚,子时之前散席。本帅饱了,就先退席了。”
说罢施施然得离开,旁边的岳凌连忙跟上。
梁远方怔怔得望着这一幕,唇边露出一丝苦笑。庞统分明是去追公孙策去了。他是聪明之人,从那夜见到两人共乘一骑归来开始,便已经隐隐有所预感。而后庞统居然派了贴身的飞云骑去保护公孙策,足见对公孙策的重视。那天公孙策失踪,庞统立刻前去寻他。傍晚两人才携手归来……
若是以前还可自欺欺人,可是今夜……
庞统眼中的深情,庞统眼中的担忧…
再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
庞统,居然爱上了公孙策。
称霸天下的英雄,本应配上倾城绝代的红颜,他却爱上了公孙策。
这于那人而言,是幸?还是不幸?
第26章 第 26 章
夜已深了,公孙策独自立在池畔,举头望着那一轮皎皎明月。风乍起,吹皱一池碧水,凉生秋意。
一转眼,时已过秋,自己畏寒的毛病要犯了吧。
每到此时,那人都会念叨着要自己加件衣裳。
只不过现在,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短短一年的时间,却已人事两沧桑。
原以为永远不会离开的人,已经离开了。纵然自己执意不肯相信,仍然无法改变这残酷的事实。
苦笑,泛起唇角。
身后,有极轻的脚步声靠近。公孙策叹了口气:
“好展昭,你就让公孙大哥一个人静一静吧。”
身后的人却没有离去,只是执意得站在那儿。
忽听一个低柔的声音吟道:“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公孙策蓦得回过头去,只见那人一袭白衣,淡然而立,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晶亮得看着自己。
“你来干什么?”
庞统不答:“你当真,就那样放不下他?”
公孙策心里一颤,别开脸去:“不用你管。”
庞统的心狠狠一扯,有种不熟悉的刺痛感掠上心头:“你恨我?”
公孙策猛地转头望着他,清澈的眼眸里一丝伤痛和恨意:“我当然恨你,若不是你,他根本就不会死。”
纵然一直知晓他的恨意,庞统也不知道,经由他亲口说出来会这样的伤人,那一刻,一贯坚强冷酷的心仿佛碎了一角,再也拼不完全。
公孙策望着庞统眼睛里流露出的那丝哀伤,心中没来由的一痛,为什么他要露出这样被伤害了的眼神?这种眼神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不应该出现在庞统身上。庞统,应该是无坚不摧的,应该是无人可以战胜的。
却听那人道:“你要恨我就恨,不要难为自己。”
公孙策心口猛然一震,错愕得抬头看他。
庞统唇边掠过一丝苦笑,淡淡道:“我们终究,还是走不到一块。”
他挥挥袖走了,但是留下的那句话却让公孙策震惊到无语。
他……他是什么意思?
黑影一闪,岳凌出现在他面前,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直直得看着他,目中有伤心,有痛楚,也有煎熬,更有无奈。但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看了他一眼,旋即走了,跟着庞统没入黑暗之中。
公孙策有些困惑,有些迷惘,还有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心悸。
骄傲的庞统,不可一世的庞统,邪魅的庞统,喜欢逗他的庞统,认真的庞统,温柔的庞统……在他眼前不断的出现,最后定格为那人眼中那抹说也说不透的受伤。
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还有什么,是他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
公孙策一夜未眠。
其后的几天,公孙策想找庞统谈一谈,但是却连自己也不知要谈些什么,后来看着那人冷淡的脸色,却觉得已没有谈的必要。只是为何,看到他心却那样难受。
公孙策还来不及搞清楚自己难受的原因,李元昊已带着军队卷土而来。
所谓的百万雄师、浩浩荡荡、摧城拔寨、势如破竹、直捣宣城。这一次,李元昊没有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机会,庞统接到入侵战报的第二天,李元昊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黑云压城城欲摧!
没有叫阵、没有怒骂、没有一声招呼,直接攻城。同时被攻击的还有边境其他重要关卡。
没有接应,没有通信,无法救人,更无法自救。
庞统就算是再深谋远虑,也无法抵抗现实的兵力悬殊,只有顽抗。
这一仗,李元昊势在必得。
宣城就像是风中摇曳的百合一般,濒临灭绝。求救人马已经出去了好几拨,但是从那铁桶般的围城阵看,凶多吉少。就算出得去,到往京城搬回救兵也要数日时间。就算庞统已经预先囤积军粮,并加强守势,但是以李元昊不计牺牲的进攻来看,不到弹尽粮绝宣城就会失守。
厮杀连日连夜、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进行。将士们累得精疲力竭,庞统将宣城所有能上的劳力都征调上来,誓死守城。
宣城下,是层层叠叠累积的尸首,旧的尚未掩埋又添新的。整面城墙已经被鲜血染成了血墙,血流成河,难以描述的惨象。
庞统屹立在城墙上,战甲上斑斑血迹,双目赤红。蓦地,他的眼睛一动,旋即飞身到那个白色的身影面前。
“你来干什么?”猛地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提起来。
公孙策吃痛,却一声未吭,只是看了他一眼,冷静道:“我是大夫,我来救人。”
庞统深深得看了他一眼:“救人可以回去救,这里是战场。”
公孙策同样看着他:“抬伤病的老百姓都上战场去了,我要在这里救人。”
庞统咬着牙:“公孙策,你不要命了么!”
公孙策清澈的双眸定定的注视着他,铿锵有力得说:“连老弱妇孺都可以上阵杀敌,莫非元帅认为,我公孙策不是一个男人?”
庞统语塞,半晌低声道:“展昭呢?”
公孙策用力甩开庞统的手,蹲下身处理伤员的伤口,头也不抬得回答:“他去北城帮梁大哥了。”
庞统无语,只能静静得注视着着公孙策细心得处理完伤口,然后又走向另外一个。他的白衫上已经尽是尘迹血渍,他却分毫也顾及不上。庞统一直以为公孙策只能是干净的、清幽的、出尘的。可是这会他不干净、也不清透了,却更让庞统心动。
几道弩箭从公孙策的身旁飞过,差一点就击中了那个瘦弱的身躯,却见公孙策左右移动,机警得避过。庞统看得心跳几乎停止,咬着牙:“岳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