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斩望-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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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纵使如此，水镜在触碰的刹那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强烈的剥夺感让他感到极度的厌恶，想要摆脱，却发现自己太过无力……
　　就在此时与水镜相对的，从身后一股力量猛然出现，将紫英重又拉了回来，思绪仍沉浸在方才的无力的恐惧感中，还来不及回头之际，遥远而熟悉的声音将他的神思牵引回来：“紫英，你怎么会在这？”
　　有惊讶，有斥责，还有担心，温暖的回忆被此刻梦幻般的声音重又唤回，仿佛方才所经历的不过一场空梦，此刻此景才是真。
　　然而理智却告诉他，事实也许是相反的，想要相信却不敢回头确认，只怕再回首只是黄粱一场孤梦，到时醒来垂影自怜，又该是如何可笑痴妄啊。
　　于是，此刻才明了，相见不如不见是何种滋味。
　　身后的唤声越发清晰起来，那其中的情绪也从不解、关心变成了愤慨。
　　“慕，容，紫，英，你给我回过头来，没有听见我在叫你么？”随着这声怒斥，对方也出手扣住了紫英的肩膀。
　　毫无意外的，他犹豫了，梦也好，真也好，心中若是了然，这些眼前的幻想也不过是烟云罢了，只是对方的触碰人让他无法控制地微微一颤。
　　显然对方也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反应，顿时，愤愤的语气便改变了：“紫英你怎么会来到鬼界，你已经不认得我了么？”
　　鬼界？！
　　果然，他已经死了么？
　　那么，那么……
　　眼前的人便……便应该是真的……
　　菱纱，藏在心里太久，那熟悉的在嘴边的名字却在此刻变得陌生，让人不敢去唤……
　　“紫英真的是你，对么？”先前的笃定在此刻也犹豫起来，也许他们从没有预料到他们还有这样的机会，在这里相逢。
　　感伤也好，喜悦也罢，在此刻亦是无声，也只剩下无言……
　　只是这短暂的平静却还是被打破了。
　　那站在一旁的鬼卒哪里懂得他们的缘由，只是木讷地提醒这菱纱此次前来的任务，调查阳魂误入鬼界之事。
　　随即那不知机变的鬼卒便被菱纱赏了一顿排头，一如当年，凛然飒爽。
　　见此，紫英不由微微弯了嘴角，可那边训完鬼卒的菱纱却是一脸担忧，纵使一如当年生意寥寥，却也难得的担忧，让紫英也是一惊。
　　“紫英你怎么会以阳魂之态来鬼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身体呢，你的魂魄怎么会游离到这里的？”
　　纷飞而来的问题，让短暂的重逢染上了凝重的色彩，也让紫英开始怀疑自已的处境。
　　与此同时，追随紫英而来的玄霄也来到了一面水镜前，涟漪漾开的水波中是他不愿再忆起的往事，让他蓦然愤怒起来，随即随袖震出一道暗光，然而那水镜却依旧如是，就在他愤然转身之际，眼前出现了他此生最不愿也不可能见到的人。

　　第四十四章

　　“师兄……”不似记忆中那般不羁，此刻反倒多了些局促不安，本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但却发现那股曾经让他铭记了十九年的恨，在此刻变得遥远而陌生。
　　只是，若真的就此了结似乎也太过可笑。
　　眼前之人一如当年的模样，只是眉眼间却多了几分沧桑，少了几许不羁，更添了几分沉稳，而他自己也如是当年模样，只是却不知道往日的眉眼间多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
　　“师兄怎么回来这里？”虽说云天青是为了在此等候玄霄，为当年之事道歉，可是自从当初随天河来的丫头告诉他琼华陨落的结局后，他多半已经不抱希望，留在此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心中好过，哪知却等到这本该在东海深渊中的人。
　　而且以他所知，眼前的玄霄不过是意念罢了，只是究竟是谁让他追到此处却是难以想象的。
　　他虽与师兄性情相异，可是作为同辈中人，却还是有着莫名的默契，让他足以了解这个面若冰霜但是十分性情的师兄。
　　不过以他的心思自然不会蠢到直白的问出口，毕竟玄霄的事，岂容他多干涉，便也只开口问了个不甚紧要的问题。
　　“你想说得只有这些么？”原本还称得上缓和的气氛被玄霄这样看似云淡风轻的轻问彻底打破了。
　　云天青一时哑然，往日的能言善道却再也发挥不出，他平生只对两人不善言辞，如今一人已去，另一个便站在眼前。
　　叫人窒息的沉默陡然笼罩了这狭小的空间，天青自知多有亏欠，可是却也明白那些痛苦绝非一句抱歉可化解。
　　也许这些恩怨根本就是无法化解的，他之所以在这里只是为了赎罪罢了，而这期限则是由玄霄决定。
　　而今玄霄来了，他却并未觉得半丝解脱，反而觉得这份悔恨会就这样持续到未知的尽头。
　　想到此，云天青不禁长叹，不想此刻玄霄却以一双锐利的眼直视向自己，那双眼中没有想象中的怨愤和怒意，反是一份坦荡自如的惬意：“我只问你一句，对于当年下山之事可曾后悔，若是再给你机会可会与当初不……”
　　话音未落，云天青便毅然答到：“师弟绝不后悔，若是再次选择也必然不会改变。”
　　话说完，云天青方觉得自己的语气许是会刺激到玄霄，不想玄霄的眼中竟是一片傲然，仿佛是在鄙夷自己，嘴角也是噙着一抹嗤笑，让云天青着实不解，随即便准备转身离去。
　　天青原想上前拦住，但终究只是疑惑地唤了一声：“师兄。”
　　玄霄听见也并不无视，但依旧未转过身，只是平静地说到：“既然你并不为当初后悔，那也便没有遗憾了，既然并违心智，又何必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既然已经选择，就注定没有后路，与其后悔，不如执念到底，也许并不会是死路。
　　这话既是说给天青，也是说与他自己的，毕竟他已经做了太多无法挽回的选择，如今所能做的不过是前行罢了，纵使荆棘满地，他也别无选择。
　　只是，依旧希望有一个人能……
　　不再回头，不再执念于过去，这是他诀别天青时立下的承诺，也是他释然往事的见证，如今他只想找到那个人。

　　第四十五章

　　意外寻到紫英后，两人立刻离开了轮回井边，虽然这阴曹地府处处荒凉凄冷，却还有一处的景致称得上好些，那便是望乡台，每逢人界团圆之际，这阴府中的人也会在此忆念亲人，便是因为如此，这里不似其他地方充斥着鬼魅的怨愤之气，相比之下还有几分空灵之意。
　　毕竟此刻紫英不知为何竟然阳魂游离至此，若是曝露在鬼魅之气中恐怕被那些厉鬼缠上以致延误了返阳，此处虽不是上佳，但却也是如今最好的选择了。
　　虽然菱纱对两人能重逢感到高兴，可是却也清楚，如今这般意外的重逢必然暗藏一些故事，毕竟紫英不可能如此早逝，更何况是以魂魄离散之态来此，这更加不可能。
　　只是，紫英不愿说，她便也不问。
　　这是他们的默契，可是她却也知道，这注定会成为紫英的心结，聪慧如她又怎么能不了解，可是，开了口又能如何，且不说结果如何，她根本没办法也不能去付出，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添羁绊，又何必让感伤变得更深。
　　当初她是如此想的，因为她以为很快她就会离开，很快他就会忘记，可是，当她滞留在鬼界，每每想起往日的时光时，却还是忘不了，放不下。
　　那时候她才渐渐发觉，她犯了多大的错，她有多么残忍。
　　不仅无法忘怀，反而会渐渐加深，在心底生根，时时纠缠在心头的疼痛，和无法挽回的遗憾，总是隐隐作痛。
　　那些伤，那些痛，注定伴着他一生一世，亦或是永生永世。
　　若是天河，她自不必担心，那人活得无怨无悔，纵使伤痛也隐藏不了。
　　而紫英呢？他的每一句承诺都太沉重了，让他们感到那样的深刻，也因此，对他自己而言也太沉重，让她担心亦或是不舍。
　　她从未想过能再见，所以相对的，她便准备把这份遗憾的罪过背负一生，这是她的过错，怎么能够逍遥而去，怎么能就丢下他……
　　而今，他们这样意外的重逢，这来之不易的机缘让她无法沉默，与其说是不愿自己背负这份遗憾，不如说她真的不舍得再如此束缚着紫英。
　　如果只能用忘记来愈合伤痛，那么她情愿选择彻底忘记。
　　“紫英，这些年你过的可好？”心中下了决意，便想寻找合适的时机，只是当这般随意一问时，紫英的脸上却出现了一抹惊讶，虽迅速地敛去，却还是被菱纱察觉。
　　这句话，当初梦璃也曾问过他，依稀记得当时心如止水，只是现在却有些不知如何解答。
　　“紫英？”菱纱见对方恍然的模样，手中渐渐凝力，等待时机。
　　“没什么，只是想起当初梦璃也曾问过，觉得有些惊讶罢了。”依旧是淡然如水的表情，可是双眼却出现几分迷离，似乎在想些什么。
　　而一旁的菱纱听此，也不由暗自顿了一顿，梦璃么？她回来了么？那么……
　　“梦璃和……天河还好么？”虽是含笑着如此问道，但是低垂的双眼却多了黯然。
　　菱纱异样的迟疑让紫英蓦地回了神，淡淡道：“我不大清楚，不过，天河应是随梦璃去了幻冥界。”
　　“应是？为何如此说，难道你没有亲眼看他们离开么？”显然紫英的回答有些奇怪，为什么会不清楚，明明曾今答应她会守在那人身边，又怎会不知道，又何来的应是，这一切都太过反常，以至于她蓦然惊慌的语气让紫英也是一惊。

　　第四十六章

　　然而急切追问之后，菱纱才发现这么做是有多不妥。
　　若非不得已，紫英又岂会离开，此刻她如此出言逼问，不仅让紫英徒生愧意，恐怕还……
　　可是话已说出口，再想收回已是不可能，再多解释，恐怕越描越黑，此刻只能尴尬地沉默着，也不敢抬起头来，只怕看见紫英的眼睛越发愧疚。
　　紫英虽是一时惊讶，但也只是片刻的功夫，于他而言，菱纱的反应不过人之常情，况且，这些年他早就已经认定自己比起天河而言许是不那么重要。
　　只是他却不曾想到菱纱这些年担心的最多的却是他，而且如若这番心思让菱纱知道绝对会十分心痛。
　　因为短寿之故，她不愿多沾惹情缘，更不愿让人为她神伤，所以便总是无视他的情谊，但若论缘分亲疏，她自己也是道不清楚的，毕竟她不敢去多想、猜度。
　　“因魔剑中的阴煞之气，我多年前便前往剑冢修行，但在青鸾峰处亦设下结界，日常也时去看望，那日见梦璃来此，未免她有不便，于是便先行离开，后来再去之时见已无人影，青鸾峰上亦无异样，应是已一同回了幻冥界。”紫英未免菱纱担心，便细细解释，只不过略去其中的辛苦和与玄霄相逢一段，以让她莫要担心。
　　但是，菱纱观人入微，自然注意到紫英说话间的神色着实有些不寻常，许是因为灵体虚无的缘故让她看不真切，可是除此之外，紫英犹是不愿解释来此的原因，心中不由一叹，微微敛眉，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原来如此。”只不过心中的那一声叹被她可以用安然纾解的表情取代，让紫英一时猜不出端倪。
　　“你还没回我，这些年你过的可好，可别对我说些玄妙的参悟之道。”虽是心中抑郁，菱纱仍是表现出古灵精怪的模样，让两人的重逢不至太沉重。
　　“……”紫英一时哑然，他本不是喜欢诉苦之人，习惯了默默承受，如今让他说出口，着实有些困难，尴尬之际便不由别过脸沉思起来。
　　菱纱在一旁看着，不禁苦笑，暗暗道：“怎么可能好，因为我的离世，他又怎会过得安然，纵使不是日日沉浸在愧疚之中，怕也是早成了心结，郁结在心底，怕是要跟着他一生一世。
　　她知道有些话她不敢说出口，便默默抬起手掌，手心处渐渐凝聚起一丝丝的白光，趁紫英不注意之时，印在其灵台之处，准备发力。
　　虽然注意到菱纱的动作，但紫英却未多想，直到感觉神思紊乱，隐有剥离之痛时方觉察异样，忙拼尽全力退开，内心一阵激愤，想抬头质问，却发现菱纱眼中露出意外悲戚的神色，本想出口斥责，却又忍耐住，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菱纱不愿被人看见此时的模样便别过脸，不肯对视紫英，轻道：“如果不这样做，你怎能忘记，怎么能放下，我如何忍心看你背负这般的沉重一生一世。”
　　他本以为已经掩饰得足够好，却还是被人看破心思，心中说不清是怨愤还是羞愧，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毫无依靠。
　　“我本以为虽然离别悲伤，但往日相聚的喜悦总能渐渐冲淡惆怅，可是，到头来却正好相反，如果相逢的缘分抵不过悲伤，那还不如从来不曾相聚过，如果我是那个让你背负沉重的人，那我……情愿让你……彻底忘了我的存在。”
　　话说到最后，是剩下菱纱的泣不成声，紫英心中也是悲喜交杂，混乱一片。

　　第四十七章

　　片刻沉寂后，紫英慢慢闭上了眼，嘴角露出释然的微笑，随后一声叹息，仿佛是将这些年心中的伤愁全都宣泄般。
　　低头啜泣的菱纱抬头望见紫英带笑的容颜，也是微微一惊，这是她第二次看见这个人的笑容，但却是第一次这般从心底的笑意，不似当年青鸾峰上浮生一偷闲，而是释然的，长久的笑意，不禁开口唤道：“紫英？”
　　紫英未应答而是敛了笑意，眼神游离仿佛回忆起过往：“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勘破这一生，但此刻才发觉原来自己只是被这些年的妄念迷惑罢了，自你离开，天河沉眠，我似乎便只剩下薄亲缘、寡尘缘的魔瘴，却忘了当年宗炼师公的悉心栽培和关怀，忘了与挚友携手江湖的快意人生。人生本不可圆满，我却执念那些残缺，如此反倒越陷越深，长久以往，只怕那些原本的圆满也会被心魔遮蔽。”
　　话至此，紫英望向了菱纱，不再逃避或是掩藏，有情却无欲：“纵然我为那些别离神伤，但是却也不会再被其纠缠，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虽不敢保证已然神思清明，却也明白如何思量，今日怕便是你我真正永别之期，我只愿无悔无憾地分别，莫徒添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