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什么能换你回来(完整篇)-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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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头发更长了,烫成大大的波浪,松松地在后面束上,一身黑色的衣裤看上去很严肃。比起两年前出国时,他整体给人的感觉是:更象个艺术家了。
我去客厅给他倒了杯水,回到自己房间时,他正在凝视着相框里我和安的照片。
我很不好意思地收拾乱作一团的东西,和他闲聊起来。
……
“江南,你瘦得厉害。手术后恢复得不好?”他很自然地转移前一个话题。
对于瘦,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比起他出国前,少说也要少了15斤,当然是一目了然的。但我没想到他知道手术的事,他太灵通了。我不由得在目光中流露出惊讶。
“其实我一直和大家有联系,包括宁帆,只有和你渐渐少了。直到大概半年前,完全断了。”他笑得有些勉强,“亏你当时还说不会忘了我。”
我不敢正视他,我没有遵循自己的承诺,现在被指责也是无可厚非的。
“你身体还好吧?”
“挺好的,虽然瘦,可我倒觉得还好。现在不就要的是苗条吗。”我给他把水续满。
“你还是原来那样儿,表面上什么都没有,把事儿都装在心里。”他真是一针见血。
“我?我有吗?”我故作轻松。
“你还没上班?”
“下礼拜就去了。”我冲他笑笑。
“江南,人死是不能复生,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看着我扣放着的相框,“看开点吧。”
“是啊,我已经看开许多了,要不你早就看不见我了。”我是带着一点儿玩笑的语调的。
他吃惊地看着我,“他的死真的就让你那么痛不欲生吗?”
“不是,”顿了一下,我看着他,“是有点生不如死。”
“江南,你疯了?”他有些恐惧,更多的是责备,睁大了眼睛盯着我。
“是啊,我妈不止一次这么说我了。”
“那你干脆死了好了,也省得我们跟着着急。”他显得很生气。
我见他真的有些急了,转而笑了笑,“行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阿唯认真地看着我,很轻地问,“那你现在过的好吗?”
我无从回答。我仍没完全摆脱安的离开给我带来的痛苦与落寞,虽然在旁人看来我已经好了很多,但真正怎么想的,也只有我自己清楚。
他低着头,手里握着水杯轻轻地搓,“江南,我不说你也知道的。当初我出国不为别的,就是想找个看不见你的地方,让自己冷静一下。安在的时候我一点机会也没有,现在他走了,我是不是能被你考虑一下?”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知道你们的事那天晚上,我有句话说了一半,你还记得吗?”
我不记得了,很不好意思,只好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他很尴尬地笑了,“我说‘如果…’,其实我当时是想问你‘如果没有安,你会不会选择我。’”
我一直都很欣赏阿唯的勇气,他总是能适时地把一些惊人的问题平静地问出口。当初的那句“我们是一样的人吗?”还有“你的那个他是平安对吗?”,几乎是没有任何语气起伏,很轻易就脱口而出的。如今,同样难以作答的问题又一次摆在了我面前。
“你不用勉强,我就想听你的真心话。”他放下水杯,静静地看着我,等待着答案。
“阿唯,要是我会考虑的话,你肯定是第一个。”
他的目光有些茫然,有些受伤。
“除了安,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力气爱第二个人。”我有些哽咽。
沉默,就象一把摆在黑暗之中的利刃,割破了我们。疼痛使我们都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却抓不到它。虽然拼命挣扎,竭尽全力,却仍救不了彼此。
“其实,我在英国有朋友了,是在那里的一个同学。我们交往快一年了。”他依旧是特有的沉稳,“他是当地人,长得一点儿也不象你,可是和你一样,脸上有一道疤。”说完他轻轻地笑了,“要说,他那道疤和你的还真象呢。”
是啊,我仍旧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开玩笑地说:“你的疤可真个性。”我当时还觉得他在讽刺我,很不喜欢他的语调。可后来熟识了,才了解他就是那样一个直来直去的人。
“可是,他那道疤却与我无关。”他似乎在自言自语。
看来关于我那道疤的来历,他也是心如明镜了。
面对着他有些痛苦的表情,我什么也不会说,什么也不敢说。我怕我一开口就会在他原本已经很深的伤口上无情地撒了把盐,而这伤口又恰恰是我给的。我不能那么残酷。
“江南,”他有些激动地说,“我比他更爱你都不行吗?”
“孩子,别再胡闹了,老大不小了,该懂事了。” 眼前又是我妈很是憔悴的脸。就因为她了解我们从小那种深刻的感情,了解安的病,所以之后都没有再说什么。直到安离开了,她才哭着说,“小安人都走了,你也该收收心了!”
我答应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安”了,永远不会再有,也不可能再有了。
我脑子里很乱。在我刚失去最爱时,让我去选择做好儿子还是另一个人的爱人,无论对我还是已经离开的安,都太残酷了。我根本想不了太多。我心里只有一个安,再容不下其他的任何。既然不能全身心地去爱另一个人,何必要害他陷得更深呢?即使我给不了他爱情,也没有权力再让他为我受苦。除了以一种感激拒绝外,我别无它法。所以我对阿唯摇了头。
“我可以等的,难道你以后要结婚吗?” 他有些歇斯底里,“你还这么年轻啊!”。
“是啊,他比我更年轻。”我自言自语般地看着他。
内心被一种无以名状的感情充得满满的。这是怎么回事啊?是我在做梦吗?昨天他还穿着我那条旧牛仔裤,挽起一大块,在我怀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考试没考好,怕是又要挨打了;一转眼,他就快和我一般高了,追着我在雪地里乱跑,挽着手在灯下散步;突然,他就说自己得了脑瘤,然后看不见我,又坐进了轮椅…直到,他完全遮在白单子里,再也没有看我一眼,再也没有冲我笑…天呐,我不敢相信,比我还年轻的生命就这么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陪伴了我22年的善良的安,温顺的安…我真希望,希望一觉醒来,还是四合院屋里那张单人床上,一开门还是安在对门叫我‘江南哥哥’,我真希望……
想着这一切,我无法控制自己,抽搐得说不出话了。
阿唯搂住了我,象两年前他安慰我时一样,想让我靠在他的怀里,可我再一次推开了,依旧和两年前一样。我曾经,现在,甚至将来都不会习惯除了安以外任何人的胸膛吧?虽然他们可能比他更宽阔,更结实,更温暖,但是我却感受不到与之对应的安全感,归属感。因为他们不是我的依靠,不能让我安心。
“他真幸福,幸福得让我妒忌。”阿唯放开我,坐在我身边同样地擦眼泪。
……
我妈只知道他是我国外回来的朋友,将近傍晚要留他吃饭时,他却说要走了。
送他到路口,他问我用不用人陪,我很坦然地笑了,“两个月都过去了,要干傻事早就干了。”
他笑了笑,伸手拦了车,“我只是回来看看你,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后天我就回那边了,这次别忘了和我联系。”
我一直以为他在放假的,没想到是特意为看我才回来,顿时更觉得对不住他。
“我们都希望你快乐,包括他,我想。”他钻进车里,在合上车门的同时说了声“保重。”
车子渐行渐远,在我即将看不清时,他猛地转身,隔着有些朦胧的后玻璃,用手语比出了那三个字“我爱你”,那是以前宁帆教我们的,她以兄弟和我们相称,并说我们要相亲相爱。
遗憾的是那辆出租开得太快了,要不就是我动作太慢了,还来不及回复他同样的手势,车已经消失在茫茫车流中了……
深秋的傍晚,我一个人伫立在萧瑟的风里,觉得有些寒冷。路灯一盏接一盏点亮,好象我对生活的热情,又一点接一点回归到身体里……
那晚我去了安的房间,写字台中间的抽屉原来一直被他锁着的,想必是平心整理东西时打开的。拉开抽屉的同时,眼泪也不听话地落了进去。那里面是很多零七杂八的东西,小时候玩过的洋画,弹球,塑料小人儿…还有那个编了一半的中国结,他曾举着图样告诉我,那叫‘平安结’,可我说不好看,所以他没有继续编完…
最里面放着两个厚厚的笔记本……
我不知道自己是它们的第几个读者,但我敢肯定,我是最有感触的一个。那是从他上职高时开始写的日记。最初记得很稀疏,有时甚至两个星期一篇,而内容几乎全是他内心的迷惑;后来,我便逐渐成为了他的主题;到他得病后,有时甚至一天写好几篇,差不多记录的都是我们的事情。从那里面,我看到了很多不曾看到的东西,关于他的妒忌,他的自卑,他的怀疑以及种种,我可以读懂他当时的心情,所以又会觉得更放不下他。
其中他这样写阿唯,“见过后才知道他的优秀与出众。我不喜欢他,虽然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他看我的眼神和别人不同,尤其他和南说话的语气,让我觉得他对我有敌意。他的才能和样子是我没有的,若是南和他在一起,我可能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的日记里对我用的都只是一个‘南’ 字,是他从没有亲口喊出的亲昵。安,你这个小傻瓜,既然那么在乎我,却总是对我吝惜那三个字。为什么你就不能多表达一些呢?你努力控制自己的感情为的就是让我不要陷得更深,可是你知道吗?我已经没有办法忘记我们的一切了。我心甘情愿被这段感情俘虏一生,因为我们都把最好的爱留给了彼此。对此我很高兴,也很满足。
他在日记里隐藏了太多内心的感情,让我看得只想留泪。但就好象是又重新把他认识一遍,心里满是他的样子。
那一晚我想了很多,或许我的人生并不会有什么不同,有一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我,并被我爱着,只是他等在某个地方,等我有一天找到他……
躺在那张床上,耳边似乎又是他的声音,“给我唱首歌吧。”
“我这破锣嗓子怎么能唱歌啊?”
“唱《共同度过》”他根本不理会我的话。
“粤语的?高难度呐?”
“快点儿,快点儿”他催促着。
“不是有磁带吗?”
“我要听现场的。”
“现场的可是要做噩梦的,听磁带吧,肯定是美梦。”
“我什么梦也不想做,就是想听你唱歌。”他在我怀里固执着……
那是我熟悉的,他的顽皮的固执,我从来是无计可施。
耳边不觉又响起那有些伤感的旋律:
垂下眼睛息了灯 回望这一段人生
望见当天今天即使多转变
你都也一意跟我同行
曾在我的失意天 疑问究竟为何生
但你驱使我担起灰暗
勇敢去面迎人生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都盼
再可以在路途重逢着你
共去写一生的句子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
我都盼面前仍是你
我要他生都有今生的暖意
没什么可给你 但求凭这阙歌
谢谢你风雨里 都不退愿陪着我
暂别今天的你 但求凭我爱火
活在你心内 分开也像同度过
…………
那夜,我抱着他的日记睡着了,安稳得一夜无梦……
第四十一章(完)
2001年初,宁帆被研究所推荐去德国进修。她说她很想趁着年轻出去看看。临走的那几天,她几乎天天约我出来,就连买衣服也要拽上我,好象我真能胜任一个合格的参谋似的。
“把学位拿到手我就回来。”在上飞机前的最后一顿晚餐上,她这样说。
“你别笨到成了老太婆都拿不到学位。”我开她的玩笑。
“不是没这个可能。”
我们都笑了。
“你希望我回来吗?”她一本正经地问。
“我?”我惊讶于她的问题,“我能左右得了你?”
她只是笑,没有说话。
“江南,如果你要结婚,了解你的人做老婆比不断猜疑你的人合适得多。”
“你这唱得是哪出儿啊?”我没往心里去。
“要是回国时,我没有找到金发帅哥,你也老得讨不到老婆,干脆咱俩就凑合了吧。”她一边喝着果汁一边打趣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