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爱情往事-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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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喉头一阵发紧,一股咸腥的液体突然涌了上来。吐到手上一看,竟然是殷红的血。我感觉心像被人用锤子狠狠地敲打了一下,裂成了无数的碎片,每一块碎片都将我割得疼痛难忍。我扑了过去,用拳头拼命地捶击着手术室的那扇门,撕心裂肺般地叫着小眉。几个医生跑出来拦住了我,他们拉着我,不让我靠近手术室。我像一只刚从草原捕来、脖子上被栓上了铁链的猎豹,在渐渐阴郁的武汉的阳光中,在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潮湿的回忆里,发出一声声孤独悲怆的长嗥。
又过了10多分钟,只听哇的一声啼哭,产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护士小姐抱着一个婴儿走出来,她朝外面叫道,谁是9号产妇的亲属,长椅子坐着好几位正焦急地等待妻子分娩的准父亲,他们一听护士叫的不是自己妻子的号码,脸上的喜悦之情马上黯淡了下去。一个站在旁边负责监护我的医生指着我,悄悄地对那位护士说,喏,他就是。
我没有做声,我浑身发抖,目光呆滞,无力地靠在长椅上。我感觉自己突然坠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幽谷:乌鸦在头顶盘旋,岩石犬牙交错,我在下降的过程中翻了好几个跟斗,我看见无数张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他们一个个戴着尖尖的斗笠,穿着古怪鲜艳的衣服,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站在幽谷底部张开双臂向我呼唤:“下来吧!下来吧!”
我飞向他们,无边无际的黑暗迅即吞没了我,同时,仿佛有双巨手猛地穿透我的胸膛,将一颗血淋淋的心掏出来,接着,又掏出了内脏,然后把它们像旗帜一样挂在树梢上,任云集的乌鸦疯狂啄食。我感到了一种灵魂被撕裂的疼,一种青春被绞杀的痛,却茫然不知道该逃向何方。
隐约中,在这个世界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在生于死的荒凉墓道上,突然传来谁的哭泣……
护士小姐抱着一个粉嘟嘟的婴儿站在我面前,轻声细语地问我,你就是9号产妇的亲属吗?
我点点头,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从护士小姐手中抱过还在哇哇啼哭的婴儿,那是一个很健康很漂亮的女婴,五官小巧精致,睫毛长长,眼睛黑草莓一样美丽,像极了沈小眉。我的泪水顿时潸潸地落了下来,我抱着那个婴儿在怀里摇啊摇,哽咽着说,宝贝,别哭,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啊!
沈小眉一直很喜欢李商隐的那首《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她曾经说等孩子生下来后,如果是女的就取名叫姚月明,男的就叫姚沧海。当时我笑她老土,一肚子古典浪漫主义情结,应该到唐朝去做一个仕女,最好嫁给李商隐算了。她说要去就一起去,你当赶考的书生,我就当你的书童;你寒窗苦读,我就当你添香磨墨的红袖,反正要天天粘着你,烦你,赶都赶不走。想起这些,心就刀剜似的疼。
2004年秋天,我把满月不久的女儿小月交给了特意回国帮我带孩子的老爸老妈,他们打算在沈家花园住上一年,然后把孩子带到加拿大去抚养。而我的一个朋友在长沙创办了一家新杂志,急需人手,要我过去当副主编。没有多加考虑,我就辞职了。
重阳节那天,我坐上了开往长沙的101次列车,我亲爱的武汉、哭泣的武汉,随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树木和农田渐行渐远,最终成为一个遥远不可触摸的梦幻,一声忧伤如水的叹息。此刻,列车广播里传来任贤齐的那首《再见黄鹤楼》:
等待的时间里
长沙的列车带着我离开了你
一段段的越过却不留痕迹
眼中藏着我欠你的泪滴
望着你渐渐消失的身影
挥手再见我已飞了好远
飞过了片片的油麻菜田
望着窗外越想越飞远
望着你的脸望着你的美
忘不了你那迷人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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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长江一遍再看长城一遍
再跟黄鹤楼它说再见
在你我不同的世界
像是长城已崩裂的台阶
要多少时间来连接
要多少时间来面对
要多少再见才会想见
……
歌声中,我的泪水再一次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