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心香(又名自别后遥山隐隐)-第5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睁开双眼,愁容毕现,缓缓说:“我母亲…脑干大出血…”
我当场惊恐万分!脑干大出血,代表着什么?代表必死无疑。
他擦擦眼泪,整理了一下思绪,轻声对我说:“小唐,我必须赶过去,我要见母亲最后一面。”
我重重点头,握住他冰凉的手,安慰道:“老师别太着急,我们买最近的机票,肯定能…能见到伯母最后一面。”
他痛苦难当地注视着我,慢慢点点头,说:“谢谢你小唐。恐怕…恐怕…我需要你…我…”
我捂住他的嘴,忙替他说下去:“你又要连累我了,你恐怕不能让我在这里过年了,你对不起我。是不是?你想说这些是不是?!”
他的眼泪又溢出眼眶,缓缓伸出双臂抱紧了我,趴在我颈肩泣不成声。
当天我们快马加鞭,买了晚间的机票。又回家收拾了行李。临行前高女士说给我的银行卡打了一笔钱,说不要惦记她,嘱咐我好好照顾老师。最后,她还擦着眼泪说:“不要辜负任何人!”
我握着赫连意的手,给母亲深深鞠了一躬。我慈爱的母亲,是最懂我的人。
飞机上赫连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由于通讯中断,不能掌握他母亲的情况,他变得更加急躁,气息明显不稳,全然不见以往镇定自若的赫连意。
我把随身携带的救心丸递给他:“老师,吃上几粒吧!我怕你心脏承受不住啊!”
他摇摇头,心思根本不在这里,耳朵也仿佛没有听到我的话语。
无奈,我收起药品,靠在椅背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飞机即将着陆时我才睁开双眼,见赫连意精神萎靡,呆愣愣地眼神茫然。
下了飞机,我们马上寻了出租车直奔医院而去,时间是凌晨两点。
进医院,他边给妹妹打电话,边一路快跑,中途被楼梯绊倒跪在了台阶上,我冲过去一把拉起他,感觉他在微微颤抖。
神经外科重症监护室外,她的妹妹,赫连文燕,抱膝坐在地板上。她的丈夫,在和医生攀谈。
赫连意飞奔过去,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气喘吁吁地问道:“陈慈…呼呼~她…她…怎么样?!”
医生问道:“这位是?!”
一旁的男子扶助赫连意,对医生说:“是我妻子的哥哥,陈慈的大儿子。”
赫连文燕也走过去,握住哥哥的手。
“哦,你们兄妹都到齐了,”医生推了推眼镜,“我跟你们交代一下病情。病人目前血压直线下降,有可能熬不过今晚,你们还是做好准备吧。”
赫连意踉跄两部,被一旁的妹夫一把搀扶助。我很担忧他的身体,扶他找地方坐稳。陪他等待里面的消息。
凌晨五点,医生推门而出,说陈慈已逝。
赫连意缓缓从座位中站起来,慢慢走过去央求:“让我看她一眼,就看一眼。”
他在我们扶持下走进监护室,他的母亲躺在病床上,表情安详,头上敷着纱布,这是钻颅的象征,呼吸机已停止工作,一切都回归安静。
赫连意缓缓俯身,在他母亲面颊上轻轻落下一吻,又伸手摸了摸老人的胳膊,轻声道别:“妈,一路顺风。”
我们站在一旁,悄声落泪。
伯母的丧事天亮后开始举办。赫连意又回归了往日的冷静,请当地的白事操办人员,购置葬礼物件,招待亲朋好友。作为长子,他将一切处理得有条不紊。
我听凭他的吩咐,忙里忙外,跑动到西,替他分担了不少责任。直到夜深人静,他才忙完事情,急匆匆去灵堂,操着一口吴语呼喊妹妹:“文燕,你快回家陪纤纤,我来守灵。”
赫连文燕伸手拍了拍哥哥身上的灰尘,柔声细语地说:“哥,你怎么这么瘦了?!是不是身体不好啊?!”
赫连意笑笑:“哪有!放心吧!快回去!纤纤嚷嚷着找妈妈呢!”
送走赫连文燕,赫连意给母亲上了香,抹了抹照片上的灰尘,转身寻到座位。我凑过去陪他,他才发现我的存在。
“小唐,真是对不起,忽视了你的感受,又冷落了你,我…”他憔悴异常,面色萎黄,苦笑一声,“唉…我…我还真不是一个合格的爱人啊~”
我伸手攥住他那搭在腿上细瘦的手,心疼无比:“老师能说出这样的话,我就已经很满足了。老师完全是多虑了,能助老师一臂之力是我的荣幸啊,更何况,我们不是说过,不管前方艰难险阻,今后日子里的风风雨雨,都要一同面对,相互依存。老师真是没有必要内疚。”
他总算是笑了起来,柔声说:“没想到带你来南京,竟是以这种方式。不能陪你玩了,我…”
“我对不起你!”我抢过他的话,白了他一眼,“你又要说这个了!我不喜欢总是听到你道歉,我们是爱人啊,哪有功过是非可言!”
他抿嘴微笑,摇头叹息:“你就是个花嘴利舌的小子,总是有讲不完的大道理。”
我抓抓凌乱的头发,嘻嘻笑起来:“老师说得根本不在理,我可是乖巧懂事新青年呢!”
他胡乱拨弄了一下我的头发,仰头皱眉瞅了瞅,说:“头发又长了,事情忙完了快去给我剪了。”
“哦!”
我和赫连意坐在灵棚里,聊了整整一夜。从他小时候说起,说他大家闺秀的母亲教他读书,说他的父亲带他去长江戏水,又说到这六朝古都的名胜古迹,金陵人的风俗习惯,再到后来远走他乡,北上求学。还有赫连文燕。
他说今天接待的人和物,有的依旧纯洁朴实,有的却是世故洗练。有的人移居他乡,有的人飞往天堂。
他又回忆起自己的双亲,说有一些人,他们赤脚在你生命中走过,眉眼带笑,不短暂,也不漫长,却足以让你体会幸福,领略痛楚,回忆一生。
我搂抱着他,让他靠在我肩上休憩,听他不停地絮絮叨叨,直到东方泛白,红日高悬。
他一夜没有合眼,一大早就又开始为出殡做准备。远房的亲戚闻讯赶到,拉着他们兄妹的手嘘寒问暖。赫连意有意避开人群,不愿提到自己的家事。
作为直系亲属,在仪式最后,由主持人宣布亲朋好友对死者鞠躬,赫连意与赫连文燕站在灵堂里,对来客进行回礼。
我在一旁望着他,眼睛一刻也不想离开他疲倦的身体,看着他每一次愁眉,每一次瞧瞧落泪,每一次鞠躬致谢,乃至他不着痕迹地手捂胸口,直到他在一次鞠躬而下时一头栽倒在地。
“老师!”
“哥!”
“阿意!”
众人震惊,一拥而上。我箭步冲过去,抱起脸色刷白、意识昏沉的赫连意,突出重围将他送进屋内,平放床间,翻出他口袋里的急救药一把喂了下去。他片刻时间便转醒过来,眼神迷离,眉目紧簇,呼吸维艰,手捂着胸口微微颤抖。
我焦心如焚,转身要赫连文燕叫120,却被赫连意阻止:“不用…一会儿就好…不要…”
我俯身给他擦干头上的冷汗,劝他:“老师,太危险了,不去医院不行的。”
他闭上眼无声地摇头,丝毫不为劝诫所动。
作者有话要说:
☆、骨肉情深,乐而忘忧
生命本身就是悲伤而严肃的。我们来到这个美好且残酷的世界里,彼此相逢,彼此问候,做一世父母子女,并结伴同游一段短暂的时间。然后,我们就轻而易举地失去了对方。
伯母的离世对赫连意是个意外的打击,他总是在内疚自己远离故土,未尽孝悌。如今子欲养而亲不待,内心追悔莫及。
丁忧之苦,刻骨铭心。赫连意由于劳累过度,晕厥灵堂之中。在赫连文燕再三追问下,我不顾赫连意的反对,将他之所以会晕厥的原因全盘托出。
赫连文燕当场潸然泪下,守在兄长的床旁不断央求他去医院治疗。而赫连意抚摸着妹妹的长发,柔声细语地解释 : “不是我自己放弃治疗,而是没有特别有效的手段。我自己就是心脏病专家,断不会置自己于不顾的。”
“哥,把工作调回南京吧!”赫连文燕满眼都是心疼与不舍,“你一个人,需要照顾,我们都在这里,根本对你放心不下。”
赫连意微笑着看着自家妹妹,又抬眼看看我,继而又趴在文燕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片刻便见赫连文燕瞠目结舌,半天未吐出一个字来。
那天夜里,我搂着赫连意靠在床上聊天。我问他对文燕姐说了什么,他一笑,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告诉他我是同性恋。唐棣会照顾我。”
“什么?!”我顿时惊诧万状,他在开国际玩喜!
他撇过头看着惊呆的我,笑眯眯地问:“怎么?!难道你后悔了?!”
我稍稍侧过头盯着他,一时半会不知该说什么好:“哪里后悔了!我从来不后悔!我…我…我只是…没想到老师居然如此坦然!”
他又将头靠在我肩上,叹息着:“我活了四十年,颓丧过、懦弱过、逃避过,爱恨情愁的感觉都随着尚姝的死一起覆灭。如今,有人唤醒了我内心深处对爱的渴望,我怎会不懂得珍惜。我还能再爱多久?即使为世人所知,又有何妨。”
听了他的话,感动与心酸溢满我心。我紧紧拥他在怀,热泪盈眶,感慨万千:“老师,我跟命运所做的全部交易中,遇见你,这一单最划算!”
他再次叹息:“只可惜,家母走得匆忙,未及我跟她说起你。唉~死亡总是如影随行,在我们的生命中,倏来忽往,让人措手不及啊~”
我低头亲吻他的发,安慰道:“别难过,世间就是这样的,不管走到哪里,都有难过的事情。放心,有小臭在,闭上眼,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明天就有新鲜事发生。”
他放倒手臂,一拳头擂上我胸口,恼骂不已:“喂,臭小子,爪子放规矩点!你…你摸哪里…”
余音已被我的热吻侵吞,赫连意的拳头依旧星星点点地落在我身上,让人搔痒难耐…
转天,果然发生了一件新鲜的事情。
茶社里,赫连意手夹香烟,皱眉蹙额,低头叹气:“不用想那边准是一摊子事,你…你怎么说跑来就跑来了?!”
“我…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和我说,你把我当什么人?!”
赫连意轻吐烟雾:“事发突然,告诉你也没有用。年关时节,不用说,科里必定异常火爆,本来人手就不够,你说拍屁股走人就走人,扔下他们怎么运转?!你这叫不负责任!”
“我看你就是没事找茬!”来者急了, “不欢迎我是吧?!得,本大爷走人就是了!我他妈热脸贴了你冷屁股,我自认倒霉!”
来者丢下手里的纸巾,噌得站了起来,推了椅子便大步流星地迈开步伐。我一个箭步跟了上去,抓住他的手臂急喊:“老白!发什么脾气!好不容易来了,哪能说走就走!”
来者就是大忙人——白茅!
他挥开我的手,趾高气昂,骂骂咧咧: “我就是「说拍屁股走人就走人」的人,我去哪里要你这乳臭未干的恋师癖管?!管好你自己的烂事要紧吧!你们那点事,科里传得乌七八糟,我这「不负责任」的人,可真是束手无策啊!”
此话一出,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白茅这是怎么了,怎么几日不见竟人性大变。不对啊,一直以来他都很关心我们,他听到我说伯母去世的消息时,立刻询问赫连意的状况。
我瞪着他,指着他的鼻子便骂道:“失去理智了!草!”
他愈发来劲儿:“谁失去理智了?!见面就数落来埋怨去的,我他妈是三岁孩子?!”
丢下这句话,他夺门而出,徒留我尴尬地杵在原地。真是莫名其妙,战争未免来得太快了吧!
赫连意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欲走,表情异常凝肃,沉声吩咐:“回家。”
我不敢说话,率先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要抬手推门,突然间听到身后椅子被带倒的声音,随即而来的便是一声巨大的闷响。
我转身一看,倒吸一口冷气,肝胆俱裂,心惊胆战,飞快奔过去,托起赫连意的上身,拼命摇晃他,声音前所未有的恐慌:“老师,你醒醒,你怎么了这是?!老师!”
我马上掏出手机打急救车,又打给白茅,说老师昏迷不醒。
白茅估计没走远,不出半分钟功夫他便跑了回来,一见这阵势也是吓得魂飞魄散。蹲下身体先摸赫连意颈动脉,又俯身将耳朵贴在他胸口上听心音。之后又马不停蹄做按压,口口声声呼喊着:“赫连意你要是就这么去了,我就跟定你了!”
我一听这话,又见白茅失态焦急的表情,意识到情况不同寻常,赫连意有生命危险!
急救车的来到吸引了无数围观群众。医生挤进茶社,先给赫连意做了心电图,白茅一把抢走:“室颤!快他妈除颤!!给我设备,都给我滚远点!”
“砰”
赫连意身体抽搐了一下。
白茅丢开机器,继续胸外按压。几下过去,赫连意皱眉屈鼻,哼哼唧唧地清醒过来。
白茅马上停下动作,大声呼喊:“赫连意!醒过来没有?!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心急如焚,迫切期待他能回应我们一句。
赫连意开始喘气,脸色惨白,缓缓睁开眼睛,痛苦地扫视我们,转而又闭上。
医生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上担架,随即送到了附近的鼓楼医院。
被安排住进监护室后,他已完全清醒,但仍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