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胖子-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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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劫打断他的话,道:“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杨怀瑾急了,说:“这事儿怪我吗?是,我提前走是不对,但我有事儿,有急事儿,就算我给你打电话了你还能飞过来怎么的?季劫我告诉你你别欺人太甚啊!”
年轻人,尤其是青春期的年轻人,心浮气躁,本来脾气就不好。杨怀瑾的性格搁季劫家这边算是够温柔的了,但这么长时间以来发生了太多事。情况复杂,形势严峻容不得半点疏忽的季文成案情,尤其是让他无奈,步步相逼,不得不妥协的唐括。杨怀瑾这也憋了一肚子气呢,当场就跟季劫呛呛起来了。
两人面红耳赤地争执了一会儿,季劫最后喊了一句,结束了这场口舌之争。
季劫说:
“行啊你杨怀瑾,我什么都不懂,你厉害,那你以后别忍着我了,滚远点吧你!”
杨怀瑾沉默了一下,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季劫道,“去你大爷的,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幼稚吗?”
“我说真的。”
杨怀瑾又沉默了,半晌既无奈又难过地说:“那就这样吧。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周密。”然后挂断了电话。
季劫气得手都在抖,忍不住想拨回去再臭骂杨怀瑾一顿,可那边竟然关机了。
季劫在公园里很不文明地发泄了一会儿,无精打采地回到医院,准备办理出院手续。
办理完手续,季劫开始爬楼梯,准备到四楼收拾季文成的东西,刚一上去,一眼就看见管天任正坐在那儿不知道干什么,季远低头看着管天任的手。
就听管天任在那儿说:
“果果乖……咱们一起剥核桃,等哥哥来了一起吃,好不好?”
原来是在剥核桃。季妈妈也在旁边敲打,口中说道:“我也没看季劫爱吃啊。这核桃买了好长时间了,就在那儿放着,也没人吃。”
管天任心想季劫哪儿有心思吃啊?一边想一边心疼。
季劫放轻脚步,走在门口时并没有出声,而是靠在隐蔽的地方,静静地看屋内的人。
房间里都是压核桃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管天任说:
“我这一放假就赶紧过来了。再过两天还得返校。我爸妈让我过段时间再来,我没听,背着我妈偷偷过来的。不过这话可不能告诉季劫,我怕他不让我在这儿待着。”
季妈妈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忙不迭点头:
“放心,我肯定不告诉他。”
季远也点头,说:“肯定不告诉。”
季劫:“……”
呵呵,已经听到了。
☆、第40章
第四十章
不过季劫没打断他们的谈话,只是站在门口,看了很长一段时间。
当他走进病房后,看着管天任,还问了句:
“你怎么来了?”
“我考完试,就过来了。”管天任说。
季劫问:“学校的事儿都忙完了?还用返校吗?”
“差不多了。”管天任尽量微笑着说,避开第二个问题。
季劫就那样看着他,也不追问,过了一会儿低下头收拾东西,道:
“那回家吧。”
新买的楼房自然没有以前的别墅气派,是个不足两百平方米的三居室。
尽管季远年龄小,但为了锻炼他的自主能力,四岁时他就一个人睡了。管天任担心季劫,北京东北两头跑,是这个家里的常客,平时跟季劫住在一起,跟北京一样,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管天任洗好澡就躺下,过了好长时间,发现季劫还是没有睡着。
他太注意观察季劫了,当然知道季劫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睡。管天任见他这样,也开始焦躁,一分钟内翻身三次。
“……你干什么呢?”季劫伸手压住管天任的后腰,不让他动。“老实点行不?”
他这够郁闷的了,可就算这么郁闷,也没这样翻来覆去的打扰人睡觉。
管天任没吭声,过了一会儿爬起来,轻轻地碰了碰季劫的眼角。
季劫躲了一下没躲过去,被摸了一下,挺不高兴,问:
“干嘛啊你。”
“没事。”管天任说,“我想看你……睡没睡着。”
“你废什么话啊,我要是睡着了能跟你说话?”
管天任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说:
“……我应该早点过来的。”
季劫想到他下午说的那些话,心里说你来的够早的了。可又不想被管天任发现自己偷听,于是只微不可闻地轻轻哼了一声。
管天任低着头,说:“我要再早来一会儿。就能……赶上了。”
季劫知道他说的是赶上什么。不就是赶上季文成被带走的那段时候吗。
“……你来了也没用。”季劫非常郁闷地说出了这个事实。
他心里明白,其实谁来了都没用。谁来了,季文成要被带走照样也不能留下。
他就是不甘心。有点生自己的气。
管天任声音沙哑:“我以前说过,你忘了吗?”
季劫道:“你说过什么?”
“我说,你要是生气,我就帮你生气。我不想再看见你这样了。”管天任伸手摸季劫的后颈,然后向下摸他的后背,问,“你疼不疼?”
管天任听说那些狱警下手挺狠,把季劫压在地上。虽然没看到原本的情况,可也能想象当时场面有多混乱。
季劫摇摇头,道:“我不疼。真正让我难受的……是我兄弟。”
季劫皱眉,用手攥住睡衣衣领,仿佛那让他喘不过气:“我觉得他应该懂我。知道我有多着急,所以一出事就应该立刻联系我。他没有,我把我爸交给他,可他一遇到其他的事儿就跑了。”
管天任明白季劫说的‘他’是谁,于是安静地听着,没说话。
“我真难受。”季劫道,“这两年我一直跟他吵架。可今天我才觉得,我们俩已经回不到小时候了。”
过了一会儿,季劫补充着说:
“也不是他的错。是我不行。”
“……”
“我什么都做不了。”季劫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什么人都无法保护。”
那种无奈、无助的感觉,像是刀子一样,逼向季劫面前。
不能躲,躲不开。
管天任握住季劫的手,用快哭了的声音说:
“我帮你。”
“……”
“等着我。”管天任比季劫还要难受,“你等我。等我长大,等我有能力以后……”
他不是季劫,没经历过这样复杂的事情。如果不是遇到季劫,管天任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整日为专业课忙碌,不会四处奔波,不会——这么早体会到无能为力的挫折。
可季劫不是需要保护的弱势群体。他甚至觉得管天任的承诺莫名其妙,于是没说话,在黑暗中闭着眼想事情。他一有心事就睡不着,失眠非常厉害,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管天任小声直起身,右手缓慢、柔和地摸到季劫的眼角。
季劫觉得奇怪,不明白管天任干什么这么喜欢摸自己的眼睛,又无端觉得这温柔的动作很是熟悉,于是忍耐他摸完,才开口,问:
“怎么了?”
“……”管天任没回答,反问道,“你还不睡?”
“睡不着。”季劫说,“我睡不着。”
“嗯?”管天任顺势起身,“要不要点烟?我去给你拿。”
“不用。”季劫拽住管天任的手臂,将他拉下来,让他躺着,顿了顿,往管天任那边蹭过去,枕在管天任肩膀处,重复着说,“不用。”
管天任呼吸一滞,被季劫突如其来的亲近吓了一跳。到现在他才明白什么叫做‘近乡情更怯’。管天任从心里渴望季劫的靠近,可当那人真的靠近了,管天任又害怕自己会让季劫不舒服。
管天任这边战战兢兢,季劫那边跟他毫不客气。
“你肩膀怎么那么硬啊。”季劫躺着,大刺刺指点,“我记得你以前这边肉特别软。”
那是,也没看这两年管天任瘦了多少。就算不能跟季劫比体重,也绝对是正常标准了。
管天任挪了个地方,说:“你躺我腿上。”
“别忙活了。”季劫挪开头,安静了一会儿,说,“我以前就这么靠着我爸。”
管天任一怔,知道季劫这是要跟他谈心了,连忙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道:“你说。”
“……没什么好说的。”季劫别扭了一会儿,才说,“……都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嗯。”
“我小时候,我爸工作还没那么忙,他总能陪着我,什么都陪着我。”
“陪你做什么?”
“什么都陪着我。”季劫有点不好意思,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跟管天任见外,就说,“我小时候,好像,嗯……比较爱哭。反正看不见爸妈就哭。”说完立刻补充道:“现在不这样了。”
其实管天任听说过,但同样的话从季劫口中说出来,带来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后来,”季劫闭上眼睛,“后来他忙起来,就没有以前那样耐心了。”
除了季文成不够耐心以外,与父亲疏远而格外暴躁敏感的儿子,也越来越不听话。
季劫说:“……他总想管着我,我也不听他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都这么老了。”
管天任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伸手去握季劫的。天气不是很热,傍晚时开了一会儿空调,现在已经关上了,大开的窗户吹来清凉的夜风,吹得小腿上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季劫低着头,自嘲地说:“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说吧,我爱听。”管天任说,“我想知道。”
“没什么好说的。”季劫今天也是情绪波动太大,不然不会真的说这么多。“睡觉吧。”
过了这么长时间,也足够季劫平静了。但是管天任却迟迟无法入眠。
天慢慢亮了。
管天任凑到季劫身边,看着他的耳朵,用那种轻得好像吹气的声音说:
“……我知道。”
其实他都知道。
季文成被关到看守所的第二个月,管天任还在北京,王思维的父亲王律师就带着管天任到东北的看守所见了季文成。
即将要从北京出发去东北的王律师特意赶到管家,对管天任说季文成要见他。
尽管管天任希望学法,可实际上是第一次见到律师,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我怎么见季叔叔?
管天任身高一米八,遇事温和,陌生人遇到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年龄多大。
王律师也考虑到这点,上下看管天任,说,到看守所我就跟他们说你是跟我来实习的,接下来的事情我会解决,你不用管。
管天任扭头看家,问,我要不要告诉季劫?
被关到看守所的第二个月,正是最鸡飞狗跳的一段时间,季劫一定要回东北,闹得非常厉害,而东北那边正在彻底调查季家,现在让他回去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王律师摇摇头,道:“千万不要让季劫知道。”
“那……我,我可怎么走啊?”
王律师根本没考虑到管天任的难处,说:“想想办法吧。我明天上午十点出发,请不要迟到。”
管天任真的编了个借口,那借口非常简单,因为逻辑周详,听上去像模像样,只不过是个谎言。
管天任记得清清楚楚。他可以有事隐瞒着季劫,只要是为了他好,管天任都能忍耐着瞒下去。但他不愿意骗季劫,每次欺骗都觉得难受至极,因此记得清楚。
尤其是季劫毫无保留的信任着自己,骗最信自己的人,那感觉真是不好受。
在看守所见到季文成,那个严厉严肃的男人瘦得很厉害,头发剃得薄薄一层,青色的短茬儿看上去异常憔悴。
管天任对那天的印象并不很深刻,只记得季文成询问自己外面的状况。管天任告诉他季劫坚决拒绝出国,至于季劫做出的那些过激举动,他当然不敢告诉。紧紧听说季劫不肯离开,季文成就忧心忡忡,愁眉不展。最后长叹一口气,露出些苍老的样子。
提起那天的交流,管天任对季文成的托付刻骨铭心。
季文成托付给管天任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注意季劫的心脏。
“季劫刚出生的时候,家里没钱请保姆,我一个人看着他们母子两个,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季劫。有一次他哭得……我……”季文成深吸一口气压住喉咙里的颤音,“……季劫他心脏的问题都是因为我。”
知道他生气就容易心脏疼痛。可又怕太宠着儿子,真的不管他,日后这小男孩会走上歧途。
是不是所有父亲的爱都这么矛盾?这样爱着,但说不出口?
管天任永远记着那天,季文成心痛的模样,说:
“——季劫的心脏,是扎在我心里的一根刺。拔不出来。也永远长不好。”
而这句话,在日后也一直根植于管天任的心里,任何时候想起,每个字都浮现在脑海,不会有一丝记忆的消退。
谈起季劫,两人的共同语言就多了不少。管天任说起季劫性格倔强,不会轻易露出自己的弱点,就算是生了病也不告诉别人。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管天任不失苦恼地说,“他是不是受了委屈、是不是不高兴,很多时候我不能第一时间感觉到。”
在季劫看来,管天任已经够了解自己了,但这样听,管天任似乎觉得自己远远不行。
管天任甚至没想过,自己为什么如此渴望了解另一个男性。很奇怪。
季文成听管天任这么说,竟然笑了起来,随后用一种怀念而温和的声音,将季劫的事情娓娓道来。
说得最多的,当然是季劫别扭又倔强的小性子。
“季劫小时候非常黏父母,没有人抱着就会哭。慢慢的我工作忙了,没时间陪他。突然有一天,季劫就不哭了。”季文成说道,“可他不是真不想哭,不是真不委屈。他只是能忍。”
“疼痛、伤心……他都能忍。”
“这些情绪只会在夜晚出现。”季文成如是说道,“在他梦里爆发。等他睡着了,你去摸他的脸。如果是湿的,证明他不开心,他受了委屈。”
管天任听得瞠目结舌。
季文成笑了,笑得非常温和,一点都没有当初严厉的模样。他对自己儿子任性、别扭的小性子了如指掌。
管天任又吃惊又觉得这样的季劫可爱,看着季文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