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优]寒山道不通by七世有幸-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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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存在的痕迹被摸去,残留的记忆被风干,同伴的名字化为慰灵碑上空洞的刻痕。往事被闲人翻出咀嚼,又在厌弃后彻底遗忘。
昨日遇见的孩子,再转眼已步履蹒跚。爱过的人,恨过的人,最终都是死人。人世间的欲念失去了意义。时代的车轮轧轧碾过,世界一步步地离他远去,只有比死更漫长的岁月本身,盘桓在教堂高耸的穹顶。
我是鬼之败类,人之梦魇,神之离弃。
对岁月的感知,也终有麻木的一天。
然后就只剩下黑暗。
黑暗包裹他,保护他,束缚他。黑暗挥之不去,无孔不入,侵入他的皮肤,吞没他的骨血,直到与他合为一体,不分彼此。他悬浮在黑暗的中央,什么也不记得,什么也不拥有,什么也不成为。
他的存在消失于广袤之海。在海底深处,再深处,在滚烫的熔岩里,一个声音不歇不绝地回荡。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
没有答案。没有结果。
只有从无边无际的战火中隐约传来的,一声狼一般凄惶的哀嚎。
******
预告片中曾经出现过的歇斯底里的哀嚎,再一次响起。原本就安静的录音室陷入了死寂,每个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投向轮椅上的男人,带着各自不一的震动与担忧。
显示屏上的画面切换了,S止住喊声,偏过头去缓缓换了口气,重又捧起了台本。从他的脸上看不见凄惶,也看不见悲伤。刚刚声音中浓烈得令人窒息的感情,仿佛只是一场错觉。
不愧是名声优啊,他的同事们心中暗想。
******
灰隼在一阵眩晕中苏醒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在这期间身上的伤口已经自行愈合。那几发子弹避开了所有重要部位,虽然流了不少血,但并未造成实际的伤害。
真正严重的问题是饥饿。
大量的失血让他口干舌燥,体内那个沉睡多年的嗜血怪物正在躁动不安。灰隼坐起来环顾了一圈房间,意料之中地一无所获。O当然不会给他留下食物。
对血液的疯狂渴望让他几乎无法冷静思考。灰隼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找回一丝理智。
如果之前的判断没有出错,这个地下军团已经倾巢而出。而自己却被留了下来。O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自己,而要如此费事?难道仅仅是为了折磨自己?
他从来没有看透过O。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体内的怪物叫嚣着,试图挣脱桎梏。他需要血……视线变得模糊,身体也开始不听使唤。灰隼摇摇晃晃地走到那扇铁门边,徒劳地捶打上去。一下、两下——
他只捶到第二下。
毫无预兆地,房门喀喇一声向外弹开了。灰隼一个站立不稳,踉跄着跌了出去,才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条狭长的走廊。沿着走廊是一排洞开的房门。
难道说——
他的念头还没转完,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自己隔壁房间冲了出来。
相隔数米,人类血液的浓郁味道清晰可闻,灰隼脑中轰地一声,眼前只剩下对方颈上跳动的血管。
身体如猎食的猛兽般飞窜出去,刹那间将对方扑倒在地,尖利的牙齿直直刺向那脆弱的脖颈——
“灰隼!!!你疯了吗!”
X的声音近在耳边。
灰隼的动作停滞了半秒。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他的头发被猛然朝后扯去,一股大力逼迫着他高昂起了头。被他扑倒的人趁机一个翻身,两人的位置登时对调,对方随即狠狠地掐出了他的喉管。那力量对他来说微不足道,轻易就能挣开。然而这番折腾却让神智多少恢复了一丝清明,灰隼死死咬牙,硬撑着没有动弹。
一滴鲜血落入了他的口中,然后又是一滴。
灰隼贪婪地张着嘴,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接住天降的甘霖。
******
中午的时候,G接到了姐夫打来的电话。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姐夫开门见山地说。
“先听坏的。”
“坏消息是,那个人你一辈子都扳不倒。和我之前猜想的一样,T城的巨头之一,黑白两道通吃,几代人的基业全握在他手上。听说过XX企业吗?那种规模的他手下还有一把。别说是杀个人,他就是烧了一条街,都有本事说成是失火。”姐夫有些难掩的愤懑。
尽管多少有心理准备,真的听到这些时,G仍是难以接受。谁又能想到,一个平凡无奇的声优会是这等出身。那样的人物原本应该只存在于亦真亦幻的传说中,这辈子都见不到一面。而现在,岂止是见面,连馆都踢过了。虽然结果是自己毫无形象地当街逃窜,但得知对方的身份后,那似乎也不显得那么丢脸了。
“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今天早上我一到局里,就被人询问昨天用警车载人的事了。”
G一愣,顿生歉意:“连累你了……那怎么会是好消息?”
“因为询问我的那个人,不是我的头儿,而是我头儿的死对头——”姐夫的语声一顿,突然压低了,“我会再打给你的。”他匆匆说完就挂了电话。
G等了很久,姐夫都没再拨过来。他心中装着事,一下午的工作都不在状态。直到下班后向停车场走去时,手机才再次振动起来。
“喂?”
“小G,我又想了一下,你最近还是别开自己的车比较好。”姐夫语气严峻。
“为什么——”G停了停,“我明白了。”
“对方是危险分子,总是谨慎些好。你的S先生在哪儿?叫他也别去找那个人了。”
“他也快下班了,我正要去接他。”
姐夫沉吟了几秒:“听我说,把他工作的地点告诉我。我这边脱不开身,但会派几个人去接你们,用普通私家车。你家现在不安全,去警局对面的XX宾馆。”
“姐夫,你中午挂断电话,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头儿来找我了,问我知道些什么。我当然是装傻到底,顺便探了探他的口风。那些大人物混久了,总会结那么几个仇家,警局里的人,他们未必个个使唤得动。还算幸运,我的头儿跟他们不是一拨的,但要他平白无故去得罪人,也是不可能的。”
苦闷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姐夫像是下定决心般续道:“虽然扳不倒他,但我们现在有一个优势,你猜是什么?”
G想了想:“他快死了?”
“没错,时间站在我们这边。只是正当防卫的话,头儿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就在宾馆里,一直待到他死。我就不信,再大的本事,还敢在警察眼皮底下……”
******
那血液滴落得很慢,不知过了多久,疯狂的饥渴终于淡去,停转的大脑重又运作起来。灰隼看清了摁住自己的X,后者正又一次咬破手指上凝结的伤口。在他们身周,围着毫发无伤的几名同伴。
见他清醒过来,几人松开了对他的钳制。灰隼摇摇头示意X停下:“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明明差点被杀死或同化,X却说得轻描淡写。他站起身:“原来我们一直被锁在相邻的房间里。他们走了这么久才开门,恐怕是为了防止我们勘察到他们的去向。但是,为什么不杀了我们呢?还有,鸸鹋为什么那么轻易就……”
几人都陷入了沉默。这些问题恐怕一直困扰着每一个人。
灰隼叹了口气:“至少我知道他是谁了。”
X目光一沉:“是谁?”
“乌鸦,他对你讲的那个故事恐怕并没骗你,反而解释了很多疑问。只有一点,他才不是什么倒霉的侦察兵。”灰隼面色沉重,“他就是当年制造了我们的人,也是我们的团长。论军衔,你还得叫他一声长官。”
他回想着O离去前的一言一行,心中浮起了一个更大的疑团。他们的动机是什么,筹码又是什么?
为什么明知必败,依然要去打这场仗?
******
G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到S所在的大楼,直奔录音棚。
里面的录音已经结束,最后留下的几名工作人员正在收拾器材。G站在门口搜寻了一会,没看见S的身影。他敲了敲门:“抱歉打扰了,我找S先生有点事。”
工作人员转过身来:“S先生吗?他刚走,应该是乘电梯下去了吧,您这会儿去应该还追得上。”
G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快步走进电梯下到一楼,在门厅里找了一圈,S不在。
不是说好了等自己过来的吗?
他拿起手机,拨了S的号码。
嘟——嘟——
没有人接起。
G不甘心地重拨,听着那一成不变的等待音,心下的焦躁愈演愈烈,忍不住踱起步来。
这当口,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大楼前,几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下车向大门走来。
是姐夫派来的人吧?G放下手机迎了上去,想请他们再等一会。
堪堪迈出两步,他突然停住了。
不对。
毫不起眼的身材,毫不起眼的五官,无论看多少次都记不住的外貌——
如同一桶冰水当头浇下,模糊不清的记忆和眼前的景象对上了号。这些是昨天在医院里追他的人!
对方已经走到了门口。G若无其事地转身,按下电梯的按钮,又扫了一眼三扇铁门上方的到站灯。22楼、22楼、10楼。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10,心中计算着对策。趁对方不备,转过身去大干一架的胜算——无。从大门逃出去——被对方堵住了。冲进楼道里——或许可以延迟被追上的时间。
手指悄然扣在紧急拨号键上,那里刚刚存下姐夫派来的手下的联系号码。
9。8。7。
背后悄无声息。难道对方还没认出自己?难道他们和昨天的不是同一群人?又或者他们在等着自己的反应?G硬生生地忍下转头去看的冲动,目光依旧锁在到站灯上。
6。5。4。
S在哪里?该死的到底在哪里?
3。2。1。
叮。
电梯门缓缓滑开,一大群上班族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G顾不得礼节,在几束异样的目光中挤了进去,等到最后一个人跨出门,立即猛按关门键!
铁门像永远无法放完的慢镜头般一点一点地合上。那几个人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似乎从未进来。其中一人正将手机举到耳边,平淡无奇的目光扫过走出门去的上班族,又朝电梯这边移来。
G一闪身退到门后的角落里,按下了最高一层。
铁门终于彻底合上,电梯带着他缓缓向上升去。
G长舒了一口气,此时才发觉自己已是冷汗涔涔。他拿起手机想要重拨,电梯里却没有任何信号。
S知道这些人会来堵门,所以提前离开了吗?不,如果他知情,一定会向自己示警。但如果他不知情,又为什么不见踪影,连电话也不接?
叮,电梯停在了最高一层。G走出门去,又回身看了看其他两部的到站灯——还好,那些人没有追来,或许真的未曾注意到自己。
他低头编辑了一条短信:“那个人的手下正堵在门口。”
如果S还在这幢大楼里……他刚打出“别去那里”这几个字,眼前蓦然浮现出今天早晨,S那决绝的笑意。
如果S还在这幢大楼里。
刹那间,G明白了S的想法。
握着手机的指头抖了起来。他将“别去那里”删掉,补上一句“三分钟内如果您不回复,我就去门口”,狠狠按下了发送。
G刚刚数到二十秒,S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在哪儿?”S一接通就问,难得地沉不住气。
“放心,我还没去。”G无声地叹了口气,“您现在又在哪?”
“……19楼的楼梯间。”
“待在那里等我去找您。”G生硬地说。
S果然依言等在楼梯间里。G走上前,二话不说地推着他的轮椅转了个方向,朝电梯走去。
“小G。”男人颇为吃力地转过身,想要看他。
“您没有通知我,说明您不知道他们会来。但您还是躲起来了,躲的不是他们,而是我。”G面无表情地陈述,“今天早上您答应我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吗?”
“……你这是要去哪里?”
“但也多亏您躲了起来,否则刚才我们可能会直接撞上那些人。是来接您的吧——那个人到底不放心了。耽搁了这么久,那些人应该已经起疑了。大楼太高,凭他们几个人不可能搜遍,如果我是他们,就会堵在底层的电梯和楼梯出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小G,”S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声音极冷,“让我跟他们去吧,别做无谓的牺牲。”
“那您呢?”
“你斗不过那个人的,我也不值得——”
G一下子停住脚步:“那您呢?是要抱着这样的想法,崇高地去送死吗?”
尖锐而讽刺的句子一出口,两人都愣了愣。S却在短暂的停顿后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没错。”
他更紧地抓住了G的手臂,力气之大,连指节都已泛白。“没错,我就是这样打算的。如果他真的要下杀手,我希望至少你能活下去。”
G强行压抑的怒火腾地窜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你的死就能让他放过我?这么着急送上门去,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逃避那所谓‘背负人命’的负罪感,抢着死在我之前!”
情急之下,最尖刻的指责脱口而出,G在话音落下前就已经后悔了。
S脸色发白,直愣愣地看着他。
G吸了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S的目光垂了下去,却尤自不肯松手:“不是的。那个人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为了对我施加影响。那时候他杀了小F,并不是因为恨他,仅仅是因为小F对我很重要而已。如果我消失,你对他而言就失去了意义。没有意义的人,他是不会管的……”
尽管思绪被搅得一片混乱,G仍隐隐明白了这番话语真正的意思。
那个男人不会迁怒,更不会嫉妒,因为那些情绪是对等地位的人之间才会有的。而S在他眼中,显然不具备此等资格。至于自己,只是一只觊觎桌上晚餐的疯狗吧。
S若是死了,那个男人或许会觉得扫兴,而自己却能被永远排除在危险之外。
G闭了闭眼:“前辈,我很生气……”
他重新推着轮椅向前走去,“我以为自己气的是您的不信任,其实不对。我气的是自己的无能。这样的我,换做是谁都不会信任的。”
S张口似要说话,G却没有等他。
“但是没关系。如果今天我们能够毫发无损地离开这幢大楼,您会不会稍微相信我一点?会不会对活下去多一点执着?”
轮椅被推进了电梯里。S看着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