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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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还没说完,徐勋就突然只听噗的一声,抬头一看,就发现是一样物事迎面飞来。这一回慧通不在身边,他几乎是本能一偏头,那东西径直砸在了墙上,随即才反弹落地,却是又跳了好几下。这时候,他也来不及去理会吴守正和一旁伺候的瑞生什么表情,快步上去捡起了东西,见是一个硬梆梆的纸团,他立时展开了东西铺平,随手将里头那颗石子攥在手里。
“大理寺丞费铠抵金陵,今造访赵府,来因似是因傅公公。赵家迫沈家定下婚期,万望君多多设法。”在那左手字之后,还有两行蝇头小楷。“寄居府上的僧人似是与昔日西厂有涉,切记多加留心。”
字条虽短,两边字迹也不同,但内容却非同小可,因而徐勋看完之后,抬头望了望窗户纸上那个小破洞,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悱汎囵墵暗想之前忘了问小丫头,沈家究竟是哪位高人有这等高来高去外加掷暗器的本事。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门帘就突然被人一把掀开,竟是慧通径直闯了进来。
“徐七少,我有话对你说!”
第八十五章 折服(下)(求推荐)
由于刚刚又是开门又是关门,东厢房中刚刚点起的那盏小小油灯的火焰正在上上下下乱跳着,映照得屋内两个人的影子亦是一会长一会短,飘忽不定。只不过,徐勋翘足而坐老神在在,平常大大咧咧嬉皮笑脸的慧通就没那么好心情了。
“徐七少,国子监的事情你怎么这么鲁莽,什么法子不好,偏要用这样满城风雨的法子!你知道不知道,当年汪公公和韦瑛吴绶曾经何等声势,结果还不是被那些文官左一个折子右一个本子参倒了,你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竟敢招惹那些嘴皮子功夫最了不得的家伙,你不要命不要前程了!”
见慧通露出了这等气急败坏的表情,徐勋便不紧不慢地说道:“当时事出突然,正巧碰上魏国公的小舅子王世坤,所以我灵机一动就出此下策”
“你还敢说!”
徐勋不说王世坤还好,一听到这魏国公三个字,慧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徐俌是什么人?他看似刚正,可骨子里却是最油滑不过的人,最恨的就是沾惹这种麻烦!他自己的孙子听说在北监还遭了申斥,如今你又把他的小舅子牵连进来,就算他之前因为傅公公的事对你有几分善意,那点情分也都精光了!至于傅公公,你把傅公子捞出来也就罢了,偏生你虎头蛇尾还是把人陷在了国子监里,他不恨你入骨才怪!如今你知道他翻脸不认人了吧?赏识你的时候就直接把你召入府中,不要你的时候就把你们仨都赶了回来!”
说到这里,慧通一下子离座而起,双手按着两人之间的茶几,目光凌厉地看着徐勋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整合了早已作鸟兽散的那些西厂旧部?你知不知道,他们这些惊弓之鸟答应出山有多难?你知不知道,我许了多少钱才让那人肯下手再造一份假藏宝图?就因为你得意忘形,我这功夫全都打了水漂!”
等慧通一气说完,徐勋目不转睛地看了对方许久,这才挑眉问道:“就这些?说完了?”
见徐勋依旧面色镇定,慧通心里不禁生出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不知不觉竟是又坐下了。这时候,徐勋方才淡淡地说:“谁告诉你,傅公公因为傅公子的事恨我入骨?谁告诉你,我们仨回来,是因为傅公公把我们赶了回来?”
不等慧通有所反应,这次就换做了他站起身来:“和尚,不要以为你是昔日西厂的得力人物,就以为能摸清楚傅公公的心思!我告诉你,我和徐大叔瑞生一同回来,是傅公公允准的。至于你的花销,你用了多少钱只管说,傅公公虽然只让帐房支了我五百两银子两匹马,可后续若是不够还能去支取,料想填补你的窟窿是足够了!”
尽管之前的两个反问让慧通很是拉长了脸,然而,当听到后面这一席话时,他才真正悚然而惊。在他看来,如果徐勋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最终成功把傅恒安带回镇守太监府,那傅容说不得会眼睁眼闭网开一面,可徐勋却仍是把人留在了国子监,这无疑是再愚蠢不过了!然而,照徐勋眼下这么说,不但傅容并未震怒,甚至还又给了银钱坐骑,这绝对不能以这样的代价酬谢前次救命之恩,然后一刀两断来解释,宫中的大珰可没这么好相与!
“怎么,你还不信?”
徐勋知道自己已经让慧通为之心神大乱,索性站起身去到门口,使劲拉开大门后高声唤道:“陶泓!”
不过一会儿功夫,陶泓就从上房门里窜了出来,疾步跑上前叉手行了个礼,听完徐勋的吩咐就一溜烟又跑了回去。又过了片刻,他才抱着一个小匣子出来,这一回的动作就慢多了,显然那小匣子并不似形状那么轻飘飘。双手接过匣子,徐勋冲其点了点头,当即用脚踢上了门,这才抱着沉甸甸的匣子回到慧通面前,一把将其撂在那高几上。
听到那一声砰的闷响,又看到徐勋随手一拨拉打开了盖子,慧通一下子看清楚了里头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银锭子和一块金砖。那一瞬间,他几乎觉得自己花了眼,不是因为那金银黄澄澄银闪闪的成色,而是因为这些金银上头都打着南京御用监的印记,赫然属于上用!
“你”
“怎样,现在你可还觉得,你那些功夫全都打了水漂?”
抬头看着泰然自若的徐勋,慧通虽是气沮,但内心深处却松了一口大气。蹉跎了这二十多年,好容易盼到一丝翻身的曙光,他怎会不希望眼前这少年郎能带挈他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因而,在迟疑片刻后,他终于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对徐勋深深一揖。
“是我想岔了,徐七少你大人有大量”
尽管只是这么一个动作,离纳头便拜许以忠心相差甚远,但徐勋仍然是极其满意。凭目前他自个的身份地位能耐,能够暂时折服此人就殊为不易,再想要其他就是痴心妄想了!
于是,他不等慧通把话说完就双手扶起了人,继而就笑道:“总而言之,不但是你输不起,我更输不起,咱们还得精诚合作才是。说起来还有一件事你也许不知道,大理寺右寺丞费铠,已经到了南京城,据说是来查傅公公的。”
“什么?”
压根没打听到这一茬消息的慧通一下子直起腰来,脸上满是震惊。分明是这样的坏消息,徐勋还能笑得出来?
相比白天,夜晚的秦淮河更添几分妩媚。一艘艘点着彩灯的画舫悠游水上,内中不时传来阵阵丝竹管弦之声,再加上影影绰绰的那些窈窕身影,足以让岸上偶尔路过的人心生向往。而对于那一艘艘灯船上的人来说,赏新月赏美酒赏美人,那更是另一番惬意了。
这会儿,一艘游曳在水面的两层画舫便是正传来一阵阵优美的歌声。画舫二层布置得极其富丽堂皇,四周的帷幔俱是上等的方孔纱,虽不曾用金银织线,可一朵朵牡丹却是用的北地第一绣法洒线绣,来自京城的费铠置身其中,自是大觉满意。只桌椅摆设和茶具碗盘却不同于京城一味置办宣德窑成化窑这些新窑,一概都是式样高古,当赵钦说这是宋代汝窑珍品,他越发露出了满意之色,甚至忍不住用手轻轻叩了叩一个盛果子的高脚瓷盆,继而就笑了。
“江南富庶,果然名不虚传。”
“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罢了,比不得费大人等在京城兢兢业业忧心国事。”赵钦笑吟吟地举杯劝饮,见费铠的眼睛频频瞟向那吟唱的歌姬,便仿佛漫不经心地说,“要说这南京城最有名的乐舞班子,却不是眼下这些,而是赫赫有名的萧班,领衔的就是南京教坊司的萧娘子。傅公公最是爱她舞姿,隔三差五便要叫人到镇守太监府演上一回。”
“那老阉奴,倒会享受!”
费铠轻哼一声,声音虽不大,却是让陪坐下首的徐动打了个寒噤,随即不自然地举杯饮酒遮掩。和他同座的罗先生见徐动失神,便有意低声说道:“不妨事,当今皇上英明,京城的阉竖都本分得很,也就是傅容等等自恃身在南京胡作非为。如今费大人既然下来了,自然有的是这老阉奴的苦头吃,哪有功夫再去庇护那个徐勋?”
徐动身为长房长子,也是徐氏一族未来的宗子,自然并不傻,当下就低声答道:“罗先生所言极是,只那小子是把田捐了,而且一是修水利,二是修贡院,万一事情宣扬出去”
“魏国公为人虽说礼敬士大夫,但骨子里却是个好财货的人,他哪里会把这些全部拿去做这些好事?只要傅容倒台,他自然会掂量掂量。总而言之,你要知道,有我家东翁之助,你将来想中举人,可就不是水中花镜中月了!”
徐动被罗先生说得难以抗拒的时候,赵钦也已经把费铠灌得七荤八素。当那歌姬唱完曲子上来陪酒时,在京城无数言官盯着不敢越雷池一步的这位大理寺丞尚未接过杯盏,就已经醉意醺然。因而,当赵钦提醒说傅容在南京势大之时,他几乎是想都不想就甩了甩袖子。
“如今不是从前了,他休想再一手遮天!明日我先去见巡抚南直隶的彭都宪,我从大理寺带出来了几个好手,他们会趁机去探访查问至于傅容,等再过几天我就去会会他!”
第八十六章 心意
一个空前的坏消息,反倒是真正让慧通打开了心结,和徐勋同仇敌忾了起来。两人在东厢房里计议了许久,慧通便拍胸脯担下了那张伪造藏宝图的后续处理,甚至信誓旦旦地说保管能放进赵家,随即就不顾徐勋的挽留告辞了,临走时只去见了见徐良。
送走了他,徐勋这才转身回了正房。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金六嫂已经摆上了满桌子的饭菜,鸡鸭鱼肉一应俱全,看上去难得的丰盛。虽是这些大碗大盘已经摆了好一会儿,可如今终究已经入夏,他伸手请吴守正入席的时候,一应菜肴仍热腾腾的。趁着吃饭,他就接上了刚刚的话题,听吴守正说,此来南京是因为织染局之前采办了一匹丝绸,其中有一千匹摊派到了吴家的头上,他不禁眉头微微一挑。
“这么说,吴员外家里经营收购生丝,然后织成丝绸的生意?”
吴守正之前之所以愿意为徐勋奔前走后,全都是为了这要命的摊派。须知为朝廷办货在这年头绝对是一等一的苦差事,东西要得急且要求高不说,而且钱款给得极少,甚至干脆不给。所以,他虽说家大业大,这一次还能忍受,可要是这一次之后还有两次三次四次,他就决计吃不消了。于是,他再也顾不上吃饭,就这么站起身冲着徐勋深深一揖道:“总而言之,我是走投无路了,请七公子万万帮我一把!”
“瑞生,搀吴员外起来。”徐勋冲瑞生打了个眼色,等小家伙上前扶起吴守正,又把人按在凳子上,他这才问道,“这么说,吴员外此来南京原本是专程想寻吴大尹说情?”
“不过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毕竟吴大人和我同乡又是同姓。”吴守正想起自己那马夫曾经在应天府衙东门耍横,当即有些讪讪的,随即才赔笑解释道,“不过也说不上专程,我这次也是来收生丝的。江浙一带的生丝多被几个大户包圆了,我本钱有限,所以不得不跑远些。南京附近句容等县有我的几个下家,这次出来也打算去寻他们把生丝收上来。”
“哦?”
徐勋原本不过是想着打听打听吴守正的难处,看等这阵子过去之后能否相报,但此时此刻听吴守正也提到了句容,他才真正起了兴趣。仔细打探了两句,他便有意问起了赵钦其人,见吴守正不过是微微犹豫就如实道来,竟是不但听说过赵钦劣迹,甚至还认识两个苦主,他顿时来了精神。在他一番旁敲侧击暗示明示之后,吴守正终究抵不住徐勋承诺傅容亲自说情的诱惑,把心一横,竟是答应去当一回说客。
送走了吴守正,金六嫂又把满桌的残羹剩饭都撤了下去,舒了一口气的徐勋回到了东屋,在书桌前坐下。在灯火下重新展开了刚刚得到的那一张字条,将其摊在桌子上铺平,他端详着那上头前后大相径庭的字迹,也不知道踌躇了多久,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紧跟着一旁的瑞生突然开口叫了一声。
“谁?”
徐勋闻言抬头,见是一个黑影闪进了门,他立时站起了身,下一刻便认出来者竟是小丫头的干娘。低头看了看桌子上那张字条,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刚刚的字条是妈妈送来的?”
“是我送来的。”李庆娘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也不看直咂舌的瑞生,就这么盯着徐勋说道,“原本送来这个我就该走了,结果因看到那和尚,所以忍不住多留了一会。”
听到李庆娘竟是认得慧通,徐勋心里一突,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这么说来,后头那句话想来是妈妈添上去的?”
“没错,是我。我凑巧见过那和尚和人会面,原以为七公子不知道,没想到是我多管闲事了。”说到这里,李庆娘顿了一顿,随即才说道,“听了些本不该我听的事,七公子恕罪。”
知道面前这又是一个高来高去的高手,徐勋心里只有苦笑的份。只不过,人家都已经明说了,他也就不为己甚,少不得抬手请李庆娘坐下:“听到就听到了,横竖妈妈你是如意的干娘,我要做的事本就和你们没有冲突。你这会儿特意来见,不会是只为了来坦陈这个吧?”
“那位钦差大理寺右丞来了,赵家底气更足,这回竟是直接和我家老爷把大小姐的婚期定在了月中,距离如今没剩下几天了。老爷不许大小姐离开房门半步如意也就难得出来。所以我想问问七公子,究竟有没有把握抢在赵家迎娶之前,把赵钦解决了?”
“没把握。”徐勋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这三个字,随即摇了摇头说,“如果那位钦差没来,为了赵家的亲事,我可以早些发动。毕竟有傅公公在,大可借势压人。可如今你也说了赵钦和那位钦差关系甚密,若不能把事情做扎实,没傅公公撑腰,此前的功夫兴许就全都白费了。”
“七公子就不能再竭尽全力想想办法?”李庆娘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声音也不免提高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