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第4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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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那房子,也就没有我。同样。没那石桥,也同样就没有我。”徐勋微微一笑,想起了和徐良便是因那大中桥结缘,而自己误打误撞做的第一件好事,也让他捞取了人生第一笔人缘资本。只是想想有些有趣,那时候傅容最初的打算。竟是想让他净身了进宫去伺候当时还是太子的朱厚照,而现如今,自己没挨那一刀。却还是借着朱厚照发达了。
他正这么想着,朱厚照突然轻哼一声道:“要我说,没有我,更没有如今的你!”
见朱厚照得意地看着自己,徐勋少不得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连声说道:“是是是。没有皇上,当然更没有如今的我!”
“这还差不多。”朱厚照满意地嘿然一笑。可马车晃晃悠悠走了一会儿,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重大问题,立时狐疑地说道,“不对,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不管了,反正你牢牢记着,你答应过我要一块看遍大明的大好河山,日后别想搪塞过去!”
“好好好”这话是越来越别扭了!即便知道小皇帝不是那意思更没那种爱好,徐勋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敷衍式的打了个哈哈。
当马车悄悄从太平门出城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守卒看见南京锦衣卫指挥使的那块腰牌之后,立时连检视都没有就放行了。而等到众人绕了一个圈子到达外金川门码头,却只见原本该明早再到的几艘官船和随扈小船已经停在了那儿,而搭好的船板上陆续有人下来。至于码头上则是一溜站着十几个衣衫鲜亮的人,打头那个胖子依稀有些眼熟,徐勋正认人的时候,却只听身边朱厚照嘀咕了一句。
“这不是丘聚吗?怎么看着竟是比谷大用更胖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话用来形容再次打了照面的刘瑾和丘聚可谓是再贴切不过了。被打发到了南京这闲得发慌的地方,丘聚成天借酒消愁借吃消愁,不过大半年就长了三十斤肉,几乎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有和刘瑾面对面的机会。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帮忙,南京锦衣卫指挥使陈禄对他甚是亲厚,有什么消息就先给他捎带一份,无论是刘瑾被徐勋挤兑着要下江南祭祀孝陵,还是船偷偷摸摸从镇江起航今天到了南京,他都第一时间得知,因而这会儿竟是最早赶到的一个。
于是,他笑容可掬地看着刘瑾,拱了拱手就开口说道:“刘公公,没想到今生今世还有再相见的机会,真是老天也可怜我!南京之地,无论天气还是风土人物,都比京城好得多,希望刘公公这一次能长长久久地留下来。”
竟敢当面诅咒我,丘聚你简直是不想活了!
刘瑾目露凶光,正打算反唇相讥,可下船的并不止他一个话事的,还有一大早发现刘瑾竟是命人先行开船,劝不动后只能赶了过来的张永谷大用和马永成三人。这会儿,马永成便是笑嘻嘻地打了个哈哈道:“老丘说得没错,南京好地方,老刘你不是老说北边天气太冷,一到冬天就头皮发麻吗,何不干脆回头向皇上上书留在南京?”
“嘿,听说南京守备司礼监太监郑强也老得差不多了,这位子都是现成的不用人腾挪!”这要是在京城,魏彬怎么也不敢当面和刘瑾硬顶,可现如今是在南京,他也少不得阴阳怪气地接了一句,随即便亲热地拍打着丘聚的肩膀道,“老丘你也别灰心丧气,这东厂现如今还没人接手呢,之前和我同姓的一个小兔崽子想要兴风作浪,直接给一刀咔嚓了,赶明儿咱们一块给你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保准调了你回去!”
罗祥也附和道:“就是,人人都说八虎,高公公这次都还带着病勉力撑持司礼监,怎能让八虎少了一个?”
刘瑾简直差点被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挤兑给气昏过去,奈何这一次他虽是带着好几个心腹宦官,品级都还差着点火候,和马永成三人顶起来恐怕直接就给踩死了。这不是在京城,他还搜罗了一大堆党羽在麾下摇旗呐喊!他越想越是后悔这一趟差事,咬牙切齿了一阵子,正想硬生生吞了这口气下去,却不料刚刚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张永和谷大用一起走了过来。
“哎,大家兄弟一场,皇上也是看着咱们几个一直都窝在京城,所以给这一趟假下来溜达溜达,可不要伤了兄弟的和气,老刘你说是不是?”张永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刘瑾,却是用极大的手劲拍了拍刘瑾的肩膀,见人露出了龇牙咧嘴的表情,他方才看着丘聚说道,“老丘,老马说的话也是我和老谷想说的,赶明儿瞅着机会,咱们一定在皇上面前替你说话!对了,咱们也不是讲排场的人,懒得让下头人摆仪仗迎接那一套了,索性,咱们住你的守备府去?”
见刘瑾气得脸色铁青,而其他五个人都鲜明表示出了支持自己的态度,赫然六打一,丘聚一时觉得心头又熨帖又解恨,恨不得仰天哈哈大笑三声来表示一下自己的痛快。等一听到守备府,他方才斜睨了刘瑾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那敢情好,只是住惯了宫里的好房子,我那陋室你们别嫌弃就好。倒是平北侯我就不用管招待了,南京城他可算是大半个地主!”
刘瑾哪里愿意住丘聚的房子。然而,听到这最后若有所指的话,他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些疑神疑鬼了起来。徐勋可是出身金陵,他要住在其他地方,可别被这小子的阴招给阴了!
当徐勋等到那一拨人渐次上马车离开,吩咐人去叫了张永留着等他的一个从人过来,得知刘瑾竟是忍气吞声真的住到丘聚那儿去了,他一时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他才对朱厚照说道:“表弟可有兴趣去领略一下江南园林的真髓?魏国公在凤凰台的魏公西园,可是号称金陵第一园!”
朱厚照虽说很想去看看六虎齐聚的光景,然而,徐勋那江南园林四个字立时吸引了他。几乎毫不犹豫的,他就重重点了点头道:“好,他们聚他们的,咱们玩咱们的!”
第六百一十六章 惩恶扬善非易事
整个江西境内,总共分封了建藩南昌的宁王,建藩鄱阳府的淮王,建藩建昌府的益王三位藩王。初代淮王是仁宗之子,初代益王是宪宗之子,而唯有初代宁王却是太祖之子,最初乃是赫赫有名的塞王之一,建藩大宁,坐拥雄兵数万,想当初太宗皇帝朱棣起兵靖难的时候,还从宁王处借了朵颜三卫,并将其裹挟到了北平,许以平分天下。
然而,得了天下之后,承诺非但没有实现,而且宁王的封地更是被内迁到了南昌府,自此除却一支中护卫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兵权,沦为了寻常亲藩。而到了当今宁王的祖父宁靖王这一代,更是因为恣意胡为,连护卫也一起丢了,其子即位也只五年便死了。即便沉寂了几十年,然而到了当今这位宁王,先是一反其祖父辈的倨傲做出了礼贤下士的姿态,交好了一批野心勃勃的官员,然后又重重贿赂了大珰刘瑾,得以恢复护卫,又斥巨资将王府重新修饰了一遍,一时间宁王府只从外表来看,却已经是焕发出欣欣向荣的态势。
至于宁王那些结交官员修缮王府的钱粮从何而来,南昌府那些百姓的死活又是如何,即便有人抗争指斥过,但林俊这样的直臣忠言都没人听,更何况其他人?甚至于王府每逢宴客游园的时节,不少名士也往往跻身期间,高谈阔论好不热闹,赫然是江西一块文苑宝地。
然而。近几个月来,风光一时的宁王府却显得有些紧张。相隔四千里之遥的京城一直都传来了各种各样对宁王不利的消息。甚至于提督内厂的钱宁都亲自来查探了一回。尽管宁王朱宸濠下了血本将其喂饱,但后续传来的消息仍然让他一直眉头紧锁。他的护卫是靠着刘瑾方才得以恢复的。倘若刘瑾真的倒台,那他被打回原形还是轻的!
“朝中那些老大人们是什么德性?历来打击政敌,都是无所不用其极,想当初于谦功劳卓著,结果是怎么死的?千岁爷即便是亲藩,但他们能用千岁爷来攻击刘瑾。那刘瑾万一倒台,为了杀一儆百,拿千岁爷这么一个亲藩做靶子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面对这么一个沙哑的声音,朱宸濠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即方才冷笑道:“那徐勋一个乳臭未干尚不满二十的小子,真的能掀翻刘瑾?”
“千岁爷,刘健谢迁执掌朝政十余载,人也都活了几十岁,也同样没想到会阴沟里翻船,栽在一个少年郎手上,但他们栽了;焦芳硬生生熬走了马文升,熬走了刘健谢迁,如今说是败在种种说不出的理由上,失了刘瑾的助力。但究其根本,却是徐勋麾下一个人改投了过去,何尝不是败在那个少年郎手上?而刘瑾的根基便在于司礼监,在于中枢,此次却被逼得不得不离开京城,已经是危若累卵的格局。他若一倒,王爷则危矣。”
这些事情朱宸濠近来也一直在想,但被人明说自己危矣,他不免生出了深深的不快来。然而。眼前这个好歹是替自己生财源的得力臂膀,他想了想便决定暂时按捺怒气,随即傲然说道:“本藩自然不会做砧板上的鱼肉,罗迪克还在京城,况且,钱宁那大笔金银却也不是白收的。本藩从即位之后不久就开始谋划,既然护卫到手,朝中又扎下了那样的钉子,再加上徐勋刘瑾等等竟然全都不在,这成事的希望自然而然就大了许多。你不用说这种话来让本藩下定决心。”
“千岁爷英明!”
尽管相比别人那些露骨的奉承,这话可说是简单得很,但宁王仍然心情愉悦。当初王爵未定,还是庶子的他若非能够收纳这样一个生财有道的人在麾下,以金银开道给自己营造声势和名声,这才能顺利袭爵。如今自己能够有现如今的声势,自然也少不了那大笔的金钱作为后援。他得意地在大冷天摇了摇手中那把折扇,突然低头往折扇看了一眼。
“都说唐寅唐伯虎的文名声动江南,却能够被徐勋收入彀中,这少年郎确实不可小觑。听说他们已经祭祀了孝陵,现如今仍在南京盘桓未走?”
“是,徐勋从魏国公西园,到成国公丽园,还有郑强傅容陈禄等等的府中别业,轮番四处闲住,一派衣锦还乡游山玩水的架势,而刘瑾刚刚命人传来讯息。”见宁王朱宸濠目光一凝,站在背光处的那个人微微挪动了身子,恰是露出了一张戴着半截面具的脸,不是徐边还有谁?他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刘瑾命人捎话说,徐勋这一次来是冲着千岁爷来的,至于他不过是被硬拉来陪绑的。如今其人逍遥不过是一个幌子,还请千岁爷做好准备。当然,若是能设法将其除了,他异日必然会有厚报!”
这样重要的讯息却放在最后说,朱宸濠不禁恼怒地皱了皱眉:“你怎么不早说!来人呢?莫非你答应了他?”
“这样要担上巨大干系的事情,我怎敢代千岁爷做主?自然也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只是把人干撂在那儿。虽说刘瑾曾经帮了千岁爷那样一个忙,但同样也收了那样高昂的报酬,如今只凭厚报两个字便要求殿下出手,岂不是太容易了?从前是咱们有求于他,再加上朝中人那样败坏千岁爷的名声时,刘瑾却作壁上观,如今不让他急一急,怎显出千岁爷的要紧?更何况”徐边说着便缓步上前,紧贴着朱宸濠的耳朵说出了几句话来。
“妙,妙,果然是妙!倘若如此,本藩的宏图便有实现的那么一天了!把人干撂着,其余的事情你去处置。既然他们要来,那些该藏的东西千万不能出半点纰漏。还有那些一个劲鼓噪不休的御史等等,使法子摆平了!”
等到目送金冠锦袍的宁王朱宸濠背着手径直去了,躬下身子的徐边直起腰来,铁面具笼罩的脸上看不出分毫的表情,但他的心情却是异常激荡。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等到这么一天了!而最让人唏嘘的是,角力的另一方,便是他的亲生儿子!
南京城里,刘瑾眼看丘聚自诩地主,带着张永谷大用和马永成等人成天四处游山玩水;眼看徐勋一处处私家园林这儿住一天那儿住两天悠闲自在,却把自己撂在那座还没建完的守备太监府里,他只能恼火地生闷气。奈何京城那边的消息就仿佛断绝了似的,一丁点音信都没有,他身边人手虽多,可派过两拨回去后,就再也不敢这么浪费了,而南昌偏偏连个回音都没有,这更是让他生出了一种诸事不顺的感觉。几次他甚至想就这么撂下徐勋和那几个混蛋自己回京,可思来想去却还是不敢冒回去后被小皇帝找茬的危险。
而徐勋带着朱厚照在魏公西园住了一天,之后他自己固然还在那享受着南京园林数日游,但朱厚照却被他毫不犹豫地踢了出去——小皇帝是来微服私访的,可不是在达官显贵的园林里头郊游的!他把自己最信赖的近卫直接塞了八个过去,又让虽不懂南京地理却甚是机灵的阿宝随身跟着,想了想又对陈禄透了个信,直言那是建昌侯府的小公子,挂了沈家亲戚的名义自称朱寿到江南来游玩。而陈禄眼看徐勋没有陪吃陪玩的样子,根本没想着人是小皇帝,可因为建昌侯府这一重关系,少不得调派下头十几个得力人手远远跟着保护。
于是,尽管朱厚照打过小偷,打赏过乞丐又跟着人去乞丐窝里打探险些被反打劫,替路上伸冤的老妇写状子到应天府衙告状,甚至于混进南京国子监听了徐勋都要称一声章先生的章懋讲课总而言之,他那些往日从戏文上得到的经验很多都被证实只是说说而已。施舍并不能让人感恩,喊冤并不见得人一定冤枉,路边清纯民女自卖自身的戏码,则兴许只是卖笑女子做下的套儿。当然京城中并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但北人藏在呆憨下头的狡狯和南人的精明奸猾,自然是截然不同的表现形式。
因而,等徐勋十日后再次见到朱厚照的时候,只觉得小皇帝的脸上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然而,这一趟浪费的时间很不少,他也没再去问这些没用的,只是笑呵呵地说道:“接下来该启程去江西了。之前那些天没看完的,日后再接着看吧!”
“不用接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