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第3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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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位什么三叔公的话噎了回去,徐勋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三叔公说的没错,既是宗子,便有教导约束之责,否则我怎么对得起徐氏的列祖列宗?总而言之一句话,我徐勋为人处事,素来是说到做到,诸位若是不信,可以拭目以待。时辰不早了,爹,您带头祭祖吧?”
徐良自忖若是自己面对这么一群糟心的亲戚,一言不合就兴许会发火,到时候被人抓到了空子事小,闹腾大了事大。此时此刻见徐勋当众撂了狠话,他虽说很想当面赞叹儿子两句,可想想还是暂且作罢,站起身就点了点头走在前头。等他们父子俩出了花厅,后头徐氏子弟有的忙着跟出来,有的方才乍着胆子窃窃私语。
“不过是暴发户,就这样眼里没人!”
“你要是能暴发,也能这么说话!小心给人听去,到时候报复下来吃不消。他这招贤纳士的名声一等一,可酷烈的手段也一样是一等一!”
“三叔公,您看如今咱们应该”
尽管那三叔公周遭围了好几个中年人青年人,但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初那种徐勋不敢对他们这些宗族长辈怎么样的确信早就无影无踪了,甚至有些后悔听了那刘公公亲信张文冕的话挑起什么祭祖的话题,没来由吃了这一顿排揎。此时此刻,他只能强撑着干咳道:“好了,先去祭祖,有什么话等祭祖之后再说!”
徐氏一族的祭祖素来是只有男人没有女人,搁在往日徐勋会觉得这一条未免重男轻女,但今日这场合,他却庆幸沈悦不用出面。否则大冷天挺着肚子来宗祠行礼,随后又要应酬那些宗族的女眷,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因而,打起精神把祭礼这过场一一走完之后,他便吩咐下去在正堂两侧花厅中摆宴,自己却扶着徐良进了二门去更衣。
“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一看到心里就一团火!”
尽管如今养尊处优已经有两年多了,但徐良仍是难改遇到讨厌人讨厌事时的暴躁脾气,此时此刻低低骂了一声之后,他就没好气地说道:“你就不能想想办法,不让他们进家门?”
“宗祠在这里,别说他们,就是那些不能来的没出五服的族亲,论理也是能来的。当然,我不是怕弹劾,只是觉得一味拦着实在是麻烦。”说到这里,徐勋便似笑非笑地说道,“爹你还不明白我这个人么?想当初我在太平里徐氏用那些小手段,是因为赤手空拳斗不过他们。可到了现在,我才懒得和这么些人虚与委蛇。要想沾我的光,可以,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或者有个一技之长。要是那些好吃懒做却又劣迹斑斑的我是真不介意大义灭亲!”
今日来的徐家族亲既多,宴席足足开了八桌,这还是因为女眷们没来。对着桌上那各色美味佳肴,吃相不好的自然狼吞虎咽你争我抢,甚至还有人一面急着伸筷子,一面小心翼翼往下头藏,直到杯盘狼藉之际小厮们送上了茶来,方才有人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怎么服侍的竟然不是丫头是小厮到底是暴发户,什么规矩都不懂”
此人话音刚落,就发现身旁递出了一个茶盘,上头竟是躺着一张小小的纸片。他有些莫名其妙地接了过来,这才发现刚刚朝下的那一面上写满了蝇头小楷。只扫了一眼,他就顿时面色大变,四下里一看,见有好些人都拿到了和他同样的东西,一时间,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随即慌忙站起身来。
“各位慢用,我家里还有些事情,得先回去了!”
随着他起身告辞,跟着走的足足又一二十个。面对这种匪夷所思的局面,三叔公顿时眉头紧皱,眼见得又有人往自己手边递来这么一张纸,他伸手要去取,却不料身旁一个年轻子弟竟是抢着伸过了手去。
“三叔公,让我瞧瞧!神神鬼鬼的,什么东西,竟是一下子让这许多人都走了?”
这年轻子弟接过之后也没提防,径直大声念了出来:“三月初十,放银二十两,虎口东陆家,以其八岁女为押四月十二,放银三十两,清偿大头孙赌债,以其二进祖宅一座为押”仅仅念了这么两条,他就一下子醒悟到了这是什么东西。见三叔公面色铁青,四座一片寂静,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一股脑儿放下东西就抓起帽子说道:“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被这么一闹,一时间人人都知道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三叔公平日在族中最是古板清正的人,谁都没想到竟是在放印子钱,鄙薄之余,更多人却都怕自己的丑事被人揭出来,更有人想到徐勋和提督西厂的谷大用交好,听说锦衣卫亦是吃得开,那点打秋风占便宜的心思顿时全都没了。不消一刻钟功夫,偌大的地方就变得干干净净。
面对这情景,带着人进来收场的金六顿时咧嘴一笑。他这一笑,旁边的金弘不禁拉了拉他的衣衫问道:“爹爹,爹爹,为什么就那么些小纸片,大家就都跑了?”
“想知道是不是?”金六的心情极好,笑眯眯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这才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告诉你,少爷抓着了这些人模狗样家伙的弱点,自然把人耍得团团转!就这么些货色,居然还想跟少爷较劲,早八辈子呢!”
外头的合欢宴,徐勋和徐良根本连面都没露。这会儿徐良的正房明间里,摆着一张黑漆的方桌,一家三口乐呵呵地团团坐在一块,中间是一个烧着炭火的铜火锅,两旁是一溜各色涮菜,从嫩红新鲜的羊肉猪肉,到碧绿生青的白菜萝卜韭菜,再到豆腐粉条,一旁还有一盘切得薄到几乎透明的鱼片。这中间最贵的不是鱼肉,却是那些大冷天里最难得的菜蔬。除了一部分是早早就买了储存在菜窖中的,大多数都是家中暖房里出来的东西。
沈悦是双身子的人,因而只是在一开始吃了些肉片蔬菜,又吃过一碗厨房特意做好的鸡汤面,她就只能眼睁睁瞧着这爷俩你争我抢在火锅里伸筷子抢食吃。看着看着,她就忍不住扑哧一笑。徐勋被她这一笑,到了筷子底下的羊肉却给徐良眼疾手快抢走了。
“悦儿,你笑什么?”
“我在想,要是这一胎是个大胖小子,到时候你们爷仨吃饭也是这么一个做派,那就更有趣了!”
不等徐良说话,徐勋就没好气地摆摆手道:“什么大胖小子,这一胎一定得生个姑娘才行,日后等你生了儿子,她也可以管教管教那些弟弟!都说女儿是爹爹的小棉袄,哪里像儿子,一个劲只会淘气,你没看今天那些不成器的男人么,徐家的脸都给他们丢尽了!”
徐勋突然抛出这么一堆奇谈怪论来,顿时听得徐良和沈悦全都愣住了。老半晌,徐良才吹胡子瞪眼道:“臭小子,你也是我儿子,你不是挺成才的?”
“那是爹您运气好!”徐勋大言不惭地迸出了这么一句,随即方才得意地说,“再说,有了女儿,日后你就可以手把手地教导她如何管家。这家里的担子可以给你挑去大半,管教儿子的担子也可以给你挑去大半,还会软言软语哄长辈开心,这么好的买卖上哪儿找去?”
“好你个小子,这下子说漏嘴了吧,你这哪是想要女儿,你这分明是想要个女管家?”
徐良终于被徐勋这么一番话给气乐了,调转筷子气咻咻地要去点他的脑袋,父子俩闹腾好一阵子,他才说道:“你们才成婚不到一年,生儿生女都不打紧。只是这日子要真正和美,总得给我生个孙子出来,否则这爵位难道再便宜了外人?积重难返,今天你虽说敲打了他们,但你越是富贵,觊觎的人就越多,别忘了我这爵位打哪儿来的!咱们好容易才让你娘迁回祖坟,风光下葬,难道你还想把家业交给别人?”
说到这个,徐勋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他轻轻吁了一口气,随即认认真真地看着沈悦那已经极其明显的小腹,这才开口说道:“爹,悦儿,等过了正月春暖花开之际,我恐怕要离京一阵子。我尽量在悦儿临产前赶回来,但若是不能”
“你要去哪儿?”
徐良和沈悦此前都压根没听说过此事,此时沈悦最是紧张,竟一把抓住了徐勋的手。徐勋见徐良亦是盯着自己,他便笑道:“不是多远的地方,就在西北,而且也不会太远。我只是担心若有什么突发事件耽搁,这才会回不来。”
对于徐勋什么事都自己扛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徐良和沈悦都是心知肚明,同时也深恶痛绝。此时见他一脸没事人似的,徐良皱了皱眉便沉声说道:“你少给我打岔。要是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了,哪怕到时候就算你真的要走,你信不信我这个当爹的上书阻拦?给我说清楚,去哪儿,去多久,究竟去干什么?”
沈悦见徐勋为之愕然,到了嘴边的质问也就吞了下去,却是似笑非笑看着徐勋。面对这一双至亲,徐勋实在是无法,最后不得不举着双手说道:“好好,我说,我说就是了。之前我遇刺之后,曾经招揽过霸州文安的刘家兄弟两个。畿南一带响马盗盘踞的很不少,除此之外白莲教也颇为猖獗。近畿之地盘踞着这样大大小小的势力,稍有不慎就会激起大变。所以,如今我打算先下手为强,拔除掉这些内忧。”
“你是要去剿匪?”
面对徐良凝重的脸色,徐勋便笑着摆了摆手道:“爹你放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谈不上去剿匪。此次我甚至并不打算出动明面上的官军,顶多只是一次小规模行动罢了。但是,既然知道白莲教的那位白圣主大发英雄帖会盟白洋淀,错过这个机会就可惜了。当然,这一头我并不会亲自去,须知我如今好歹算一号人物,倘若不在京城,自然人人都会打探我的行踪。所以,这是声东击西之计,我会请旨从宣府大同一直到甘肃延绥宁夏一带,巡视边防。我这么一走,那边就会安安心心地会盟了。”
见沈悦咬着嘴唇不说话,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话,徐勋便轻咳一声道:“真的,我这一回要做足了声势出去,绝不会以身犯险。不但我,御用监掌印张公公,御马监掌印苗公公,还有左官厅的参将陈雄都要去,再加上宣府总兵张俊大同总兵庄鉴,还有甘肃延绥宁夏三边总制杨一清是和我老交情了,出不了事!”
“你保证不会半路上金蝉脱壳,比如像咱们这次回南京似的,一声不吭悄悄折返回来?”
听到沈悦嗔怒地迸出来一句话,徐勋不禁无可奈何地说道:“娘子大人,你怎么就这么信不过我?我保证决计不会金蝉脱壳!”
徐良也立时跟着逼问道:“那你保证不会和上次用兵似的,自告奋勇带着不足千人的偏师,胆大包天地杀到鞑子后头去?”
“爹这种冒险的计策只能用一回,要是我敢用两回,估计这条命也就是送到人手里去了!”徐勋已是满头大汗,见两人全都是大为怀疑地看着自己,顿时哀叹自己的信用太差,少不得又是好一番保证。直到他许下了无数承诺,几乎磨破了嘴皮子,一旁却突然传来了一声冷哼。
“你也别保证这么多了!总而言之,这回你要是再敢以身涉险等孩子生出来,我一个月不让你见!”沈悦见徐良赞同地连连点头,她方才放软了态度,低头摩挲着腹部,轻声说道,“哪怕只是为了孩子,你也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放心,你家男人强着呢,这好几年走南闯北,谁给我吃过亏”
把平日用来蛊惑那些文臣武将的花言巧语拿来哄妻子,徐勋自然也是一把好手,好容易把小丫头哄得笑了起来,他见老爹又有些脸色不善地瞪着自己,少不得又涎着脸笑道:“爹别瞪着我,我心里发怵得慌。我都说过了,这次不是去打仗的,再说也轮不到我。我知道您是少年习武,这辈子都没上过战场,要不是悦儿,我倒乐意把这一趟的差事让给您”
“你这臭小子,居然调侃起你爹来了!”徐良骂了一声,随即便叹了一口气,“我如今一把年纪了,那雄心壮志早就没了,上不上战场倒是无所谓。正因为如此,你小子给我悠着点,别到时候让你老子我亲自上阵救儿子,那可就真是一出戏了!”
“好好,我一定悠着点,绝不冒险!”
信誓旦旦地答应了之后,徐勋见桌上的菜肴几乎一扫而空,就叫了丫头进来收拾,随即便上去搀扶了沈悦起身。等东西都收拾好了,当外头禀报上来,外头宴席已经撤下,沈悦对进来请示的如意吩咐比照去年上上下下加赏两成后,徐勋就忍不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随即笑着对如意说道:“今夜是除夕,难为他们在家里招待了那么些客人,如今收拾完了之后,吩咐把灯全都挂起来,把爆竹预备好,今夜上上下下好好热闹热闹!”
等如意答应出门了之后,徐勋才若有所思地对沈悦说道:“如意这丫头,似乎不小了吧?”
“不劳你操心,我再留她几个月就给她找婆家!”沈悦皱了皱鼻子,旋即就有些怅惘地说道,“难得过一个年,待会儿放爆竹我却是不能去看了记得替咱们孩儿多放一挂!”
“你放心。”徐勋微微一点头,旋即就看着外头渐渐亮起的大明角灯,满脸欣然地说道,“过了今天,便是正德二年了!”
第六卷 一山有二虎 完
第四百八十六章轻重缓急谋
过了年,于天下臣民百姓来说,不过又是一个新的年头,而对于朱厚照来说,却是代表自己又年长了一岁。自从前年乍然痛失父皇,他那任性的脾气虽说还在,可做事情已经沉稳了许多,至少在开经筵听讲读的时候,一动不动坐上一个时辰,也能勉强捱下来。而文华殿便朝议政的时候,他这个小皇帝发火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正月十五元宵节的这天早上,銮驾却并没有等在承乾宫,而是停在了乾清门前。不一会儿,一身衮冕的朱厚照就从正殿中徐徐走了出来。昨夜他少有地在乾清宫中宿了一夜,前半夜丝毫没能合眼,但后半夜却渐渐睡着了。朦朦胧胧之间,他仿佛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了父皇的幽幽叹息,可眼睛却一直睁不开,直到终于早上睁开眼睛时,四周围却是根本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