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第3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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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听说她又要一曲敬英雄,他终于忍不住转过了头来。
且看这勾栏之中有名的头面人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吧!
勾得徐勋转头,尚芬芬这才得意地一笑,却是也不叫外头重起曲调,就这么张口清唱了起来。只和先头那闲适的声音不同,虽是依旧一如刚刚的婉转,却多了几分金石铿锵之音。
“柳营,月明,听传过将军令。高楼鼓角戒严更,卧护得边声静。横槊吟情,投壶歌兴,有前人旧典型。战争,惯经,草木也知名姓。”
半曲唱完,刚刚伏案醉倒的不少军官都被同伴推醒,闹得清楚状况的听说是尚芬芬献曲,无不是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唯恐错过,而闹不清楚状况要开口嚷嚷询问的,也被同伴死死捂住了嘴。待那尚芬芬重新轻启樱唇又要唱时,屋子里已是一片静寂。
“虎韬,豹韬,一览胸中了。时时佛拭旧弓刀,却恨封侯早。夜月铙歌,春风牙纛,看团花锦战袍。鬓毛,木雕,谁便道冯唐老。”
“好!”
钱宁当初身处敌营却勇夺上将首级,一举奠定沙城首功,此刻大略听明白了这尚芬芬一曲歌词,他只觉得心头大快,大声赞了一个好字,立时周围附和雷动。虽则是这些文绉绉的词儿并不是军官们平日寻欢作乐所爱,可人的名树的影,传扬出去说自己听过尚芬芬的曲,那也是极其有脸面的事,哪管听懂听不懂?一时间无数直白的赞誉,便这么径直冲着那位本司胡同的头牌蜂拥而去。
“这一支小令朝天子虽是名声不大,可奴奴想着今夜这许多军爷齐聚,最是应景,便斗胆唱了出来。早听说钱大人当年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真是勇冠三军。而平北伯一战封伯,欣闻又有不少诗词流传民间,却从不显名,有道是横槊吟情,不愧文武双全。”
尽管徐勋现如今听惯了各式各样的阿谀奉承溢美之词,可当官的要赞人,往往都是拿出各式各样的实绩往人身上套,哪里比得上青楼名妓的这张嘴?此时此刻,被称作是文武双全的徐勋见麾下众将都看着自己,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说本司胡同的小楼明月乃是才女,果然说话也是如此动听。你既如此赞我,我倒要请教,敢问这横槊吟情的典故,出自何处?”
虽然身在勾栏,可尚芬芬读书识字却比寻常官宦千金还多些,此刻闻言顿时一愣。唐诗宋词元曲,这是她从小就学的,她又博闻强记,不过顷刻间就想到了那出典。然而,就因为想到了,她却一时陷入了惶然之中,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苏学士曾道,曹孟德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如今安在哉?如今我这点小小本事,要说文武双全,那便贻笑方家了。”说到这里,徐勋笑着冲众人一颔首,旋即便打了个呵欠道,“一个白天赶了这儿去那儿,着实有些困倦了,我杵在这儿,你们也乐呵不起来,索性我先走一步,就是你们把这楼闹一个底朝天也不打紧!”
徐勋位高权重,刚刚即便是不拘礼节和众将闹了一气,可终究不是人人都敢恣意胡闹。这会儿他一说,齐济良徐延彻这两个年少贪玩的最巴不得,而钱宁倒是出口挽留了两句,见徐勋执意要走,他瞥了一眼一旁的尚芬芬,见其眼睛直勾勾只看着徐勋,虽则此前沉迷她颜色,可他仍是微微皱了皱眉,眼珠子一转便又开了口。
“既然大人执意要走,咱们也不敢留,尚姑娘便送大人下去吧!”
“钱大人既如此说,奴奴送平北伯一程。”
见钱宁冲自己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过来,徐勋也懒得理他,微微一点头便当先下了楼。此时二楼雅座亦是高朋满座,不少门口都守着衣着华贵的豪奴,见着楼上人下来,有眼尖的便叫了一声小楼明月,须臾,便有几间包厢的门打开了。
“早听说尚姑娘今夜有约,想不到竟是在这儿!”
刚刚楼上歌声,下头也微有所闻,不过这些本司胡同的酒楼饭庄,都有专门一条让歌姬舞姬走的小楼梯,别人既没瞧见,也就没往心里去。可此时既然见到了人,那些或贪婪或觊觎或垂涎的眼神之中,自然就流露出了几分不同的色彩。然而,那个打头上来的年轻公子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头便传来了一声惊呼。
“是平北伯”
本来略有些嘈杂的环境顷刻之间安静了下来。如今的清流却不是明末那些放荡形骸的士大夫,等闲不上本司胡同这等地方来,其他文官在这种场所也大多收敛,要说张扬的,便只有宦官子侄、勋贵子弟并那些春风得意的武官了。而头一等人,那是放眼整个京城也不敢得罪的。毕竟,和这些大珰们作对的人,已经有下场摆在前头。
刚刚那年轻公子便是刘瑾的侄儿刘二汉。虽则是封了锦衣百户之后,曾央人起了个气派的名字叫刘宏,可架不住刘瑾一口一个二汉的叫着,他也只能作罢。此时此刻,见尚芬芬亦步亦趋地跟在徐勋身边,刘二汉虽自从前些时日惊鸿一瞥就念念不忘,可还知道些高低,万万不敢和徐勋相争。此时此刻,他立刻改变了刚刚那倨傲的表情,满面笑容行了个礼。
“在下刘宏,乃是司礼监刘公公的侄儿,平北伯有礼了。”
刘瑾的侄儿?
徐勋想起刘瑾曾经一度用侄儿推却了自己的中秋之邀,这会儿见这刘宏遍体绫罗,帽间缀玉,摇着扇子戴着玉佩,看上去极其体面,对自己的态度虽恭敬,可却流露出几分凌人的盛气,他就大体知道了这是个什么人物。此时此刻,他微微颔首,淡淡地说道:“唔,刘公公常说自家子侄,我还是今天第一次得见。回去代我向刘公公问个好。”
刘二汉连忙应下,见徐勋冲其他上来行礼问好的人只是一颔首,便又前行下楼了,而尚芬芬则是一言不发垂头跟在后头,想起下头人说道这本司胡同头牌的种种绝妙之处,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等看不见徐勋的人影了,他才倏然合上了扇子。
从来没听说过徐勋好女色,等这尚芬芬把人送走了,难道他还愁没有机会一亲芳泽?
今日偶遇刘二汉,徐勋想起此次一举得官的八虎子侄,心里不禁思量了起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原本就是禁绝不了的,更何况若不是朱厚照重情分,他也到不了如今的地步,断然不可能去断了他人的路子。若刘瑾等人有个度也就罢了,若他们十个八个家里人全都弄到京城,闹得天怒人怨,那时候也是另一条罪名。
他正沉吟间,突然只听背后一声娇呼。他一愣之下回头,见那尚芬芬仿佛是脚底打滑,竟是从后头楼梯跌了下来,整个人挟着一股香风往自己怀里撞来。电光火石之间,他第一反应竟不是伸手去接人,而是本能地往旁边侧身一让。这下可好,就只见这么个让无数人垂涎欲滴的美人儿就这么一骨碌滚下了楼梯。亏得楼梯旁边有个伙计眼疾手快伸手一扑,总算是没让人在地上跌个狗啃泥。
即便如此,尚芬芬好容易摆脱那趁机揩油的伙计,仍是狼狈不堪。见徐勋此时才回过神从楼梯上下来,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恨,随即便低头行礼道:“都是奴奴脚底乏力,一时无状,让平北伯受惊了。”
“哦,原来如此,不打紧不打紧。”徐勋暗想自己简直是夜路走多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着谁都像是刺客,轻咳了一声,这才又说道,“尚姑娘送到此处就行了,如今天凉,你这轻薄的衣裳就不用到外头去了,免得着凉。”
说到这儿,徐勋便冲上前打躬作揖的掌柜说道:“三楼的那笔帐,若是他们下来会账,你就说我已经吩咐过了,回头派人到兴安伯府支取。”
“是是是。”
见掌柜打躬作揖,几个护卫迎上了徐勋,外头又是人牵马又是人执镫,倏忽间就簇拥着这么一位少年权贵风驰电掣地离去,尚芬芬只觉得眼睛一阵酸涩,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那一曲金陵梦她也是看过的,那时候就觉得沈氏不过运气好,遇着一个重情重义的男儿。她自小便到了这个见不得人的去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知道学了多少,自信便是官宦千金也不及,可前前后后遇着几个看似俊杰,受了她的赠予后却全都杳无音信。如今她虽然依旧誉满京华,可年纪已经不小,若没了那些应奉的人,只怕鸨母转眼之间就会是另一副嘴脸。因而今夜别人既交待了这样一桩事下来,她敢不倾尽全力?色诱钱宁那么个大老粗不过手到擒来,可她心底更深处,却是想让徐勋能对她一见倾心!
可是,本以为那位少年伯爵只是未曾尝过温柔乡的风流滋味,谁知道是真个不解风情!就是刚刚那一下子,他竟连顺势帮自己一把都没有,任由她在人前出了那样的大丑!
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竟忘了这儿是人来人往的一楼,无数人的目光往她那艳光慑人的脸上看来。当侍女提醒了好几次之后,她才总算醒悟,慌忙以袖掩脸,退入了楼梯角落的一间屋子里。一进去,她就看到一个秃头矮胖汉子正坐在那儿慢条斯理地喝茶。一呆之后,她慌忙上前毕恭毕敬地行下礼去。
“孙爷。”
孙聪这才抬起眼皮子打量面前的女人。见尚芬芬眼睛微红,形容竟有几分惨淡,他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看尚姑娘这样子,先头楼梯上这一下,倒真不是故意的啊?”
尽管孙聪不过是区区一个礼部司务,不入流的官,可尚芬芬哪里不知道,这是刘瑾府上的大总管,多少达官显贵也要巴结的人。吃那眼睛一看,她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声音颤抖地说道:“孙爷,是奴奴一时脚底打滑了,请孙爷恕罪!”
“世上的事,很多时候没有无心失手,全都是有心而为。”孙聪伸手勾起了尚芬芬的下巴,见其已是流下眼泪来,那楚楚可怜的表情衬着那吹弹得破的脸蛋,愈发让人想要把人揽在怀里肆意轻薄怜爱一番。尽管自家那个黄脸婆早就看腻了,可他仍是很快就放下了手,却是似笑非笑地说道,“公公的那位侄少爷就在楼上,听说他对你很是中意?”
尚芬芬一时更是花容惨变,险些把嘴唇咬出血来。相比徐勋的位高权重少年得意,刘二汉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刘瑾的光,这才在外头欺男霸女不可一世。如是真的要委身于这种货色,她还不如
那一个死字不过在脑海中打了个转,她便低下头去低声说道:“不敢当侄少爷厚爱。”
“你已经不小了,听说你家妈妈早有意思,替你找个好人家,拿着那笔银子,也好另外再捧一个头牌出来。”孙聪刻薄地点出了这一茬,见尚芬芬已是跪不直身子,双手微微屈起,竟是仿佛指甲抠着地缝儿,他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平北伯眼界高,看不上你也是情有可原。只不知道三楼那位正春风得意的钱大人对你如何?”
闻听此言,尚芬芬一愣之下,立时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慌忙开口说道:“钱大人血气方刚,对奴奴颇为有意”她平日里周旋于众多男人之间,也不是没有调笑戏谑,可这两个字此时从口中吐出,却仿佛有千钧重量。话一出口,她已是脸上涨得通红,说不清是羞耻还是希望。
“哦?”孙聪眉头一挑,笑吟吟地说道,“既是他还对你有意,我回头就对你家妈妈说一声,赎了你出来。钱大人如今初掌大权,春风得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你把人伺候好了,自然有的是你的好处。如若不然”
他再次伸手捏住了尚芬芬的下巴,突然使了点劲,见人花容惨淡却不敢叫疼的样子,他便一字一句地说道:“别说你本司胡同一个头牌,就算你是天下第一美人,刘公公的怒火,你也没本事承受!”
徐勋一走,尚芬芬却再不见芳踪,三楼一众军官虽说遗憾了,可能得这么一位头牌唱了两曲,大多数人已经心满意足,再加上徐延彻齐济良带着酒意嚷嚷说回头必定再请客让大家一饱耳福,众人自是哄笑的哄笑,附和的附和。等到又有几个歌舞姬进来陪唱,虽几乎都是些不上台面的淫词艳曲,可终究对他们脾胃,一应人等顿时将尚芬芬抛在了脑后。
唯有钱宁虽是应付着众人劝酒,可却老是低头去看手,脑海中怎么都忘不掉之前尚芬芬看徐勋的眼神。虽则知道这么一个天生丽质媚骨天生的绝色,多少达官显贵都想把人据为禁脔,还轮不到他惦记,可心里头那一团火却怎么都消解不了。于是,到最后他实在不想在这地方再呆下去,索性装成酩酊大醉就这么睡了过去。直到两个家仆上了楼来架着他下去,他经过二楼的时候,还能隐约听到外头那些豪奴的议论声。
“别看那小楼明月多大的名声,跟在平北伯的后头就好似一个小媳妇似的,别提多柔顺了啧啧也不知道真个到了床上,会是什么光景!”
“再怎么想也轮不着你!咱们那少爷多大的名声,可在平北伯面前也大气不敢吭一声。”
“废话,那可是敢和刘公公打擂台的角色!就不知道小楼明月会不会一送把人送到了温柔乡里”
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猜测声,钱宁只觉得心里一团火烧得更旺盛了。虽说他知道今夜喝多了酒,可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回去,他虽是拉开窗帘吹着冷风,可愣是没法熄灭这团火。因而等到最终马车在家门口停下,他不等人来扶,就跌跌撞撞自己下了马车。然而,人才刚站稳,他就看到一个人上了前来。
“钱大人。”
“你是”钱宁眯着眼睛认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因为之前的案子而去刘瑾私宅时,曾经见过这个人,记得姓孙,在刘瑾身前颇有脸面的。于是,他立刻提起了精神,尽量客气地颔首笑道,“原来是孙爷。”
“哪里敢当钱大人一个爷字,您只叫我孙聪便罢了。”孙聪笑着行了个礼,随即便指着停在钱府门前的一乘小轿道,“这是我家公公特意吩咐我送来的。道是今天既然这么多人恭贺大人高升,他也没什么别的东西可送,便送个活物吧!”
钱宁还来不及拒绝,孙聪便笑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