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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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床榻边,他才一下子变走为奔,几乎是倏忽间就冲到了床前。
“父皇怎么了?”
张皇后一扭头,这才发现朱厚照回来了,然而,她却先看了一眼床头,这才一把拉起朱厚照往外走。直到从后门出了大殿,她才看着朱厚照劈头盖脸地问道:“你这不懂事的孩子怎么陈宽去了这么久你才回来,你知不知道你爹刚刚昏昏沉沉的时候,还在叫你的名字?”
朱厚照一时只觉得五雷轰顶:“我”
“我什么我你之前和你父皇怄气,我说话你也不听,这就算了,可你父皇病了你还赖在外头不回来,你这是什么孝顺?”张皇后原本就是性子极其急切的人,今天乍闻惊讯的惊怒慌张,这会儿免不了全都流露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你父皇那会儿一时控制不住给了你那一巴掌,这几天背地里后悔成了什么样子?你父皇原本就是日理万机,还要日思夜想地担心你,硬生生熬出了病来太医院的几个大夫都说一半是风寒,一半是给气的,厚照,你太不懂事了”
朱厚照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指望父皇不过是一丁点小病,可见张皇后这越说越气,越说越急的样子,他的一颗心就渐渐沉了下去。张皇后素来是最不会装的,真要是父皇和母后联手演戏,他怎么也能从这位母后脸上看出端倪来,可这会儿张皇后的眼睛已经红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不说,攥着的手帕几乎都要给绞烂了。
“母后”朱厚照不知不觉跪了下来,却是嗫嚅着说道,“儿臣儿臣知道错了。”
“这话你对你父皇去说”张皇后强自扭过头去,竭力不去看可怜巴巴的儿子,又狠狠心道,“除非你父皇宽宥了你,否则你就别叫我母后了,我没你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
“母后您别生气,儿臣这就去,这就去”
朱厚照赶紧一骨碌爬起身来,满面惶然地转身冲进了斋宫。面对这情形,张皇后在原地呆立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连忙也追了进去。直到这时候,长廊转角处,一个人方才探出了脑袋。见那对母子再也看不见了踪影,他方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谢天谢地,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风云陡变
皇帝病了
当天天上朝的弘治皇帝突然传旨免朝时,文武大臣一时间全都知道,至高无上的天子出了什么岔子。尽管这些年皇帝偶尔也有因病废朝的旧例,但毕竟次数不多,因而早朝时刻,礼部尚书张升就率领几个大臣在左顺门递本问安。直到宫中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亲自出来传了皇帝口谕,道是不过区区小疾,经御医调理已经渐渐痊愈,诸卿只管回去继续安心办事,几个大臣方才散去。
然而,并不是所有大臣都能够放下心头巨石,尤其是吏部的二把手焦芳。马文升依旧在家养病,可他这个真正熬出了几分病的反而不敢在家养了,只能勉力带病出来操持事务。尽管不少人都赞他的勤勉,他暂时占了上风,可只有焦芳自己知道,前次皇帝那口谕给了他多大的惶恐和忧惧。群臣对他的风评再好,皇帝那里通不过,就是如今稳若泰山也是枉然;而群臣对他的风评再糟糕,只要圣眷在,就算他被打发到南京投闲散置,也能东山再起。
圣眷二字,最是奇妙,前吏部尚书王恕何等样人,还不是说倒就倒了?若没有圣心偏向,哪怕丘浚支使刘文泰诬陷,又怎可能扳倒那样的人?
因而,这天得知皇帝病了,焦芳仍不敢有丝毫造次,在吏部一直忙碌到晚上酉时过后方才归家。随便用了几口晚饭,他就吩咐去请狄举人,径直起身去了书房。在书房落座后不过一小会儿,随着一阵轻轻的叩门声,狄罗就进了屋子来,躬身叫了一声老大人。
这些天焦芳时常把狄罗叫到书房,时而问江西人文地理,时而问河南老家诸多情形,时而又问士林出名人物,时而问及各种经济治理之道。发觉狄罗竟是什么都能答得上来,虽谈不上极精,可毕竟样样皆通,他自然对其心生看重,渐渐就把人当成了幕僚一般。这会儿待人在身前入座,他就把皇帝今日免朝的事说了,继而就问道:“如今老夫带病操持部务,朝中风向颇有些扭转,可皇上之前传的口谕意味深长,现如今皇上这一病,若是老夫不做些什么,只怕马文升回来之后,于老夫更加不利。”
“老大人,皇上一病,您之前病在吏部衙门一事,反而不会有人怀疑,最多是觉得时气不好,不利于贵人。只是,晚生听说,老大人和马尚书同是河南人?”
听到最后那句话,焦芳的面色倏然间阴沉了下来。朝廷南北之争从洪武年延续到如今,早已不是什么意气之争了。马文升几朝元老,原本早几年就该拿到天官之位,可最后却因为廷推失利而足足晚了数载,只因为其是北人的缘故。而他和马文升早年间因同是河南人,还有点头之交,可自从马文升荣升六部之首,而他也随之被调到吏部之后,便真正成了冤家对头。这除了隔山拜佛之外,何尝不是南人故意推波助澜?当然,要是马文升能收手些,念在同乡不那么打压他,他焦芳何至于如此过分
想着这些关节,焦芳沉吟许久,这才问道:“贤侄不要拐弯抹角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是。”狄罗欠了欠身,随即恭恭敬敬地说,“晚生的意思是,首揆刘阁老是北人,天官的一二号人物是马尚书和老大人,老大人又偏生和刘马二人不和,在朝中臂助虽多,可科道言官这等人,关键时刻有时候也未必排的上用场的。晚生听说文选司郎中张彩是甘肃人,亦是咱们北人,马尚书对其多为倚重,如今吏部事务繁忙,大人何妨给他多加加担子?”
以焦芳沉浮朝堂多年的心性,哪里听不明白狄罗的意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生出了好几条法子。良久,他就冲着狄罗赞许地点了点头道:“贤侄今科弃考,实在是可惜了。”
“老大人太过奖了,相比焦兄,晚生才是真正的屡试不第,今科礼部试之前身体不适,索性就没有去考。况且连焦兄今科这样的文章都落榜,更何况晚生那点底子?”说到这里,狄罗见焦芳捧起茶盏喝了一口,仿佛是遮掩那份愠怒,他忙赔笑道,“老大人恕罪,是晚生失言了。只不过,从焦兄落榜,到老大人此番遭群起而攻,再到皇上口谕,这一波波的事情让人应接不暇,晚生苦思多日,实在觉得很难有人如此能耐。说句不好听的,除非宫外宫内的人相互勾结,恐怕是做不出这等事情的。”
这些天狄罗已经成了焦府的座上嘉宾,自然不复之前被软禁的光景,只出门的时候,焦芳素来派人在后头跟着,因而对其行踪也算了若指掌。得知其人除了江西会馆,便是只转过几家书铺画行以及文房四宝的铺子,交游也只及那些江西举子,他自然对人更加放心。此时此刻,他陡然想起前时李安来禀报过狄罗有江南事对自己说,他却没在意,如今再一想这其中的含义,他不禁心中一凛。
“你莫非说的是徐勋?”
“正是”狄罗前时被软禁焦府,一时消息断绝,不免反省起了从南京到京师这期间,可曾忽略了什么信息。而等到这些天焦芳放宽了管制,他得以出门,立时在第一时间内吩咐京城各处的消息渠道打听自己要的那些情报,自然而然梳理出了脉络来。
“老大人可知道昔日轰动南京的赵钦一案?晚生曾经在金陵盘桓过好一阵,所以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内情。赵钦一案看似是赵钦自己贪得无厌作恶多端,又矛头直指内官惹怒了宫里这些老公公们,北镇抚司叶广出马证死了他的罪名。实则是他谋夺徐家田产,结果徐勋却得南京守备傅容青眼,于是这年纪轻轻的少年在南京兴风作浪,硬生生把这位有名的清流掀翻下马,可他自己非但没事,反而南监祭酒章懋还以他为赤诚君子。”
焦芳还是第一次听到此等情形,一惊之下连忙追问其中内情。待狄罗原原本本将那桩大案始末一一道来——倘若徐勋在此,必然会为之骇然,因为其中一些要紧的地方只有他自己知道,而狄罗却说得宛若亲见——而焦芳听完这些,心中的后悔就别提了。
他早先怎就会觉得徐氏父子不过是好拿捏的暴发户要是他知道徐勋竟空手套白狼,仅凭一己之力掀翻了赵钦,定然不会小觑了如此奸猾的小子
“贤侄此言为何不早些说”
“老大人恕罪,晚生也只是零零碎碎听到的这些消息,若不是这些天冥思苦想,只怕就忽略了过去。此子年少奸猾,错看的并不单单是老大人一个。”
就连他向来自负克敌制胜无往不利,还不是看走了眼
因而,顿了一顿,狄罗便恭维道:“但现如今老大人既然已经认清了他的面目,接下来定然能一举翻转这不利局面。此子在京城毕竟并没有多少根基,凭借的只是太子和萧公公而已。然太子尚未成年,若皇上厌弃了他,他父子俩又怎能在京城立足?就算是萧公公,想来也要免不了担责。”
说到萧敬,焦芳不禁心头一动。想当初他只想到一方面,听说徐勋进言萧敬,使李荣前往斋宫陪伴圣驾,借此让皇帝因旧情而宽宥前事,如今想来,这何尝不是隔绝他的消息渠道想到自己此番险些栽在这刁滑小子手中,他顿时眯了眯眼睛。
此仇不报,他焦芳的脸往哪里搁
见焦芳已经意动,狄罗便趁热打铁地说道:“老大人,徐勋身上可做文章之处虽多,但要真正动其根本,却是难得很。不过,晚生今日听说,太子身边亲近的内侍张永已经奉旨监府军前卫?”
这消息焦芳也听说过,但吏部事务一忙,他也暂时没顾得上这一茬,但如今细细一品,他不免就生出了几分计较。于是,当着狄罗的面,他就叫了李安进来,吩咐其去查一查张永这些天的动静,等人出去后,他就冲着狄罗颔首道:“贤侄既是今科弃考,这三年便留在我府中吧。若三年之后你金榜题名,老夫一定竭力保你入庶常”
“多谢老大人”
虽这一老一少地位相差悬殊,可斗起来却多半两败俱伤。到了那时候朝堂和内廷说不定要空了一大片,得过他好处的人便是最大的得益人
两日后一大早,尽管弘治皇帝仍然未上朝,可一道石破天惊的揭帖却倏忽间在内阁部院中流传了出来——府军前卫掌印指挥使徐勋勾结东宫内宦张永,私调火器火药,逆举罪证确凿,乞付有司公审之后严惩消息传入司礼监后,尽管萧敬大为震惊,有心想要瞒下暂且不报,可偏生连司礼监都传遍了那样的揭帖,他不得不让戴义呈送御前,心里却是翻腾得很。
徐勋张永哪来的这等胆子,这必定是太子的主意,指不定还有皇帝的首肯可这等调拨火器火药的中旨历来要经过兵部,如今闹将出来,即便是中旨,这兵部刘大夏必然要争,而要是上上下下其他人再一块鼓噪起来,为了皇帝明君的脸面,徐勋恐怕要背黑锅
果然,正如他所料,就在当日傍晚,内廷便降下皇帝圣旨来,下徐勋张永锦衣卫狱,命管锦衣卫事提点北镇抚司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叶广查办
第二百五十章 狱中迷思,御赐表字
尽管有明一朝,文官大臣当中颇以受过廷杖进过诏狱为荣,但徐勋从没有自诩为忠臣,因而这一趟突然莫名其妙进了监牢,于他来说实在是一次飞流直下三千尺的体验。比他更加莫名其妙的是张永,打从北镇抚司的人一出现,他就觉得这简直是开玩笑,如今坐在大牢之中,他更是站在木栅栏前头来来回回烦躁地踱着步子,到最后突然扭头看向了徐勋。
“我说徐老弟,你说究竟是谁在整我们?虽然我们做的事不合常理,但皇上首肯的事在六部不奉诏的是有不少,但公然闹得这样大的,却是百中无一。皇上是仁君,可仁君也不能容他们这样逮着正经的由头平白无故往人身上泼脏水”
“张公公,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你还是坐下吧。”徐勋见张永愣了一愣,就回转身来一屁股在对面坐下了,他这才说道,“你既然说到以前,那我倒想问问,以前若是有这样的事,一般是个什么结果?”
“当然是大臣重于言官,言官重于外官,而中官嘿,不是我夸口,就是当初贪得无厌的李广,那也不是被朝官们给参倒的,而是自个把事做绝撑不下去自尽的。就好比宫里的中官刘雄过仪雄,知县徐淮非要装什么正人君子,该有的供给一概不给,刘雄恼了,丢下关文就径直去见南京守备傅公公,结果傅公公一奏,徐淮就调了九边这辈子甭想回朝。司礼监萧公公算上去年那一次,给人喊打喊杀的参奏过好几回了,可还不是稳稳当当?”
说到这里,张永突然想起徐勋不是太监,忙又说道:“至于徐老弟你,太子殿下对你是言听计从,皇上也对你多有信赖,哪里有因为这区区小事而怪罪你的道理”
不怪罪都已经蹲大牢了,如果怪罪,那岂不是贬官流放杀头等等一块儿全来了?
徐勋心里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旋即就心有所动地看着张永道:“既是张公公并没有担心自己的处境,那刚刚这急躁是”
“我是怕皇上如今病了,又突然来了这一遭,宫中会不会出事。”张永见徐勋面色大变,连忙压低了声音说道,“太子殿下说是之前被你劝好了,可殿下的脾气素来最是执拗的,万一和皇上又犯起了拧来,又因为外臣一道折子,皇上迁怒到我们,这也不是没可能。真要是那样,咱们在这大牢里,连法子都想不得,那时候就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徐勋正要回答,可眼睛突然瞥见了外头进来的几个人影,他便改口笑道:“那也未必”
张永闻言一愣,扭头一看认出了那打头的一个人,他才恍然大悟。早听说徐勋在锦衣卫有关系,看来这关键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果然,就在他期盼的目光中,打头的李逸风就摆了摆手,后头几个锦衣卫校尉立时往后退了下去,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