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种奇闻-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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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阁的门打开,龙游抱著满身血污的小道士走出。侍候的人马上迎上来。
“封了这处书阁。”龙游目不斜视地吩咐。
其实,这书阁即使不封,也没几本完好的书躲过龙游暴虐的魔力,容得人寻找阅读。
卧房内已经烧好热水,放好了浴桶。
明城被擦洗干净後,放进了温暖的被窝。龙游叫齐了儿子,说搬家事宜。
说法是,道长住腻了,不如换一处地方过活。
舒因和仲平心内忐忑,却没有表现出一样。
小道士一直昏迷,但是紧握的手心内仍拽著书页的一角。龙游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不知古册上说的阵法不仅仅指就地而设,而是以人为轴心启动,引子。
无论走得多远,此时阵内,彼时回返,永不得脱。
素忘机……没有食月没有关系,相信你必能知我心意,达成我愿,助我除魔。
舒因甚至来不及跟素忘机通风报信。问仲平,仲平也是不言不语。
他们没有往谷外走,反而往谷内的地道走,直通万魔穴的路。
“爹,你不是说我们有肉身阻碍,不能接近爷爷的地火太久吗?我们这样去往地穴,没有问题吗?”仲恩担忧。
“有我在,自会保你们平安。”龙游说,“何况,你们爷爷有事挪了地穴,下面现在并没有火,我们可暂歇一阵。”
“爷爷去哪里了?”
龙游但笑不语。
“道长没事吧,一直没醒。”
龙游道:“我们等道长醒了再走路。他没事,只是太累了,就要生小娃娃了。”
“宴儿不想要弟弟,宴儿想要妹妹。”
一家子吵吵嚷嚷,只有舒因走在後面,沈著脸一语不发。
异种奇闻 46。地穴
地穴很深,很暗,很热。
除了明城,一行二十几位都是适应暗,擅用火的大小魔物,谁也没有觉得不适应。
明城在龙游怀里,一直被抱著。
昏昏沈沈,醒醒睡睡。体力在无限透支……龙游知不知道,他已经吞下了古册中的金印,做了活动的阵眼。
腹内不止息的疼痛,不是因为在书阁与龙游纠缠过度,而是因为胎儿被金印的圣气所伤。
龙游微微皱眉,明城一直在流血,红色液体已经从接触的地方蜿蜒至龙游抱人的腕臂。
地穴很大,虽然没有炽烈燃烧的地火,但是仍暖融融,有炎光自石中透出,明亮,辉煌,干燥。这样的环境,比潮湿的阴暗山谷更适合现在体弱的明城。
小魔们都来过这处地穴,很快找到自己的房间,安顿好了。
龙游带明城来到一处石床,问:“可还好?”
明城勉强一笑:“你不是说没事吗?孩子没事,我也没事。”明城一句为什麽要换地方,死活憋在喉咙口问不出。
怕撕破脸,怕讲不合,怕难看的争吵。
反正已经到最後了。
汗水涔涔的明城歪在石床上想。龙游在替他抹汗、换衣、铺被。
明城握住龙游的手,说:“陪我一会儿。”
仲宴跑来找人,看见龙游躺在石床外侧,明城蜷缩著身体靠在他怀里,亲密无间的安静氛围。
仲平拉了拉九弟,仲宴牵著仲平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走。没有打扰一双安憩的父母。
到了隔间,仲宴忍不住问:“道长好难受。”
仲平顺著龙游之前的话头说:“道长之前生你的时候,更难受。你缠成团,扒在道长的身体里死活不出来,还是父亲进去把捡出来的。”
仲宴问:“里面暖吗?”
仲平答:“暖。”
仲宴问:“所以现在弟弟们也不肯出来吗?”
仲平笑了笑。
仲宴说:“我想跟道长在一起。”
仲平说:“道长有爹亲陪著,等生出小弟弟了,你再过去看吧。”
仲宴点头。
仲平问:“如果道长死了,宴儿你会怎麽办呢?”
“道长不会死。”仲宴露出牙齿,“爹亲说的。”
仲平出神。
仲宴继续说:“如果道长死了,我们就一起死吧。爷爷说,死了,我们就不怕火了,可以去地底的很多地方。”
小孩子天真的面庞,吐出“死”字来,音又重又清晰,令人毛骨悚然。但是他的哥哥不是人。
仲平皱眉:“可是,地上的很多地方,就去不了了啊。”
仲宴苦恼地道:“道长在哪里,宴儿就在哪里。”
仲平摸了摸弟弟的头:“真乖,只怕你以後後悔也没机会抗议了。”
“哥哥在说什麽?”仲宴玩著手指。
仲平摇头:“宴儿可以长大了,你十弟弟都比你高一个头了。”
“宴儿乐意。”仲宴露出牙齿,又问,“爷爷去哪里了?”
仲平面色古怪:“爹说,爷爷去找奶奶了。”
“奶奶?”仲宴眨巴眼睛。
仲平点头:“是啊,奶奶,是个和尚,他和爷爷生下爹爹。离家出走很多年很多年了,爷爷刚找回他。道长是娘亲,我们兄弟都是道长和爹爹生的。”
仲宴奇怪:“奶奶只生了爹爹一个吗?”
仲平神游天外:“是啊,生了爹爹後,奶奶就死了,死了就不会生小孩了。”
“还是道长厉害!”小孩很快做出正确地判断,斩钉截铁地道。
仲平应一声,嘟囔:“不知道这次生几个。”
仲宴睡过去了,仲平走出了属於自己的房间,这是老爷子的癖好,多一个孙子,就多开处洞穴,这麽多年,地穴里面七七八八已经开得如同蜘蛛网。
每个孩子出生,龙游都会带到老爷子面前,留个火印在脖子後头,说是免得以後生多了,乱了顺序。少的时候抱一个,多的时候五六个一串。
道长不算很会生,但是一月一次的频率太高,即使後来跟龙游行事时,著意往流产方向走,也总有命大留下来的。
疼痛对道长来说,是家常便饭。
但是,这夜,即使惯於忍耐的道长也不时漏出一两声惊喘和低唤。龙游一直没有离开道长身侧。
儿子们虽然没有进去打扰,但是洞内气氛不免酝酿著急躁不安。
仲平走出洞穴的时候,就看见舒因坐在通风的角落发呆。
仲平在舒因旁边坐下。
这个角落很暗,坐下後,可以看见整个洞穴的大部分光影,却不容易被走动的人发现。
仲平已经好多天没有跟舒因说话。
听著道长悲惨的压抑声音。舒因忍不住低语:“会不会小产?”语气极之不自然。
跟仲平他们常常迎来弟弟不一样,舒因虽然知晓道长被魔物改变了体质,是便宜孕子的身体。但以前并没有如此近距离面对过,他简直比道长还要紧张了。
仲平拍了拍舒因捉在膝盖上的手说:“龙游说不会有事,应该会顺利。你……以前没有亲见妻子生子吗?”
舒因怔了一下,苦笑:“我几乎忘记自己有家有室有妻儿了。”
仲平沈默了会儿,开口问:“你为什麽不走?”
舒因转头看他:“你为什麽几番劝我走?”
“我以为……”仲平说到一半住了口,“我不想与你说,但怕你会後悔。”
“为什麽怕我会後悔?”舒因执拗地问。
仲平笑:“你现在想给道士往外面送信,说不定有机会……”
“为什麽会在我的婚夜出现?”舒因继续问。
仲平扭过头,作势要站起来,手却被舒因按住。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一起。
舒因的眼睛里头一次只映著仲平的身影。
叹息一声,仲平欠过身,在舒因的唇上一碰,然後问:“现在,你知道了吗?还需要我解释吗?”
舒因的眼神黯了黯,手上用劲,拉过了仲平。
明城疼得昏了过去,牙齿仍死死地要在龙游的手臂上,双腿紧紧闭著,腹部有意识般轻微弹动,里面的生命在蠢蠢不安。
室外的阴暗角落,双生子挤在墙角,亲密接吻。仲平几乎坐在了舒因的腿上,目光分离又胶粘,唇稍触又贴合。
仲平问:“还要送信吗?”
舒因摇头:“不送了。”
仲平问:“还要离开吗?”
舒因摇头:“不走了。”
仲平问:“为什麽我会喜欢你?”
舒因摇头:“因为我喜欢你?”
仲平说:“我们是兄弟。”
舒因说:“你跟那些家夥都是兄弟。”
仲平笑:“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我的双生子,在道长的肚子里时候,你就抢我的空气。”
舒因点头:“你我算认识最早吗?”
低低的笑声和甜蜜的亲吻交融。明天会发生什麽,谁都没在担心。
明天将发生什麽呢?
异种奇闻 47。相别
奉天观有一把剑,叫望山剑。
望山剑从佛山到昆仑,然後认了小道士明城为饲主。
明城入瑶灵谷的时候,剑落进万魔窟老魔的手里。
地欲魔,炽帝。
现在,瑶灵谷一家在了老魔的地穴,老魔不在,剑却在。
明城的望山剑。融了龙游脊骨和佛陀脊骨锻炼而就的嗜血凶剑,稳稳地插在地穴厅堂的主座旁。
剑虽然还是剑,但是,已经是一把死剑。
万物有灵,剑上的灵气已经消耗殆尽,灰扑扑像石头所铸,被谁一碰都会化为粉末。
剑若有灵,剑灵何在?
素忘机手里的剑亦不是凡品,掷坤宫代代掌门相传下来的剑,更重要的,不是它的锋利,已经是它代表的意义。
素忘机慢慢擦拭著剑,月华正盛,剑光如水。
山风冷冽,人立风中,如立水中。
素忘机不觉得冷,直到他看见一个人,踏风而来,御风而立,眉目葱蓉,清华若水,不是他心心念之的小师弟是谁?
明城?
素忘机微微笑了。
万魔穴内,惨叫声声,道长这一次的生产似乎格外困难,连推送的力气都使不出,从午时入夜,已经断断续续昏迷几次。
龙游想用老办法,使出触手进入明城体内把一应孩子都带出来,但是明城如此虚弱,肌肤看过去简直半透明了,全身透著不寻常的热,花到荼靡,处处不祥。龙游不敢贸然再增加他的负累。
素忘机看著明城:“你怎麽来了?”
待到人到眼前,素忘机才看出不寻常,影子一样飘送的,不是死魂,就是生魄。
明城依稀是当年的样子,束发蓝道袍,不习惯流露笑容的面上毫无表情。就像素忘机无数次想象的那样。
但是,这一次不是梦中。明城开口了:“你也没怎麽变。”
素忘机不由笑了。
明城站在素忘机的身边,山风吹动他的衣服和头发,他沈沈看著面前的幽暗,淡淡道:“我答应过玄英师叔,不让魔物再出世乱世。”
素忘机看著明城,很想伸出手拉住他,但是袖中的手只是握了起来。素忘机说:“你当年与我说的是暂别。我知道你会回来。”
明城听了这话,转头望了眼素忘机。目光里明明什麽都没有,但是素忘机却觉得什麽都被看明白了,连他自己都不肯明白袒露的那些浅薄的东西。
素忘机张了张口,想说什麽,明城已经迅速转回了头。
明城说:“瑶灵谷与万魔窟相接,适逢老魔不在,我才能启动灵阵。但威力如何,我并无把握。万一……”
“死生阴阳,不过一步距离,我这条命并不比别人矜贵,明城勿要顾虑太多。”素忘机打断明城的话说,“你我联手齐心,还怕什麽?”
素忘机的命当然不是他说的那般轻,素忘机对俗世放下的重,也不是他自己说的一步距离。但,这番宽慰的话,已经把他的心意传达给了明城。
无论他是不是今非昔比,他来,是因为面前的同门师弟,明城。
“木鱼确有残留魂息和天火,我已经分离带出,但是佛陀的一分魂魄,不知道被什麽力量带走了。”素忘机向明城讲述了取火时候遭遇的事件。
明城心里隐隐知道是老魔所为,但是这些不是他目前该考虑的事情。
明城说:“瑶灵谷是久远前便存在的阴地,灵阵启动,加上天火,自会分崩离析。你稍後若见阵法运转,便可行动,火盛则离,不必多留。”
虽然已经料到,但是素忘机仍忍不住问:“你呢?”
明城说:“老魔必在左近,万一引他归来,节外生枝。我们没有第二次机会。”
素忘机想再问一声,你呢?
明城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後回过神来,忽对素忘机一笑:“我必须在这里,我若不在,怕天火再旺,阵法再加几个,也困不住他们。吾即魔,魔即吾,走到这一步……已经回不去了。”
笑意很浅,映著月光,几分虚幻。
“我走了。”明城冲他点了点头,“你保重。”
素忘机伸出的手,穿过明城的身体,什麽也没抓住。
生魂幻影,在清冷的月光下如烟散去。素忘机心头空空,无以为继。
月食,哈哈?仰头尚有明月,今夜,真的会出现吗?
不管出现不出现,明城没有回头路,他素忘机也没有回头路。这一次相见,会是永别吗?
素忘机握剑的手发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