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门-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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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鲻刖。”低沉清漠地唤着身后人的名字,由尘始终淡然睁着一双静如寂水的眼眸。
紫金的人醒来,暗紫色的双目好似还陷在黑色的梦境中,只是没有意识地收紧了臂膀。
由尘感到靠在周身的温热更加贴近,只是微微顿了一顿,他忽然问身后的人:“护心鳞甲,是如何丢的。”
鲻刖沉默着,双眼恢复清明,却什么也不说,就好似神志不清的痴儿。
“是不是,我拿走的。”带着诉说事实的语气,由尘没有丝毫犹豫。
方才,在鲻刖褪下软甲衣袍时,他看到了那心口上的深深痕迹,颜色虽是淡了许多,却是显眼难忘的。
那一刻,由尘忽而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还在仙界时,癯仙的梅林还在,每次我最爱偷懒在他的根基上小憩。那棵梅树很大,是整个瑶池梅林最为美丽,也是最富生机的。”
淡淡的语气,沉静地诉说。
“后来,不知怎的,癯仙开始老是头疼,起初还好,之后一痛起来,便会去了他大半条命。吃了仙丹,渡气医治,全然无效。我那时很担心,很着急,总想着一切办法,均要试上一试。直到后来某一天在梅树上小憩,才发现了癯仙头疼的真正原因。”
感受到环着自己的手臂隐隐地颤抖起来,由尘只垂眸看了一眼,便又接着说:“原来,那巨大的树干内藏了一样东西,好似因为蜕皮,日日汲取着癯仙的根基,像是一只躲在树干内的虫子,差一点钻空了所以的木枝。”
轻声顿住,由尘艰难地将头侧了一点,好似想要对着身后的人说话。
“我记得,当时看见他时,我还误以为是龙族,似金非金,似暗非暗。直到仔细看才清楚,原来,那是一根盘龙根。”
“就是因为即将蜕脱龙形,才会那般贪婪地吮吸癯仙的根基,甚至差点致癯仙于死地。”
“盘龙根,附龙之妖物,吸取仙神之气,方可化身成龙。”气力缓缓恢复,由尘无力地抬起一只手,似有若无地覆在鲻刖强健的手臂上,“后来,我做了一件错误的事。为了使癯仙复原,佯装与他交好,和他一起玩耍,在他某日沉睡之时,趁他化龙关键,将他揪出了树干,拔去了护心鳞甲,打入凡尘。而后,他的护心鳞甲用以护住癯仙根基,镶在梅树之上。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甚至从不知晓他的姓名,直到淡去了记忆里盘龙根的印象,偶尔看见癯仙根基上的龙鳞,也只依稀记得,是自己某一年替癯仙医治好了头疼,从未记起过,那条即将成龙的紫金盘龙根。”
“鲻刖,我是否记起来了?”顿住声音,由尘轻声低问。
当初顽劣,除了癯仙,从不曾为他人着想过,若是那时没有欺骗那个急于蜕脱龙形的盘龙根,偷窃取他的护心鳞甲,又怎会欠下而今的这笔孽债。
此时想起来,盘龙根当初其实只是一只单纯的小妖,甚至还带了佛性,他与自己玩耍时,从最初的戒备到之后的好奇,哪一个不是弱小生灵的初时表现?只怪自己当初看不透,眼里只有癯仙,才亲手断了那童年的手足相依之情。
这,确实是他的错。
仔细想想,鲻刖说他偷了他的东西,怕是并不只是不妖璧,恐怕还有那时生生撕下的护心鳞甲,和当初纯粹的信任。
若不是他,鲻刖又怎会在千年前的仙妖大战之上,因没有护心鳞甲,而大败给金臂神将的金刚罩,从此空门大开,昭然天下,更不会受了如此重的伤,以致千年不曾愈合。
也或许,若不是他狠心将他打入凡尘,他根本不会堕入妖道,成为妖王。
这一点,他与自己何其之像,他被钵多罗逐出佛国,而鲻刖,又因他沦为妖道。
是是非非,纠纠葛葛,是前债未还,又欠新债,才使红尘多羁,命运坎坷,怨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怪自己当初的一己私欲。
只是,虽是记起了前因,可由尘还有一事不明。
“你是不是也来自佛国?为何会有天魔琴,知我真名?”
半张脸上的紫金蟠龙,暗暗闪烁着幽暗的光芒,听完由尘的那番话后,鲻刖就好似被挑起了心底最深的记忆,俊美冷冽的脸痛苦地扭曲起来,好似在挣扎着什么,以致他不由将脸深埋进了由尘的肩头,微微蜷缩。
由尘甚至感受到他身上若隐若现的强烈杀气,那,便是对他的恨意吧!
微微侧了一点身子,纤长的手指,缓缓地抚摸着这好似受伤野兽的男人,略带着安慰的意味。
“对不起。”随后终是沉闷地道出了这三个字,深含着歉意与难以言喻的忧伤。
半晌的沉静,空气中只浮动着幽幽的祥和气息,那最初的杀气,也好似随着那三个字缓慢淡去。
直到,那沙哑低沉的声音终是响起:“我,也来自优罗钵界。”由尘却不由因为那话中的意思,浅浅地愣住了。
“我为盘龙根,最初附于优昙钵华之上,吸取的是优昙钵华的灵瑞之气和佛性。而后,是经钵多罗尊者点化,赐予金色龙鳞,才有化身机遇。因此,我非龙,却是龙,仅是因为那枚金色的龙鳞。当初你撕去的,便是本已化做我物的金色龙鳞。”没有尊卑之分,只有对于老朋友一样的深深回忆,连说话,也变得通畅起来。
震惊地睁大双目,由尘抚摸着那头暗紫发丝的手不由颤抖了起来:“你……怎会……”然而,却语不成调。
他从未想过,原来鲻刖,竟是与他同出一地,更曾皆受过钵多罗的点化。
平复惊涛骇浪的心境,由尘继而问:“那你怎会离开佛国,去了仙界,还附在癯仙的根基上?”
鲻刖缓缓抬起头,一双暗紫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由尘,眼里的那些癫狂疯乱好似消失殆尽。
“尊者说我劫数在外,要历尽劫难,才能重返佛国。因此,让我离开,去仙界找你。但是,我那时即将化龙,心脉受损,不得已附在癯仙的根基上,吸取仙气疗伤。”顿了一顿,他又道,“你当时与我玩耍,我那时还以为,你早在优罗钵界便知道我的存在,却不想一切都是妄想,还因此失去了护心鳞甲。”
“……”沉默无言,无话可说。
然而,鲻刖之后的话,简直令他痛不欲生。
“尊者将你打入红尘,实则,是为你着想。那时,他知自己劫数将至,定会大开杀戒,因此才将你推开自己的身边,独自应劫。若你知晓千年前的惨烈,便不会再怪罪于他。”
“天魔琴是尊者赠予,说此琴为法华心刺,若有机缘,便将其毁之。只是,想要毁去佛国至宝,何其之难,因此,我才将它封印在抚琴禁地。”
“不妖神璧、龙口镜也皆是尊者所赠,他只曾经提及,或许某天,法华会用到那些物件,便纷纷暂寄于我手中,实则全然因你。”
“法华,你不应恨尊者。”
沉沉诉说完,鲻刖定然落下结论。
胸中忽而猛烈疼痛起来,由尘紧紧皱着眉头,淡金色的眸子里,像是饱含着无法落下的泪水。
怨了恨了千年,到头来只是因为溺爱。
忘了断了千年,回头时才知,是自己不明是非。
可是,真相大白时,人已远去,想要再去追寻,徒留回忆,物是人非。
果真啊,便是因为他不曾坚持到底,才失去了如此疼爱自己的人,才如此不知好歹地失去了所有。
又是他的错,他的错啊!
鲻刖看着痛苦万分的由尘,有些犹豫地握住他的手,像是想要给他听下去的气力,沙哑低沉的声音,继续道出真相。
“青印不适合你,”因为他从未对由尘有过超出师兄弟之外的情谊,两人皆受过钵多罗的点化,他只当由尘是自己名义上的师兄,别无他想,别无所求,“我要将你留在妖界,便要给你一个仅逊于妖王的地位。尊者嘱托过我,你命有大劫,即使跳脱他的死劫,也难以逃脱命中劫数,所以让我,想尽办法护你安然渡过近几年。我虽恨你拔我龙鳞,使我堕入妖道。但是,绝不会违背尊者的话。因此,那时虽极想杀了你替自己报仇,却始终下不了杀手,也一直邀你归降妖界。因我知,尊者不想你有事。”
“法华,若你还念着尊者,就留在妖界。”
由尘忽而紧紧抱住鲻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像是一个无助的童儿,找不到回家的归途,只能紧紧抓着曾经的老朋友,没有泪珠的无声痛泣。
“……我错了……真的错了……对不起……”
对不起眼前的人,亦对不起那个温和的佛国尊者。
他不应该恨,因为,从来就没有资格。
小心地搂着由尘,此时的鲻刖,就好似散去了一切的恨和怨,不曾清明过的神智,犹如拨开云雾,醍醐灌顶,顿时淡去一切的癫狂,一瞬成长。
“是你太过在乎,才会那般害怕失去,法华,你没有错,错的,是宿命。”
是劫不是缘,逃不掉,亦躲不去。
是缘不是劫,抓得住,便松不开。
纵观红尘万丈,滚滚黄沙,痴痴情深,聚散总有时。
何必怪谁欠了谁,何必硬要谁还谁前债。
还不完的债,欠不尽的情,才是红尘本色,轮回真意。
半晌之后,当一切恩怨消散,外面灰日升起,由尘忽然对鲻刖说:“告诉我癯仙的下落,我想知道。”
鲻刖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淡然开口:“若这是你的决定,我不会阻拦。”因他明白,失去永远比得到痛苦,更何况是痛彻心扉的错失。
“我不想,”轻轻地开口,“错失第二个。”疼爱自己的人。
即使遭劫,也是宿命为之,天命难为。
就让他应劫而生,缘尽缘灭,不悔红尘一遭,轮回宿命。
逃,又怎能逃得过;躲,又怎能躲得了。
“癯仙,”鲻刖开口,“就在仙界。”
第四十九回
濮落不知道眼前这一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当他在梦中看到自己杀了由尘时,终于怒不可遏地揪出了造梦人。
然而,当自己走出梦境,头却一发不可收拾地痛了起来,混合着撕心裂肺的感觉。
那一刻,他忽而明白,为何四方郡王中的虚耗,要以噩梦困住自己整整一夜。
不是挑衅,而是意在由尘。
因此,没有任何犹豫的,濮落移形换影到了黑水馆,掌风击碎门庭,一阵风云涌起。
然而,门打开的瞬间,落入眼帘的,却是一幕他永远想不到的画面。
一身雪白的由尘,无助地靠在那个男人赤衤果的胸膛之上,而那个男人安静地环着他,下颚抵着他的额,画面美好而又安适。整个人哪还有往日的清漠气息,连一介妖界妖王,也看似宁静得犹如一潭秋水柔和。
刺眼的和谐而又美好,刺眼的近如相濡以沫,刺眼的好似一副隽永长留的画,更刺眼的是,那个本该属于自己的人,竟没有一丝反抗,完全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
一切的一切,简直刺得他的眼睛发红,刺得他的思绪崩裂,刺得他想杀了在他的东西身边盘旋的所有人,一个不留,屠戮殆尽!
“你们,在干什么?”
周身霸气飞扬,仙气犹如金阳迸发万丈,照得灰日黯然失色。
那冷冽的眉宇间,一朵金色的火云若隐若现,散发出红莲烈狱一般的炙热气息。
然而,霸气中的冰雪气息,与金灿的光芒那般违和。
是仙人,发怒了。
由尘倏尔睁开双目,脸色有些难看,他看向大开的大门边,淡金色的双目好似有一丝的闪躲,神情却仍是淡淡然然的。
“濮落?”他轻声唤了一句,然后从容不迫地脱离鲻刖的怀抱,起身,站起,有条不紊。
鲻刖看了濮落一眼,再看向由尘,终是一语不发地起身走到一边,安静地穿好软甲,恢复往日那个冷峻阴沉的妖王。
之后,背对着由尘伫了一会儿,终是抬脚沉默地走向了那个水墨画似的后院。
由尘感到鲻刖的离开,知道他是不想介入自己的事,也不愿越解释越糊涂,帮了倒忙。
何况,他也不是一个会解释的人。
方才,鲻刖告诉他,之所以钵多罗为他赐名“鲻刖”二字,便是希望他总有一天“鱼跃龙门”,化做真龙,因此,他的身上隐隐带了真龙的高傲之气,又怎会轻易向他人示好。
穿上铠甲之后,又是那个无视苍生的妖王。
回神望向一直紧紧盯着自己的濮落,那一身的寒气,冻得人全身发冷,由尘忽而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欲言又止,语不成句。
刚才那一幕,竟诡异的好似捉奸在床,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能沉静地看着他。
“我?”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濮落讽刺地扬了扬嘴角,一身的金阳,欲散不散,“是不是觉得我突然出现,很惊讶,你和那个妖孽,还未抱够?”忽而痴痴大笑了几声,濮落继续说,“我从未想过,你竟会背叛我!”音调徒然上扬,一阵眼花缭乱,便见暴怒的仙人,突然出现在了由尘跟前,双眼寒冷如冰,周身怒气似霞,那紧紧扣住由尘手腕的五指,简直要将掌中的手骨捏碎,含着深深的怨恨怒意,和被背叛的心痛不甘。
“我让你好好想想,不是要你爬上别人的床!!”沉声低吼,此时的濮落摇晃着手中的人,简直好似一个疯魔的人,周身气息不定,黑发狂飞乱舞,变得如此狰狞可怕。
“濮落,我……”心口猛烈地疼痛起来,由尘想要解释,却痛得无法言语。
濮落的心,在痛。
“贱人,贱人!”
“你先……冷静下来!”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也是第一次对濮落厉声,由尘一边挣脱着手中的力度,一边想要后退。
此时的濮落,太过危险。
“冷静?”冷冷地低笑出来,濮落将由尘忽而扯近,“你要我怎样冷静?贱人,你要我怎样冷静!”为了留住他,他献出了自己的真心。为了缝魂,他拿出了所有余下的紫蒲藤,自己的神思。连头痛的那一瞬间,也是第一个想到眼前这个人,焦急万分,只怕他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而他呢,淡然地与另一个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甚至在看到自己的第一眼时,除了一丝好似做贼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