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城有多远-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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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珠见她走了,便把门关上,把医药箱放在台子上,并且打开,取出一支体温计。因为顾及到床上的人平常在白天是女性身体,他站在床前,解开他的衣服时特意别过脸不去看,轻轻压著他的一侧肩头,把体温计轻轻塞进腋窝。
在为他盖上衣服後,他才回过头来,注意到他的胸膛是完完全全平坦著的,不过,基於女性平躺下来以後胸脯会平下去这个常识,他也没有诧异半分甚至怀疑过。
十分锺过去以後,他闭上眼睛,像瞎子一样,只凭双手的感觉将体温计取出,然後人走到窗前,借著日光,清晰而准确地读取温度数值。
……四十二度。
发烧烧到这个数值,在海拔超过三千米甚至四千米的高原,如果不尽快医治,不出三天,发烧者就会毙命,顿珠很了解这一点。
轻轻甩了甩体温计,把它收回到医药箱中,他立刻开始配西药。
鉴於顿月是昏迷状态,无法服用药片,他只能选择先为他打一剂退烧针,并且只能在他的胳膊上进行注射。
下午,在日光开始由强变弱的那个时候,顿月慢慢睁开了眼睛,觉得头有一点晕,但不是特别晕,一张棉被盖在身上。
他没有想到自己在生病,而是第一时间把手伸向了下半身,在两腿之间轻轻摸了一下,随即吃了一惊。
对男子而言如同性命一样宝贵的器官仍然完完整整的长在他的腹部下方,可他清晰地记得自己在中午的时候已经干脆地把它切除掉了。
……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干脆地把棉被掀开,掀起衣服下摆,盯著自己暴露出来的下半身仔细地看了看,没有错,那并不是错觉,那一段肉棒依然完完整整的长在腹部的下方,没有任何一丝经过伤害後的痕迹。
他深深困惑著,抬起头,眼光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一个身影,当即慌张,放下衣服下摆紧接著赶紧盖上棉被,才敢仔细地看过去。
床前,确实有一个人坐在一把椅子上,那是顿珠。在等待的时间里,他不知不觉地睡著了,两只眼睛紧紧闭著。
顿月发现他在睡梦之中,缓缓放松了警惕,再度躺下去,把被子拉到双肩,盯著天花板看了片刻,又侧头看向顿珠,目光不经意地落在顿珠的裤裆上。
男子的胯下紧紧贴著另一个男子的臀部,并且不停地抽动,这样的画面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迫使他移开目光,把脸侧向另一边。
几分锺过後,顿珠自然醒来,看到顿月睁著眼睛静静地望著对面的窗户,立即立起身,走到床尾附近的台子前,抓起了搁在一张白纸上的几片不同的药片,以及盛著白开水的金属杯子,走回到床前。
“既然你醒了,那就吃药吧!”
说著这句话,他把药片先递了过去。
顿月盯著他掌心的药片,看了片刻才道:“可是我现在肚子很饿……”
拿著药片的手,缓缓收了回去,顿珠将药片重新放回到白纸上,杯子也搁在旁边,“我下去帮你找点可以填肚子的东西,空腹吃西药会伤肠胃。”
顿月静静看著他走出自己的卧室,一声也不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快地,门轻轻地打开了,顿月特意看过去,但,进来的人却不是顿珠,而是葛莎其其格。
“你现在觉得怎麽样?”她温柔笑道。
“有一点点晕……”顿月微微低头,不冷不热地回答。
毕竟是回答了,葛莎其其格还是很高兴,不管顿月在说这句话时是怎样的态度。
她又对他说道:“你还没有吃午饭,我下去给你煮一碗青稞面。”
顿月没有吭声,没有同意或是拒绝,也没有告诉她,顿珠已经去了厨房。
葛莎其其格迈著愉快的步子走出卧室以後,下了楼,在楼梯上遇上了端著一只大碗迎面而来的顿珠,脚步在这个时候停住了。
“给顿月吃的麽?”
顿珠走上来,应声:“嗯,他还没有吃饭,不能空腹吃药。”
葛莎其其格瞅了瞅碗里面,那是中午剩下的青稞饭,顿珠对它进行了加工,让白饭变成了秀色可餐的拌饭。
她扬起笑意:“我刚要下去给他下面条呢……”
顿珠从她身边走过,缓缓回答:“你好好安胎,能不做的事情就别去做。”
葛莎其其格低头,含笑,没有再说话,但这笑容只是一个敷衍。
顿珠上楼,走进顿月的卧室,坐在床前,握著金属勺子舀起了拌饭。
顿月见了,不解道:“你干嘛?”
顿珠说:“你生病,我喂给你总比你没力气还勉强自己吃。”
顿月不以为然,说:“我是还有一点晕晕的,但,也许是饿晕的,你只是医生,不是护士,管不上我吃喝的事情,而且你喂我,我反而吃不下去。”
顿珠无可奈何,把勺子放进碗里,把碗递给了他。
坛城有多远 24
第二十四章
捧著碗,看著碗里的食物,顿月却开始出神。
今天发生了特别奇怪的事情,但可怕的是,他一点也分不清这事是真的还是只是遇见的一个幻觉。
顿珠告诉他发烧的事,他非常困惑,明明身体很健康,却在昏迷以後突然发烧,这是极为不可思议的事情。
顿珠直直发著他,看了很久很久,也没见他开始吃,奇怪地问道:“怎麽不吃?”
迫於床前这个男子的催促,顿月拿起了勺子,舀起一勺子拌饭,塞进自己的嘴里,慢慢地咀嚼食物的味道。
很快地,他吃饱了,把碗推给顿珠,就要躺下去。
顿珠把碗暂时搁在台子上,回头,忙建议:“刚吃饱,马上躺下胃会不舒服。”缓缓走回到床前,把装著决明子的枕头立起来,让顿月背靠著它。
顿月坐著,过了将近二十分锺,顿珠又把药片和一杯水拿来了,先把药片递了过去。顿月看了看他的脸庞,没有接。
“吃了药,到了晚上就会好。”顿珠劝道。
“不想吃。”顿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干脆拒绝。
顿珠看著他,揣摩不出他的心思,担心他的身体健康这件事占据了整个内心,在无比希冀他赶快病愈的心念催促之下,很干脆地将药片捏在指尖,塞进了他的嘴里。
苦味弥散在整个舌头上,顿月不禁痛苦皱眉。顿珠赶紧用杯子堵住他的嘴,慢慢灌入白开水,把在他口腔里开始融化的药片冲进肚子里去。
幸亏只是两片药片,不然,顿珠就不知道再用这个办法还能不能成功。
“怎麽这麽苦!我就知道不吃它是对的!但你非要给我吃……”顿月发起了牢骚。
“不吃药不行,谁叫你生病呢。不想尝到药的苦,不想花很多钱在治病上,人就得活得健康,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顿珠认真地回答。
“我只是讨厌药的味道而已,你是家里的医生,又不用我花什麽钱……”顿月不同意,也认真地反驳。
顿珠把杯子放回到台子上,盖上杯盖,转过身来:“家庭成员是不用给诊金了,但是药品还得用钱来买。”
“……”很现实的事情摆在眼前,顿月反驳不了第二次。
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顿珠立刻望向门外的廊子。片刻,宗嘎出现在门口,没有进卧室,只急切说道:“顿珠,有旅客生病了,你能不能抽时间过去看一看?”
顿珠好奇道:“什麽样的症状,重不重?”
宗嘎凭著记忆回答:“他说是头疼,肚子也不舒服。”
“看起来像是轻微的高原反应……?”顿珠轻声喃喃著,背起了医药箱子,就大步地走出这间卧室。
宗嘎望了望坐在床上的顿月,只缓缓关心一声‘好好休息’,也跟著下楼去了。
晚上,顿月完全退烧。
隔日,才刚刚过了吃早餐的时间,外面就下起了冰雹。
无数个小冰球像流星一样簌簌落下,打在地上却威力十足,响起了劈里啪啦的声音,能把较薄的东西砸出个窟窿。
顿珠顿月家的房子,是用水泥砌的墙、瓦片盖的屋顶,不用担心被这场冰雹击碎。
草原上,也有用传统毡房当房子的牧民,毡房是用防水防冰雹的硬材料制成,牧民在毡房里一样也能躲过冰雹。
在夏季,在秋季,突然来临的冰雹,或者大雪,在这个地方是见怪不怪的天气,因为是雪域高原,顾名思义的雪域高原。
人们在屋里悠闲的喝茶,暂时什麽也不用做。
早上的冰雹不会下太久,他们还有下午的时间可以外出工作。
外面劈里啪啦的声音,没有打扰到正在卧室里埋头认真草拟著医学论文的顿珠。顿月却走了进来,像个初次见识这个天气的孩子一样,新奇道:“外面好响,好多冰块掉地上,好像很好玩。”
顿珠没有回头,只是一边写一边回答:“嗯,是冰雹。”
顿月想了一想,张口道:“我想出去玩。”
顿珠愣了愣,忽然停笔,回头,“等冰雹停了再出去,应该不会下太久。”
顿月单纯只是喜欢下冰雹的天气,对冰雹之後的晴天并没有任何兴趣,略微失望道:“现在不可以出去麽?”
顿珠应声:“嗯,太危险了,被砸中头的话,会痛,有些人还被砸破头出血了呢。”
顿月微微低头,没有再说话,缓缓转身走出去。
顿珠埋头写了几个字以後,再度回头,“等冰雹停了,我陪你出去吧?”
顿月回头,迎著他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一个表示也没有,直直走出他的卧室。
日光从云端探出来的时候,冰雹开始撤退,躺在地上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冰球,在接受温暖的日光浴以後,不过片刻就开始融化。
顿月还没有来得及看看它们原来的形状,就看到它们身上不断有水滴溢出,形状已经完全变得模糊。
顿月捡起一块近在咫尺的稍微大一点的冰球,握在两只手的掌心,寒气透过他双手,他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好玩似的,当做小球往上来回抛了抛,就差没投掷出去。
顿珠从一间简陋低矮的小屋里走出来,带上家里的两只年轻藏獒,穿过前院,靠近顿月时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
“走,出去玩!”
顿月接住了自己抛到上空而随後落下来的融化得越来越小的冰球,低头,看了看围著脚下摇晃著尾巴转来转去的藏獒,有些不太高兴,问道:“为什麽连它们都要带去?”
“狗在家呆久了,也要像人一样出去透透气走走路的。”顿珠回答。
“可是,我不太喜欢狗……”顿月盯著脚下的藏獒,无奈地坦白。
顿珠心里很明白,现在,在自己面前的顿月,和以前跟自己一同长大的顿月是不一样的。为了一直能在一起生活下去,他选择了重新开始顿月。
他低头,也看著脚下的藏獒,说:“它们是家里的好夥伴,也是牛羊的安全保镖,要是知道你不喜欢它们,它们会很伤心,而且,它们知道在以前,顿月是很喜欢它们的,突然之间被讨厌,会伤心。”
以前……以前……又是以前!以前这里发生的事跟我有什麽关系!
顿月心里在说话,说了什麽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不满顿珠总是提以前,他开始生气了,抬步就大步往前走,不等顿珠。
顿珠愣了愣,才慢悠悠起步,跟在顿月後面,“干嘛走那麽急……”
两只年轻的藏獒见两位主人都走了,赶紧跑了上去。
冰雹在绿油油的草地里渐渐融化,湿润了青草叶,可寒气并没有那麽快消散,一阵阵柔风吹过来刮过去,把寒气也带上了,撞到人身上,依然有一阵阵不可抗拒的凉意。
顿珠在前面大步迈步,顿月在他後面,步子略微慢些,藏獒却在快与慢之间难以取舍,是一会儿快跑又一会儿慢跑。
从家里出来,行走了这样长的一段路,两个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顿月实实在在没有话要说,顿珠心里有几句唠嗑,只是碍於顿月不吭声而不敢张口。走了很久,他忽然回头,偷偷瞥了瞥顿月。
顿月一直微微低头,看著脚下,看著自己的步伐,丝毫没有注意到前方时有时无的目光。
忽然,前方的顿珠停步了,不肯往前继续走。
顿月看到他的双脚停了下来,也跟著停步,抬起头,疑惑地看著他。
顿珠回头,建议道:“我们去姐妹湖泊玩,你觉得怎麽样?”
顿月垂眸,没有主意,紧紧抿著唇。
顿珠指著一个方向,又说:“要不然,只能去阿尼玛卿,但……阿尼玛卿有点远。也许到了那里只能看黄昏。”
顿月暗暗考虑了片刻,才微微张口:“我想……走路去湖泊的话,也很累。”
顿珠向远方东张西望了一轮,抬步,朝著一个方向边走边说:“现在应该有人出来放养牛羊,我们去借一匹马。”
顿月没有回答,见到他和藏獒走,只能跟上去。
路上,他们果然遇见骑马的牧民,是两个骑马的年轻汉子,不过不是赶牛羊,像是自发而起的比赛,都朝著扎陵湖的方向奔去。
顿珠不放过一丝机会,朝他们的背影大喊了一声:“喂!你们是要去姐妹湖泊的麽?”
这声音很洪亮,原本骑著马准备要在顿珠的眼帘里消失的两个身影停了下来,两张脸庞同时看向身後五百米以外的顿珠和顿月,以及,两只藏獒。
“是啊,我们是去鄂陵湖。”其中一个汉子扬声回答。
“能不能顺路带我们去扎陵湖?”顿珠大胆而干脆地提出要求。
汉子好奇地打量了他,说:“你们是干什麽的?没有自己的马麽?”
顿珠慢慢向这两个汉子靠近,说:“我是医生,今天带……呃,带妹妹出来晒太阳,临时才决定想去湖泊那里,但是出门时没骑马。”
另一个汉子似乎心存警惕,对他道:“怎麽证明你真的是医生?”
旁边一个汉子听了,也接著说:“因为曾经像这样被骗走过马匹,所以必须问清楚,你们要见谅。”
顿珠说:“你们都过来,距离这麽远我没办法证明自己。”
两个汉子互相对望了一眼,调转马头,朝顿珠顿月奔过去。
坛城有多远 25
第二十五章
两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