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域-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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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逆水18
这一年,婉婷和柏瑞结婚那年种的桃树开花了,曾经的少年们都各自张成。
柏瑞从最初的一个月回一次家,到三个月回一次,再到半年才出现在宅子里。似乎家成他一个临时的居所,而外面的工作才是他忠实的依靠。婉婷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以为那是为了事业而不得以为之的忙碌。事实上,艾雅伦知道,儿子在外面通过各种途径打听着四安的下落。不管结果如何,找到与找不到对于她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婉婷是否能够在他找到之前怀上一个孩子。
结婚第四年,上天赐福,寇婉婷怀孕了。
柏瑞收到信后,立即从南边赶了回来,他喜不自胜地冲到母亲面前讨要当初定下的协议。在找到四安下落之前,艾雅伦还给不出答案来,所以继续瞒哄他,称要亲眼看到孩子顺顺利利降生才能兑现自己的承诺,以求能拖就拖。
自此,柏瑞没有再出宅子,每天都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妻子。所有的关爱都出自于对未来与四安有关的幸福畅想。将来会怎么样,他无从知晓那些细枝末节的规划,只盼着能见到那个人,这一生也就不会有缺憾。他坚信,只要坚持不放弃,一切都会有的。
婉婷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关怀给迷惑了。当柏瑞俯身在她渐渐隆起的肚子上倾听着,触碰,感受着一个生命正在那温暖的地方中茁壮成长,她由衷地感到自己冰冻三尺的生活终于得以见到春的繁华,阳光从各个角落投向她,世界的一切都赋予了新的含义。于是,她预先给孩子起了名,如果是男孩儿就叫秋阳,如果是女孩儿便叫秋果。
到了年底,红叶飘零,经过了艰难的阵痛,随之一声婴儿的啼嚎声,一个浑身裹着腹中残物,皮肤皱皱巴巴的孩子赤条条地来到了柏瑞的面前。众望所归,是一个七斤重的男婴。柏瑞几乎快要高兴疯了,仿佛是一个被囚禁数年的犯人刑满出狱。
秋阳被抱在护士的怀中,脸红彤彤的,那嘴唇像极了柏瑞。他哭了,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因为这生命的华丽和楚楚动人。似乎在心底,他昨天还是那个当年不慎纵火的顽童,而一夜间就变成了另一个顽童的父亲。他站在美丽依旧的妻子身边,看着母子俩,脸上笑得像早春的阳光一样。婉婷注视着丈夫那长久以来阴云密布的脸终于笑了,幸福像一股温泉一样在心底蔓延开来。
傍晚时分,孙霖海先从成都的医院赶回了义川,艾雅伦听了消息,先喜后忧起来。那个谎言一直延续到了今天,她已经拿不出更好的欺骗理由,没有退路了。
柏瑞本想当天就跟着孙霖海回义川,但因婉婷刚刚生完需要他的陪护,也就只有再忍耐几天。
两星期后,婉婷产后不宜车马,便留在成都坐月子。这才使得柏瑞放心地赶回了义川,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设想着自己即将要与四安重遇的画面,包括对于将来,他甚至都有了更多的设计,曾经的那个去云南的梦,如今眼看就要实现了。
下午,天气阴沉。刚刚踏进家门,来不及休息,柏瑞便直奔艾雅伦的院子去了。人不见,然后满宅找,最后下人告诉他人一早就走了,说是去了贵阳,留了封信。挂在脸上的喜悦立刻被阴霾覆盖,他隐约觉察出了一丝不幸的征兆,展信。
柏瑞:
之所以要以这样的方式来告诉你一件你一直想要得到的答案,完全是因为我作为母亲,不想看到你伤心的样子。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这个谎言对我们母子都是极大的伤害。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这一切都归罪于我没有当好一个母亲。是我,让你遭受了你人生中最大的伤害。不管你是否愿意相信,这伤害完全是出于一个母亲和一个妻子对家庭的责任和我用一生来回报的爱。
四安离开后,我和你海叔也一直在四处找寻他的下落,直到半年前,我们才得到一个消息。四安在四年前参了军,跟着部队去了朝鲜,最后死在了那场战争中。不管你我信不信这个消息,我们都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四安已经彻底离开了,不会再回来。
我用了四年的时间去思考你和四安,最终选择接受你们的感情。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从未停止过对你们的爱,一个母亲天性中所带来的那份最纯粹的感情。如果当初四安没走,或许现在不会这么难。
恨我吧,你可以用你的余生来恨我,但我希望你不要将对我恨转嫁到婉婷和秋阳的身上,他们毕竟是你的家人。我知道婉婷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我也知道自己为了沈家传承了而伤害了她,我们家欠她的可能这辈子都还不清。但她是个好女人,一个爱你如你爱四安一样深刻的女人,不管你曾经有多么爱四安,他毕竟已经是故人了,好好珍惜眼前的人,好好对待婉婷。这是母亲对你最后一次的要求,也是我的请求……
柏瑞手死死地捏着信,世界瞬间崩塌了。他砸碎了所有可以粉碎的东西。那些声响,那些残破,就像他的灵魂一样,无法重组。爱太深了,以至于答案揭晓这一刻将其撕得粉碎。多少的隐忍和付出,多少的憧憬和希望都是在这一刻做铺垫,可事实却残酷地告诉他,毫无意义。
屋里的下人和何秀芝都吓得不敢靠近,只有柳儿知道他为什么,那天她看着柏瑞走出了艾雅伦的房间,那是她看到柏瑞的最后一眼。那么绝望,那么苍凉,犹如一具没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东飘西荡,无依无靠。
夜里。柏瑞回了成都,回到了婉婷身边。
柏瑞是个很细心的男人,他亲自下厨做了几个简单清淡滋补的菜,又炖了汤。他扶着婉婷到了饭桌前,小心翼翼地铺陈着,深怕让这月子里的女人受了什么不利落下什么女人病。
夫妻俩安安静静地吃着饭,柏瑞没怎么说话,脸上挂着一些温柔和平静。婉婷时不时给他夹菜,二人很是恩爱的样子。
入夜,婉婷躺在床上,柏瑞坐在她身边,说着话。
婉婷看着丈夫那低头不语只细细替她按摩着自己手指的样子,说:“你变了好多?”
柏瑞低着头,笑了一下,问:“哪里变了?”
婉婷嘴角一扬,说:“你看我的样子变了。以前你都不爱看我。”
柏瑞这时抬起头来,满目都是柔情地看着她。婉婷却不好意思起来,说:“行了,别看了。不好看,从怀了秋阳就不成个样子了。”
柏瑞安慰道:“女人都要这样,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她撩了撩耳后的头发,有些埋怨道:“你看,还是不好看不是。”
柏瑞回应说:“好看。你一直都很好看……记得,那年雪英把你带到我面前……呵呵……”说着他笑了笑又继续,“我就心里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标致的女孩。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女人……”说到这儿,四安的脸突然从脑海里跳出来,上面带着阳光描绘出的温暖,一直在笑。不知不觉,柏瑞的眼睛就湿了。
婉婷看到这动静有些不解,便关切道:“怎么了?柏瑞”
柏瑞忍了忍,又勉强挤出一个笑给了妻子,说:“没什么?想起那会儿还是个孩子,这会儿就当爹了,是高兴的……高兴的。”
婉婷带着疑惑注视的丈夫的神情,没说话。
柏瑞吸了吸鼻子,笑说:“真没事儿,别瞎想了。对了,后天我要去康定那边,估计去的时间不短,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秋阳尽量交给吴妈妈带,你不用太操心。现在快要入冬了,各方面都要注意。老辈子人都说女人坐月子得注意,不重视落下什么病,等老了就受罪了……”
听着丈夫一字一句的嘱咐,婉婷心里很踏实。窗外刮起了风,但屋里却是阳光普照春暖花开。这一夜就这样铭刻在了婉婷脑海中,一直到死。
清晨,城市还没有彻底苏醒,柏瑞坐在窗前的那把藤椅上,又看了一遍母亲给他的信,哭了,没有声响,安静极了,仿佛眼泪淌过脸颊时的轻微举动都可听到一丝如同泉水滑落石崖的声音。他回头望了望仍在熟睡中的妻子,然后放下手中那封信,拾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走出了大门,再也没有回来。
此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