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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流域-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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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安细想片刻,说:“好像是,翠娥也跟我说过一次。这次回去,我饶不了他。”
  柏瑞笑眯眯道:“就你,能把他怎么着。人家那些个小丫头都没说什么,你管那闲事。”
  四安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又安静了一会儿,柏瑞朝着四安的位置挪了挪身子,然后将头倒在四安的腿上,说:“你冷不冷。”
  四安摇了摇头,问:“你冷吗?”
  柏瑞点头说:“我耳朵冷。”。
  四安把手放到火苗旁,烤了一会儿,然后捂着柏瑞的耳朵又问:“现在呢?”
  柏瑞嗯了一声,说:“你说,人……那个了过后,真能成仙吗?”
  四安摸着柏瑞那细嫩的脸说:“不知道。”
  柏瑞想了想说:“道长说,人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宿。”
  四安说:“奶奶以前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柏瑞侧着头,枕着四安粗粗壮壮的左腿,眼睛盯着面前的火堆问:“你说那些变成星星的人,能看见我们吗?”
  四安思索道:“我们能看见他们,那他们就一定也能看见我们。”
  柏瑞再问:“他们会骂咱们吗?”
  四安说:“不知道。”
  柏瑞说:“将来我们要是也变成那星星了,碰见我爹,他肯定会打死我。说我辱了门风,败了道德。”四安说:“能不说这了吗?”
  柏瑞起身问:“怎么了?”
  四安说不出理由,反正就是不想再听,于是笑笑说:“你讲个别的故事来听吧。”
  柏瑞想了想,端正了身体,说:“好吧,那你都听过哪些故事,我好挑着给你讲个没听过的。”
  四安抬眼边想边说:“以前听师傅们讲过三国,水浒传,西游记,还有奶奶讲过七仙女儿,牛郎织女什么的。”
  柏瑞打断道:“够了,够了。那你听过梁山伯和祝英台吗?”
  四安皱了皱眉,说:“没有。是神话吗?”
  柏瑞顿了顿说:“算是吧。”
  周围很安静,甚至听不见蛐蛐的鸣叫。柏瑞的声音像是一股清泉,清脆而富有感情。
  梁祝的故事在他绘声绘色地讲述中变成了一种宏伟的气势磅礴的爱之圣经。四安被他那富有说服力的讲述给感动着心情,牵动着思绪,眼神中透着一股无法抑制的,对那种生离死别的,情感的向往。

  第四章。流光14

  夜深后,雪停了。
  山顶的风聚势把盘踞在上空的厚厚云朵给驱往了南方。
  夜空像是拨开了深邃朦胧的纱帐露出那半个不全的面庞,浅浅的一层微光落在堆积的雪上面,反射出一片乳液一样的明亮。
  柏瑞仍旧把头枕在四安的怀里,悠哉悠哉地讲着梁祝的故事。
  “……那祝家人就把梁山伯狠狠地给教训了一顿,当时就只剩下了半条命,等回到家的时候就断气了。”
  四安听得入了神,突然问:“怎么就没人管吗?”
  柏瑞眉飞色舞道:“那祝家是个什么人物,谁管得了他们。你别打岔,马上就要完了……”
  说着说着,就到了化蝶的地方,听得四安两眼竖直,目光聚焦于柏瑞那声情并茂的脸上。
  “就这样,他们变成了一对蝴蝶双双飞走了。”
  随着这个完美的结束语,柏瑞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唉,这就是历史的悲剧呀。”
  四安默不作声,似乎还沉浸在那曲折动人的故事中似的。只是他把那其中的人物将其自身化,就好像是在喻指着自己和柏瑞的感情一样。
  在讲述这个故事时,柏瑞并没有过多地思考这能够给四安怎样的启迪,他只是单纯地把自己听到这个感人的故事描述出来。
  然而,这个家喻户晓的故事则确确实实地阐述了一个道理,很多时候,现实不会给予有情人美好的结果,男女之间亦是如此,那更何况两个男人之间的畸情呢。
  要想要天长地久永远都不可能,哪怕是这个世界上地位最高的人也不可能拥有这样的权利。
  他们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一个悲剧。无论做什么样的努力,最后都只有一个结果,不是人死就是心死。
  这话题刚说完,四安的表情在那昏黄的光辉中显得即落寞又凝重。
  沈柏瑞转头看看四安那走神的样儿,便推了推道:“讲完了。在想什么呢?”
  四安像是如梦初醒似的,然后还是沉默不说话。
  柏瑞问:“怎么样?这故事好听吗?这都已经编成了戏文了,在台上唱呢。”
  四安安静了好一会儿说:“怎么听着像是姑太太的事儿呢?”
  柏瑞琢磨过后,笑着说:“是呵,是挺像的。唉,反正啊,这大家庭里就这样,都是那点事儿。怎么改,怎么编都里不开这样的结局。”说了这话,他把脸凑到四安的面前,说:“我要是梁山伯,我就不让祝英台死,好好活着。”
  四安推开他闷声闷气道:“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祝英台。”
  柏瑞说:“我也没说自己是梁山伯啊!”
  四安鼓起勇气看着柏瑞问:“咱们要是死了,也会变成蝴蝶吗?”
  柏瑞说:“你傻呀!那是传说,神话。谁有那本事死了还能变蝴蝶。不过,如果我死了,我愿化作一颗最明亮的星,为你照亮未来独自流浪的黑暗。”
  四安听着那句话,看着那个漂亮的人,并把这一刻深深地刻在了自己的心里最隐秘的地方。
  随着几个脚步踩在雪地上的扑哧声,两个小道士带着孙霖海从那小院最外边的那扇破门外踏进了废墟里。
  四安第一时间站了起来,并和沈柏瑞拉开了距离,就好像他们之间一直都维持着那主仆有别的关系一样,看上去即窘迫又虚假,但孙霖海只顾着生气了,倒也没有心思察觉什么。
  两人被带回三圣阁。孙霖海厉声把四安骂回了房,对柏瑞也冷声冷气说叨叨了两句便没再多说。

  第四章。流光15

  在山里的这段日子里,谁不敢放肆做什么。
  柏瑞没有主动要求,四安也没有那方面的念头。
  原定为期五天的旅程却因为几个姨太太的乐不思蜀又延后了两日才打道回府。
  仗打到现在,似乎局势愈来愈不稳定,城里的人成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国民党像只发狂的猛兽,到处觅食,在他们眼里,谁都像是地下党,任何人都有可能怀揣着情报和机密。这真就成了黎明前的黑暗。
  飞涨的物价逼得外来人个个都像是落魄的乞丐,每天都在数落着自己的口袋越来越薄。
  尽管如此,年还是要过的,家家户户都勉勉强强地张灯结彩。街道上一排排熙熙攘攘的黄包车和滑竿闲置在路边。车夫们各自攀谈着,挖苦着,调侃着时下的生活状态。
  从青城山回来后的第二天上午,沈雪英又在所有人都起床后才醒来。她没赶上早饭,也没有下楼,下人把餐食送到她的房里。柏瑞敲了门问她要不要出门走走,见没有回应便拉上四安出门去了。
  出了公馆,柏瑞找了辆黄包车带四安去了赵庆书的家,他想着让赵父给自己和四安重新照张相留个影,穿上最新潮前卫的衣服。不料,到达相馆门前却是人去楼空。
  随后从邻居哪里得知,学校放假后,他们一家三口便回了重庆乡下。没有留下什么话,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柏瑞只好表情遗憾地领着四安在城里悠闲地逛。
  他们到了一家电影院门口,外墙上还贴一张电影海报,可是售票处去没人。朋友没见着,电影看不成,沈柏瑞便抱怨了几句这萧条的世道。
  拐七拗八的巷子让四安一时间找不到方向,他紧紧地跟随在柏瑞的身后,寸步不离。
  活了十八年,他还是头一次看到那么多的汽车和锋芒的人潮。当他们路过一家洋货店时,四安侧头观望。柏瑞也停了下来,带着他走了进去。
  此时已是上午十一点多了,这家店里却冷清的可怕。
  周围摆放着琳琅满目的长相奇特的货物。乐器,文具,香水,钟表,只要是外国人的玩意儿这儿都卖,只是现在不见什么人来买。
  掌柜站在柜台里无所事事地来回擦着面前的玻璃柜台,但那上面根本没有什么灰尘和污迹。
  见到来人,先是打量片刻,见到两个人身着不凡,尤其他注意盯着柏瑞,反复洞察他眉宇之间透出的一股傲气,心中断定这少年家里有些来头,不是大商就是大官。
  他扔掉手中的抹布笑脸相迎,嘴里吆喝着说:“小兄弟要买点什么?”
  四安呆头呆脑地看一眼那人,没有回答。
  柏瑞自顾自的随处看着,也没有回应。
  掌柜继续热情道:“我这儿什么洋玩意儿都有。”
  四安游过了几个货架子,停在了一个钟表台前,凝神关注那上面的东西。掌柜见他颇有些喜欢,便指着四安面前的架子上的一支金属怀表,上面刻着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浮雕,说:“这是外国的神,能够保佑平安的。”
  柏瑞在一旁听见,不悦道:“我们又不是洋人,用得着他保佑!”
  掌柜立即谄媚地笑起来,说:“是是。这也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罢了。这年头谁还保佑得了谁。这日本人刚被赶走了,咱自己个儿又干上了,没完没了的。您说是吧。”
  柏瑞没理会掌柜的话,只问了四安喜欢什么。
  四安没有说话,只是眼睛一直看着那怀表。

  第四章。流光16

  柏瑞站在不远的一角,正兴致勃勃的看着一只银色的钢笔。他立马叫来那掌柜,问了价钱。
  他回头只见四安还在看那支怀表,于是还了钢笔走过去,说:“喜欢就买了吧。”话说完,他正要问掌柜价钱,四安二话不说便拉着柏瑞离开了货架。
  在别处随便转了转,然后走出了店门。
  柏瑞一把拉住四安问:“你是不是真喜欢那表,我给你买了吧。算我送你的。”
  四安皱了皱眉说:“不用了。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刚说到这儿,两人还没离开那洋货店几步远,没有任何征兆,出乎意料地遭到了一场混乱的突袭。
  一些穿着深色西装,头带大沿帽的人携带着持枪的士兵闯入各个民宅店铺,搜查□。想必是收到了什么情报,地下党在某个地方秘密集会。
  四安被赶到墙角,柏瑞被三两个士兵压在墙根前,另外一行士兵冲进了刚刚那家洋货店内,里面传出砰砰乓乓的响声来。
  一个看似领头的士兵站在两人的对面,问:“你们干什么的?”
  柏瑞对那人的语气十分不悦,他从小因为家庭的优越,几乎没有人敢用审问的口气跟他问话。当然,除了他母亲艾雅伦。
  “什么也不干?”他傲气地回答说。
  另一个当兵对着四安问:“是学生吗?哪个学校的?”
  四安有些紧张,他没有见过这阵势所以腿脚有些发抖。他手足无措地看了一眼对方肩后面的枪支,略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
  士兵又问:“从哪儿的?打算去哪儿?”
  柏瑞见四安被逼得走投无路,便替他回答了问题,同时语气也变得不那么尖锐了:“我们从沈公馆出来,打算买点东西就回去。”
  听到这儿,那头头的士兵忽然眼睛瞪了一眼,上下打量片刻,问:“沈公馆?是福原路的沈公馆?”
  柏瑞斜着眼睛冲他点了点头。
  随后,他给同僚们一个眼神,没查证件,也没搜他们的身,骂了几句脏话便继续盘查其他的行人了。
  经哪些特务一搅,大街上人心惶惶草木皆兵。这对于在这里生活了三年的柏瑞来说,几乎已经是司空见惯的戏码了,他并不十分惶恐。
  相反四安的眼神里却没有一丝的轻松,他只觉得周围的环境危机四伏。直想叫上一辆黄包车立马回公馆去,可柏瑞执意不肯,他也只好继续尾随着。为了缓解四安心里的压力,柏瑞带着他去东四巷口的小面摊吃酸辣粉,吃完再回家。

  第四章。流光17

  四安紧绷着神经,随从在柏瑞的身边,拐过了几个路口就到了柏瑞不停念叨的那家小面摊前。
  这摊子在路边上,摆设相当简易,一个小炉子上面放着一口锅,里面烧着水。炉灶旁边便是一个半米宽的调料台,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整齐两排。
  柏瑞从前就常是这家小摊的座上客,自然也就不陌生,和那年迈的摊主见了面立刻熟络地打起招呼来。
  闲聊中,那卖粉的老人始终笑呵呵的说话,言语十分风趣,逗得柏瑞全然不记得刚刚那一幕。他们从日本人谈到了时下的局势,有些话说起来很隐晦,怕的是招惹横祸。
  老人说:“这世道,你就是放个屁都说不定会被逮捕!所以呀,也不知道是打哪年开始连屁都夹着放,闷着熏自己。”
  柏瑞乐完,又沉重地说:“是啊!前年我同学就是因为乱说些关于革命的言论就被带走了,听说他在牢里受了不少苦,一个月后才放出来。他家人直接把他带回了老家,没回学校,我也没再见过他。”
  老人的轻松表情慢慢地消散在阴霾中,他连连说是啊,然后开始忙活起来了。
  柏瑞看向四安笑笑地说:“你不知道,这儿的酸辣粉是全城最有名的。我一直都想带你来……”
  四安左右张望着周围,根本没听见柏瑞的话。
  “嘿,看什么呢?还在想刚才那些拿枪的人?不用担心,他们就那样。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吓唬老百姓。这是常有的事儿。”
  四安一脸惊愕地问:“他们经常这样找人吗?”
  柏瑞一边取着桌上的筷子递给四安一边说:“不是找人,是在抓地下党。也不经常,有时候会。反正没什么好担心的,跟咱没关系。”
  在老板的吆喝声中,两碗热腾腾的酸辣粉就端到了他们的面前。
  那辛辣的味道让四安觉得确实很有滋味,但他只顾埋头狼吞,一句夸赞的话也不说。柏瑞问了他,他也只是嗯了一下。
  付了钱,他们与老人热情地道了别。
  过了几条街道,刚要打算叫上两辆黄包车回公馆,砰的一声枪响把四安惊得在路边一动不动。
  回头只见一队扛枪的人马迅速集聚在一个小洋楼的下面。
  柏瑞这回也被吓得够呛,他拉着四安迅速逃离现场。
  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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