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之后by兰道先生-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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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真是固执啊。”莱安走到书桌前将几本书放回书柜,“这橦房子留给你吧,这里很隐蔽,而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莱安,谢谢你。”
“如果遇见撒狄厄斯,带我向他问好。”
“我会的。”
***
卡斯尔已经在伦敦郊外的某座庄园外徘徊了一个星期。那里白天空无一人,但每当夜晚降临,庄园里的灯火就会依次亮起,然后一辆辆马车接踵而至,从车上走下来优雅得体的绅士,雍容华贵的淑女,他们一个接一个走进庄园,将近黎明时离开。
起初卡斯尔以为那些人是“第五石匠”的食物,后来他发现这些面孔几乎每晚都会出现,并没有被杀死。
这时,他才知道,这些人是他们的同类。如果同时对付这么多人,卡斯尔明显不占上风。在第八天黎明时,卡斯尔从怀里掏出莱安给他的药——他已经用水稀释好,仰起头一饮而尽,混合了过量有毒植物的液体顺着喉管一路下滑,但他尝不出任何味道——吸血鬼只对血和酒有味觉。
他安静地等了一会儿,除了胃有点绞痛之外,似乎没有任何异常。
然后他悄悄从树上跳下来——七天来,他一直待在那棵树上,如果累了就躺在上面休息一会儿,他必须保证自己在白天精力足够充沛,那样才能执行他的计划。
作为阿萨辛的身手无疑为他带来了好处,变成吸血鬼后速度和力量都有了大幅度提升。他小心翼翼地潜进庄园,用随身携带的银质匕首划破了守卫的脖子,在一楼的黑色烟尘还未落地时就跳到了二楼。他几乎没有停顿,因为他知道自己与“石匠”之间的实力差距,如果硬碰硬,他很可能还没进庄园就被杀死,他的优势在于速度,所以从进入这栋建筑开始,他就不能停下。
主卧的门敞开了一条缝,但里面漆黑一片,显然,主人用窗帘挡住了阳光。
“克拉伦斯,是你吗?”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进来。卡斯尔握紧了手里的匕首,他依旧保持着作为阿萨辛时的习惯,不佩长剑,那样会使他行动不便。
克拉伦斯?他的管家?现在应该已经躺在一楼化成一缕烟尘了。
卡斯尔还没上前,大门轰然弹开,像是一阵极劲的风突然从窗外灌进来,紧接着一道黑影像把刺骨的刀子一样向他袭来,卡斯尔侧身躲过,然后闪进卧室,黑影反应更快,一把将卡斯尔推向墙壁,死死固定住他。
“什么人敢私闯我的庄园,杀死了我的管家和侍卫?”
卡斯尔被对方扼住了喉咙,根本说不出话来,对方的手指越收越紧,最后一把松开,抓起他的衣领,凑近他闻了闻。
“年份很久。”
“第五石匠”用他狭长的荧绿色眼睛打量着卡斯尔,就像一匹狼看见了猎物。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不想听。既然你杀了我的人,那我理所应当该要些补偿。”“石匠”一把拉扯掉卡斯尔的上衣,将他的肩膀露出来。他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两颗獠牙仿佛出鞘的剑一样突出来,然后一口咬向卡斯尔的脖子!
“噗——”卡斯尔的银匕首没入了他的肩膀。“石匠”大叫着跳开然后倒下,但他还是咬到了卡斯尔,脖子上瞬间血流如注。地上的吸血鬼一动不动,卡斯尔有些害怕了,他不能让“石匠”死去,因为他还要吸干对方的血。
卡斯尔捂住伤口,踉踉跄跄地走到窗边,刚想拉开窗帘,一股突如其来的重力猛地拖住了他,将他拉倒。卡斯尔回头,看见插|在“石匠”胸口的那把匕首不知何时已经弹开,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明明还差一点就可以拉开窗帘!卡斯尔懊悔地想道,他竭力要站起来,但“石匠”死死压着他的身体,他竟动弹不得。“石匠”弯下腰,开始舔自己脖子上流出的血,鲜血的味道刺激了身上的人,“石匠”接下来的动作更加剧烈,仿佛一头许久未进食的野兽——直接将卡斯尔肩膀上的肉咬了下来!
卡斯尔惨叫一声,正是那种他从未体会过的痛苦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挣扎着爬到窗边,抓住窗帘的一角,一把拉下了窗帘。
大片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但这些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的阳光,足以压制住“石匠”而不会使他死亡。
受到阳光的影响,“石匠”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控制卡斯尔,此时卡斯尔也已经精疲力竭,伤口从他的肩膀延伸到胸前,像一朵曼珠沙华,血*地洒得到处都是,但卡斯尔没有时间去感受痛苦,他一把拉起地上的“石匠”,抱起他,然后冲向了窗户——只听“哗啦”一声,玻璃被撞碎,他们一起从二楼摔倒在庄园外的草丛里。这里阳光充足,“石匠”毫无藏身之处。
卡斯尔趴在地上过了一会儿才恢复了知觉。他艰难地抬起头,他们躺着的地方有一大片像是喷洒过的血迹,“石匠”的身体就在他面前,一动不动,阳光正在炙烤他的躯体。
要抓紧时间。卡斯尔爬到他身边,张开嘴,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石匠”并没有死亡,只是被阳光照射夺去了意识,当他看到到卡斯尔正在吸食他的血时,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滚开……我的血……有毒,你不能杀我……”
卡斯尔已经分不出这是求饶还是威胁了。
他用手一把捂住对方的嘴,继续大口啜饮着“石匠”的血。当最后一滴血流进口腔并被吞咽,“石匠”的眼神彻底凝固了,然后瞬间化为烟尘。
卡斯尔嘴角还沾着血,但他顾不得擦,抬起头仰望着太阳,就那样盯了很久很久。
“我成功了。”他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回到庄园,沿着楼梯来到了地下室。这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他几乎可以说是撞进地下室的门的。卡斯尔倚着墙,看着桌上那块发光的白色石头,狂喜着跑向它,然后在手指即将碰到它的时候倒了下去。
喝下草药的胃绞痛卷土重来,他不得不蜷缩在地上以缓解疼痛。但那并不见效,他感觉自己的胃像是被某种存在身体里的怪物吞吃了,那怪物在身体里叫嚣着想要冲破牢笼,将疼痛沿着自己的四肢百骸扩散出去。那感觉就好像他的每一处器官都被人用纯银的匕首划开,绞得稀烂,然后一把火烧干。
卡斯尔齿间挤出一丝痛苦的呻|吟,身体承受着剧痛,但他的意识却异常清醒,仿佛那怪物要他作为这谋杀之罪的见证人。
他咳出一口血,浑身抽搐,冷汗浸湿了他的衣服。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了,卡斯尔绝望地看着以诺基石,向它徒劳地伸出手,以诺基石像是感应到了他的存在,从上面飘落进他的手里。卡斯尔紧紧攥着石头,仿佛那就是他的精神支柱,他颤抖着亲吻着它,直到嘴唇都磨出血,也没有放开。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疼痛才离去。他坐起来,被冷汗浸湿的头发披散下来。然后他扶着桌子站起来,黑发扫过肩膀,一瞬间就变得银白发亮。
一缕,两缕……几乎眨眼的功夫,他的头发全部变成了银白色,他挑起自己的头发,又咳出一口鲜血,自嘲地笑了,“这代价真不小。”
他将以诺基石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离开了地下室。
十一月一到,南安普顿就热闹起来。许多人聚集在码头,准备登上“五月花”号,他们看上去焦虑不安,因为这艘原定于夏季启航的船已经耽误了太久。清教徒恨不得快点离开英格兰这片是非之地,在他们心中,大洋彼岸的美洲才是建立宗|教信仰的理想之国,那里将会建成一个没有堕落的国度。此外登船的还有很多商人、农民和工匠,他们各怀目的与理想,打算在新大陆付诸实践。
冬天就要来了。
莱安拉紧了身上的斗篷,用兜帽罩好自己的头。最先上船的人已经站在甲板上与岸边的人挥手告别。莱安看着有些混乱的人群,轻轻笑了笑,然后准备登上船。
如果他不再回头看一眼,也许就不会发现人群里那个戴着兜帽的人。他看上去很像卡斯尔,但他的头发是一尘不染的银白色,偶尔有几缕露出来,就像初冬的雪。
莱安怔怔盯了几秒,挤过人群跑了过去。
“嗨,莱安。”卡斯尔微笑着和他打招呼,他看上去很憔悴,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嘴唇也泛着淡紫色,“我来送你。”
“你活下来了。我听说了‘第五石匠’所在庄园的惨案。”莱安舒了一口气,“能看见你真好。”
“只不过损失了一点头发而已。”卡斯尔咳了两声。
“可你看上去很糟。”
“过两天就会好了。”卡斯尔说,“快走吧,船要起航了。”
莱安看着码头越来越稀少的人群,一把拉过卡斯尔的手,将他拖上了船,“一起走吧,执法者肯定会在附近到处找你。”
他们一起穿过人群,来到了甲板上。船上风很大,吹动他们的斗篷猎猎作响,当码头上人们的呼声越来越远,卡斯尔才意识到了他已经离开了英格兰,向着一个未知的大陆前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拒绝莱安,也许他心里也想避开执法者,活得更久一些。毕竟只有努力活下去,才能再次见到纳撒内尔。
卡斯尔抓紧了胸口的以诺基石,轻轻向离去的码头挥了挥手。
“再见,英格兰。再见了,撒狄厄斯。”莱安闭上眼,对着正在远离的岛屿轻声低语道。
Chapter 39
1837年3月。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从剑桥的某条小巷消失了。傍晚时分,小镇的街道已经渐渐冷却下来。风中夹杂着废气和雨水的味道,街边昏黄的煤油灯徒劳地在风里挣扎着想要维持最后一丝光亮,然后“啪”地一声熄灭了。
街上行人渐少。一个身穿灰色双排扣大衣的年轻男人匆匆走向福利院。这个时间,所有商铺都已关门,更别提福利院了。男人没有直接去福利院,而是在隔着一条街的小巷里停了下来。他倚着墙,从怀里掏出一条项链,它的项坠很特别,是一枚金戒指。男人亲吻了一下戒指,然后双手□□口袋里,静静等待着。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当福利院里所有的灯光都熄灭后,他才来到楼下。他的听力很好,在确定所有人都睡着了以后,他以不可思议的敏捷身手跳到了二楼,轻轻打开窗户,跳了进去。
他摘下礼帽,将笼在围巾里长发露了出来。银白色的直发,像是月光一样皎洁。他动作很轻,没有吵到任何一个孩子。
角落里的摇篮床里躺着一个不满两个月的婴儿,稀疏的金色头发还没有完全长好,淡淡的眉毛像是忘了长出来,他睡得很甜,没有长牙的嘴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纳撒内尔……”银白色长发的男人用力搓了搓自己冰冷的手,甚至将手指放进嘴里呵了几口气,以使自己的温度不至于吓到眼前的婴儿。
当他的指背轻触到婴儿柔嫩的脸时,面前的婴儿突然睁开了眼。
纯净的蓝色,像近岸的海水。
男人的手颤抖起来,灰色的眼睛里隐约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我是卡斯尔,卡斯尔斯特林。”他轻声说,意识到自己过低的体温能会给婴儿带来不适,他收回了手——
就在那个瞬间,婴儿的小手抓住了他冰冷的手指,死死攥着,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松开。他咧开嘴笑了,并没有哭,就那么睁眼看着卡斯尔。
——为什么要握着我的手?
——因为你的手很冷。
一滴液体从卡斯尔脸上滑落。他俯身在婴儿额头落下一个吻,“晚安,纳撒内尔。
他道了晚安,从窗边消失了。
一根银色箭矢在他落地之前射中了他的肩膀,卡斯尔半跪在地上,不动声色地将它拔了出来,伤口被灼烧,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加洛维?”卡斯尔站起来打量着来人。
对面高个子的男人收起□□,“我来逮捕你,以谋杀‘第五石匠’和破坏以诺基石为罪名,卡斯尔。”
“我拒绝。至少给我二十年。”卡斯尔伸展开双臂,“你可以给我相应的惩罚,但你不能逮捕我。我还没看到他长大。”
一柄长剑没入了卡斯尔的右胸,从他背后贯穿出来,加洛维维持着持剑的姿势,然后猛地将剑抽出,鲜血喷溅到他脸上,他甩了甩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卡斯尔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跪下来,胸口涌出的血染红了眼前的地面,“谢谢你,加洛维。”
“就当我从没见过你,我给你一个月从这里离开。”加洛维丢下一句话,越走越远。
卡斯尔终于支撑不住,捂住伤口,慢慢倒在地上。
福利院楼上本来安静的金发婴儿突然毫无征兆地嚎啕大哭起来。
“抱歉,我不能长时间陪着你了,纳撒内尔。”卡斯尔伸出手,月光从他的指缝间漏过,像极光一样漂浮不定,他眯起眼,想起雅法古城外同样的月色下,一边哭泣一边渴望救赎的纳撒内尔。而他要的不是救赎,而是毁灭,毁灭自己的*,去换取那虚无飘渺的救赎。
“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卡斯尔攥紧了手心,“包括救赎。”
***
随后画面一黑,似乎是卡斯尔记忆的边缘了。我无法再从中汲取更多的信息。
这时石室的门打开了。德库拉走了进来,他换了一套罗马尼亚传统服饰,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瓶子。
“我在考虑该不该把它交给你。”他说。
那是个很精致的瓶子,大概有一根食指那么长,不透明的瓶身刻满了复古的花纹。德库拉将瓶子递给我,我打开盖子,一股熟悉的味道蔓延开来。
“这是——卡斯尔的血?”我惊讶道。
德库拉点点头:“在你出生前他来过一次,七年前他又来了一次。”
七年前?是我变成吸血鬼的那年?
“他嘱咐过我,只要把这个交给你。至于是否要看,是你的选择。”
“这里面是卡斯尔关于尤金的记忆?”
“他只字未提,看不看,是你的决定。”
德库拉说完便离开了。我握紧了手里的瓶子,在脑中做着决断。尤金在伦敦的三年,我几乎一无所知,他写给我的信永远都是称赞伦敦美好的生活,我根本不知道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