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曹魏]乱世魏书洛阳城-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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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心地帮郭嘉掖了掖被子,曹操蹙眉道:“元化虽是神医,但也难保有他治不好的病。你什么都不要想,安安心心等着回邺城,孤就是把这天下翻个遍,也要找人来治好你!”
将头转向一边,郭嘉苦笑道:“嘉的身子,嘉自己知道,将军就不要……”
“胡说!”打断他的话,曹操急切道:“你还那么年轻,怎么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胡话?仲德、公达、文若他们要不就是比孤年长,要不就是和孤年龄相仿。而你比孤年轻了一轮有余,孤还想将身后之事托付与你,你难道想要逃开吗?”顿了顿,又道:“等我们平定了辽东,孤就要南下征讨刘表,到时还需问计于你,你也不愿意了吗?”
不知不觉就被他激动的情绪传染了,郭嘉伸手抓住曹操的手,敛去了眼里的痛苦神色,言语间是无可回转的坚定,“我追随将军的决心将军还不清楚吗?此役之后,若真能挨到将军南征的那一日,嘉必同往,为您先取荆州。”
“好!”心里霎时又盈满了豪情壮志,曹操看着郭嘉的眼里是十足十的相惜之意。其实,他又何尝没有看出郭嘉的病入膏肓?只是,好不容易得来如此谋士又与自己惺惺相惜,曹操无论如何也是不愿意失去郭嘉的。他的心里燃着一团叫做“奢望”的火焰,他企图用这熹微的光芒,照亮郭嘉已即将走到末路的生命。然,奢望之所以叫做奢望,就是因为它的不切实际与无法实现。再深的不舍、再坚定的许诺也无法留住一个快速枯萎的生命。
勉强地笑了笑,郭嘉忍住胸腔中再次泛起的不适感,缓缓道:“将军刚刚说,一月之内就能攻下乌桓?”
“不错。”一脸郑重地应道,曹操等待着他的下文。
轻狂一笑,郭嘉反问道:“何需一个月?”见他面露疑惑,郭嘉解释道:“如今我们已逼近蹋顿王居所柳城,他却毫不知情。明日您便使人放出风声,他必会方寸大乱,不及排兵抵御。我军长途奔袭,军旅劳顿,不宜长时间作战,您达到扰乱他军心的目的便向回撤,佯装兵力不敌。如此,他必会趁机佣兵追击,到时候,我在后方帮您做好撤军的假象,迷惑蹋顿王,您带领轻装精兵到他后方突袭,定可出奇制胜。”
既欣赏又惊喜地听着郭嘉有理有据的安排,曹操不觉心情大悦,“如此算来,半月足矣!”
在被子下用手揉了揉越来越痛的胸口,郭嘉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分毫痛苦,“静候将军佳音。”
二人相视一笑,说不出的默契与信赖。烛火微黄,燃烧着所剩无几的时间。
事实再一次证明了郭嘉的算无遗策,一切都仿佛按照他的意愿般一一实现。曹操攻破柳城后,一路推进至白狼山,追击着蹋顿王奔逃的大军。可他尚未尝到胜利的喜悦,便听到后方传来他最不愿听到的消息——刚刚抵达柳城的郭嘉性命垂危。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曹操果断任张辽为先锋,夏侯惇暂代自己指挥,张颌掩护,一路快马加鞭回了柳城。
血,满眼的鲜血,衣服上,被褥上,地上,到处都是。曹操站在帐门口,呆呆看着华佗和其它军医围着床上那个苍白的人忙上忙下,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害怕。他曹孟德从来没有怕过死,可是,现在,他是那样的害怕郭嘉死去。慢慢走到榻边,注意到那人胸口的起伏,曹操暗暗松了口气,随后一把抓过华佗道:“听着,孤要你务必把他治好!”
连连应着声,华佗回道:“老夫尽力而为,将军先站开些吧。”
知道自己守在这里也只是碍事,曹操心神不宁地坐到一旁的席中,焦急地等待着,心中祈祷着郭嘉快些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华佗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走到曹操面前回禀道:“将军,郭祭酒的命是留住了,可他这病老夫无能为力。”
喜悦瞬间变为了愤怒,曹操一拍案几,怒道:“什么叫无能为力?你不是神医吗?奉孝的病你治不好?”
“恕老夫医术不精,看不好祭酒大人的病。”迟疑一阵,华佗又道:“其实,他的病只是因为这边气候恶劣水土不服,但这却成了迁出他沉痼的契机。将军息怒,待到祭酒大人醒来,老夫会再做询问,看看有没有办法医治。”
揉揉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曹操扬手示意他退下,“就这样吧,保住了命就好。”
命人给郭嘉换上干净的衣服和被褥,曹操就这样一直守在他的床边,等着他醒来。但不时传来的头痛又让他觉得昏昏沉沉,困倦不已。
“报——”
一声急报声让不知不觉陷入沉睡的曹操清醒过来,下意识地看了眼那还在昏睡的人,曹操暗自叹口气,扬手道:“讲。”
“前方张辽将军已斩获蹋顿王,大破乌桓军,俘虏敌军近二十万人。”
颇为满意地笑了笑,曹操应道:“知道了,回去告诉他们,就地扎营,孤随后就到。”
“诺。将军,夏侯将军说,还有一事要报。”
“啧,说个话都不一气说完,还有什么,都说出来。”
“袁尚和袁熙兄弟趁乱逃了,夏侯将军问要不要去追?”
“追,孤来打乌桓,就是为了这两个小兔崽子,怎么能……”
“不能追……”气若游丝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郭嘉撑起有些颤抖的身子,脸色苍白地望着曹操。
“奉孝,你醒了,太好了,终于醒了!”喜悦之情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曹操急忙扶他坐好,又给他盖好被子,然后才出声询问道:“为什么不能追?”
憋住喉头上涌的腥甜感,郭嘉断断续续道:“辽东一带,属公孙康最有名望,咳咳……袁家兄弟投奔他的可能很大。将军也知道,公孙康自恃地远,素来不服将军,若您此刻急攻,他必与袁家兄弟联合抵御。”停下喘了口气郭嘉继续道:“相反,您若放任他们不管,他们便会各自图谋,相互残杀,到时,您坐收渔利便可。”
听他说得有理,曹操频频点头表示赞同,转头对一旁候着的传令兵道:“就这样,你回去告诉他们,不必追,一切等孤过去再做安排。”
“诺。”
看着传令兵出了军帐,曹操连忙回过头去看查看郭嘉的情况,却只看到他了无生机的样子。无奈地叹口气,曹操重新扶他躺下,“奉孝,等孤回来,一定。”
半阖着眼,郭嘉艰难地抓住曹操的盔甲,脸上显出焦急的神色,“将军……”
耐心地俯□,曹操安抚道:“别急,慢慢说,孤听你说完再去。”
费力地点点头,郭嘉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一些,“平定辽东后,将军……将军便独自雄踞北方,其间难免权震天子,惹人非议。”剧烈咳嗽了一阵,又是丝丝缕缕的血自嘴角溢出,好半天郭嘉才平复下来,拦住了想要去找军医的曹操,他继续道:“将军有今日,当得益于令君提出的兴义兵,举大德之策……日后,嘉若不在,望将军多与令君相谋,咳咳……回朝后,将军切记要放权,否则可遭杀身之祸。以将军之德才,必可天下归心,不急一时……”
文若,我无法阻止最后注定要发生的事,唯一的期求,不过是给你更多静好的岁月。
“奉孝,奉孝,什么都别说了,孤都知道,孤就是要你好好活着,和孤一起去平这四海叛乱!别的孤什么都不要!你听到了吗?奉孝!”全然不知郭嘉是为谁说出的这番话,曹操此刻已然被焦灼与悲伤冲昏了头脑。
浅浅地笑着,郭嘉无力地抓着他的手,哄骗道:“我知道……将军不必着急,我这病不过是来势凶猛,看着吓人,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醒着吗?”压下涌上喉头的鲜血,郭嘉继续道:“将军快去吧,待公孙康替您斩了袁家兄弟,您就回来告诉我,嘉也知足了。”
“奉孝,你别说了……孤不想听你交代遗言。”
“将军糊涂,这哪里是遗言?嘉说过还要同您南征,怎么敢在这里就死去?将军放心去……嘉等您回来。”面色平淡地说着欺骗的话,郭嘉突然觉得好想睡去。
“奉孝……”不放心地看着郭嘉,曹操踟蹰着不愿离去。
“快去!咳咳……万一出了变故,您岂不辜负我一片心意和之前的心血?”
闻言,曹操咬咬牙,一字一顿道:“等孤回来。”见郭嘉眼神清明地点头,他又站起身传来了军医交代了些什么,然后才离开了军帐。
大大睁着清亮却难以对焦的双眼,郭嘉听到周围传来的嘈杂声,低声道:“华大夫,不用费劲了,咳……嘉自知无药可医,让我……静一静吧。”
片刻后,帐内重归寂静,郭嘉望着帐顶,只觉得那里一片迷茫,仿若颍川那氤氲袅娜的晨雾一般。
☆、天不假时柳色倾,魂殁但念初见时
易水,那个因荆轲而闻名的送别之地,承载了多少悲壮与伤感。曹操面对着那滚滚的流水,久久无语。
两个多月前,曹操在白狼山清点了降卒便火速带兵回到了柳城,之后又从柳城班师打算返回邺城。离开柳城不久后,公孙康果然遣人带着袁尚和袁熙的项上人头向曹操示好,如今,代郡乌丸行单于普富卢和上郡乌丸行单于那楼也对他进行了拜贺。北方就这样完全地落入了他的掌控之中,这一切都仿佛顺利到了极致。然而,在胜利面前,曹操得到的最多的并非成就感与满足感,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憾恨与悲痛。
一坛清凌凌的酒被倾倒进流水之中,曹操向着北方,眉间是化不开的沉郁忧愁。是的,他在想一个人,一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那个人决策千里,运筹帷幄的睿智样子在他的脑海里渐次浮现,愈发的清晰起来。可想到最后,心里剩下的却只有无限的怅恨与惋惜。曹操知道,从今往后,青山依旧,绿水长流,只是这黄泉碧落间,再也不会有那个与自己比肩而立,共计天下的人了。
胜又如何?不得欢笑。
败又如何?不过一瞬。
事实上,曹操是真的迷惘了,他开始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了。胜利吗?如果是,那为何现在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荣誉吗?他已经得到了许多的荣耀,为何亦没有过多开怀?望着一只自远处的山峰上振翅而起的海东青,曹操突然明白了鸢飞戾天的那份孤寂。他开始怀念很多很多人,比如为他鞠躬尽瘁的郭嘉、戏志才;比如为他舍生的曹昂、典韦;又比如死在了他手下的袁绍、吕布。一直到后来,曹操才明白,其实他怀念的不仅是那些人,更是那些逝去的时光。
在他还不是汉室的司空大人和将军,还只是曹阿瞒的时候,天下的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他只要每天嬉笑着过活就好。但少年的壮志让他挥手作别了那些声色犬马的安闲日子,并且从此一去不返。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的小混混到今天的万人敬仰,曹操早已无法算出自己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他唯一能够清楚地记起的,不过是从前那些驰骋天下的许诺。可是,现在他有了天下的一角,却没有了那个与他共看日月开合,风起云涌的人。
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
那日在郭嘉的灵堂之上,曹操的悼词成为了后来千古流传的字句。后人一次次传唱着这段君臣相知的深情,却不知这一句句慨叹背后那千丝万缕的故事。彼时的曹操半是慨叹半是责怪,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从精神上鞭笞在场的每一个人,让他手下那些曾经对郭嘉不满的将士谋臣们暗自懊恼,于心难安。
与此同时,有一件事曹操一直想不明白,而且也只能这样不明不白下去。随着郭嘉的离去,这件事被留了下来,留给那个能够解读的人去解读,而那个人,显然不是曹操。
那是个北国少有的美丽清晨,悠悠的鸟鸣声自白狼山的深处传来,山间落叶纷飞,带来阵阵开于仲秋时节的花香。曹操在得到袁家兄弟投奔了辽东太守公孙康的确切消息后,便毫不犹豫地带着自己的军队和乌桓王的二十万降卒返回了柳城。
柳城,名副其实的柳色倾城,用一片婀娜融化着朔方凛冽的风。虽说已是仲秋,早已过了杨柳依依的时候,但那些在风中起舞的柳枝以及漫天的柳叶还是美得令人心惊。不过,这些曹操都无心欣赏就对了,此时此刻,他心里都是对郭嘉的牵挂,哪里还容得下其它?
终究是迟了,曹操日夜兼程,回来看到的却是一片素白布置的营地与军帐。华佗和荀攸站在郭嘉的营帐外,脸上皆是凄然之色。
强压住内心翻涌的情绪,曹操在帐门口站定,声音还算平稳道:“奉孝呢?”
与荀攸对视一眼,华佗不无惋惜道:“回将军的话,老夫实在是无法医治郭祭酒,就在将军回来的前一日,他……”
“孤问你们,奉孝呢?”曹操当然知道郭嘉就在帐中,只要他进去便能看到,可他还是提高声音打断了华佗的回话,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似乎是为了逃避那个他深深恐惧着的回答。
微微向着华佗摇摇头,荀攸回道:“就在里面,将军快进去吧。他等您很久了。”
深吸一口气,曹操沉声道:“在外面守着,没有孤的传召,谁也不许进来。”
“诺。”低头应了声,荀攸便和华佗退到了一边,不再多说什么。
一进帐门,曹操便看到那个在榻上静静躺着的人,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他开口唤道:“奉孝?”见无人回应,曹操又近前两步继续唤道:“奉孝?”仍旧没有回应。
缓步向着榻边靠近,曹操唤着郭嘉表字的声音也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到他能够触碰到郭嘉时,那一声一声的呼唤早已成了哽咽,“奉孝……孤回来了啊,孤回来了……”
那一晚,很多将士都听到了自郭嘉帐中传出的恸哭声,令人闻之动容,不忍驻足。
营地外围的柳树依旧婆娑多姿,随着夜风摇曳着枝条,柳叶摩擦出的细碎声音,如泣如诉,仿佛一曲唱不完的挽歌。
整整一天一夜过去,曹操终于承认了郭嘉去世的事实。冷静下来的他突然注意到,郭嘉半阖着的双眼与脸上那一抹满足却又哀伤的笑容。那双失去了生机的双眼不知为何不减半分深邃之感,仿佛那里面隐藏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