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曹魏]乱世魏书洛阳城-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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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是光阴的哭声,恍若挽歌。
汝心匪石,却若磐石。汝言不转,余我独悲。
作者有话要说:1、建安九年曹操迁邺城,荀彧为汉尚书令留许县。2、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出自《诗经?邶风?柏舟》
☆、北征之路多祸事,鬼才叹恨无人知
不是没有想到远征乌桓的艰难,只是未能料到竟会如此凶险,长途劳顿几乎拖垮了郭嘉,让他整日整日的感到力不从心。但他知道,此时此刻,谁都可以倒下,惟独他郭奉孝不能。北征乌桓的主张是他提出的,即使军中反对声占到了九成,曹操仍旧力排众议,采纳了他的计策。如今行军百里不得水源,粮饷紧缺,如果自己再倒下了,那便是辜负了曹操的信任与期盼。思及于此,郭嘉心一横,饮尽碗中苦涩的汤药,整了整衣冠,强打精神走出了营帐。
帐外烈日炎炎,干裂的土地上没有丝毫生机,郭嘉向着曹操的营帐走去,心情愈发沉重起来——纵然随性如他,也无法忽视一路上军中将士投来的怨毒眼神,那样的眼神加上不断传来的痛苦□,无一不在摧残着郭嘉的心智。是的,他的良心难以安宁,为这些枉死的生命。但是,他的内心并未因此动摇,他依然相信自己和曹操图取乌桓的决策是正确的,即使行之不易,那也只是一时的,等到斩获乌桓王蹋顿,抓到袁尚的那一日,他们取得的便远远不止一场战役的胜利,而是整个北方的统一。
略感欣慰地扬了扬唇角,郭嘉想,唯今之计只有坚持,只要能够到达乌桓,一切便可尘埃落定,到时……
“啊——”一声凄厉的哭号倏地破空而来,打断了郭嘉的思绪,停下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兵趴伏在另一个双目紧闭,脸上了无生机的小兵身上失声痛哭,周围还站着一些兵卒,亦是面露哀戚。
十余日来,这种情形郭嘉已不是初次见到,久而久之,他非但没有麻木,反而更加的沉痛。每看一次,他便觉得自己身上又背负了一条人命,又多了一分压力。讷讷望着死去的小兵被抬走,郭嘉的视线恰好对上那个痛哭的小兵。一瞬间,他从小兵脸上解读出了深深的愤慨与彻底的仇恨,这些情绪融合在一起,化作了利箭,射向郭嘉,不留情面。
电光石火,众人尚且来不及反应,小兵已冲到郭嘉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声嘶力竭地吼道:“是你!郭嘉!你害死了我弟弟,他才十七岁!他才十七岁啊!”
“刚才那是……你弟弟?”酸涩地开口,郭嘉闪躲着小兵刀锋般的目光。
“是,我弟弟,就在刚才,他死了,活活饿死了!我弟弟,再也没有了!你……”情绪再度失控,小兵抓着郭嘉的衣服跪倒在地,落下的眼泪很快便□燥高热的土地吸收,了无痕迹。
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郭嘉心里如同压了块巨石,良久,他无力道:“战乱之中生死有命,你节哀顺变。”
哭声戛然而止,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一下。而后小兵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嘴里发出怪异的笑声。郭嘉低头看着他抖得越来越厉害的身体,心中不免有些害怕,无奈衣服被小兵抓得紧紧的,无法脱身。
“生死有命?节哀顺变?”缓缓站起身,小兵低头重复着郭嘉的话,语气有如死水,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小兵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祭酒大人,如果你不一意孤行,我们全军上下根本不会陷入现在这种艰难的境地!如果你听了夏侯将军的话不北征乌桓,我们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兄弟枉送性命?我弟弟又怎么会被活活饿死?啊?你回答我!你居然敢说什么生死有命,节哀顺变!你怎么敢!”越说越激动,小兵一拳便挥在了郭嘉脸上,打得他头一偏,踉跄地向后退去。
抬手擦擦嘴角的血迹,冷静地扫视了一下不远处袖手旁观的人群,郭嘉站直身体顿觉无限悲凉,将目光锁定在眼前带着怒意发怔的小兵身上,他字句清晰道:“你可以打我,为了你弟弟和死去的同胞。但你绝不能质疑我和将军的决策,如果你一定要怀疑,那我无话可说,唯有最后的胜利能证明北征乌桓的意义。你们恨我有好,怨我也罢,最后都可以报应在我身上,可在这之前,谁也不许忘记自己身为士兵的责任。”
郭嘉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却是掷地有声,足够让在场的人听清楚,见他们半天没有动作,郭嘉深深呼了口气,迈开脚步继续向曹操的营帐走去。
“我现在就要让报应落在你身上!”被失去弟弟的悲伤冲昏了头脑的小兵向着郭嘉的背影扑去,一把扼住他的颈项,手上暗暗发力。
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扑倒在地,郭嘉双手扒住小兵的手,眼里闪过一丝震惊。随后,缺氧的感觉渐渐席卷而来,耳边的嘈杂声不再清晰,仿佛都化作了细小的蜂鸣声。不!我还不能死!在心里大声地呐喊着,郭嘉用残存的力气努力抗争着。
“你才是最该死的!最后的胜利都是你编造的谎话,我怕在那之前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郭嘉,郭嘉!你呃……”
喷涌的鲜血飞溅在郭嘉的脸上,卡在脖颈上的力气渐渐小了,空气重新涌进鼻间,周围的一切声音又清晰起来,惊呼,愤怒,咒骂,哭泣随着热风重新传到了郭嘉耳中。抬手摸了下喷溅在自己脸上的温热液体,他将手缓缓举到眼前,只见满手的猩红。大口喘着气,郭嘉惊恐地摇着头,飞快地抬手扶住身体即将往旁边倒去的小兵,“喂!你……”
低头看了看从前胸穿出的箭尖,小兵又咳出几口鲜血,无比嘲讽地一笑,断断续续道:“你……良心何在!”话音一落,他便身体一软,干脆而彻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只是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郭嘉,带着无尽的怨恨与不甘。
死人的眼睛是无法对焦的,所以他们的眼神大都是涣散的,可是郭嘉却觉得,眼前这个死去小兵的眼神直直穿透了自己的肉体,望进了灵魂之中,成为再也无法消失的诅咒,时刻提醒着他自己的罪孽与背负的亡魂。
让小兵的尸体平躺在地,郭嘉抖着手帮他合上双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死亡,除去恐惧,更多的是震撼与敬畏,他终于知道,有时,死亡代表的并非彻底的消失,而是永远的铭刻,比如,这个小兵留给他的一辈子无法洗脱的良心的责问。
郭嘉呆呆望着小兵苍白僵硬的面容,突然有些羡慕起他来,至少,他是真的解脱了,不是吗?
远远望着那在地上呆坐着不愿起身的人,张颌收好弓箭目光凌厉地扫过方才一个个都选择袖手旁观的兵卒,声音冰冷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杀他?”
被张颌身上散发出的威严所震慑,众人偷偷看了看彼此,纷纷摇头,只有一个年轻的小兵回道:“因为他出言不逊、以下犯上……”
“错!”看到将士们以及身边的荀攸露出的诧异表情,张颌英气的眼里透出几分严厉,“你们都听好,我杀他,是因为他扰乱军心,存有异心。北征乌桓之事我虽不甚赞同,但只要是将军的决策,作为下属,我便忠心不二地去执行,即使是死。但他,尚未到弹尽粮绝的地步就开始说什么等不到最后的胜利这种话,当诛。以后再让我碰到今天这种情况,你们的下场就都跟他一样。”扬手指向方才被他亲手射死的小兵的方向,张颌脸上是绝对的认真,“你们服不服郭祭酒我不管,但他有一句话你们都要给我用心记下。胜利之前,谁也不许忘记自己身为士兵的责任。”
“诺!”众口一声的回答,不敢再有半分质疑,毕竟,谁都不愿意以生命开玩笑。
扬手示意众人散去,各归各位,张颌站在原地向着郭嘉所在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并没有要上前表示什么的意思。荀攸打量了他一阵,终于忍不住道:“帮他解了围,不去说点什么?”
瞥他一眼,张颌修眉一挑,“我方才说了,我并不主张进军乌桓,郭奉孝既然偏要兵行险招,以全军上下的性命为赌注,那现在的一切就都是他应受的。我刚才之所以要那么做,不过是尽自己的职责,而不是存心帮他。”言罢,留荀攸一人在原地,张颌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知道他就是嘴硬,荀攸笑着摇摇头,把目光重新放到郭嘉身上,却只看到他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一直到尸体被抬走,荀攸见郭嘉还是没有要起身的意思,连忙上前查看,“奉孝?奉孝?”
仿佛回魂一般,郭嘉身体猛的一震,而后头也不抬地低低应道:“公达……”
将他从地上扶起,荀攸叹口气道:“行军艰苦,将士们难免心浮气躁,你要看开些。”
轻哼一声,郭嘉抬眼看向他,脸上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表情,比起以往,甚至更为不羁,“我当然看得开,是他们不懂,他们什么都不懂!公达,你和他们不同,你总该知道北征乌桓的意义吧?”
点点头,荀攸回道:“是,我知道,可是奉孝,这一次行动确实有不妥之处,仓促不说,光是朔方险恶的环境,就足够消磨军士的意志了。”
痴痴笑开,郭嘉紧紧抓着荀攸的手臂,眼里流露出一丝难以解读的情绪,“不,太慢了,对我和将军来说,这种速度远远不够!我……咳咳……”
许是急火攻心,长久的行军操劳带给郭嘉的伤害在一瞬间爆发出来,荀攸看着那些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涌出的鲜血成股落向地面,染就朵朵血花,不禁一阵心惊,“奉孝!你怎么了?奉孝?军医——”
视线模糊地向荀攸身上栽去,郭嘉突然很是难过。
还是到了吗?为什么人的极限那么容易达到?
☆、谋士若此复何求,往事纷纷醒寐间
“奉孝,我要应诏守尚书台了。”
“是你!郭嘉!你害死了我弟弟,他才十七岁!他才十七岁啊!”
“奉孝,我用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去换两全之策,可好?”
“你才是最该死的!最后的胜利都是你编造的谎话,我怕在那之前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郭嘉,郭嘉!你呃……”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你……良心何在!”
带着一身冷汗,郭嘉猛的睁开眼,盯着帐顶愣了会儿神才转头看向床边,却没看到半个人影。苦恼地用手抚上还有些隐隐发痛的胸口,他坐起身便要穿衣下地。
荀攸从外面端着一壶茶走进来就看到那个病重的人不好好在床上躺着的样子,急忙把茶壶放在桌上,上前阻拦道:“你都病成这样了,不好好休息还要干什么?”
拨开他拦在自己身前的手,郭嘉轻咳两声道:“我没有时间休息,如果我现在对一切不闻不问,北征乌桓之事可能就会前功尽弃。将军呢?我要见他。”
有些为难地看着他,荀攸迟疑道:“呃……之前将军亲自带兵出去找水源了。”
“现在都这么晚了,总该回来了吧?”
“是回来挺久了,还过来看了你,不过……”对上郭嘉急切的眼神,荀攸如实道:“将军回来看望你时问过了事情的经过,之后便下令要屠杀千匹战马以充军粮,继续向北推进。”
“太好了。”脸上路出快意的笑,郭嘉抓住荀攸的手臂道:“快,带我去见将军。”
闻言,荀攸面露难色道:“恐怕不行。”
“为什么?”脸上的笑容一滞,郭嘉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将军刚一下令就受到了全军上下的一致反对,你也知道,程公、张颌、夏侯将军他们都是不主张北征乌桓的,所以……”
“所以什么?你快说!”
将头转向一边避开郭嘉的眼睛,荀攸回道:“他们应该都在将军的营帐里劝将军撤退,现在去也许还来得及。”
脑袋“嗡”的一声响,郭嘉觉得自己头都大了,站起身拖着荀攸就往帐外走去。
出了帐门,被外面的夜风一吹,郭嘉渐渐冷静下来,望着墨染的苍穹,他大笑两声,反身又回到了营帐中。
不解地看着郭嘉的怪异举动,荀攸讪讪跟回了帐中,见他又躺回了床上,不禁疑惑道:“怎么又不去了?你放弃了?”
双手交叉枕在脑后,郭嘉又笑出了以往那种胸有成竹到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不是我放弃了,是我知道将军一定不会放弃。”顿了顿,又道:“我们这一路上就没有顺利的时候。当初过了无终没多久就遇到大水,导致滨海道路不能通行。于是我们另走他路,引兵出卢龙塞,又发现塞外道也断绝不通。那时候的情况比现在好吗?哪天不是在开山路,塞山谷?每个人都累得没有人样。可就是那样,将军都不曾放弃,生生开了五百余里的山路。你觉得现在距离乌桓不过几百里路程,将军会就此止步,荒废之前的努力吗?再说他既下令屠杀战马以充军粮,便更是决心固不可彻!”
“话是这么说,但你就这么放心让将军一个人面对他们一群人?”
“我如果现在出现在他们视线里,情况不见得会更好。那些人现在去找将军,一半是不赞同北征乌桓,另一半是想把矛头指向我,我何必去讨那个没趣儿?何况,我信将军,定不会让我失望。”
荀攸记得,在出征不久到达易县时,郭嘉曾在一片反对声中劝曹操卸下辎重,轻兵简行,千里奔袭,当时曹操毫不犹豫便应允下来。事后,自己问过曹操为何根本不考虑其它将士的建议,独独听信郭嘉的话。曹操眼里透出的那份信任的光芒以及留下的那句 “将听嘉计,用之必胜。”让他至今难忘
想到自己与自家叔叔跟随曹操多年,也不一定能够得到这般的信任,荀攸心中不觉五味陈杂,伸手拍拍郭嘉的肩膀,他半是艳羡半是苦涩道:“谋臣如若,夫复何求!”
转头看向荀攸,郭嘉一边晃着翘着的二郎腿一边咧嘴笑道:“公达这是羡慕我了?”
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荀攸走到案几给自己倒了杯茶,“说是吧,你又该得意了;说不是吧,又显得我虚伪,你想我怎么答?你要不要喝水?”
“不用了。”
背对着郭嘉坐□,荀攸小口小口地喝着茶,一时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