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圭吾小说合集-第17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目送她走了出去,隆正迅速将视线投回到了棋盘上。
“给我来这一手啊,虽然也不是没想到过,不过还真有点意外呢。”
瞧这阵势,确实是不必担心他会感到无聊了。松宫稍感安心之后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那我就先走了。”
“嗯,代我向克子问好。”
当松宫打开房门正装备走出去时,突然传来了隆正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怎么?”
“……真的别再硬抽时间来看我了。你现在应该还有很多必须要做的事。”
“我都说了,没有硬抽时间。我还会来的。”说完之后松宫便离开了病房。
在前往电梯的途中,他顺路去了一下护士办公室。发现金森登纪子在,就招手把她叫了出去。对方带着一副疑惑的表情走了过来。
“请问最近有没有人来看过我舅舅?我是说了除了我母亲之外。”
护士们当然也都认识克子。
金森登纪子想了一下,说:
“据我所知,并没有……”
“我表哥来过吗?就是我舅舅的长子。”
“他的儿子吗?不,应该没有来过。”
“这样啊,抱歉,上班打扰你了。”
“没有。”她微笑着说道,然后回去继续工作了。
进入电梯之后,松宫发出了一声叹息。他被无力感侵袭着,觉得有些烦躁,以及一种对今后仍然无能为力的自己的不甘心。
隆正那张沉淀着黄|色的脸又浮现在了眼前。他的胆囊和肝脏都正在被癌症侵蚀。通过手术去除癌细胞已经不可能了,现在只是在尽可能地延长他的生命而已。松宫母子也已同意在隆正本人感到疼痛难忍时对他使用吗啡。两人的共同愿望就是让他至少在离开时能够没有痛苦。
这一天不知何时就会来临。医生说随时都有可能。虽说在和隆正对话时完全意识不到,可倒计时确实已临近终结。
松宫第一次见到隆正是在快进初中时。之前松宫和母亲克子两人居住在高崎。当时的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要搬来东京,只知道是因为母亲的工作。
当母亲首次把隆正介绍给他时,少年感到很惊讶,因为他从未听说过他们母子还有称得上是亲戚的人在。母亲是独生女,外公外婆也早已去世——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加贺隆正以前曾是一名警官,辞职之后,在保安公司担当顾问。他的时间绝不宽裕,却会频繁地拜访松宫家。给人的感觉是他并非是因为有事才来,而只是来看看他们过得怎样。他总不会忘记上门时带点东西,多是肉包子、大福饼这类能让松宫这样的正在长身体的中学生乐得眉开眼笑的美味。如果是夏天,有时还会带上一个西瓜。
令松宫感到困惑的是,对他们如此之好的舅舅,为何此前和他们毫无往来,东京和高崎之间的交通也并非不便。可这个问题无论是问克子还是隆正,他们都只会说“不过是暂时性的疏远罢了。”这样的答案显然不能令松宫满意。
不过在上了高中之后,松宫终于从克子处得到了解答。起因是户口本,上面父亲的一栏是空白的。松宫向母亲问起此事,却得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
原来松宫的父母并没有结过婚。“松宫”只是克子前夫的姓氏。
二人之所以未能结合,是因为父亲已经和别的女性结婚了。也就是说松宫父母的关系按照一般的说法,是婚外情。不过并非玩世不恭的那种,男方也尽了全力想要离婚,但是并没有成功。于是他就离开了原先的家,和克子共同在高崎生活着。他的职业是厨师。
不久后二人诞下一子,可即便如此,父亲仍然无法成功离婚。虽不能如愿以偿,二人在表面上仍然以夫妻名义生活在一起。然而就在此时,令人意想不到的悲剧还是发生了。父亲死于一场事故。他工作的日式餐馆遇上了火灾,而他没能有幸逃出。
带着年幼的孩子,克子不得不去挣取生活费。松宫隐约记得母亲曾有过从事风月场所工作的经历。平日里总要深夜才能回家,每次都醉醺醺的,有时还会在厕所里呕吐。
为此时的母子二人伸出援手的正是加贺隆正。克子没把高崎的住址告诉过任何人,只有隆正一个人知道,并且时不时会有联络。
隆正劝克子返回东京。理由是这样方便自己帮助他们。克子虽不想给兄长添麻烦,可是考虑到儿子,想想不能再逞强,就决定进京。
隆正不仅为母子二人找到了住处,还给克子找了一份工作,更在生活上资助他们。
听完这一切,松宫终于了解到自己为什么能过上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这正是因为有了一个如此为母亲着想的好舅舅。
绝对不能辜负他,一定要回报他的恩情——松宫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度过他此后的学习生活的。为了上大学而去争取奖学金,这么做也都是因为那是隆正的愿望。
然后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警察这条道路,因为这是自己最尊敬的人从事过的职业,别无他选。
虽然无法挽回舅舅的生命,但至少要让他离开时没有遗憾,这就是松宫的愿望。他把这当作是对隆正最后的报答。
2
整理完会议的资料,正在犹豫要不要关电脑时,和自己相隔两个座位的山本站了起来。他把包放到桌子上,正准备下班。
“大山,要回去了?”前原昭夫如此问道。山本和他同期进入公司,升职的过程也差不多。
“嗯,还有点杂务要处理,不过还是留到下星期吧。你那边怎么样?周末还干到这么晚?”山本提着包走到了昭夫身旁。他看着电脑屏幕,露出一副深感意外的表情。“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会要下周末才开吧?你现在就在准备资料了?”
“我想早点解决算了。”
“你真了不起,我是觉得再怎么说也没必要在周末加班做这个,又没加班费。”
“嗯,有点心血来潮罢了。”昭夫操纵着鼠标把电脑给关了。“先不说这个,怎么样?难得有机会,接下来要不要去‘多福’那边……”他向山本做了个饮酒的动作。
“抱歉,今天不行。老婆的亲戚要过来,她让我早点回去。”山本以一个双手交叉的姿势表示回绝。
“什么啊,真遗憾。”
“下次再叫我吧。不过你也还是早些回家的好,我看你最近一直都留下来加班嘛。”
“不,也并非天天如此。”昭夫装腔作势地笑了笑,心想,人这种动物,表面上不注意别人,其实私底下还是在窥视着对方的。
“反正啊,你还是别太勉强自己为好。”
山本向他告别后便转身离去了。
昭夫装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营业部这一层楼面还留有十来个人。其中的两个是由自己领导的直纳二科的科员。其一是去年刚进入公司的新人,昭夫每次和他单独谈话都会感到很困难。另一个比昭夫小三岁,和他最是谈得来,可偏偏是个滴酒不沾的家伙。也就是说,任何一个都不适合拉去喝酒。
昭夫悄悄地叹了口气,准备无奈地接受今天得早回家的事实。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上是家里的号码。一瞬间,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现在打来,会是什么事呢——
“啊,老公。”听筒里传来了妻子八重子的声音。
“怎么了?”
“这个,怎么说呢,总之发生了点事,想叫你早点回来。”
妻子的声音显得很焦急,语速变快是她惊惶失措时的特征。发现自己预感正确的昭夫感到一阵烦闷。
“什么事?我现在脱不开身。”他先铺设了防线。
“能不能想想办法?家里有麻烦了。”
“什么麻烦……”
“电话里说不清楚,而且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你先回来吧。”
电话里可以听到对方的喘息声,她似乎已经相当激动。
“到底是和什么有关?这你总得告诉我吧。”
“这个,怎么说好呢……反正是出大事了。”
“你这么说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事,好好地把话给说清楚。”
可是八重子并没有做出回答。正当昭夫感到不耐烦并准备继续追问时,耳边传来了一阵抽泣声。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好吧,我现在马上回来。”
当他说完这句话装备挂电话时,八重子却又叫他等一等。
“怎么了?”
“今晚我不想让春美来。”
“她来会出问题?”
八重子的回答是肯定的。
“那我找什么理由不让她来?”
“我的意思是……”然后就是一阵沉默,她似乎因为思维混乱而已无法正常思考。
“那我来给她打电话吧,我会想个合适的理由的,这样行了吧?”
“那你快点回来啊。”
“嗯,知道了。”昭夫挂断了电话。
比他小三岁的部下好像听见了他说的话,抬起头问道:“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不,我也不清楚。她只叫我早点回去,所以我得先走了。”
“哦,好的,路上小心。”
又没什么工作却还要留在公司才显得更奇怪——部下的脸上分明这么写着。
昭夫任职于一家照明器材制造商,东京的总公司位于中央区的茅场町。在前往地铁站的途中,他用手机给春美家打了个电话。春美是昭夫的妹妹,比他小四岁,夫家姓田岛。
春美接了电话,一听是昭夫打来的,便迅速用一种疑惑的声音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的话里应该是省略了“妈妈”二字。
“不,没什么。只是刚才八重子打电话来说妈妈已经睡了,所以我想不用吵醒她了,今天就让她休息吧。”
“那么我……”
“嗯,你今天就不用来了,明天再麻烦你吧。”
“是么……明天再照常过去?”
“我就是这个意思。”
“好吧,我这边正好也有些事要处理。”
大概是计算营业额什么的吧,昭夫心想。春美的丈夫在车站前开了家服饰店。
“我知道你也很忙,真是难为你了。”
“别这么说。”春美低声道。言下之意是事到如今,已不想再听到这类话。
“那么,明天见。”昭夫挂断了电话。
离开公司后走了没几步,突然想起雨伞忘在办公室了。早上出门时还下着雨,何时停的昭夫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公司。想想现在回去取也太麻烦了,就径直走向了车站。如此一来,他已丢了三把雨伞在公司。
从茅场町坐地铁来到池袋,然后再换乘西武线。电车里还是那么拥挤,别说给身体转个方向了,就是活动一下手脚,也得小心翼翼。才四月中旬,车厢中已经闷热得让人的额头和脖子直冒汗。
昭夫好容易才抓着一根吊环,而前方的车窗玻璃上映着的不正是自己那张筋疲力尽的脸么?这是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最近几年,头发也秃了不少,面部皮肤的松弛使他的眼角下垂。看了也只能让自己不快,所以他还是闭上了眼睛。
心里惦记着八重子的电话,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首先想到的是母亲政惠,难道是年迈的她出了什么事?但他觉得如果是那样,八重子的语气会有所不同。不过她既然不想让春美来,又很难让人认为此事和政惠无关。
昭夫不经意地撇了撇嘴,光是想象到八重子接下来会给他带来的难题,心情就变得阴郁了。其实近来这种情况一直在持续,每次下班回家,都会听到妻子的抗议。她时而凄切、时而愤怒地叙述着自己有多么苦闷以及忍耐已经到达极限,而昭夫的任务就是一言不发地听着,并且绝不做任何的反驳。哪怕是稍微说几句否定她观点的话,事态都会更加恶化。
没什么要紧事也非要留在单位加班,这正是因为他不想早早地回家。即便回到家里,疲惫的身体也无法得到休憩,不单是身体,连精神上都会增加更多的负担。
尽管有时也会对和老人共同生活感到后悔,但每每回顾整个过程,都只会让自己再一次地意识到当初确实非这么做不可,母子关系又怎能说断就断呢?
可为什么偏偏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不经意间还是会有诸如这般的怨言在心中。然而这些话,却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3
昭夫和八重子结婚已有十八年了。他们通过上司的介绍认识,交往一年之后顺理成章地完成了这件人生大事。双方并未经过什么热恋,只是彼此都没有其他更合适的对象,也没什么分手的理由,就选择了在女方尚未错过婚配年龄的情况下走到了一起。
独身时代的昭夫是一个人住的,两人也曾商议过婚后的住房问题。八重子倒是说怎样都没关系,不过最后他们还是在昭夫租赁的房子里过起了新婚生活。昭夫的想法是家中还有上了年纪的父母,总有一天要在一起生活,而在此之前就尽量让妻子过得轻松一些。
三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儿子,八重子给他起名叫直巳,她说这是怀孕时就想好的名字。
直巳出生之后,前原家的生活状况就产生了微秒的变化。八重子开始以育儿为中心来考虑问题,虽然昭夫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但是妻子对其他的家务漠不关心还是使他感到不满。从前整洁的房间变得乱糟糟,晚饭也经常是用从超市买来的便当对付了事。
而当他为这些提醒妻子时,对方则对他怒目而视。
“你知道带孩子有多不容易?房间有点脏又怎么了?这么看不顺眼的话,你自己打扫一下不就行了。”
昭夫知道自己在育儿方面没出过什么力,所以对她的反驳也就无从应答了。他也知道带孩子的辛苦,有时还会觉得八重子能够坚持下来也已经不错了。
长孙出世后二老自然是非常高兴,而每月一次把孩子带给他们看也成为了一种习惯。八重子一开始也没有对此感到不悦。
可是有一回政惠的一句话却惹恼了她,缘起于老人家对孩子断奶后饮食的建议和她的方针完全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