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圭吾小说合集-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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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车子停在大门前,宫内公惠到底也不好拒绝,只好脱下罩衫走了出来,并且手中拿着印章盒。我请她坐后座,自己坐副驾驶座。车门一关,仓持立即驱车前进。
车子一抵达东西商事的大楼前,仓持马上下车打开后车门。宫内公惠抬头仰望大楼,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
“领奖品是在这么高级的地方吗?你刚才说兑奖处,我还以为是一家小店呢。”
仓持笑而不答,牵着她的手走进大楼,而我跟在两人身后。
仓持让她搭上电梯,带她到五楼的东西商事。柜台的女员工一看到两人,立即起身招呼:“欢迎光临。”
“这位女士中奖了。”仓持说。
女员工一脸心领神会地点头,进到里面的房间,旋即回来对仓持说:“那么,请到三号会客室。”
“三号吗?”仓持推着宫内公惠的背,带她到会客室。那是一间只放了小茶几和廉价沙发的狭窄房间。东西商事里约有十间像这样的会客室。
老婆婆的脸上果然蒙上一层不安的阴影。“排场挺大的耶。礼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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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人马上就来,请您在这里稍后。”仓持的语调变得冰冷。我们留下孤立无援的老婆婆,离开会客室。
当我想问仓持要怎么处置她的时候,山下向我们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三名属下。
“看来你们兜到一个人啰。她的名字叫宫内公惠,对吧?”山下看着一份档案说。
“是的。我们利用三角签引她上钩的。”
“我知道了。”山下挥挥手,意思是那种事情不重要。他打开会客室的门,其他三个人跟在他身后。
仓持看着我说:“好,走吧。”
“走去哪?”
“那还用说?去抓下一个客人啊。”说完便往前走。
看着仓持快步前进的背影,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刚才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在做三角签时的侧脸和当时那张在赌五子棋的屋子里做骗人人的魔术道具时的脸一模一样。
“接下来到名单上第五个人的家。那人叫什么名字?”仓持边系安全带边问我。
“上村繁子,六十八岁,住在东久留米市。”
我很在意宫内公惠的事。她到底会怎样呢?山下他们不可能将奖品交给她后直接放她回家。他们恐怕是打算硬逼她签下契约吧。我的眼前浮现出他被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包围,浑身发抖地在文件上盖章的身影。我对此感到自责。
“兜售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还有很多其他的方法。我不知道三角签是谁想出来的点子,不过这是一个没啥经验的推销员也做得来的便利法门。”
我默不吭声,只是隔着挡风玻璃一直看着前方。突然觉得与仓持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让我感到不愉快。我心想:“这个男人果然不是好人。”要不是有一颗冷酷无比的心,根本无法骗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婆婆,还将他交给山下他们。
上村繁子住在一间老旧公寓的一楼。按下缺角的门铃却没人应门。仓持敲敲大门,结果还是一样。
“不在家吗?真倒霉。”他咂舌。
我心想,上村繁子真走运。
就在这个时候,隔壁家的门打开了,走出一个老人。一个顶上发量稀疏,七十岁上下的老爷爷。他好像打算要去澡堂,手上拿着洗脸盆和毛巾。蓝色的薄夹克上还套了一件米白色毛衣。
我事后听仓持说,他那一瞬间就看出他是一个独居老人。就算公寓再怎么老旧,也不可能没有浴室。有浴室还跑去澡堂,是因为一个人烧水洗澡还要打扫实在麻烦。老人手上有足够的钱,才能毫不吝惜地花费绝不便宜的澡堂费。
要是当时上村繁子在家的话,或者老人没有拿着洗脸盆走出来的话,大概之后的故事发展就会大不相同了。在这段故事情节中,自然也少不了我和仓持。
老人只瞥了我们一眼,没说半句话便径自走开。仓持从背后叫他:“请问一下。”
老人停下脚步,回头问:“你叫我?”
“是的,其实我是想要请教您年金的事。”
“什么事?”老人微微睁大满是眼角皱纹的眼睛。
“您知道年金自明年度起可能会减少吗?”
“咦?你说的是真的吗?那可就糟了。”
“存款超过一定金额的人就会被这条法律所规范。冒昧一问,请问您现在的存款金额大概多少呢?”
“这个嘛,有多少呢?不看存折我也不知道。”
“请您查一下,我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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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嘛。那我去查一下好了。”老人开门,仓持跟在老人身后迅速进屋。他招手要我也进去,我不得以只好跟着进去。
十几分钟后,这个名叫牧场喜久夫的老人将手伸进装有三角签的信封袋里。这位老先生拥有的存款加起来将近一千万,虽然还不至于毫无戒心地向素不相识的推销员买黄金,但却是个相信可能获得精美礼品这种鬼话的好好先生。当他看到“中奖”二字时,就像个孩子似地,乐得欢天喜地。
“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从来没有抽签中奖过。天真是要下红雨了。”
于是当仓持提起等一下要去兑奖处的时候,老人也不疑有他。看来他对于中奖感到相当高兴。
当牧场老爷爷拿着印章和我们一起走出屋子时,一个女孩子对他说:“咦?牧场爷爷,你要去哪?”
那个女孩子看起来年约二十岁,五官端正秀丽,皓肤如玉,有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他一身运动衫牛仔裤的搭配,手上拿着一个塑胶保鲜盒。
“噢,由希。爷爷抽签中奖了,现在正要去领奖品。”老人眯着眼睛回答。
“是哦,抽签中奖。真是太好了呢。”名叫由希的女孩子用一种略带警戒的眼神,看着我们说。
“这是烤鸡肉串。”
“烤鸡肉串啊?那个好。那么我回来的时候去找你拿。”
“嗯,好。慢走。要小心哦。”
在由希的目送之下,我们往车子的方向走去。
“她是住在附近的女孩子,从以前就对我很好,经常拿吃的来给我。”
“真是个美女呢。”仓持说。
“嗯,女大十八变。”仿佛自家人被夸奖似地,老人笑了。
上车之前,我回头一看,她还在看我们。
“要小心哦”这句话仍然不绝于耳,挥之不去。
二十一
我心想要尽快辞掉这份工作不可,却又拖拖拉拉地过了一天又一天。老实说,我的确舍不得按时发薪的生活,不过,我还是应该早点下决定。
东西商事的做法,怎么想都很可疑。卖出黄金却不将食物交给客人,只塞给客人一张作为收据的纸,会被认为是诈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受害者却不会立刻到处声张,这是因为前一、两次的利息确实会汇进受害者的账户,而个性温和的老人们看到那些数字,也就完全地放心了。
我几乎都和仓持一起行动,只有一次他感冒请假的时候,和别的推销员一组。那个男人叫做石原,总是扳着一张扑克脸。他看到我的时候,这么对我说:“你就是田岛啊?原来如此,果真和仓持说的一模一样。”
我偏头不解他指的是什么。石原嘴角略为上扬笑道:“他说你有一种可以让老人放心的特质。就算没有特别可取之处,这种特质就是你最大的武器。你今天就待在我身边,不管我说什么,你就拼命点头称是,知道了吗?”
我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的眼中是那样的一个人。这句话听起来不像是赞美。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和石原走出公司。
我们的目的地是一个独居老太婆的家,而且是一个耳背的老太婆。当然,石原很清楚这点。
“买、黄金、比较好哦!”石原在老婆婆耳边大吼。“要是、有很多存款、就领不到、年金了。”
然而,老婆婆却陷入沉思,看起来似乎没有打算要买黄金。
石原再度大吼:“你有、存折、和寿险的保险单吧?有的话、请你、拿到、这里来!我会帮你看。”
老婆婆说不定是对自己听得见感到高兴,也可能是平常没有说话的对象,他竟然按照石原所说的将存折和保险单拿了来。
“印章呢?”石原问。不过,这句话的音量比刚才小了些。
“咦?”老婆婆反问。石原用手指比出印章的形状,又问了一次:“印章呢?”他的声音依旧不大。老婆婆焦急地将耳朵凑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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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章!”石原这下总算提高了音量。老婆婆会意地点头,走进屋子里去。
这是一种巧妙的作战方式。要是石原一开始就要求老婆婆同时拿出存折和印章的话,她一定会有所怀疑。然而,石原却分别要求她拿出来,而且故意花时间让她明白他要的是印章,以防止老婆婆思考。
在她回来之前,石原检查了存折和保险单。
“银行存款没多少钱。没必要冒险。”石原看着数字,喃喃自语。
当老婆婆一拿着印章出现,石原立即将存折还给她,然后从她手中接过印章,确认和盖在保险单上的章是否相同。老婆婆大概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吧。
石原将保险单和印章交给我。“你回公司将这个交给黑泽小姐,然后照她的话去做。”石原小声而且快速地说。老婆婆大概听不见。
“咦?带这个回公司吗?”
“对啦!动作快!她会起疑的。离开的时候别忘了对老婆婆微笑!”
我不明就里地按照石原的吩咐做。当然,老婆婆神色慌张地不知道对石原说了什么。我听见他安慰老婆婆说:“没事的。”于是我离开了老婆婆家。
黑泽小姐也是推销员,但实际上我很少看她跑业务。她大多时候都是对着共用的办公室桌吞云吐雾。五十开外的她,看起来是女推销员的头头。
我一回到公司,她果然抽着烟在看女性周刊。我将保险单和印章交给她,同时传达石原的话。她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听我说完后,看着保险单低声地说:“七十岁啊?嗯,应该有办法吧。”
接着,她开始在嘴里反复背诵保险单上的地址、姓名、出生年月日等个人资料,同时一面从椅子上起身,往厕所去。
几分钟后,我看到回来的她,大吃一惊。从她卸妆的脸,蓬松凌乱的头发看来,完全感觉不出之前的精明干练,好像突然老了十几岁,就连举手投足也有微妙的变化,而且她身上还穿着不知道哪来的朴素毛衣。
“好,走吧。”她的声音也变了。
“去哪里?”
“当然是保险公司啊。快点,别拖拖拉拉的。”
在我们前往保险公司的路上,黑泽小姐要我扮演她的亲戚。她一样叫我“静静坐着就好。”
大楼一楼是接待柜台。黑泽小姐出示保险单和印章,说要解约。柜台小姐脸上笑容可掬,好像在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非节约不可呢?”
黑泽小姐驼着背,开口说道:“因为啊,我最近需要一笔钱,可是有还不至于要解除其他较高额的保单,所以不好意思,我想解掉你们公司的约,对不起啦。”
我吓了一跳。不管是缓慢的语调或是有气无力的声音,完全就是七十岁老太婆的说话方式。柜台小姐毫不起疑地说:“那就没办法了。”开始进行解约手续。首先要在解约书上填写地址、姓名、出生年月日等,黑泽小姐除了对填写的栏位装出迟疑的模样外,流畅地运笔填写个人资料。当她填到汇款账户的栏位时,还边看便条纸填上某家公司的账户,说:“这是我儿子的公司。”
手续不到三十分就完成了。一出保险公司,黑泽小姐递给我一张文件。那是购买黄金的收据。
“你拿着这个,回到石原先生那里去,告诉他剩下的手续我会处理。”黑泽小姐已经恢复成了中年女子的声音。
我按照她的吩咐回到石原那里,他还是坐在老婆婆家的大门边。老婆婆不安地坐着。不过,看到石原身旁放着一个茶杯,我想老婆婆应该没有吵闹。当然,这一定是因为石原靠他那张嘴安抚她的缘故。
“辛苦啦!”石原满意地从我手中接过收据。
“那个……保险呢?”老婆婆问。
“对不起啦。”石原在她的耳边说,“他也误以为你要买金子,把保险解约了。不过,你瞧,他带来了购买黄金的收据,这样就没差了吧?这比保险还有利呢。”
“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请放心。”石原站起身来,对我使了个眼色,要我闪人。
老婆婆还在嚷嚷什么,但石原无视于她的举动,离开了她家。他的表情又恢复成了一张扑克脸。
回家后,我对仓持提起这件事。稍微退烧的他听我说完后,贼贼地笑了。“那是石原先生惯用的伎俩。许多老人都有耳背的毛病,就算做法有点强硬,只要说自己误会他们的意思就没事了。”
“可是,我不知道公司还有替身这一招。”
“黑泽大姐是公司专门雇来当替身的。她的变身术很厉害吧?她以前老是讲她扮过八十五岁老太婆的事拿出来说说嘴。”
“与其说这是欺诈,倒比较接近是小偷的行为。”
“我们又没有偷东西,而是在卖金子,所以应该不是小偷吧?不过,如果你要说这是强行推销的话,我也无话可说。我也没办法那么硬干。”
仓持裹在棉被里动了动脖子。我在心里怒吼:“你还不是一丘之貉!”
仓持的确不会使用蛮横的伎俩,但从另一个观点来看他的手段更加卑劣。明显的例子就是川本房江那件事。
川本房江是仓持带我去见的第一个客人。他在去之前叮咛我绝对不能提起工作的事,至于理由,他只字未提。
在那之后,我们也经常造访她家。仓持每次去都会准备伴手礼,大多是日式糕点,偶尔也会带蛋糕或水果。我们总是一起吃他带去的东西,一起闲话家常。一聊下来我才知道,原来她有个和我们同年纪的孙子。她孙子在国中三年级的夏天,和坏朋友无照骑车撞上了电线杆去世。她责怪媳妇没有尽到为人母的责任,放任儿子的不当行为,后来才知道死去的孙子讨厌待在家里是因为她们婆媳不睦。在那之前,房江和长男夫妇一直住在一起。
知道真相的长男决定和母亲分居。因为他还没有乐观到期待妻子和母亲的关系会因为儿子的死而有所改善。
因为这件事,川本房江和长男一家几乎不再来往。她的自尊心似乎不允许她主动去看长男一家人,更妨碍了与原本就不甚往来的邻居之间的互动。
很明显地她每天过着孤单且无趣的生活。每次我和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