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神-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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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扑鼻，清新醇厚更胜杏香一层。小和尚接过递过来的茶，咧著嘴憨憨地道了声谢。玄冥轻拍了下他的脸颊：“茶烫，慢些喝。”小和尚脸微红，乖顺地点点头，凑近唇小小地碰了一下。
玄冥看著他，心绪如烟火浮动。当年也有如此喜人的时候，只道那时被狂傲蒙了眼，明明是上古神君，却总是表现得像个人间不懂事的三岁毛头，一味刁难不罢不休。当年受他悉心服侍，而如今转换了角色，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到泡茶叠被照顾人样样做得来做得好，也做得心甘情愿。人啊，就是这样，真真是失去後才懂得珍惜！
窗外春色如画，飘游视线落在一朵红杏上，瓣粉色盈。当下的一切还是美好的，求得不多，只盼能维持更久一些。
小和尚的唇被茶润得水红，又是小小地抿了一口。斗室内一片雾气氤氲，茶灶上的水还在咕咕作响。小和尚握住茶盏的手紧了紧，欲言又止。片刻轻轻的话打断玄冥的沈想：“施主，你们是仙人。”
玄冥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伸出手执起小和尚的，低眉答道：“嗯。”还握在手上的茶盏里晃出一滴烫热的茶，溅落在手上，却丝毫不觉得疼。
小和尚抿紧唇，澄澈无邪的黑眸里又是几分分明的固执，问道：“施主，後来呢？”
玄冥嘴角生生拉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对著刨根到底的小和尚说：“他说话伤人，他说弄脏了神君的尊贵。”
小和尚一惊，愕然张大嘴。玄冥眼明手快抽走了手中的茶盏，捏了捏他的脸：“惊讶什麽？他就是这样老让我生怒。”苦笑了几声，挑高了眉，凝视著小和尚惊讶的脸庞缓缓说道：“後来有什麽，就我一直缠他烦他而已。”
那时无理、霸道，无端吼了一句“本大神让你三生三世都要接受本大神的惩罚！”後，就像在遵守诺言一样，也像显示自己的决心，每天气势汹汹地奔赴巫山，坐在神兽上阴阴盯著小仙子。
凡事都和他作对，种下的花挖了，栽下的树砍了，无意救回来的阿猫阿狗都要抢过来扯光了毛，甚至想剥了皮。小仙子气得一张脸发白：“你怎麽可以这麽过分？”气极了才不管他什麽神君不神君的，直直就一个“你”字。
那时的神君完完全全一副无赖相，手指一圈又一圈百般无聊地卷著自己的紫发，斜眼瞟去，懒洋洋的一句：“本大神是在惩罚你！”
小仙子忍无可忍，瞪著他：“你是来闹事的！”
“惩罚就是来闹事。”他笑得春风得意，墨幽幽的眸似能射出光来：“你气吧，本大神高兴著！”
小仙子忽然就不说话了，皱紧眉头看了他一会儿，抿了抿唇一声不吭地走了。而之後，小仙子学会了克制，无论那个胡闹的神君是如何的惹事，他都是沈默以待。花挖了再种，树砍了再载，山里不时窜出来的小动物却不再加以理会。
时间一长，任性的神君看惹不怒小仙子，反倒自己的心里的郁结越来越深了。整天黑著一张脸，不时拨动衣袖卷起几阵狂猛的天风，弄得巫山鸡飞狗跳一片兵荒马乱。小仙子到底还是忍了下去，扯住跺脚的小蝴蝶，瞟也不瞟飘在半空中的他一眼，一脸淡漠地著手收拾混乱，汗顺著脸滴下来，流进脖子里湿了身。
他托著腮定定俯视著底下那个青衫湿透的人，身躯明明就很单薄纤瘦，为何就有足够的能惹火他的本事呢？看著看著，心里忽然就升起异样的感觉，不由得出声唤道：“喂……”底下的小仙子身躯一顿，没看他，仍旧弯著腰侍弄被连根拔起的花草。
他脸色一沈，正想发难之际却蓦然惊觉自己的所作所为的幼稚，一张脸顿时青红交替，一时间倒哑了口。最後用力一拂袖，又是气势张狂地离开了。
听到这儿，小和尚又笑了，亮晶晶的眼里泛著为他人羞愧的水光：“施主那时可恨。”玄冥点了点头，老实承认：“我那时的确可恨！”他的随心所欲不知毁了山里多少飞禽走兽的成仙机会，直至最後也毁了小仙子的一生，可恨可恶亦可悲至极。
玄冥伸出手揉了揉他的眉心，眼里的倦怠瞒不了他：“睡吧，睡醒了我再给你说。”
小和尚点点头，刚站起来，玄冥就一把横抱起他往床榻走去，小和尚虽然心里扭捏，但早已被抱过亲过，倒不挣扎了。
玄冥把他放下床，扯过被子盖上：“我在这儿守著，安心睡吧。”小和尚也真的累了，一沾上床眼皮就撑不住了，陷入睡眠之际喃喃说了句模糊不清的话。玄冥把耳朵凑近他的嘴巴，等了半晌却毫无动静，抬头一看，小和尚早已沈睡了。心里又好笑又无奈，伸出舌头舔著那两片诱人已久的红唇，直到小和尚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嘤咛才缩回舌头。
小和尚的脸比先前瘦了一圈，下巴也尖了许多，看起来也越加清纯。玄冥用指腹轻轻磨著他眼睛周围的一圈阴影，安静地看著那张睡颜，深潭一样的眸子看不出任何心绪。
窗外的杏花依旧，但蝴蝶却绕了几圈後飞走了。茶灶上方的水没再冒泡，茶也早已凉透，室内明亮得空荡。
天神劫 第十二章
小和尚醒来的时候，已是隔天傍晚了。夕阳西下，大片大片的晚霞黄澄澄铺到天际，呈现柔和的瑰丽。窗棂门板上也似新染了金黄的油漆一样，仿佛一个不小心碰上了就会沾满了手。
小和尚睁著惺忪的睡眼坐起来，门也适时发出“呀”的一声响，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手捧著玉瓷碗，身後的夕阳的黄铺了紫发紫衣满满的一层，逆著光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唯听到有一丝带笑的温柔嗓音说：“可醒来了。”
小和尚眨了眨眼，仍旧是半清醒半迷糊的状态，顺著话问了一句：“贫、贫僧睡了很久了吗？” 时间流逝，可过多久他一直不知，入目所见皆是一片暗黑之色，再无他物。玄冥走近床沿坐下，伸出空著的手刮了下他的鼻子：“能有多久，才两天而已。”
“哎……”小和尚的神智终於脱离昏沈，张大嘴惊讶地问，“两天了？”
“你管它多少天，能醒来就好。”
“啊？”小和尚一呆。
“啊什麽，”玄冥拍了下他的脑袋，把碗递到他嘴边，“来，张嘴。”
小和尚唇上立时触到一阵冰凉，怔愣片刻，神情一下变得勉强起来，微微缩著脖子：“又是苦、苦的。”闻而无味黄而不浊的一碗水里幽幽落入了一张面孔，开始拢堆的眉尖快快闭上的嘴，有多不愿就有多不愿，自从尝过了知道苦後再也不愿沾上一点。
看到小和尚这样子，玄冥心里有些想笑可更多的是难言的涩，垂眼晃了晃手中的液体，耳畔响起那个和他有毁山灭地的过节却又让他不得不拉下面子去求的人的那一番冷嘲热讽：“本神的血已足以抵了欠你的情，这最後一碗就当是施舍给你，喝再多也没用！”
优昙花春神血，能延长生命，却是他能求的最後一碗了。
再一次把碗递到嘴边，玄冥说得宠溺：“好了，这麽大了还怕什麽苦啊。喝了这一碗，以後不喝了。”
小和尚虽仍旧不知道是什麽，可到底还是不愿拂他的意，只得接过碗，皱著一张脸屏住气喝了下去。待他喝完，玄冥便接过碗，轻揉了下他的头：“这就乖了。若你不肯喝的话，我就打算喂你，”顿了顿，一本正经续道：“用嘴喂。不，用舌头喂。”
“啊？咳咳……”这露骨的话立时惹来小和尚的一阵呛咳，抖著身子眼泪都咳出来了，脸顿时红红的像煮熟的虾。
罪魁祸首却若无其事地抚著他的背帮他顺气，一板一眼认认真真地说：“你急什麽，都到喉咙里还有谁能和抢啊？没听说过吗？喝水都能呛死人。以後记得慢慢来！”
小和尚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却早已是面红耳赤了，再苦也不及羞，窘得头也不敢抬。
玄冥看著他红了的耳根，翘起唇勾出一个笑，拿过放置一旁的衲衣抖抖披在他的身上，帮他穿上系好才托起他的下巴叹道：“怎麽说你好？脾气倔起来就像一头牛，比我的臭脾气还厉害。面子比一张纸还薄，却不及我了。”
小和尚溜圆的眼珠子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眼角还挂著一点咳出来的泪，玄冥伸手揩了去，说道：“他们都说我欺负你，其实只要你的脾气软一点，让我下得了台就行了。我堂堂一个神君，唯独对你没辙。”
所以，自那开始，小和尚，我便有了不可原谅的错。
那时几天没去巫山，地位尊贵的神君实是为自己的幼稚行为而感到恼怒。怎麽说，一个万年上古神君，和一个小仙子斤斤计较不说，还挖花砍树，说了出去不是让别人笑掉大牙麽？越想越气，却转眼间又忘了自己恼怒的原因了，脑筋转了一圈仍是归咎在小仙子身上。他如何的不礼貌如何的不尊敬如何的蔑视他，凭空捏造了几个罪名又傲慢地往地出现在巫山。然而没想到，他看到的巫山已是另一番样子。花开了，！紫嫣红；草盛了，绿意腾腾。青藤曼曼，花间的蝴蝶游蜂也多了，翩然飞舞。小巧而精灵的动物也时而探出个头来，尾巴一甩又倏然躲了回去。林间的树山涧中的竹，青青郁郁，就连溪里的鱼仿佛也多了。还有两个嘻嘻哈哈逗笑的人，一个青衫飘飘，笑眯起的眼是从没见过的模样。
傲气的神君有一瞬间呆了，可片刻後，心情越发郁卒，又濒临爆发的边缘。眼尖的小仙子看到他，呆了一呆，猛然冲到他面前，想也不想就伸出手扯住他衣袖，却白著一张脸一句话也说不出。
玄冥阴沈盯著他许久，才用力拂开他，却被他再一次紧紧攥住。
小仙子的手缓缓握成拳头，骨节开始发白，甚至还有轻微的颤动。玄冥声调冷酷得能冻死人：“滚开！”
小仙子身躯一震，才无奈地松开手低低央求道：“神君，不要了。”小仙子的担心不无道理，若不是他快一步，任性成性的神君差点控制不住又想毁了这一番难得的美景了。可此刻，听著小仙子难得求人的语气，玄冥心里倒难得乐了，归根到底要的就是认输而已。
玄冥抬手指了指：“不要什麽？”
小仙子心惊地看著他手：“不要再毁了它们。”
玄冥半眯起眼看著小仙子好一会儿，手一低勾起他的下巴说：“行，让本大神开心了，本大神就饶了你。”
小仙子愣了愣，立时变得敏感了，急急後退了几步，像只进入防御的幼兽，紧蹙眉头一言不发地盯著他，眼里是明显尖锐的怀疑，甚至还带著厌烦。是的，没什麽会比一个无缘无故纠缠的人更厌烦了。蛮横无理，骄傲自大，罔顾他人生命，随心所欲……这样的人，最好永远不见。
然而，如此赤裸的举动如此赤裸的眼神让克制的怒火爆发了，紫色的衣袍迅速凝聚著煞气，瞬间一道青色掠过，没人看清那一掌是如何挥出的，见到的只是一个抛出去的身子，就如同一片残颓的枯萎落叶，才须臾之间就重重摔落於地，“！”的一声，是沈沈的肉体撞击声！击进耳里，那是骨碎之痛！然却始终没喊没嚷，有的只是一声痛苦的闷吭传来。紫色疾速闪过，狂嚣的天神落於小仙子前面，冷笑著俯视那张惨白的面容。趴伏在地上的小仙子无力地闭著眼闭著嘴，一滴滴鲜红的血自唇间渗出，於下颌蜿蜒出两道漂亮的弧度，几时触目惊心！冷傲的人眼神犀利，手指挑起那下巴，小仙子喘著气勉力睁开眼，却是两眶浓浓的讽刺！咆哮在即，心神却徒然一转，慑人眼眸里紫光倏然一闪，玄冥忽然就冷笑了，笑得诡谲之极，悠悠又道：“让本大神开心了，本大神就饶了你！”手掌蓦然翻动，紧贴於背上，浑厚的精气便源源不断地进了小仙子的身体里。伤是他，救亦是他。
发白的脸终於又有了血色，小仙子对上他的眼，脑子骤然昏昏沈沈，有些恍惚有些晕眩。却蓦然懂得，骄横神君口中的“开心”，无非是让他低声下气臣服而已，最好是言听计从，做他的奴。小仙子认真盯著他半晌，深黑的眸子里漏出的是几分挣扎之色，最终还是咬紧唇点了下头，仿佛已忘了刚才那一番狠摔，那一番痛苦。或许因为小仙子本就是个性子温淡之人，或许因为小仙子豁然想通了，也或许因为小仙子真的不怪他，没人知道。反正到最後小仙子也没再倔起来，心里只觉恼过了也就罢了。然後忽然就琢磨起这个神君只是小鸡肚肠而已，於是便索性遂了他意，以求换来巫山的平静，以及，和自己的安宁。
那日的事似一场转瞬即逝的云烟。小仙子似乎是真的放下了一身的倔强。神君一来，伏身低腰，笑口相迎。一开始玄冥总是冷凝著一张脸，眼里精光忽隐忽现，自然是想再挑事端。深刻直白的一句，就是以大神之心度小仙之腹。可那双乌黑的大眼清清澈澈，任他勾近脸贴著脸看，也看不出半分虚伪做作，那才悻悻作罢。
没了神君的阻扰，山里的花越开越盛，烟光澹荡媚青芜， 蝶翻紫曲香风细，鸟啭芳园稚柳苏，举目皆是四季如春！众神口中所说的脾气臭极烂极的神君也无聊到像变了另一个人，时而阴阴沈沈紧迫盯人，时而无聊嗤之以鼻。有时也会坐在一旁瞅著小仙子忙碌，眼带鄙夷。在他看来，只有傻了的人才会去种花种草。有时实在忍不住，抬高脚踢著某棵树问这叫什麽。
小仙子除了墨幽的眼珠里流出几许怪异之色外，神情依然恭敬，张口清清楚楚地应答，甚至还要把四季特性也说出来。可玄冥却不耐烦了，眉一甩，紫袍一翻，也不等人说完就飞走了。有时也会听得入神，戳著这棵花那棵草连著问。小仙子手里拿著小铲子，却没载成一棵苗，说得开心干脆放下铲子，扯著他的衣袖从山的这一边谈到另一边，什麽时候开花什麽时候凋谢一年四季都有花开花谢一一道来。久居深山的小仙子尽管懂得尊卑礼仪，可毕竟无拘无束惯了，兴奋之余也不放在心上了。如果说小仙子一开始还设著心防，这会儿倒是全没了，整个人神采奕奕，秀气的脸都能泛出一片光亮来。嚣张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