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的故事-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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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母脸色一沉:“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当初是你说只要那边同意了,你就再无怨言。”
“林姐姐那边当真愿意嫁过来吗?妈,你跟他们说过我的情况吗。”林惠然此时也有些始料未及,只得那话搪塞。
“你这不成器的孩子,你那点破事,全城百姓哪个不知道的,更别提你姑母和表姐了。也亏得她们竟不嫌弃,只说你人品好,才貌出众,虽然此刻入了岐路,但成婚之后或许能够收了性子,走正道。”
林惠然一时间又要跺脚发火,又想到父亲已经去世,只剩下母亲一个。自己不能在膝前尽孝,反而常常惹她生气,只得忍住气道:“儿子知道了。”
林母见他态度转换,心中微喜,点头道:“既然定了亲,这几日你和表姐也要避嫌隙,不必见面了。你和那个孩子的事情……别闹太过就行。”说罢起身出门,林惠然急忙扶住她。
两人出了正厅,刚踏进院子,元流火不知道从何处跑过来,忙忙碌碌地行了礼,又陪笑说府里已经安排下饭了,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老太太的口味。
林母今日心情好,将素日对元流火的嫌恶之情也都收敛了许多,只是温和应答:“我脾胃不好,只在家中用药膳。”抬眼一看,又赞叹道:“这院子里的芍药长得很好。”
元流火急忙说:“这是家里的花匠收拾的。要是老太太看得入眼,明天就把花匠送进府里。”
林母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直接走到外面的马车旁边,一旁的婆子急忙来搀扶她,林母对林、元二人抬了抬手:“回去吧,外边风大。”又对林惠然道:“那孩子身体弱,别让他总在院子里忙。”
林惠然嗯了一声,目送林母离开。
旁边的元流火满心欢喜,摇着他的肩膀道:“你妈妈今天对我的态度很好,是不是肯接受我了?”
林惠然见他眉开眼笑的模样,苦笑了一声,叹气道:“我跟你说了,你犯不着去讨好她,反正她不会喜欢你的。”
元流火被泼了冷水,推开他的手臂径直往院子里走,又对着院子里的忙碌的花匠和小厮们喊:“都别忙了,林少爷发话了,咱们这里不讨人喜欢,收拾得再漂亮也没用。”
花丛里的佣人们俱呆呆地仰着脸,看着两个主人。
林惠然又好气又好笑,朝众人一挥手:“忙你们的去。”又揽着元流火的肩膀回到屋子里,轻声道:“咱们两个吵架,你就别闹给那些下人们看了,传出去又是一场是非。”
元流火长长地叹气,没精打采地倚坐在秀塌上,低头摆弄手链。其实他何尝愿意去讨好林母,人家不喜欢他,依他的性格,更会十倍地嫌恶别人,又怎会主动凑上去?他这样做是为了取悦林惠然,如今林某反而又嫌他多事。
元流火把手链往桌子上一摔,开口道:“我要出去看戏。”
林惠然知道他这是气消了,当即起身去外面准备马车,又亲手扶他进了车厢。元流火抱着手炉,用胳膊肘撞他:“你下车。”
林惠然把他怀里的手炉拽出来扔到一边,又把他抱在怀里,好言好语地说:“这大半夜的,你一个人去看戏,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元流火下巴一扬,不屑道:“乱讲,我这个大的人,被拐了也没地儿卖,又不能给人当丫鬟,也不能给人家当媳妇。”
林惠然抿嘴一笑,盯着他的侧脸道:“那戏班子的人见你生的伶俐妩媚,说不得把你绑到后台去,教你吹拉弹唱,描眉敷粉,做一个卖唱的小戏子。”
元流火知道他在跟自己开玩笑,但还是很认真地畅想了一回,然后翻身面对着林惠然,迟疑道:“唱戏嘛,其实也挺好的,台上生离死别,戏散了后又各奔东西,倒也干净。”低头想了一会儿,神情有些郁闷。
林惠然知他勾起了旧事,遂沉默不语,停了一会儿又叫马车夫去街上买些零食甜点过来。元流火吃了香甜的果子,旋即又露出笑颜,跟他聊一些市井的闲话。
马车在戏园子门口停住,外面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男女佣人呵斥呼喊着,不少贵妇公子家的马车纷纷停在门口。
林惠然掀开轿帘,随意朝外面看了一眼,却又忽然拉住帘子,低声嘱咐车夫:“继续往前走,到前面一条街绕路回家吧。”
车夫依言而行,元流火有些急,几乎在车厢里蹦起来:“我要看戏!”、
林惠然神色一凛:“听话!”
元流火扁着嘴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毕竟在林惠然生气的时候,元流火也有点不敢惹他。
两人闷闷不乐地回来,胡乱吃了点东西,又叫来佣人服侍洗漱,吹灭了蜡烛,各自展开棉被躺下睡觉。因为今日睡得早,林惠然伸手去扳元流火的腰,想把他抱过来,不料元流火却挪动身子,避开林惠然,缩到角落里了。
林惠然想了想,轻轻移到他的枕上,嘴巴凑到脖颈里,轻声说:“今天在戏院门口遇到个很尴尬的人,我不愿意见她,因此避开了。”
半晌,元流火闷闷地说:“是谁啊?”
“是……林小姐。”
元流火窸窸窣窣地转过身,抬手把林惠然推下枕,好奇地问道:“就是你家里人要为你预定的新娘吗?”
林惠然躺在两个枕头的空隙里,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啊。”
元流火张了张嘴,很茫然无措地看着他,最后又背转过身体,赌气道:“随便你。”
林惠然轻声笑了笑,环抱住他的后背,柔声说:“虽然是长辈们预定的,但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要我们两个当事人不愿意,她们也没奈何。明天下午,你我约林小姐见上一面好不好,她是通情达理的人,见你我两情相悦,想必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若是不行,我再当面回绝姑母,虽然如此有伤颜面,但总也好过耽误了咱们三人一辈子。”
元流火这才松了一口气,开口道:“我知道你有办法的。”关于成亲这件事情,一方面是林家的颜面和子嗣,一方面是自己的幸福快乐,元流火劝与不劝,都十分为难。
第二日下午,戏园子里又是一出《游园》的曲目,唱杜丽娘的依旧是那一位极美貌的男子,两人心不在焉地坐在前排看戏,又暗暗吩咐了两个丫鬟去楼上的雅座。他们估计的没错,林徽娘极爱听戏,今日果然还在楼上的雅间。
戏曲结束后,两个丫鬟请林徽娘去别处的茶楼里坐一会儿,林徽娘平日里谨言慎行,只因见她俩是林惠然的婢子,想到她和林惠然的婚期将近,或者有什么难以通传的话要说,因此同意了。待楼下的客人散去后,她挽着嬷嬷的手臂,在两个婢女的带领下坐上马车,一路迤逦而行,来到了一处极偏僻精致的茶楼。
茶楼上下已经被清场,连店铺老板和伙计都避开了,只有几个林家的婆子的婢女在楼下伺候。林徽娘款款走上二楼,前面的婢女轻移莲步,打开了一扇漆黑沉重的门。里面窗明几净,陈设古朴,茶香袅袅。两位锦衫华服的青年公子从案桌后面站起来,含笑迎向林徽娘。
林徽娘一愣,旋即转身对嬷嬷道:“去外面伺候吧。”那嬷嬷见对面站着的是林惠然,想也不是外人,当即俯首而去,并反手关上了房门。
林徽娘见了林、元二人,倒也不拘谨羞怕,只是款款地行了一礼。林惠然又跟她介绍了元流火:“这是我家里那位。”元流火亦礼貌地说:“林姐姐好。”
林徽娘微微点头,三人一起坐在案桌旁喝茶,又聊起了一些时兴的戏曲名目,二林见多识广、又有极深的古文造诣,两人侃侃而谈,谈笑风生,不觉天色已晚,外面的佣人送进来精美的晚餐,是几样汤水和糕点。
元流火已经被冷落了一下午了,见晚餐送进来,才打起精神站起来,开口道:“好饿。”
林徽娘和林惠然一起抬头看他,又笑道:“快去吃饭吧。”
元流火在水盆里洗了手,心里略有些诧异,林惠然摆这么大的阵仗把林小姐请过来,难道是为了聊天喝茶吃饭吗?他素知林是有主意的,当下也不多话,只是乖乖地坐下吃饭。
林惠然坐在他旁边,从袖子里拿出手帕在他嘴唇上一抿,轻声道:“烫不烫?”
元流火饥肠辘辘,鼓着腮帮子看着眼前的鱼汤,嘀咕道:“有点热。”
林惠然把一碗米酒丸子放到他面前,随手把勺子舀起尝了一口,点点头,勺子放进碗里:“吃吧。”
元流火捏着白玉小勺,闷不做声地吃东西,过了一会儿听见林惠然笑着说:“我跟他是两年前认识的,那会儿他还一团孩子气,总爱缠着我玩。”
元流火心中一怔,猜想林惠然这回转换了口风,大概要进入正题了。而林徽娘刻意回避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这会儿避无可避,只好含糊应对。
林惠然云淡风轻地讲述了他和元相识相爱的过程,最后又说:“林姐姐品貌出众、蕙质兰心,必然能择得良人,我此生既然已许了流火,再不会允诺他人。”
此言一出,房间里沉默了许久,然后才传来叮叮当当玉镯碰撞饭碗的声音,林徽娘自顾自地品尝着一碗鱼汤,笑道:“茶楼里竟也做出如此精致的汤。”
尝了一口,林徽娘放下汤匙,沉吟片刻开口道:“你的事情,姑妈和我说过。”她望着眼前白白的鱼汤,语气忽然有些低沉:“我这样的女孩子,婚姻是难以自专的,既然嫁谁都是嫁,不如选一个不讨厌的。”
林徽娘朝他们两个温和地笑笑:“成亲只是一个仪式,我不会干扰两位的正常生活的,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容身之处。”
林、元二人从未听过如此新鲜的言论,不由得面面相觑,元流火好奇地开口问:“林姐姐没有喜欢的人吗?平常女孩子都想嫁一个如意郎君的吧。”
林徽娘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摇头:“我没有,我不是平常女孩子。”秀眉一扬,她凛然道:“婚姻大事,我只听凭父母做主,闻野若是要悔婚,去找我父母好了。”
林惠然摇头道:“我若是跟令尊令堂说及此事,固然能解除婚约,只是伤及了姐姐的颜面,姐姐今后又如何自处?”沉吟了一会儿又说:“林姐姐不肯退婚,我只好再想别的办法,天色晚了,我送姐姐回去。”
林徽娘神情平静,缓缓摇头:“不必了,我身边有丫鬟婆子照顾,两位先回吧。”推开房门喊了丫鬟进来:“梅香,点上灯笼送林少爷元少爷回去。”取了衣架上的衣服递给元流火,送他们两个离开。
马车在夜色中缓缓前行,林惠然闷闷不乐,元流火却兴致盎然地揭开帘子朝外面看,开心地提议:“西街有一家饭店的炒粉非常好吃,咱们一起去吧。”
林惠然转过脸凝视着他,不悦地蹙眉:“你就知道吃,我下个月要成亲了,你高兴了吧。”
元流火无端被抢白了一顿,脸上不红不白,别转过脸不说话,他嘴巴笨,脑子反应又慢,过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林惠然有些不讲理,遂支吾道:“那……那我有什么办法呢,是你自己的婚事。”半晌又沮丧道:“我才智不济,帮不了你。但是我想你肯定会有主意回绝这门亲事的。”
林惠然把他抱在怀里,下巴抵在肩膀处,半晌叹气道:“其实如果没有你,我娶谁都无所谓。我这样的性格,跟谁都聊得来,都能过得下去。”伸手在他衣服里一抓,轻声笑道:“有了你就不一样了。”
元流火嗤地一笑:“痒。”
林惠然拍拍他的脸蛋:“算了,去吃炒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忍心
茶楼一聚后,本来紧锣密鼓的婚前筹备工作骤然停止,新做的礼服放在成衣店里无人取,林母也不再来儿子这里催促劝告。
林惠然觉得很诧异,差佣人去林小姐府上一打听,才知道林徽娘前几日得了急症,目前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这可是件稀奇的事情,因为那日在茶楼上林徽娘精神健旺、语笑嫣然,全无一丝病态。
按道理讲,林徽娘生病导致婚期延后,对于林惠然来说是件好事,但他想起那一日两人所言所谈,觉得她神情寥落,像是隐藏了极深重的心事。林惠然择了一个空闲的下午,轻车简从地到林小姐府上拜访。
两家本是亲戚,所以佣人见未来姑爷进来,也不阻拦,只派两个婢女引林惠然到小姐房中探望,又解释道:“我家小姐前几日在夜里走路受凉,回来就一直咳嗽。”
“是哪一日受寒的?”林惠然问道。
佣人想了想,说了一个日期。
那是三人在茶楼聊天的日子。林惠然警醒地问:“是在家中的花园里走路还是在街市上……”
佣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家小姐是千金之躯,常年不下闺楼,怎么会去街市上?”
林惠然心中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进了林小姐的闺房,扑面闻见一股浓重的药香味,身边的丫鬟未及通报,只听见帘幕后面一个老嬷嬷的声音:“姑娘,这药得趁热喝,凉了伤身体。”
“哗啦”一声碗碟摔在地上的声音,然后一个尖利的女人哭喊道:“出去!”
林惠然一脚踏在门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身旁的丫鬟急忙高声喊道:“姑娘,林少爷来看您了。”
帘幕内一阵忙乱的清理声,半晌一个婆婆手里提着裙摆,里面兜着破碎的茶碗,走过来行了礼,又仓皇地解释道:“林少爷见笑了,我家小姐嫌药苦,发小孩儿脾气呢。”
林惠然此时也只好装糊涂,笑道:“林姐姐从来不是使小性子的人,必然是你这药太腥苦难闻了,快端走吧,连我闻着都难受。”
那婆子擦了一把冷汗,答应一声,与旁边的小丫鬟飞跑着走了。
林惠然站在帘幕外面,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林姐姐,我来看你了。”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低而虚弱的声音:“进来吧。”
林惠然掀开帘子进去,不禁又是皱眉,闺房里凌乱不堪,地上洒落着汤汤水水,林徽娘只穿着一身暗灰色亵衣,面朝着白花花的窗户纸,静静地坐在软榻上,头发松散地垂在腰间,银钗斜斜地挂在发尾。
林惠然愕然,有些不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