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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迁儿-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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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可以不要再哭了吗?

  他却抓著我的衣襟,放声痛哭起来。

  

  ~~三~~

  §

  我想多半是因为丁宁那个女人的关系,迁儿的事在厂子里不胫而走。起初只是在工人之间流传,总是有人拿迁儿的事开我的玩笑,後来整个车间都知道安人杰有个傻弟弟,16岁了还什麽也不懂。

  有一天领导把我叫了去,我知道那一定是跟迁儿有关。

  果然,他们跟我说,现在国家正是需要全民投入大力发展生产恢复建设的时候,即使是小孩子也要到工厂里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贡献力量。祝迁已经16岁,虽然脑子有点问题,手脚还是健全的,就那样闲散在家里,等於成为社会主义的包袱。最後的结论是必须让他下车间参加工作。

  我冷笑,道:你们见过他对吧?他那个样子不给社会主义伟大祖国添麻烦就该庆幸了,你们还要他做贡献?

  老组教员是之前带我去孤儿院领迁儿的人,他在我跟厂子领导之间来回说好话,急得满头大汗。他对我只说不会给迁儿太重的负担,只是一些诸如包装之类的粗劳动,而且会按一般工人的待遇计件给他发工资。

  我转身就走。

  我是不会让迁儿出来的,他们怎麽就不明白。

  然後当天晚上就出了事。一群激进的家夥半夜的时候跑来砸我家的门,吵吵著交出社会主义的寄生虫。迁儿吓得浑身发抖,把头蒙在被子里不敢出来。

  我把他抱出来,拿汗衫把他一裹,扔到床下。

  ──“不许出来!”

  我光著膀子摇晃著去开门。

  门外有七八个壮汉,有几个还是我在工厂的同事。我装作谁也不认识,两手往胸前一交叉,上身靠在门框上。

  “怎麽著?大晚上的这是要干什麽?”

  我在这一片的口碑相当不好,打架斗殴谁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只要挑挑眉毛,连繈褓里的娃子都不敢再出声。牵头的那个被我的架势唬住,壮著胆子挥舞一下手里小孩大腿粗的木棍。

  “少废话!快把祝迁那个傻子交出来!不干活就想糟蹋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粮食,门儿都没有!”

  我懒洋洋地打个呵欠,抬眼去看他。

  “谁?你说你找谁?”

  丁宁还跟我相好的时候曾经跟我说:安人杰你岁数不大,哪里来的这麽厉害的一对眼珠子?她说我的轮廓有点像苏联人,眼窝很深,眉毛和眼睛的距离比一般的中国人要近,这就更让我显得很凶。

  我眯起眼睛,那个捣乱头子就退了一步。

  “安人杰!政府是不计较你跟那傻子的妈过去的问题才给你们安置了工作,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敬酒不吃吃罚酒!识相的明天起个早儿带著你那傻弟弟到街道办个手续赶紧上工厂报到!迟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我看著他们落荒而逃,从鼻子里发出一个轻蔑的声音。

  我回屋,把依然裹著我的衣服在床底下发抖的迁儿抱出来。

  他环著我的脖子坐在我的大腿上,鼻子依然一抽一抽的。

  我缓慢地咬著他的锁骨,吻著他的嘴唇,他很快从紧张中缓解。

  我跟他说,我白天去上班的时候,不管来什麽人都绝对不能开门,听见没有?

  他细白的牙齿咬著粉红的嘴唇,连连点头。他如幼儿一般发育不良的单薄身子在我的身体下面像溺水的鱼一般挣动,星子一样的眼里水气氤氲。

  §

  第二天组织派下了大批的活,指名道姓加在我的头上,说是等著出口,三天之内赶不完就不要想回家。

  我知道那是对我护著迁儿的处罚。我不在乎,我久已习惯被人针对。

  加班的第一天下了很大的雨,我一直干到後半夜一点,雨也一直下个不停,间或有巨大的闪电撕破天空,轰隆隆的雷震耳欲聋。

  我没有雨伞,下了班只得在暴雨里跑著回家。

  我掏出钥匙打开锁头,屋子里漆黑一片。我担心吵醒迁儿,没敢进屋去,站在过道把精湿的衣服脱下来,脚下很快滴答了一滩水。

  我赤裸著身体正要往厕所里走,忽然我的耳朵在真夜里听到一声清晰的抽泣。

  我站住。刚好一个大闪打下来。

  滚滚的雷声中我看到迁儿乌黑发亮的眼睛。

  他扑过来抱住我湿透的冰冷的身体,泪如雨下。

  我太累了,居然忘了他是一个人在家。虽然看上去有十几岁,他总归只有三两岁孩子一样的灵魂。

  我用不可思议的温柔声音安抚他。

  我说,快起来,我身上湿,别把你弄感冒了。

  他说什麽也不肯放手,死死抱著我的腰不肯放。

  我在心里深深地叹一口气,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拎起来,从後面托住他的腰。

  吻下去。

  他喘得厉害,使劲儿地挣著把身上的衣服脱光,光溜溜地贴合上我的身体。我大惊,推开他。他像蛇一样又贴上来,把我扑倒在地板上,胡乱地在我的脸颊、嘴唇和胸膛上亲吻。我感觉到他幼小的器官在我的大腿上来回磨蹭,他骑在我的身上,主动地做著一些连他自己都不明意味的动作。

  我工作了18个小时,实在累得没有体力用一般的姿势,而他刚好采用了最替我省体力的体位。我扶著他的腰,引导他落下来。

  再一个闪打下来。白光中我看到迁儿凄豔的美丽表情,他发出受惊的豔丽声音,妩媚得不似以往。我一把捞过他轻薄的身子,他失力跌在我胸前,保持著我深埋在他身体里的姿势被我收在怀里。

  暴雨转弱。我们结束性事的时候窗外已经只剩下淅沥淅沥的小雨。

  迁儿就那样趴在我胸前,精致的脸蛋上都是渐干的眼泪。

  我轻轻地抱他到木盆里洗干净身体,然後送他回床上。

  等我把自己也收拾干净回到床上的时候已经快要凌晨四点。

  我一钻进被窝,他马上在无意识中靠过来,把整个身体埋进我怀里。

  我用手指撩起他被水浸湿的额发,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孩子气的睡脸。

  我忽然很有点烦躁。

  ──是不是我就要这样和他纠缠一生?永远挣脱不掉这个负累?

  迁儿在梦里忽然发出咯咯的笑声。

  “哥……哥……”

  他的湿润的鲜豔的小小嘴唇开阂,发出磕绊的单音。

  我却因此被什麽东西重重撞了心口。

  

  ~~肆~~

  §

  阳历年之前,工厂里我那小组的组长偷偷找到我,告诉我厂子有意要把我开除。我心里有数,知道最晚到了这月领工资的时候厂长也会跟我摊牌。果然我很快便得到了正式的开除通知。大概是因为大家都急著回家过年,厂领导连寒暄客情都省了,只告诉我明天起不用再到单位来,理由是跟厂里的女工乱搞。我拿了钱就走。

  我知道丁宁是原因之一,但事情当然不会这麽单纯。

  31号的时候,老组教员请我上外面饭馆吃了个饭。

  那个老组教员姓许,是我刚进工厂的时候带我的师父,这麽些年不管别人怎麽说我怎麽看我,只有他是唯一关心我的人。我无父无母,他的老伴在解放前得病死在山东老家。对我们两个人来说,他就像是我父亲,而我就好像他唯一的儿子。

  那一天我们喝了好些酒。

  老许跟我说凭我这一身本事,想要再找十个工作也不是难事,但是如果不想到了下一个地方也落得如此境地,迁儿是不能再留在身边了。

  我没说什麽,只顾闷头喝酒。

  他长叹一口气,按住我倒酒的手。

  “人杰,念你还叫我一声师父,我把话跟你说清楚。共产党的饭,说好吃也不好吃,说难吃可也不难。我在你们家那边认识一个工厂的老板姓秦,改造之前是金店的经理,现在是永源行的资方代表。你也知道现在的形势,劳方都紧盯著资方,稍微有一点虐待工人的嫌疑就报告政府,你上了那儿肯定吃不了亏。但是咱丑话说在前头,不吃苦是不吃苦,活儿还得照干一点儿不能闲著,而且吃好喝好也只管你一个人,额外的人也没法子安置。”

  我心里一动,嘴上没言语。

  老许又叹一口气:“人杰啊,你可想明白了,给那祝迁找个工作也是为了他好。将来你娶了媳妇生了娃,还能一辈子带著他不成?他总归也是要自己一个人过活。”

  我端著酒盅,半天喝不下一口酒。

  我说:“他那样子您也看见了,他能干啥啊。”

  老许苦笑著摇头。

  “咳……走著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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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历正月初一我给迁儿买了件新衣裳,上好的棉花做的棉袄,大领子可以立起来护著耳朵。考虑到这一件衣服要过好几个冬天,我特意给他买大了点。结果他小小的脸缩在领口,看著像穿了钢盔,我忍不住笑起来。

  他大概是头回见著我有个笑模样,居然红了脸。

  我拿围巾给他把领口扎紧,他被我带得晃来晃去。我佯怒,作势要揍他,让他站好。

  他扑进我怀里。

  最近他变得极爱撒娇,像个三五岁的小女娃。

  我窘得脸上发热,使劲儿把他拉开。他一个劲儿地往我怀里钻,我说不听他,就由得他一直在我怀里呵呵地傻笑。

  我忽然有点不舍得。

  抱了一会儿我放开他,摸摸他柔软的领子。

  我跟他说,等下去工厂见了领导,要记著叫人,要听话,让干啥就干啥,不许老想著往家跑听见了没?

  他傻呵呵地笑,乖乖地点头。

  我带著迁儿去街道,让街道给安排了个活,就是在服装加工厂给人家看库房,白天扫扫门口,晚上守夜,别让小偷进去偷了布匹和机器。

  起初我有点担心,迁儿弱不禁风的,也没一个人干过什麽事,真遇上贼他能对付得了麽?街道领导拍著胸脯跟我保证,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工友带著他,出不了乱子。

  我想起老许那天说过的话,我确实是不能一辈子照顾著他。他也应该早有这个觉悟。

  安置了迁儿,我按照老许说过的地方找到了崇祯观的永源行,在那个地方落了脚。

  那个秦经理是改造过来的资本家,因为积极配合政府改造才免於把资产充了公。我在他的那个行里计件生产中苏友好政章,就是一个小的金属襟章,正面有毛主席和斯大林的头像。

  我在那里一干又是半年。

  那一年因为是改造後的初期阶段,劳方代表盯著资方盯得很紧,那秦经理又是个开明人,所以工人的待遇比哪个地方都要好。每个月1号和15号开两次支,开支的当天晚上吃得特别好,大个儿的狮子头一个小碗就能装一个,年三十那天包了三种馅儿的饺子,五月初五还有十笸箩粽子。

  迁儿从来没吃过粽子,端阳的时候我一样拿了两个回去,他吃得很高兴。

  那段时间我们的生活很舒心,迁儿呆的那个地方也还算是个正经工厂,没有欺负他是个傻子,每月给他按时发工资。那个带他的老工友还帮他把钱包在手绢里贴身放,怕人抢了去。

  我因为干活拼命,生产的政章比谁都多。半月计件的时候,我拿的是全车间最多的一份钱,最多的一次一个月有90块。

  那是1954年,当时我20岁,迁儿17岁。

  §

  我再次离开工厂是因为中苏关系有了些变化。那个时候正值斯大林去世一年多,苏联国内也有了些动静,北京也就叫停了制作政章这类东西,永源行因此倒闭得干净彻底。

  那段时间不知怎麽的,国内有点乱,北京的工作很难找,满大街都是空有一身本事找不到工作的人。即便是我,也只能偶一为之地接些散活,零星地拿一两个钱。

  然後迁儿又出了事。

  他看守的库房在一天夜里让人偷走十几台机器,厂房里成匹的布差不多让人家搬空了。那一天正好是迁儿那个工友轮休。我赶过去的时候整个厂子的领导差不多都到了,迁儿解释不清,跪在地上吸著鼻子,窄窄的肩膀发抖,一双乌黑清澈的大眼睛惶恐地四处张望。见到我来了,他一步一跌地跑过来躲到我身後。

  我护住他,说,要多少钱,我掏。但是不能全让我们掏,厂子外头也有巡夜的,而且那仓库的锁早就锈烂了,一捅就开,这我们也反映了多少回,厂里肯定是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全让我们掏,没那道理。

  即使是这样我们仍然赔不起剩余的部分。後来工会下来了人,了解了情况,知道我们也确实是困难,便教育了迁儿一顿,放过了我们。

  我领著迁儿回家,一路上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他就那麽小步小步跌撞著跟著我,从新街口走回廊坊头条。

  那天晚上是解放以来我们第一次断顿。即使是我离开鲜鱼口的工厂,没有找到新工作的时候也没落到这样的境地。迁儿天真,什麽也不懂,觉得饿了就揪我的衣服,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我心里烦,他每拉我一下我就灌一杯水给他,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出声了。

  我想起离开永源行的时候有个工友告诉我,说南方的工作比北方好找,好多兄弟都打算一块儿去闯闯,干好了兴许还能攒个钱娶个媳妇啥的。

  我有点心动,只是这儿还有个让我放心不下的人。

  想著想著肚子就越发地饿起来。我想著睡著了可能就不饿了,因此也不顾太阳还没落山,就去脱迁儿的衣服打算提前躺倒。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办法。

  我一解开他的衣服就看到一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迁儿光著身子嘻嘻笑著坐在床上,身上有散散没有消退的痕迹。

  我太知道那是什麽。我也知道那绝对不是我留下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强迫他做过那种事。

  我用安详的声音轻轻道:迁儿乖,告诉哥,是跟你一起看仓库的那龟孙子干的麽?

  他不懂我的意思,只是轻声发笑,一边笑一边躲我。

  我的手缓慢地划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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