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年-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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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草告急,裴靖必会修书前来索求。”裴靖突然接口道,却并不说下去。
老总管点点头,再度续上话头道:“届时,皇上自可应下,但却以种种理由推脱,并不发粮。”刻意地顿了顿,才意味深长地道,“如此一来,不出三月,裴靖……必败。”
李胤抬起头看了他半晌,很快又看向别处。眯起眼,若有所思地接口道:“裴靖一败,北戎必骄。且先以此示弱,随后命河南一带守军趁其放松戒备之时,一举奇袭。如此定可重创北戎。”
“皇上所言极是。”老总管连忙垂首恭维。
“好一个‘借刀杀人’,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果真一石二鸟之策!”李胤大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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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写了封信交给老总管,“八百里加急给镇守河南一带的陈计,嘱咐他整军备战。若听闻裴家军兵败的消息便立即发兵,不得有任何闪失!”
“是。”老总管应下,急急忙忙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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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靖按着腰间的剑立在城头。北地的风凛冽地撩得他袍角猎猎作响,但他的面容却冷峻得如雕塑一般,神色分毫不改。
他的目光一直定定地落在城下处不远的空地上,那里裴家军正同北戎的军队激烈地作战。刀枪剑戟的碰撞声,喊叫声,嘶鸣声,马蹄声,凌乱地从腾起的滚滚烟尘中飘散入耳。
片刻之后,一名偏将走到他声旁,附耳低声道:“将军,长安来消息了。”
裴靖侧过脸来,面无表情地接过那偏将手中的战报,一举展开。那偏将小心地打量着他的表情,可是裴靖的目光始终是冷冷的,并不露出分毫痕迹。
裴家军人虽三万,不及北戎人多,但在自己亲手栽培之下,个个堪称精兵良将,加之同北戎作战多年,更可谓知己知彼。故两军对阵之下,不仅不落分毫,反而占了上乘。
“将军,朝廷怎么说?”终于,他按捺不住问道。
“朝廷答应拨粮,”裴靖慢慢地把那布帛握在手中,抬头不动声色地看向远方,“只是……还需些时日。”
“将军,这可如何是好?”那偏将一听便皱了眉,低声道,“城中存粮,最多也只能支撑一个月而已。只怕再拖延下去……”
裴靖挥手止住他,道:“你下去之后,只对将士们说朝廷不日便会送粮过来。城中余粮充足,仍可支撑一年,不需担心。切勿透出任何缺粮的风声,以免人心不安。”
那偏将愣了愣,随即坚定地点点头,抱拳告退。
他走后,裴靖伸手扶住了城墙吐出一口气,面色才慢慢地松弛了几分。
起初他回营之时,听属下报告了北戎在边境一带劫掠扰民的情形,便很快布置了战略,派三千精锐埋伏在北戎军经常出没之地。待到北戎军队满载而归,途经彼处之时,鸣哨一起,三千裴家军突然遍布山野,如潮水一般倾泻而出。
北戎只道裴靖已去往长安,裴家军依旧处于群龙无首的情形,故近来大肆劫掠未有阻拦。然而此刻出乎意料地遇袭,大惊之下只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更别说顾及抢得之物了。
一战大胜之后,裴靖命这三千人马回城之后,却并不就此收兵,反而亲帅两万精骑直奔北戎老巢而去。
北戎军队这才知晓,“镇北将军”裴靖回来了。而且此次,他志在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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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虽出乎意料,但北戎盘踞北方多年,到底也不只是乌合之众。迅速整军之后,便集结出同裴家军数量相当的人马,同裴家军在阴山以北三百里处展开初战。
裴靖亲自披甲上阵,不消数个回合,便斩敌将于阵首。裴家军士气大振,一举将群龙无首的北戎军队击退至阴山脚下。
眼看乘胜追击便在咫尺,然而此时,裴靖却接到暗报,说城中莫名起了一场大火,将所有存粮燃烧殆尽。
裴靖闻言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慌乱,只是第一时间便修书一封入长安,请朝廷援助粮饷。并且,尽力在军中散播仍有余粮的消息,以为此时仍在与北戎的作战之中,若军心动摇,任是精兵良将,也顷刻不堪一击了。
只是他却不得不率军退回城中,以休养军队为名。他知道,若无粮饷补给,贸然深入北戎腹地,无异于自取灭亡。
回到城中后,追查之下裴靖才知,防火焚粮的,竟是跟随自己从长安一同来到此处的随从之一。一瞬间裴靖脑中浮现出李胤含而不露的效益,他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可是却无法说服自己相信。
而且就在方才,长安来了消息,表示愿意补给粮饷资助。如此一来,裴靖不知自己心下的那份怀疑,究竟是否还有立足之处。
然而无论如何,自己此时却已没有退路。
北戎见裴家军撤退,竟似是咽不下战败的那口气一般,又折回追击,一追便一直追到了城下。几日后,围困在城下的北戎军竟是越来越多。
而裴靖此时并不愿过多的消耗战力,便只是坚守不出。他还在等,等朝廷送来粮饷的那一刻。
直到数日之后,当他连续修书七封催促粮饷之事,但得来的却只是“尚在筹备之中”的答复后,裴靖才彻彻底底地明白了,这一切不过是个圈套而已。
此时城中存粮已是日益稀薄,即便是暗中减少饭食的供应量,也逐渐无法隐瞒。而北戎仍每日在城下叫嚣骚扰,时不时地发动突袭攀上城池。
好一个不露痕迹的借刀杀人之策!裴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却笑得有些苍凉。随后他传来那偏将,询问粮饷的情形之后,便下令召集全军将士,于点将台会和。
照理来说,雁门一带,依山傍险,易守难攻。若存量充足,在此死守不出,待北戎军队退离,也未尝不是一策。然而裴靖深知,此刻的情势已将自己逼在了风口浪尖。北戎围城,无法取得粮饷,死守必无生路。
出城是死,不出亦是死。
点将台上,裴靖一身戎装,白袍银甲在日光之下格外耀眼。他神色凝重地环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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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的将士,慢慢地开了口:“不瞒各位,余粮已经所剩无几了。”
此言一出,底下哗然。
裴靖不紧不慢地继续道:“半月前细作纵火焚粮,北戎围城无法筹粮,加之朝中亦不见粮饷供给……若留在城中,只有死路一条。”
底下慢慢地又沉默下来。
然而裴靖突然抽出腰间的剑,蓦地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突然提高了声音:“事已至此,与其守在城中等死,不如拼死一战!裴靖在此同各位盟誓,不灭北戎,誓不归还!”
“将军……”将士们看着从裴靖手腕上一点点淌下的血,似是有些触动,却终究说不出什么。
裴靖声音缓和了几分,慢慢道:“此战是死战,家中尚有妻儿者出列,我自会安排他们出城。”说罢环视一周,然而所有人站在原地,并不为所动。
裴靖笑了笑道:“不愧是我一手调…教出的裴家军。那么……”顿了顿,扬声道,“裴家军听令!随我出城,同北戎决一死战!”
*****
鼓声大起,紧闭了半月之久的城门蓦地被打开。
原本在城下等待得倒有些疲乏的北戎军队倒颇为意外。匆匆上马备战之后,只听见密集的马蹄声从城中远远而来,如浪涛一般铺天盖地,几乎要将鼓声淹没殆尽。
不多时,为首的一将,率先冲了出来。白袍银甲,挥舞着手中画戟率先杀入阵中。马蹄之下掀起阵阵黄尘,而画戟上那一簇红缨,却一如血般鲜艳。
他身后的众将士紧跟着他,如排山倒海一般冲出城来。
喊杀震天,气势如虹,很快便如沙尘一般,弥漫在整个沙场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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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靖战死的消息,是随着大军凯旋的喜讯一道传回长安的。据前线归返的将士说,数月前,裴靖率领断粮多日的裴家军冲出城去,势如破竹,一直攻入北戎腹地。末了,却终因敌众我寡而败下阵来。三万裴家军浴血奋战,直至最后一刻。北戎生擒裴靖,将其枭首,终是除去多年以来的心腹大患。以为新朝再无敌手,便趁势南返攻入雁门。不料雁门刚破,河南的守军早已在此设下埋伏,南北夹击之下,北戎主力始料未及,有如瓮中之鳖,不出数日便全军覆没。
北戎大汗见状,自知主力已灭,已无力对抗敌军,急忙派去使者,表明和谈之心,愿对新朝俯首称臣。
李胤自知北戎虽败,实力却仍不可小觑。若论灭国,自己并无十成把握。更何况,穷寇莫追,如若一味加以逼迫,恐怕会惹得它们忿而反击,如此倒不若应下这何和谈。
由是,盘旋在北边的威胁势力,经过数年的碰撞纷争,终是平息下来。大军凯旋那日,举国上下无不欢欣雀跃。
由于裴靖尸首早已弃之荒野,不服寻得,李胤为他在城东立了一座衣冠冢,并破例封其为“镇北王”。
数日的繁碌之后,李胤才忽地想起谢云卿来。
“裴靖的事,他知道么?”他放下手中的笔,抬眼问老总管。
“回皇上,自裴靖离去之后,他终日只是饮酒,好似无一日是清醒的。奴才以为,他应该并不知晓此事。”
李胤抬头看着他,微微怔愣了一下,忽然笑了笑,说:“也对。他比谁都清楚,裴靖此去,是必死无疑的。”见老总管面露惊讶之色,他又轻笑了一声问道,“公公可知,朕这些年既不杀谢云卿,也不放他离开身边?”
老总管垂首,“奴才不知。”
李胤慢慢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慢慢道:“当年朕还身为藩王之时,曾被人以谋逆的罪名告发于昭王。但谢云卿的父亲,当年的谢相,却出面力保与朕,末了才使朕逃过此劫。”低眉笑了笑,继续道,“因为他心知,朕彼时虽有谋位之心,却仍处在观望之中。若那罪名当真成立,朕必然揭竿而起。朕知其用意,便将此恩默记在心。然而昭王昏庸,末了,朕终是无法作视……”默然半晌,却忽然回身,对老总管道,“然而谢相临死之前,却告诉朕,他当年如此,实是听从了谢云卿的意思。”
“皇上,这……”老总管愣了一下,不知该做何言语。
“这便是朕不杀他的缘故,”李胤叹了叹道,“谢相不愿事朕,自刎而亡。故而朕定要留住谢云卿不死。然而朕却不能放他离开周身……因为他太过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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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朕,放他离去,比放走裴靖,更无异于放虎归山。”
“谢云卿此人,看似文弱,实却洞察。只可惜他同其父一般,终是为一个‘忠’字绊住了手脚。加之性本执拗,故而对裴靖,便也无法有半分宽谅。不过他既知朕有意除去裴靖,却竟无半分阻拦,这份决绝,倒当真让朕有几分意外……”李胤径自笑了笑,却忽然一怔,猛地抬头看着老总管。
“皇上?”老总管见他面色有异,不由得探身询问。
李胤如梦初醒般站起身来,道:“快!随朕去逢春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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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逢春楼的二楼。谢云卿伏在案上,手边的酒瓶胡乱地歪倒着。他黑色的丝发凌乱地垂了下来,遮住了面容。
李胤在门口顿了顿,走过去俯□,轻轻撩开了一缕头发。
谢云卿的面容很安静,有如沉睡一般。但他胸口插着的一枚短刀,却分明昭示着,他已经死去。
雪白的衣衫,前襟处已换做一片骇人的血色。血迹早已凝固,只剩下暗淡的乌红。
他已经死去好几日了。由于长醉不醒,当年那些同他交好的青楼女子,也早已离他远去。故而数日,也未曾有一人发现他的死亡。
李胤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他早该想到,谢云卿会做出如此决断。
故国的覆灭,早已夺去了他原本的志向。而裴靖的背叛,才让他真正尝到心如死灰的滋味。
可是,明明只要一句话,就可以让裴靖放弃北上抗敌,谢云卿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知道,此刻若要平北戎,别无他法。当朝能给北戎重创的,除了裴靖,在无第二人。即便他也知道,自己必不会让裴靖活着回来。
因为倘若如此,新朝将有可能再度迎来血雨腥风。
李胤看着谢云卿,忽然想到,保新朝,是否代表着谢云卿终于放下了对已覆王朝的那份执念?终究认同了裴靖当年归依自己的做法?终究明白,忠于一个昏庸的君王,不如忠于天下的抉择?
只可惜,这种明白来得太迟,迟到要用裴靖的性命作为代价。
原来谢云卿早已做好了决定。原来他早已决定,这大军凯旋之日,便是他的死期。
如若裴靖不得不死,那么他就陪他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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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他带下去好好安葬。”不知在他面前沉吟了多久,李胤终于站起身来。
走到窗边,才发觉已是月上柳梢,华灯初上。李胤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这座长安城。只觉得,似乎在经历了无数山河颠覆之后,唯有这里的繁华是始终如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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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繁华如同一种无可颠覆的忠诚,站在长安城的顶端,随自己一道见证着鸟来鸟去,人歌人哭,见证着无数人用生命换取了这繁华的持久和绵长。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歌吹之声。李胤本能地抬起头,侧耳细听。
然后他意识到,这是一首《人月圆》。而由于相隔太远,唱词随着歌女清丽的声音随风而来,字字句句清晰地落入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