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照青衫冷by梓涵-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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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趴在石桌上嚎啕大哭,无端无由的,哭了眼泪鼻涕一脸。
“你喜欢他?”晏青衫凑近,帮她将眼泪擦干,而后问了这么一句,小心翼翼不肯置信。
“不行吗?”锦瑟抬头,这会换副傻笑:“我偷偷喜欢,谁也不告诉。”
紧接着便开始打起呼噜,和她家族所有人一样,沾酒就醉醉完就睡。
“不行。”
许久过后晏青衫才回神说了这一句,在石椅上坐的久了,通身冰凉却心如火烫,烧的他连 指尖也开始颤抖。
“拿琴来!”他厉声,失却一贯冷静。
宫人依言拿来长琴,顺便将睡死了的锦瑟抱回房内,晏青衫将手搁上那落满灰尘的琴弦, 想弹首清平调,哪知第一个音铮铮离弦,却是个满怀怨叹的高音,如他心般滚烫翻覆,哪里有 半点清平。
他怔了怔,想起个调重新来过,斜里却伸出一只手来,比他掌略微宽阔的一只温暖手掌, 覆在他冰凉掌背。
“还是等你手好了再弹曲子吧,到时候我洗耳恭听。”
来人低声,嗓音宽厚温淳,正是萧骋。
晏青衫闻言将手从琴上缓缓放落,萧骋掠起衣襟,在离他一肩开外坐了,侧头看他和满院 梨花。
“你知不知道梨花其实带淡淡青绿色?”萧骋开口:“落时一地雪,很美,有些象你。”
“是美。”晏青衫回话,接着就冷寂无语。
从始至终,他都学不会逢迎,仿似那比痛比死更难。
场面有些冷清,萧骋将手搁上长琴没话找话:“你居然能一只手奏曲,这等本事是什么时 候学的?”
“我本来就通些音律。”晏青衫回应:“在沧州一年,闲来无事,我就试试少了只手还能 不能奏曲,后来便学会了。”
言下淡淡,那平常人一生也学不会的,他一年学会了,好像是半点也不稀奇。
萧骋侧头,瞧他眼光也凝重了几分。
“看来是我太不了解你。”他感叹:“你倒说说,你还有什么技艺是我不知道的。”
“技艺?”晏青衫沉吟,头微抬有些迷茫酸怆。
就才情大过天去那又如何,他最后的凭靠却不过是一张色相。
“我会做烧饼,芝麻烧饼。不知道这算不算。”
最终他道,言语间一阵风起,满枝梨花飘摇,色衰的坠落,端的是纷纷扬扬象落下一场香 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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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起床时闻到股香气,很好闻的芝麻香味,勾的她肠胃咕咕叫饿。
“怎么吃饭也不叫我。”她站起身,一路骂骂咧咧:“还有我脑壳子怎么这么疼,啊呀他 奶奶的疼死了。”
骂进大厅时看见萧骋正笑盈盈望她。
“烧饼吃不吃。”他递过只手来,掌心一只黄澄澄的烧饼:“刚出炉的,又脆又香。”
锦瑟接过咬了一口,果然是酥香筋道好吃的紧。
“怎么今天厨房送烧饼来?真是不错,还有吗?”她三两下把烧饼吞了,接着又趴到桌边 探头打量有没有剩。
“没了。”萧骋拍拍手间饼屑:“方才一炉子十二个都被我吃了,你想吃的话等下拨,我 分两个给你,不过你现在要帮我和面。”
“和面?”锦瑟睁眼,完全的不知所谓,那厢晏青衫却已从炉子后探出头来,一迭声十万 个不行。
“千万别让她和。”他摇头:“一来圣上内力充沛,和的面肯定比她有筋道,二来她有脚 气,搓完脚丫子从来不洗手,活的面难免的会有股脚丫子味。”
“人家夏天才长脚气。”锦瑟叉了腰瞪眼:“再说我都是隔着袜子搓脚,哪有什么脚丫子 味!”
话不曾说完萧骋已笑弯了腰,栽倒在桌边满头沾了面粉。
“那就是有股臭袜子味。”他上气不接下气,太久不曾如此快活:“的确是比脚丫子味好 些。”
锦瑟气闷,撅着嘴拿眼直叉晏青衫:“你什么时候居然学会了烤烧饼,我怎么一点也不知 道?”
晏青衫本来正边笑边打量炉火,闻言却一下静了。
学会做烧饼时他九岁,而那时的锦儿连路还不曾学会走,当然是不会记得。
但是他记得自己是如何蹲在路边向师傅讨教,如何在寻常炉子上开孔使炉火更均匀更旺, 如何踮了脚在大灶上偷偷翻炒芝麻。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贺兰珏总是怀念李记铺子的烧饼,而那家的大师傅却已经过世。
为他,记不清曾经多少次,那时自己的梦想就是终生立在他身后,看着他傲啸九天。
所以他去偷窥别人武功秘笈,回转时强背,因心力损伤八岁便少年吐血,原因是贺兰珏拜 师不得却仰慕人家枪法。
所以他彻夜修习兵法,几乎不曾有过少年人该有的轻快时光,原因是贺兰珏曾说过,他不 缺关羽却缺个诸葛亮。
所以他学会了做烧饼,芝麻烧饼,虽然学会后时局大乱,贺兰珏最终并没机会尝过。
那就当今时今日这炉火是为他而燃的吧。
晏青衫心想,在面团上刷上清油,接着又沾上芝麻将面团送了入炉,脸凑在炉口观望,被 火烤的微微泛红,神态专注而满足。
萧骋在他身侧站着,只当他这一心一意都是为了自己,刹那间只觉云开雪霁,人生自此再 没什么缺憾。
他上前拥住他,和他在炉前比肩,看着那炉火将面团一分分烤黄,恨不能就这么看到地老 天荒去。
“我明日启程去兖州督造工事,听说兖州风景甚是秀美,你若不嫌劳顿,就和我一起吧。 ”
他开口,右手将晏青衫单削肩头紧扣,再不要一时一刻离分。
晏青衫还不及回应,那厢锦大嘴巴早将头凑了过来:“工事?什么工事?兖州在哪?冷不 冷,我要不要带我的狐裘?”
萧骋莞尔:“工事是要在兖州建个城关,这些年我赤国内战国力耗损,总要防着邻国一些 。至于狐裘嘛,我看不用带了,那边湿热的很。咱们就多做些烧饼带着,免得路上挂记却又吃 不着。”
锦瑟闻言高跳八丈,赶忙扯住晏青衫衣袖央他应了。
晏青衫伸手拍她脸颊,轻轻点了点头。
“去吧。”他道:“不过我看你要学点规矩,这殿里是不是新来个宫女叫素心,我看她挺 懂礼数,就把她带上,好看着管着你这野毛子。”
二
“我肯定见过你!”
马车上锦瑟第八百遍宣称,而且这次是在梦里,边睡边喃喃自语,确认自己肯定在哪见过 素心。
萧骋出身军戎,一般远行都是骑马,这会也不例外,所以马车上清醒着的便只有晏青衫和 素心。
“那日宫里教锦瑟前去求情的是你吧?”晏青衫开口,顺势喝尽了壶中最后一滴酒:“你 倒也真是尽责,连句情话也探听的这般分明。”
素心垂首并不回应,只是反复打量睡梦里忽颦忽笑的锦瑟。
“公子是不是应该将事情来由告诉她。”许久后她道:“以她身份地位,也该担当些责任 ,总不能一直这么没心没肺吧。”
“不需要。”晏青衫回应,斩钉截铁目露寒芒:“该担当的我自会担当,一切于她无关, 她只管没心没肺去,能多久便多久。谁人要擅自作主将这秘密捅破,可莫怪晏某无情。”
这话掷地有声,字句如有千斤,素心听了却只是一笑,将头高抬仍是那个莫测表情。
“她已然爱上她的七爷,怎么公子以为最终事成,她还能全身而退吗?”
她轻声,但那句反问却如芒刺贯入晏青衫胸膛,叫他几乎无力反唇。
真是宿命如此吗?他极力保全的世上最后一块清明,却原来也最终逃不过风雨敲打。
“添酒吧。”他吸口气靠上车厢,如此希望这壶中之酒真能借他一醉。
素心接过酒壶,却不曾代他添酒,而是从怀里掏出只小小瓷瓶来。
“公子嗜酒,怕是因旧创难忍和心绪难平吧。”她将瓷瓶递入晏青衫手心:“那么服这个 ,或者能更快奏效。”
晏青衫将那瓷瓶接过,搁在袖拢不多问一句,转头望向车外,一路端详风景后退。
很快萧骋勒住马绳,放缓速度在车外探头。
“前面就是赤隍。”他高声:“昔日燕都,风景人文都是一等的好,咱们进城后停留几日 ,也歇个脚赏赏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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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赤隍后晏青衫腿脚差不多恢复了,萧骋每日带他去个新去处,水畔竹林茶楼街角,总 之是出尽百宝要他欢喜。
可以说晏青衫是一路带笑的,唇角上勾告诉众人他的确是欢喜。
第一次他颜面上现了冷色是在块开阔地前,那处空旷无垠,有小孩正乘着春风放纸鸢。
春光灿烂天明媚,可他唇角再挂不住那个弧度。
“这里是燕国旧日皇宫所在。”身侧萧骋伸手指点:“我记得这里原先飞檐层层遍镀琉璃 ,是个极辉煌的所在,可惜的是被静王当日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是吗?”晏青衫眯眼,也似乎在远眺那旧日容光。
“是。”萧骋感慨:“可惜的是繁华如今变了焦土。我到今天也记得它储云殿前墨色长阶 ,还记得我在那殿内被个白衫少年赢过,到如今也心服口服。”
“是吗?”晏青衫应,春风吹的他衣角激荡,似有无数声喟叹在其间吞吐。
“是呀。”萧骋还是感慨:“可叹我当日年少轻狂,出使时居然讥他燕国无人,结果人家 一个九岁少年文采谋略就远在我之上,三局之争,我居然要他存心相让一局,才勉强保住颜面 。”
晏青衫不语了,不自觉里已将身后退两步。
“后来燕国兵败后我还寻过这少年。”萧骋长叹口气:“可惜没寻到,一个大好人才,就 这样白白埋没了。”
言毕他静默,静默后又详细描述那少年样貌,说是他人生的清俊,更难得是并不恃才傲物 ,眉眼投足里都透着和善,瞧着只觉如沐春风。
“虽说十数年过去了,可我如果再见着他,也定能一眼认出他来。”他道,自信满满,因 那记忆是如此鲜明。
“回去吧,这里风大。”
片刻后他身侧晏青衫开口转身,左手抱肩似是不胜寒凉。
“天色还早呢。”萧骋抬头望天:“我们再去个地方,是处墓地。墓主便是那少年父亲, 曾官拜户部尚书,是介文官,到头来竟也举剑守城,和这赤隍城一起亡了。我敬他为人,便在 这处城郊代他修了墓,那地方清雅的很,也算是配的起他为人。”
“走吧。”他拢住晏青衫肩头:“那地方我记得也是遍植梨树,这会子应该是花开了,我 们就权当是去赏景。”
晏青衫在他怀间静默,一路再没有任何表情。
到城郊落轿,晏青衫抬头望去,果然是梨花繁盛碧水幽幽,那座孤坟在湖岸尽头,哀哀青 草上遍洒了坠枝梨花。
“雪祭亡魂。”他幽幽长叹:“果然是够清雅,不枉他一世孤高淡泊。”
叹声甚轻,除却他自己怕只有地下亡魂能够听见。
天际这刻飘来层云,日头顿时暗了,那林间缓缓渗出冷色。
“你们去吧。”晏青衫回身又入了轿:“看着要起风,我还是不去了,也免得污脏了这干 净地方。”
梨花雪(下)
三
入夜时萧骋赴宴去了,晏青衫在桌前把杯,已不知多少烧酒落了肚。
周遭静的很,锦瑟很是奇怪的早早睡了,随行负责城关工事的静王也去赴了宴,诺大的宅 院里只有下人谨慎轻微的脚步声。
门角闪出个人影来,是素心挽着一只竹篮。
“公子若想去就乘现在去吧。”她挑拣着篮中事物,里面纸烛俱全:“记住莫要流连,早 去早回。”
晏青衫望旁侧锦瑟房门一眼,缓步上前将竹篮接了,眼角闪过一丝清凌的讥诮。
素心象是读懂了他那即刻闪没的眼神,猛抬头竟是有些乱了分寸。
“你……”她张嘴,第二个字出口前晏青衫早已步出房门。
他走偏门,门外果然有软轿守候,抬轿之人健步如飞,不消片刻就已到了那片梨树林。
林外月色如洗,满枝的繁花都在坟前静默。
晏青衫抬起衣袖,将碑上刻字细细擦了。
苏轻涯之墓,碑上淡淡五字,却足够他气血翻涌。
“纸钱我不烧了,怕是如今这只手不配。”他在碑前长跪:“来日我挫骨扬灰,若能将肮 脏洗净,到时候再来与您长伴。”
坟前青草拂动, 一只寒鸦掠过,晏青衫抬头,细听那羽翼颤动的声响。
都说黑鸦能通灵界,那么他这席话也算是带到了。
他知道他该走了,所以扶住膝盖起身,动作有些吃力勉强。
黑暗里此时突然伸出只手来,稳稳扶住了他腋下。
晏青衫霍然回身,只看见一双赤红的眼,内里隐隐映着自己那袭青衫。
静王,在这里现身的竟是静王梁宇。
“若我没猜错,公子是姓苏吧?”梁宇开口,齿间森森吐着寒气:“我终于想起公子是在 哪被我擒住的了,就在这赤隍。也难怪我当日一眼就相中你,你本非池中之物,却原来是名动 燕国的苏公子。”
晏青衫咬唇不语,足底一个踉跄,其实是伸手够住了篮中烛台。
梁宇又近一步,在他颈间丝丝吐着热气,他再不犹豫,翻腕将烛台尖锥刺往对方胸膛。
年少时他曾强背过武功套路心法,这一击路数诡谲,破空时硬是不曾带起一点声响。
锥离胸前一寸时梁宇才猛然惊觉,他起势捉住晏青衫手腕,却到底是迟了,被那利铁贯穿 衣衫,在胸口戳出了个寸深血洞。
“真是险!”他退后一步按住伤口:“若不是当日我怕你们习武反抗,断了你们武脉,今 日我可真要命丧你手,白白的同在一朝为臣了。”
“一朝为臣?”晏青衫挑眉,不明白他这话中所指。
“是,一朝为臣。”梁宇上前,将自家胸膛贴上晏青衫后背:“如今你真主子是谁,我主 子便也是谁。我倒要瞧瞧你杀了我,来日里谁能替代梁某在城中内应!”
晏青衫往前跨步,想挣脱那铁钳般的怀抱,力使的猛了身躯坠地,额角撞上碑石,红血顿 时污了那个原本清白的苏字。
“退后!”他挣扎着想起身:“你既知道我是谁,就应该明白不管是你假主子还是真主子 ,都不会容你犯我一分。”
“是吗?”梁宇冷笑,欺身上来扯住他发,身下之物不由分说已贯入他后庭。
“假主子是不会容我犯你一分,可惜的是你被秘密掩住了口。”他气喘咻咻:“至于真主 子吗,我看你是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分量。”
晏青衫伸手,挣扎终是无用,他只得展开衣袖,将石碑上那三个字名姓遮了。
很快他发现碑前青草绵软,于是便将头脸在其间深埋,再然后又发现草下浆泥更黑涩安静 ,于是便又将脸孔埋了去,无声无息越埋越深。
泥浆很快裹住口